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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太平 第四章 作者:魈
    汪子林的預料沒有錯,就在他與季凱長談後的第三天,余渡飛向全營將士宣佈了胡人屯兵欲犯的軍情,並派遣汪子林擔任前鋒出城迎敵,而擔任後援的游尚銘軍則被告知可以推遲兩天再去接應。縱使是不通兵法的季凱,也能看出余渡飛有意利用這次交戰陷害汪子林這個心腹大患,然而就在他準備在送行之後跟進汪子林的前鋒軍裡伺機保護人證之時,另一個悄悄消失在送行大軍裡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石德,游將軍人呢?」該死,這兩天游尚銘忙於整編操練沒來騷擾自己,害他反而忘記了余渡飛手下還有這個大幫兇的存在!

    被季凱突如其來的喝問嚇呆在當場,石德從來沒想過看似稚氣青澀的少年臉上能露出如此迫人的威嚴,準備好的答案立刻支吾了起來:「游、游將軍他、他不舒服,聽、所以先去休息—下……很快會回來的。」

    「不舒服?那我去帳中探望他好了。」瞇起虎目,季凱作勢要走,石德見狀連忙手忙腳亂的拉住他:「等等!游將軍他不在帳中的,你——」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想要改口也來不及了,石德只得硬著頭皮反問過來:「小凱,你怎麼突然這麼關心起游將軍的事來了?!」平時不是唯恐離游尚銘不夠遠的嗎?

    「哼哼,游將軍對我一片真情,我深受感動,決定以身相許,當然要關心一下他的健康了!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嗎?」不冷不熱的給了石德一句,季凱狠狠甩開他的手,顧不上掩飾傲人的輕功,急忙提氣縱身,向著兵營角落附近的那片竹牢奔去——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趕走了汪子林這個麻煩,余將軍還有一個需要立刻處理掉的活口!真是的,一心放在汪子林身上,他卻忘了高垣也是非常重要的證人!只希望自己沒有去得太遲,否則……

    「可惡啊啊啊——」季凱還是慢了一步,等他衝到竹牢這邊,關押在牢裡的高垣早已不翼而飛了,只剩下溜出送行隊伍的游尚銘還在高垣原先的竹牢外和一個陌生的黑衣男子激烈地打鬥著。

    「……這又是怎麼回事?」茫然地望著眼前殊死搏鬥的兩方人馬,季凱在擔憂高垣的生死之餘,不知身為白虎御史的自己是應該衝上前去砍死游尚銘這個余將軍的爪牙呢,還是應該先把處於劣勢的對方救出敵人刀下?

    不知所措地混亂了片刻,季凱猛地發現又有一批黑衣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齊心協力地圍攻起力有不繼的游尚銘!至此,虎目一凜,他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該死的,你們給我住手!游尚銘,你給我撐住了——」飛身入陣,季凱輕巧地彈腿踹中一個偷襲者的手腕,伸手接住彈開的彎刀,順勢挽了個刀風劈倒來不及防備的敵人。雌伏在宣敬營裡拿蓋世武功砍了半個月白菜的白虎令使,其武功絕非幾個黑衣人能夠望其項背的,若非記掛著留下活口以便訊問,他早就殺出一條血路救下游尚銘了。即便如此,眨眼間黑衣人們還是斷胳膊折腿的躺倒了一片。

    「小凱,危險——」游尚銘似乎並不意外季凱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彷彿對方遲了—步的救援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在看到少年游刃有餘地穿梭在敵人之中時,他欣慰地笑了笑,剛想調侃一句什麼,卻發現幾個受傷的黑衣人反手拿刀捅入了他們自己的心臟。見狀,心知不妙的游尚銘飛快地高呼著撲向了快要接近自己的季凱,但是只來得及擋住一部分飛濺到對方身上的血霧。「小心!他們的血裡有毒……」

    「什麼?!」本能地出手摟住游尚銘軟倒向自己的軀體,話音未落,季凱就感覺到自己沾了敵人血水的身子突然間一陣發虛。艱難地環抱著已經失去意識的游尚銘倒在地上,拼著深厚的內功,季凱勉強睜大眼睛掃了一眼自裁之後倒斃的幾個黑衣人,在為對方同歸於盡的恐怖手段感到震驚的同時,他想起了江湖上—個沒人證實過的傳聞。

    據說,在塞外有一支性烈勇猛的族群,他們異常團結,為了全族榮辱從來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每個族人從出生起就在自己的心臟裡養了一隻毒蠱,只要刺破心臟,他們濺出的血液就會含有能夠迅速麻痺敵人的劇毒;而中毒的敵人則會很快失去反抗的能力,慢慢地心臟停止跳動而毫無傷痕的離奇死亡。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們應該是——

    「拜月族……」喃喃地吐出令無數漢人聞之色變的名字,季凱再也支持不住地渙散了目光。

    終於等到武功高強的少年也毫無知覺的昏死了過去,早就恨不得能殺掉這兩個漢人為犧牲族人報仇的黑衣人們紛紛舉起手中的兵刃,然而一個隨後趕到的蒼老聲音卻及時的制止了他們將二人分屍的衝動:「等一等!剛剛那個少年是不是管這個漢將叫游尚銘來著?」

    「二長老?」為首的黑衣人捂著受傷的肩膀穩住了刀,不解的看了看本族長老凝重的模樣:「是又如何?這兩個傢伙壞了少族長吩咐我們的任務,又傷了我們這麼多弟兄,饒他們不得!」拜月族素來與漢人不和,黑衣人們無法理解二長老為什麼要阻攔他們殺掉這兩個破壞了少族長計劃的漢人。

    但是,拜月族的二長老卻在聽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不容置疑地命令族人們放下刀劍:「不行!我們拜月族在三十年前欠了游玄敬將軍一筆人情,游尚銘據說是玄敬將軍的獨子,我們不能恩將仇報的絕了游老將軍的後嗣!」

    「但是這個游尚銘已經發現了少族長的復仇大計了,放了他的話,他會去向漢人們告密的啊!到時候,少族長怪罪下來的話……」為難地抿了抿嘴巴,為首的黑衣人既不願族人背上罵名,也不願違背尊敬的少族長的命令。見狀,二長老遲疑了片刻,迅速做出了決定:「總之,先把他們兩個都關押到我們拜月族離這兒最近的祭壇那去,等到少族長的計劃徹底成功之後再放他們出來就是了!動作快點,不要被其他漢人覺察了……」遠遠地聽到石德跑來的腳步聲,二長老—聲令下,幾個沒受重傷的黑衣人麻利地托起游尚銘與季凱,藉著後山樹叢的遮掩,神不知鬼不覺地滑失了蹤跡。

    而隨後趕到的石德,氣喘噓噓地瞪大眼睛,眼前所見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竹牢,以及竹牢外猙獰的滿地鮮血了!

    「這、這是——」僵硬了一下,在意識到自己所看到的意味著什麼的同時,石德只覺得腦中一片天旋地轉,眼前發黑的跪坐在了血跡斑斑的土地上,許久,才找回了聲音。

    「哇啊啊啊啊——來、來人啊!不好了!出事了!季凱將游將軍給害死了啊——」都怪自己不好!剛才季凱凶相畢露的追問少爺去向的時候自己就應該想到對方的用心險惡!沒想到他只慢了這麼一步,就連給少爺收屍的機會都沒有了!

    「嗚嗚嗚……出師未捷身先死,少爺,你死得好慘啊!嗚嗚……」

    ***

    「嗯∼好、好冷……」冥冥中似乎聽到—陣令人心浮氣躁的哭號聲在腦海裡迴盪,在意識恢復的同時渾身發冷地顫抖了一下,游尚銘迷迷糊糊撐開了眼皮,昏昏沉沉地掃視了—番四周,率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季凱那張寫滿擔憂的小臉。

    「喂!姓游的,你終於醒了啊!」內功深厚,兩三個時辰前就醒過來了的季凱,一直靠坐在地牢的牆根處密切注意著游尚銘的反應。見到臉色蒼白的對方好不容易有了醒轉的跡象,他安心地歎了一口氣,語氣又免不了難聽了起來:「托你爹的福,拜月族的人解了我們體內的毒,暫時沒有要殺我們的意思。」言罷,他嫉妒地瞪了四肢自由的游尚銘一眼,不滿地晃動了一下拴住自己手腳的四條有碗口粗細的精鐵鏈子,厭惡地撇了撇嘴補充道:「不過,他們顯然也沒有要放我們走的打算就是了。哼!」看來自己在竹牢前顯露的那手武功令拜月族人心有餘悸啊!只可惜自己餘毒未清,功力未復,否則就算比這粗一倍的鐵鏈也休想拴得住他白虎御史。

    揉了揉還在漲痛的頭,游尚銘一邊搓著自己凍得發硬的胳膊,一邊爬起身向地牢裡稻草比較多的季凱這邊靠過來。在發現少年的身體比稻草本身還要溫暖的同時,毫不客氣地整個人貼了上來:「唉唉∼小凱啊,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就少瞪我幾眼省點力氣吧。」

    「……」季凱並非是個計較的人,只是靠在身上的這個男人是個每天都肉麻兮兮的追著自己示愛的傢伙,彼此貼得這麼近總歸是令人心裡毛毛的。奈何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他現在四肢被拴著想打人也沒法出手。懊惱地翻了個白眼,季凱拿死皮賴臉的游尚銘沒辦法,只能咬牙切齒地任由對方佔盡便宜地趴在了自己身上:「游尚銘,就像你所說的,現在我們倆都被拜月族關在了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了。那你能不能索性痛快點告訴我,這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懶洋洋地掏了掏耳朵裡的稻草沫,游尚銘扭動腰身在季凱懷裡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舒服地歎了口氣,不慌不忙地解釋:「三十年前,朝廷派兵驅趕境內為非作歹的胡人和拜月族人,那時候拜月族因為勢單力薄,被朝廷的大軍圍困在了宣敬城的—角。因為拜月族素來有用人頭祭祀的陋習,在漢人心中就像索命的修羅一樣恐怖,本來當時的幾位副將是堅持斬草除根的殺光這些不開化的外族人的……不過我爹,也就是玄敬將軍卻力排眾議的網開一面放走了他們,並與他們拜月族最尊貴的聖女約定了從此以後不得再為了祭祀任意謀害漢人。所以,拜月族人才會覺得欠了我爹很重的一筆人情債,也就因此解了我們的毒。」

    「誰問你這個了……」壓抑住咆哮的衝動,季凱恨不能用厭惡的目光把賴在自己身上的游尚銘盯個千瘡百孔:「我是想知道,究竟宣敬營裡士兵失蹤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他耗費了這麼長時間,犧牲掉這麼多豆腐,甚至還身陷囹圄丟盡了朝廷的顏面和白虎御史的臉,至少……能求個死得明白吧?

    「哦?我以為汪子林已經告訴過你了,呵呵!」皮笑肉不笑地眨了眨眼,游尚銘反問的口氣有點發酸,擺明了不合作的態度。

    見狀,季凱愣了片刻,隨即明白過來地大聲怒喝道:「姓游的!你居然還敢跟蹤我——」怪不得一向堪比牛皮糖的他近日來一反常態,整日見不到蹤跡呢!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部在游尚銘的監視之下!

    「哎呀呀∼我關心自己『心愛』的小凱怎麼能說是跟蹤呢?若是營裡的弟兄發我找游尚銘連自己的『禁臠』都管不住,那以後宣敬營我就不用混了!」仗著武功高強的季凱眼下四肢被縛,游尚銘勢均力敵的回瞪過來,只是那酸溜溜的口吻與其說是被傷了心,不如說是被季凱的行為傷了自尊。

    「游尚銘——」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對方的名諱,季凱暗自慶幸自己目前內功末復,否則不被氣得走火入魔也至少會血不歸經:「你鬧夠了沒有?!實話告訴你:我乃堂堂白虎令使,皇上欽點的四大御史之一,奉密旨特來查辦曹公公遇害一案!你若不老老實實的合作,我就按抗旨不遵,包庇案犯來懲辦你!聽懂了沒有!」

    「啊呀∼我好怕啊,御史大人!」不著痕跡地掩飾掉自己聽到對方身份時的驚訝,游尚銘微微僵硬了—下靠在季凱懷裡的身子,但很快又想到什麼似地長歎一聲鬆懈下來:「只可惜,這裡不是我們大晏的地方,即便你貴為白虎御史,現住也不過是和在下處境相似的階下之囚罷了」言罷,游尚銘委婉地停頓了片刻,搶在身後的少年氣瘋前笑吟吟地改了口:「不過,既然確定了我們彼此都是一個陣營的,末將自然會對御史大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了。嗯……想必御史大人已經探聽到宣敬營裡的士兵失蹤事件,以及高垣被關起來的原因了吧?」

    「高垣被關是因為拆穿了余將軍的詭計,曹公公的被害估計也是余渡飛殺人滅口的毒招!只是……到底失蹤的士兵是被誰拐走的呢?」被游尚銘一口一個「御史」叫得諷刺,季凱彆扭地轉開了頭,含恨地扯了扯束縛住四肢的鐵鏈。

    「其實,到頭來一切都是因士兵失蹤之事而起。若非無錢賄賂曹欽差,余將軍也無須出此下策。」淡淡地替父親的老友辯解了一句,游尚銘制止住季凱自討苦吃的折騰,眼角餘光狀似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地牢的入口附近:「本來我還只是懷疑而已,但是看到那群趁亂去殺高垣的人後,我已經可以肯定士兵失蹤的事情是拜月族搞的鬼了。」

    「為什麼拜月族要謀害宣敬營的漢兵?他們不是已經和我們相安無事三十年了嗎?」這正是季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余渡飛的手段和動機不難分析,難的是剝繭抽絲的找出所有事情的起因。「如果他們僅僅是想報復漢人,那麼虐殺不是比失蹤更容易使宣敬城人心惶惶嗎?何況,這種默默無聞的手法也不符合我們對拜月族習俗的瞭解,」基本上,拜月族是公認的好大喜功,當年弄得滿朝風雨的「剖心兇案」就是他們做出來的。殺人也就罷了,拜月族卻喜歡殺人後再把臟器取出來,並將屍體以他們的一貫手法折磨得慘不忍睹來昭告天下!

    「沒錯,若是按照拜月族自己的習慣,是沒必要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的。」苦笑著搖頭,游尚銘唇角的弧度漸漸冷硬了起來:「所以說,他們是受人指使才故弄玄虛的做出綁架士兵之事的。」

    「指使?!」震驚地瞪大虎目,憑借季凱從席大人那裡掌握的情報:「拜月族素來心高氣傲,怎麼可能甘心受外人的驅策呢?」

    「話是沒錯啦!但若是指使他們的是他們最尊敬的人,那麼就算是刀山火海,拜月族人也會毫不猶豫、不問理由地往上衝的。」謹慎地望了望無人看守的地牢大門,游尚銘故意放開嗓音,大聲回答:「據我所知,拜月族上一任聖女去世後,並沒有指定接替的人。按照他們的習俗,聖女的血脈傳承者將是當仁不讓的下—任首領。而上一任的聖女潔身自好,並沒行給族人留下繼承人,只除了二十幾年前一場錯誤遺留下的那個孩子……」

    「一場錯誤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拜月族的聖女在靠近宣敬營的一處祭壇裡修煉時,不巧內息走岔,倒在了無人可以擅自闖入的聖泉旁邊。結果,恰好有一位宣敬營的漢族將士誤入了拜月族的禁區,對倒在泉邊目不能視口不能言的聖女驚為天人,於是就咳咳——你知道了吧。」

    「你是說……拜月族的聖女被一個漢人強暴了?!」羞恥地扼腕,季凱平生最恨對女子施暴的敗類。當然,對男子強求也一樣該殺!只不過……「既然聖女看不見,那她怎麼肯定強暴自己的一定是宣敬營的將士呢?」

    「因為她雖然不能看不能說,可是還聽得很清楚。一來,那個男人走動時有盔甲碰撞產生的鏗鏘聲,掌中老繭的位置不是習慣用刀劍這類輕兵器的,而是長年操練長矛盾牌才會有的,所以應該是個兵將。二來嘛,那個男人在造完孽後,悔恨地用漢話嘮叨了半天,臨走時還塞了一塊刻有漢文的玉珮在聖女手中。所以……應該是附近宣敬營裡的人幹的。」

    「難道聖女沒有立刻去追究嗎?要報復也不必等二十幾年吧?!」

    「並非聖女不想報仇,只是她礙於剛欠過玄敬將軍的不殺之恩,又苦於找不出究竟是哪個將士所為,再加上……她居然因此懷上了身孕!不管多恨,親娘殺掉親爹對孩子來講也太殘忍了一點吧?於是,聖女負氣生下了那個孽種,並將襁褓中的孩子丟棄在了宣敬城門口。以她的話講,這個奸生子的命要給老天爺來決定。若是他僥倖活下來,那就是天意饒他;若是他凍死在城外,那就是天不留奸。」喘了口氣,思緒穿越了二十幾年,游尚銘輕描淡寫地漾開了高深莫測的淺笑:「結果就是,二十幾年後,那個該死的孩子幸運的活了下來,心中卻充滿了對漢人的怨恨。聖女已死,他就是拜月族地位最尊的聖子了。不知他從哪裡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總而言之,這一系列的士兵失蹤案都是他對漢人、對宣敬營的—種報復手段。而拜月族人早就對漢人懷恨在心,當然不會違背聖子的命令了!呵呵……」

    「……你憑什麼肯定是那個聖子主謀的?」從漫長故事的敘述中回過神來,季凱免不了皺眉懷疑。

    「很簡單啊,因為失蹤的兵士雖然多,但恰好全部都是老兵,也就是在二十幾年前有能力犯案之人。如此的巧合,再加上聖女已死,由不得我不懷疑是那個聖子下的手。」

    「難道就不可能是拜月族人在聖女死後肆無忌憚的展開報復漢人的計劃嗎?」

    「不會是拜月族人自己決定的。因為他們根本無法肯定當年的聖子流落到了何處,萬一聖子被漢人養大後對宣敬城有了感情不願報復的話,那他們豈不是反而得罪了自己的聖子了?你太低估拜月族人對聖女聖子的崇拜之情了。」斬釘截鐵地肯定道,游尚銘伸手拍了拍季凱的肩膀,安撫地補充:「話說回來,反正事已至此,我們都被關在這裡插翅難飛了,還去討論那些有的沒有的做什麼?管他聖子也好,復仇也罷,御史大人想知道的末將都交代清楚了,卻不知大人是不是有錦囊妙計救宣敬城於水火呢?」

    「你——」原本就為疏忽大意被擒而自責不已的季凱叫游尚銘不涼不熱的恭維戳到了痛處,俊秀精悍的小臉頓時繃得僵硬,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岔開話題的詢問:「誰說我問完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請教游將軍。既然你本意也是要查出危害宣敬營的罪魁禍首,那麼又為何要從入營開始就對我百般刁難呢?!」

    「這個嘛∼」無辜地聳了聳肩,游尚銘理直氣壯的反白了虎目怒瞠的少年御史一眼:「那時候我還沒有弄清楚所有的前因後果,你入營的時機又格外尷尬,我自然要提防一二了!況且,即便你不是敵人也勢必淪為敵人要除掉的心腹之患,不論是為了防備還是為了保護,把人拴在身邊都是再好不過的方法了吧?呵呵。」

    頭皮發麻地忍耐著懷中人的顫笑,季凱狼狽不堪地狠狠扯動著鐵鏈,指望發軟的身體能賒出一絲氣力給自己,好踹開這個損人不利己的友方:「難道說,這一個月來糾纏不放的追求就是你所謂的把人拴住的高招了?!」

    「很有效不是嗎?你去哪我就追到哪,順理成章,既不會使外人多心,又能讓無關緊要的閒雜人等盡可能地避開你這位『將軍禁臠』。」甚至還躲得要多遠有多遠,生怕會不小心沾染上什麼斷袖子的毛病。

    「確、實、有、效!」咬牙切齒地點了點頭,季凱瞇起虎目,渾身的殺氣騰然而起:「只是游將軍如此出格的舉止,不怕反遭人懷疑嗎?!」他可不會忘記余渡飛在看到他們摟摟抱抱時那樂見其成的訕笑:「你就不擔心余將軍看出你故弄玄虛反而打草驚蛇?」

    「放心∼兵營裡龍陽之好屢見不鮮,看到我們在一起,余叔恐怕是早已沉浸在游家即將斷子絕孫的快樂之中了,哪裡還會考慮太多。」胸有成竹地掛在季凱肩上歎了口氣,游尚銘曖昧地掐了一記他氣得發黑的小臉。

    「……我以為他和你父親是故交呢。」啞口無言地忘了喝斥對方「揩油」的狼爪,季凱用力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從進了宣敬營之後,他幾年來遊歷江湖攢下的常理就統統無法適用了!不是說余渡飛跟隨玄敬將軍征戰沙場有過命的交情嗎?天底下有哪個作別人世叔的盼望子侄輩愛上男人進而絕了後嗣的?!

    「呃……是故交沒錯啊,否則也不會積怨那麼多啦!唉唉!」聞言,游尚銘難得露出一絲尷尬的苦笑,摸了摸鼻頭,目光飄忽不定:「我爹,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玄敬將軍,他這個人嘛……嗯,雖然做人兒子的不太應該非議自己的老子,不過平心而論,那傢伙的性格會遭人記恨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啦!若論行軍佈陣,他絕對是世不二出的奇才,但要論起陷害自己的朋友部下,他也絕對是一個寧可把自己賠進去也要搭上別人取樂的任性怪痞。」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吶……」直到現在,季凱才確信眼前玩世不恭的浪蕩子真的是大晏威震八方的名將之後,招惹得友方與敵方同時想在背後捅他一刀也不是人人能夠做到的。厭惡地扭動了一下腰身,少年彷彿要甩掉某些不乾淨的東西似的瞪了纏在自己身上取暖的青年片刻,突然,一個被忽略了的人之常情閃入了他的腦海:「喂!我剛剛想到一點!姓游的……你折騰了這麼久,不惜把自己的節操與玄敬將軍的名譽都犧牲進去,無非是認為與我這個男人卿卿我我的有利於破解宣敬營裡的謎團。只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只是個路過此地,單純的想要報效朝廷,踴躍入伍的年輕人的話,你煞費苦心這麼久,豈不是會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嗎?」這就是季凱一直懊惱的另一件事。他始終搞不懂,游尚銘是如何在第—眼時就肯定了和自己廝磨下去準沒錯的?要知道,小皇帝點選自己為白虎御史,除了因為他經由名師指點的高強武藝外,看中的便是他天生的娃娃臉與未及弱冠的年齡不容易使人戒備。

    「哦?你為什麼這麼認為?」訕笑著揚了揚眉,游尚銘明知故問地抬起頭,狀似認真地直視著季凱灼然生輝的虎目。

    「哼!我若只是個普通的少年人,早被游將軍的『熱忱』嚇得連夜收拾包袱奔出宣敬營當逃兵了!反正頂多一輩子不再踏上宣敬城的地界,到頭來賠了名聲的不就只有你一個人了?」這個人,難道就不怕隨便殘害年輕人,早晚吃虧的是他自己嗎?!

    「那樣也挺好的啊!呵呵……」沉默了一會兒,季凱被游尚銘驟然展現出的和藹表情嚇到,呆呆地聽著竄入耳中那感慨卻又無限平和的淡然笑語,不知為什麼,當那個人的手不夾雜任何戲謔意味地撫上自己凌亂的發時,季凱沒有眨眼,也沒有想要揮開對方的衝動。

    「若你只是個普通的少年,那麼嚇跑你便是我的目標啦!要知道,宣敬營現在是內憂外患,亂得一塌糊塗,人人自危。這種時候入營,絕對是凶險萬分,我奉余將軍的命令徵召兵士的時候,本就不希望多任何人來淌這場渾水!你要是能被我嚇跑就好了……你才多大的年紀,路還長著呢,葬送在爾虞我詐之中,實在可惜了呢。」溫柔地摸了摸季凱頭頂的亂髮,收起了吊兒郎當的作風,此時此刻,地牢裡燭火昏黃,模糊了游尚銘的表情,只餘一雙深邃得宛如能容納百川的汪洋一般的眼,牢牢地與少年未脫率真的虎目對望著。

    「……」胸中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時間,季凱只覺得自己心口發慌。也許是這個人看自己的眼神太憐愛了,讓他猛然醒悟,自己不過二八的年紀,在對方包容的成熟面前,還不過是個橫衝直撞的懵懂少年。

    「小凱?季凱?喂∼呵呵,難得說句體己話,你也不用這麼不給面子的嚇到面無血色渾身僵化吧?!」半晌等不到對方的駁斥,游尚銘反倒不大習慣地移開了距離,哭笑不得地戳了戳虎目圓睜,眼中無神,業已石化了的少年:「真是的,都告訴你那是權宜之計了,我喜歡男人不過是裝的,你既然知道了還怕成這樣做什麼?」

    「……」游尚銘嘮嘮叨叨地又解釋了幾句,但季凱依舊恍若未聞地死死盯著快要油盡燈枯的燭火,他哪有心情管對方說些什麼,現在的少年已經完全被自己空白一片的腦海裡率先湧現出的記憶嚇傻了。完、蛋、了!心跳加速,四肢麻痺,瞬間窒息,眼前發黑……這種形容方式除了師父講解劇毒發作的症狀時用過外,就只有玄武御史向自己形容他又愛上了某個倒霉男人時使用過!明明彼此都是男人,折騰了一身汗又晾在地牢裡風乾的身軀不僅硬邦邦的,而且又粘膩嘔人,偏偏他卻覺得對方貼著自己的身子不那麼討厭了……就在那—抹淡然的淺笑後,一切,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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