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言下之意,他的長相竟比牛頭馬面還恐怖,否則幹嘛用得著裝扮?
「是啊!」他解下腰際間的黃色緞帶,及白色的袍子,掀起錦被,擠在她身旁。「閻羅王說你陽壽未盡,卻狠心拋下親人,罪大惡極不可饒恕,罰你和我相偕白首,情愛綿長,一輩子受我箝制擺佈,再也不許輕生,不許傷心,更不許翻白眼瞪我。」他專制地壓住她,霸住她的身體,單手托起她柔潤光滑的下巴,深情地吻住……
朱雩妮沒做任何回應,僵直的身軀由著他擺佈、撫觸。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織田信玄努力想把氣氛弄得輕鬆,豈知她根本不領情。
「我沒資格談原諒不原諒的問題。在這吃人的禮教,傳統的世俗裡,你有權利一娶再娶,甚至殺了我,也沒有王法可以制裁你。」她幽怨地揚起嘴角,「我只是覺得遺憾生做女兒身,無法敢愛敢恨,無法死生由己。」
「不許再提死。」織田信玄又被她給觸動肝火。這女人,就不能說點他比較開心的事嗎?
「我偏偏要提,一天提一百次,直到把你煩死為止。」躲在被褥裡懶得看你的臭臉,愛生氣的傢伙!
「小心我以牙還牙,堵和你啞口無言。」躲在被褥裡懶得看你的臭本性過於剛直,說起話來依然一本正經,又臭又硬。罷了!甜言蜜語不行,只得付諸行動,給她一記纏悱側的吻。
「不,別,別這樣,你有了她後,就不該再來糾纏我。」她不在的這段日子,織田信玄將她的別館,保持得完好如初,關於這點,她,確實很感動。然即便如此,仍不能抹煞他另結新歡的殘酷事實。
「你是我的妻子,我有權利這麼做。」回籠煙樓好幾天了,他一直克制住情慾沒敢來打擾她,那是他體恤她,讓她休養期間乘機平復擾攘紛亂的心緒。可他也是肉做的,有血有淚,有愛慾情愁;他忍得已經夠久了,他要親她、抱她……行使所有為人丈夫應有有權利。
「你——」朱雩妮靜靜凝視著他的眸子,從那黑黝得一如汪洋的眸光中尋找曾經令她癡醉的柔情,天!它居然還在?禁不住一陣心悸,傷感於他竟可以同時專情真誠地對待兩名女子。男人呵!
是命?還是蒼天太不公平?
為什麼她只能愛他一個人?她的心盈盈滿溢的始終是他英挺拔卓的身影,再也沒有空間容下任何人,而他呢?
男人心胸寬大,因為得以濫情!?
女人心跟窄小,實是專情所致!我們窮其一生二世,只認定一個人,用明月可鑒的真心相待,然換來的;卻經常是錐心裂肺的絕情背棄,何苦呢?
希冀一輩子能雲淡風輕,適情適意,就必須學會不傷心,但凡是人,誰能不傷心,除非心死了,對,無心可傷,自然不再傷。
朱雩妮推開他,一臉肅穆;緩緩起身,一件件褪去身上所有的衣物……靜躺於榻上,閉起雙眼,聽從地啃噬他的心靈。這算什麼?
「你太可惡了!我已經盡量容忍,不去追究你的過錯,你為什麼還恨我?」天殺的女人!
織田信玄粗魯地將她抱起,虎視耽眈地瞅著她。這張謎樣的俏臉,為什麼總是惹得他火冒三丈?一根手指頭便可了斷她的生命,他為何狠不下心,為什麼為什麼!?
「我不恨你,我只是無法再愛你;」朱雩妮坦誠地告白。在澱城、在籠煙樓、在人前、人後,她可以用笑容掩飾內心的悲苦,但掩飾不了她思念、渴望的心。騙得了人,可編不了自己,她是愛他的,於全然無僕中,它來得好快,好猛烈,幾幾乎乎令她無力招架,尚需全然接受,而且深陷其中。
「你曾經愛過我?」即使已成過去,仍值得開懷大笑三百回,他在乎她的愛,那就他而言彌足珍貴的。他,一直以為她不愛他!
「是。」朱雩妮肯定地點點頭。此景此情,承認否似乎已沒太大差別。「很愚蠢對嗎?」
「不,誰敢說你愚蠢我就殺了他。」激昂的情緒,讓他毫無節制地露出凶捍專制的本性。
「傾心竭力地愛一個不專情的男人,必然的結果就是被辜負。我這不叫蠢,該稱之為什麼?」
「哈哈哈!」這差勁的男人,無視於她咬牙切齒的責難,居然仰首縱聲大笑。
「喂!你有完沒完?」人家是在罵他也!有什麼好笑的?哼!不給他了!把衣服穿上再跟他開罵,今天她是豁出去了。
「好,好極了。」織田信玄止住瘋狂般的笑聲,伸手扯掉她拾起的衣衫重新將她摟回懷中,細心呵護著。「你果然曉事明理,沒白白辜負我的一片癡心。」
他又想吻她了!
朱雩妮巧妙躲過後,酸溜溜地:
「你對誰不癡心?娶完了百合子然後呢?這是政治聯煙?還是利益換?
她漫天的醋意,令他愈發地龍心大悅。「別忘了,要我另納妾室可是你的意思。」她以前的確那麼說過,還大方地說要幫他物色。
「那是以前!」哼!這件事他記得挺牢的,分明居心叵測。
「多久以前?」
「我……我還沒愛上你以前。」真是大言不慚,未了!只意思意思紅了雙頰,代表她還是有些兒心虛。她沒嘗過愛戀的滋味,不瞭解它一旦降臨,會是如此洶湧澎湃,讓人措手不及。要替他納妾的事,言猶在耳,誰知道,自己身先士卒敕進去,至今仍難以自拔,僅僅一個百合子,就足夠令她嘔得半死,哪有雅量見他妻妾成群。「你什麼時候愛上我的??他想知道他的判斷是否準確。
這種事也好問嗎?
朱雩妮白他一眼,拒絕回答。
「你為何不回答我?」
「你負心薄倖沒資格知道。」奇怪;他抱著她,望著她,怎麼一點不覺得愧疚。
「我沒有。」
「還說?」難道百合子是被娶來籠煙摟度假的?「也許你認為光納一名妾還不足以謂之負,你的見解果然與眾不同。」
「納妾是事實,但我沒有對不起你。」織田信玄提起她的身子,將她的臉龐移近咫尺處,幾乎貼上他的鼻尖。「熟悉這個胸膛嗎?它自始至終就只抱你一個人。」
嘿!他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也,真的嗎?他又不是柳下惠,豈能懷而不亂?
「你……」朱雩妮吃驚地,將信疑輕戳著他的前襟,「你真的沒跟她……」一直以為只有女人才會為男人守身如玉,而他……他會是曠世癡情奇男子?
織田信玄篤定地搖搖頭。
「此心日月有可鑒。」
好沒道理,他的作為太匪夷所思了。
「既然你不要她,那為什麼還要娶她?」他不瞭解婚煙之事不可兒戲嗎?他可以興之所致隨便娶一娶,可百合子呢/
要她一輩子獨守空閨,比殺了她還殘忍,他不應該這麼做。
望著織田信玄熱灼灼,隱含怨尤的眉宇,霎時間,她終於恍然大悟。
「你是為了懲罰我,用另一個女人的幸福來懲罰我的出言不遜,和……」天啊!她究竟還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值得他怒髮衝冠,一氣納小妾?「你好壞、好殘忍,她可惡……」相中他的胸膛,一陣花拳仿如雨急落,捶打得自己的手好疼。
「我承認,這件事情我處理得不夠安妥善圓融。」為此,他曾經深深切地自責過;
雖然據荻原定岳和阿發的口中,約略可以猜測出,那天晚上,在雩妮茶中下藥,乘機將她的衣服剪得稀爛,變即是百合子的劣行;但是,他心裡依舊十分後悔,後悔一怒之下,應允了北政夫人的提議。
「但我之所以這麼做,還不都是你給激的。」所以她也該分一半責任。
「推誘塞責,我才不要當你的代罪羔。在澱城時,我每天每夜想你想得心慌,可我也沒有因寂寞難耐紅杏出牆呀!」
「是嗎?」心底湧起一陣莫名的感動,將美麗的臉,深深埋人懷中,他要用心體會她想他的心情。「早知道你是如此情真意切地愛著我,我就不會令你在澱城孤苦無依了。」
「可……」心裡好矛盾。「我雖苦,百合子也不好過呀!聽著,我真的很高興你待人那好,但」…希望你這次能妥善圓融地安排百合子的將來。我知道長遠無盡的等待,那種針刺心頭般的苦楚,所以我不希望百合子也那樣,好不好?」
「我答應你。」織田信玄的手滑過她細嫩的背脊,降下身子,將她釘在床上,嘴唇拂過她纖柔的頸子。「只要你不再使性子,不跟我翻臉,不以死要協我,任何事情都好商量。」
「我哪有使性子,明明是你一她急著辯解,不想卻讓他攫住雙唇,一種異常的訶軟悸動因他的碰觸而犯濫開來。天!不可以,不能這樣,她還沒決定要原諒他呢!
「是我怎樣?難道做妻子的不該竭盡所能地承歡取悅自己的夫婿?」他急促喘息,灼熱的呼吸燙著她的肌膚。
「那要看做夫婿是不是值得——」她的話尚來不及說完,他的唇已經覆蓋了下來,吞沒以她所有的語言。激越的情潮從她的體內犯濫開來,威協著要將她淹沒。
朱雩妮試著掙扎,試著推開他,陡然撩拔起他更強烈的索求。他的愛撫無所不在……她的抵抗形同艷陽下的雪花一樣迅速地融化了……有生以來,她不曾經歷過這樣激烈的慾望,這樣強烈的渴求,即使他們的第一夜,那只有焦慮和痛楚的結合,也比不過今夜的抵死纏綿!……
也許正因為此種緣故,她對這陌生的情慾全然失去把抗的能力。織田信玄於亢興奮中不再將她困在床榻上,然而朱雩妮已無法用她的理智去逃離覆在她週身的層層無形的枷鎖。相反地,她開始不由自主地碰觸他的身體,回應他的吮吻……或者只因為她愛他愛得如此深切,以致於全然沒有力量去拒絕他的攜掠?
他愛怎麼樣都隨他吧!他要我我就準備好成為他的人,今生今世!
經過昨兒徹夜的纏綿,朱雩妮累得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阿發喚來蠍碗清粥。
「怎麼不早點叫醒我呢?」低首瞥見自己寸縷無蔽的身軀,立刻羞得兩頰通紅。
阿發還是頭一次看到她家夫人全身赤裸,宛如白精雕般的阿娜體態,看得傻眼了。怎麼有人可以長得這樣好看?老天爺好偏心喔!
「難得見你睡得那麼香甜,捨不得打斷你的好夢。」阿發拎了衣裳為她穿上,呵!她的肩膀……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個活生生的女子,一個和她一樣要吃喝拉撒,掠到耳後披瀉的烏亮長髮,甚至的錦緞色澤,也沒如此鮮少。
難以置信,卻是千真萬確!:
「怎麼啦你?」朱雩妮回眸朝阿發粲然筆道:「又有傷痕啦?」猶記得新婚之夜,織田信玄粗魯地在她身上弄出許多瘀青,當時還惹得阿發和其他侍女識笑不已!
「不是,這一次沒有了。」她家主子總算懂得要憐香惜玉,不可唐突佳人。「上回天氣陰暗,我沒注意到,夫人的皮膚白得這麼好看。」說話間,已經把布鈕一繫上;
「你過獎了。」想直昨夜的溫存,心湖仍有甜蜜的感覺。
瞧她知得那麼燦爛,阿發已可猜出,他們的誤會已全部冰釋了。夫妻就這回事,床頭吵床尾和,鬧開分處二地,實在有點誇張。
「荻大人來了,說有東西送你。」
「他?」朱雩妮心中忽地五味雜陳。她和織田信玄吵得不可開交,有一大半原因就是為了獲原定岳,現在他們好不容易言歸於好,適合再去見嗎?織田信玄若是知道不曉得會不會不高興?
「放心。」阿發眼睛一瞄就料到她在顧慮什麼,「主公已經見過他了。」
那就好。朱雩妮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忙梳理整齊,喜孜孜地打算找荻原定岳聊天去。
「你不可以進去!」是侍女小督的聲音。
「我為什麼不可以進去?睜開你賊眼看清楚,我可是玄黃大人的二夫人,你敢再擋住我的去路,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接著響起一聲爽脆的「啪!」一聲,顯然是小督挨湊了。
朱雩妮和阿發一聽,馬上趕出去瞧個究竟。
「夫人她——」小督委屈地扶著左臉頰,一泡淚珠兒暗含在眼眶裡轉呀轉。
「住口!這兒沒你說話的餘地。」百合子醋意勃發地朝著朱雩妮正面大搖大擺走上來。
「小督,別哭。嚴朱雩妮檢視她印著五指掌印的左臉頰,不禁怒火中燒。「百合於,你這樣做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教訓一兩個不長眼睛的狗奴才,有什麼過分的?」百合子站在她面前,趾氣揚地一副想惹事端的挑畔嘴臉。
「放肆!」朱雩妮雖柔弱,卻也絕不容忍她得寸進尺,目中無人。「在籠煙樓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的女侍,阿發!」
「夫人。」阿發早就看不過去了,就等著朱雩妮給她指示。
「給我掌嘴。」在官宦人家的府裡,元配夫人是統管所有內務的一干女侍和側室的。
她們也許不是最得寵和,但任何人犯了家規,或行為逾越,都必須接受她的懲治。
朱雩妮嫁到籠煙樓數個月以來,尚未動用過這項權利,今日算是頭一遭。
「遵命。」網發使一個眼色,旋即衝上來兩名高的侍女,一人挾制一邊,將百合子結結實實地抓住。
「你敢!?」百合子鐵青著臉,大口大噴氣,「我可是織田大人的寵妾,而你——』』昨晚風聞織田信玄已經把朱雩妮由澱城接回來的消息時,百合子就惱火得衝到她的別館,想找她開戰。
孰料,朱雩妮的別館外一直有蒲生鶴松和北政次郎守候著,說什麼也不准她踏進一步。辛苦地熬了一夜,終於等到織田信玄離去,沒想到阿發她們又橫在這兒礙事,改天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們。
「掌嘴!」朱雩妮才不吃她那一套,寵妾也罷,棄婦也好,但凡她仍是籠煙樓的女主人,仍住在籠煙樓,就不允許誰藉題發揮,盛氣凌人地胡亂出手打人。
她十一歲隻身遠渡重洋赴日投靠柴羽信雄,過怕了寄人離下。看人臉色的日子。她懂得矮人一截的滋味,所以更能體諒阿發她們,平時,她甚至連重話都不曾說過,何況是打人。
阿發掌心早就癢得好難過,朱雩妮一聲令下,她馬上賞給百合子兩記麻辣的耳刮子。
「你……你們……」一陣呼天搶地的嚎吻過後,百合子抽咽地射出陰狠如芒刺的目光,咬牙切齒地掃向朱雩妮,「再打呀!有本事就連我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打掉。」
嚇!?
不止朱雩妮,所有在場的人全發出訝然的呼聲——「很意外是吧?」百合子得意洋洋地高抬著下巴,「我嫁給織田君的時間沒你久,卻比你更快懷孕,足見我們是怎麼恩愛。真不曉得你到底回來幹什麼?看到我產下織田家的骨肉,你不覺得難過嗎?」
怎麼會?昨兒夜裡,織田玄才親口告訴朱雩妮,他還不曾召百合子過夜,她的身孕又是從何而來?
「你確定那真的是信玄的孩子?」明知這句話問出口不很得體,但朱雩妮實在沒時間去修飾用辭。
「什麼意思你?」百合子甩開身側的兩名女侍,向前跨出一大步。阿發擔心她灑潑使壞,忙擋在朱雩妮前面。
「我是指……」這消息來得太快,朱雩妮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是該相信織田信玄,還是該相信百合子?
這種事騙不了人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絲毫無法做假。百合子應該不會笨到拿自己的肚子開玩笑吧?
他沒理由騙她。如果她腹中的胎兒不是織田信玄的,她絕不敢大肆張揚,須知紅杏出牆在侯門之中,可是件無法兒得曉恕的大罪。她不但會被驅逐出城,嚴重的話,連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朱雩妮倒抽一口涼氣,強逼自己要冷靜以至,絕不可先亂了方寸,陡然百合子瞧不起自己。
「你嫁人籠煙樓已有兩個月,懷有身孕是很正常的事,恭喜你了,不過,即使如此,府裡的規矩仍須遵守。待會兒,我會另行批派兩名侍女供你使喚,日常飲食,也會讓廚子特地幫你多添幾道營養滋補的菜餚。你下去吧,往後若有事找我,必須差侍女先知會,切不可像今日這般莽莽撞撞,明白嗎?」
「知一」百合子如鯁在喉,暗痖地扯不開嗓子。
她怎麼不生氣呢?聽到這種事她應該大哭大鬧,急著找織田信玄與師問罪才是,為什麼她能從容自若地接受?
不要!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場面,她渴望的是朱雩妮掩面哭泣,傷心欲碎。她不要她只微微一愣,依舊艷麗得令人嫉妒得要死!
「你不必忍得那麼痛苦,想哭就哭出來吧?」百合子相信,再美麗的女人只要一哭,就會變得難看透頂。她要瞧她難看的樣子。
「哭?」朱雩妮寧可用火煎熬內心,也絕不會在她面前掉一滴眼淚。「這是可喜可賀的事,我為什麼要哭?阿發,去告訴淺野師傅,今晚『曲優坊』要上演『能』劇,為百合小姐祝賀。」
「是。」阿發不屑地瞟向百合子。用膝蓋都猜得出她在撒謊,她們夫人居然會信她這種漏洞在出的謊言。
身為城主,不論是否已接受天皇的封賜,其所娶的妻妾都是應召過夜。甚少有人像織田信玄這樣,喜歡到朱雩妮房裡與她綢繆朋。
一旦經過城主召寵,內務官均有所記載。織田信玄既沒到過百合子的別館,她赤不會接受過寵幸,怎麼可能受孕呢?
籠煙樓八十五名侍女,全是阿發一手調教出來的,她們不可能瞞住這件事,而沒向她檁告。
「你也回房去吧,小心,別動了胎氣。」朱雩妮不願看到百合子那矣神氣活現的嘴臉,兀自領著四名侍女,踅向長廊。
「慢著,百合子一個箭步在她前面,嚇得阿發倉皇衝過去將朱雩妮拉到一旁。「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回來?他已經不愛你了,你還回來做什麼?」
朱雩妮淡然笑了笑。
「按規矩,你沒資格這樣問我,我也沒有必要回答你什麼;不過,有沒句話我希望你牢牢記住:今天即使沒有我,也還會有別的女人出現。憑你想滿足一個男人的希望,只怕還差得遠哩!」如果織田信玄不能忠實於她,也絕不可能忠實於百合子。
朱雩妮一路思索著,是否該找織田信玄問個清楚?然,若百合子所言屬實,她要怎麼辦?脆弱的她,哪經得起一而再的打擊?她已經重新那麼認真地愛了,沒想到……
萬一不是呢?百合於也許只是瞎說的,她根本沒懷孕或……另一個可能性她不敢想,任何女子連那樣的念頭都不該有,何況去做。
百合子不會做傷風敗俗的事,織田信玄豈會認下名在那種情形下出生的嬰兒,當自己的孩子?有沒有他最清楚了,他……
唉!好煩喔!想得頭都快炸了。
去問問看獲原定岳怎麼說?
望著朱雩妮如弱柳扶風的身影,百合子徹底的被擊垮了。她的雍容容自若嫻靜優雅,甚至淺回眸的綽約丰姿,都令她望塵莫及,她要憑什麼去跟她爭織田信玄?
朱雩妮在侍女的陪伴下,走向院子。由內院往前約莫十間遠,上一個斜坡,即可見到宇治川像一條銀色的帶子,泛著粼粼波光,流過翠綠原野。她將目光投向澱城的方向,那個她曾經幽居過的小城,深陷在濃密的樹林裡,不見任何城跡。
她為什麼要回來?
這個問題盤旋在她腦海中整整一個下午。幾次開口想從獲原同岳口中探聽一些訊息,然話到口邊又嚥了回去。她不該問,量窄好妒的女人只會胎笑大方,不能傳取同情的,傳統禮教沒有賦女人這樣的權利。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隱忍。
但她忍不住呀!
「不舒服嗎?瞧你臉色好蒼白,要不要我送你回別館?」獲原定岳發覺她老是心不在焉,答非所問,知道她一定懷著心事不肯告訴他。
「不用了,我只是在想,百合子腹中的孩子,不曉得是男的,還是女的。」拐彎抹角有違大閨秀的風範,可是不這樣如何呢?她憂慮和腸子快打結了,再不出口,她就要憋死了。
荻原定岳屍怔,好笑地瞅向朱雩妮。
「麻煩你把剛剛的話,再複述一遍好嗎?」
「你耳朵堵住啦?百合子受孕的事,全籠煙樓都知道了,就你一個人願意裝蒜,不告訴我。」
「絕無此事。」荻原定岳差點就要拍脯保證了。這段期間,他除了偶爾到澱城探視朱雩妮,幾乎天天待在籠煙樓,壓根沒說取織田信玄召百合子過夜,這受孕之事從何而來?「除非……」
「除非什麼?朱雩妮開始不喜歡自己了,她怎麼能學那那些小心小眼的女子玩心機呢?突然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可愛,忙咬住唇等他反應。
荻原定岳聳起眉頭。
「我心裡想的,相信你也已經思忖過了,你以為呢?
狡猾的傢伙,把問題又丟還給她。
看她苦思,荻原定岳真不禁感到好笑。然後怔仲在她渾然天成的美艷中。雜怪來。她值得很有男人那麼做。
朱雩妮被看得兩腮泛出彩霞般的紅暈,他太過孟浪了!幸好織田信玄不在,否則有他瞧得了。
「嘿!三塊七魄都飛啦?」朱雩妮提醒他,阿發正踹著冰糖銀耳過來。
「呃,對不住,我……」為自己的失態,荻原定岳歉然一笑。
「這是我娘要我交給你的。」他將一隻包遞給她、「表哥告訴我,你的漢式絲裙給弄壞了,我娘一聽,連著幾天,特地幫你又裁製了三件,相信你會喜歡的。」
「真的。」她雀躍地打開布包,盯著裡邊三件折疊整齊,顏色素雅的襦裙激動得好想哭。「你娘真好,改天我一定要親自登門去謝謝她。」
「那好極了,我娘見到你鐵定樂壞了,呃……」他不知意起什麼,臉色陡然的事拋到九霄雲外。
「沒有,我只是——」荻原定岳忙著澄清,因為他心裡的確有鬼。
「快說,不許狡賴!」朱雩妮非逼他招供不可。像他這麼個誠懇磊落的人,也有不可告人的事,太新鮮了!
「唉!說就說。」誰受得了朱雩妮閃著盈盈美目逼視著,他能謹守分寸真是不可思議。「是我娘嘛,她希望你能……呃……幫我留意,看看有沒有好人家的女兒,呃……」一番吞吳吐吐,把話說得零零落落,還好朱雩妮已能猜出個八。成。
「她要我幫你找個名媛淑女,好讓你定下心性來成家立業?沒問題。」自己的問題還沒解決呢,她就興致致想幫別人作媒。
連阿發都認為她實在熱心過了頭。
「夫人,淺野師傅到了,他問您要上演哪一齣戲?」
「噢!」大好的心情雙跌回谷底去,朱雩妮瞟向荻原定岳,沒頭沒腦地問:「你能先幫我個忙嗎?」
「能。」荻原定岳慨然應允。
阿發聽得一頭霧水,算了,反正他們默契好,許多事他們都能心照不宣,只要是她幫不上忙的,問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