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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舞春風 第6章(1) 作者:歡言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柳生醉聽著寒山寺中好像是萬古不變的悠揚鐘鳴,看著孤月寒星,竟拋不開煩惱憂慮,反而有了一份寂寞。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酒雖然不能解決煩惱,但卻可以讓人忘記,忘記麻煩的事情,「唉!如果這裡有杜家酒窖的美酒就好了。」

    「在寺廟裡說這種話,不怕和尚們將你轟了出去?」不怎麼真心的警告從身後傳了過來,寒山寺正殿裡的小丫環嬉笑著走向柳生醉。

    柳生醉聽了她的聲音,卻並不奇怪,因為下午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讓他知道風舞也到了這裡,不過他還是有些奇怪她怎麼會比自己更早到達這裡,畢竟柳生醉知道自己的速度。但是現在他卻不想問了,他更感興趣的是風舞手上抱的東西,「杜家的酒?!」

    「嗯!」風舞顯得格外開心,眉梢、眼角都是盈盈笑意,「不但有杜家窖藏十年以上的女兒紅,還有……」她將酒罈子放下,掀開了另一隻手上的籃子,「還有太湖醬鴨、松鼠鱖魚……你喜歡哪些?」

    「啊,真是太好了……」柳生醉雖然這樣說,可是聲音中卻沒有多少的精神,「美酒佳餚,人生樂事。」

    「可是你臉上的表情卻沒有那麼高興。」風舞撇撇嘴,「是因為下午的事情嗎?」

    「對了,這裡可是佛門清靜之地,」柳生醉卻好像沒有聽到風舞的疑問,忽然說道,「我們還是別玷污了這淨土才好……」

    「喂!」風舞看著懶洋洋慢步離開的人,氣惱地跺了跺腳,「你沒聽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嗎?只要心中有佛,和尚喝酒吃肉也算不得什麼,你又何必怕污了這佛門之地。」而且剛剛明明說這裡有酒就好了,難道非要逃避麼?

    看到柳生醉依然腳步不停,漸漸遠走,風舞更是氣惱,她不顧傷口、不顧危險,日夜兼程趕了那麼遠的路來找他,他卻因為一句「害怕玷污佛門之地」就不願意多看她一眼,多問她一句,反倒是抱著酒罈子先走,就真的那麼想甩開她麼?

    「哼!」她哼了一聲,忽然張開口唱著,「攀出牆朵朵花,折臨路枝枝柳。花攀紅蕊嫩,柳折翠條柔,浪子風流……」

    歌聲妖嬈嬌媚,帶著誘惑,在岑寂的夜晚,冷清的寺廟中傳出很遠。而風舞的臉上卻和這嫵媚的歌聲不符,帶著挑釁與嗔怒,柳生醉,你要給這佛門留以清靜,那麼我偏偏大聲唱這些坊間詞曲,看你是去是留?

    「……願朱顏不改常依舊,花中消遣,酒內忘憂……」

    柳生醉蹙著眉終於忍不住回頭,「你……」字為落,卻發現風舞已經笑吟吟地站在了他身後,眉眼間淨是得意,「好了,我們可以走了。」說完率先走了出去。

    不遠處,有著憤怒的騷動。

    等到了楓橋,風舞發現柳生醉已經將她帶來的那罈酒喝了一半兒。

    醉臥橋欄的柳生醉身上有著一種疏離,讓人不敢接近,他看向風舞的目光迷離而淡漠,讓人看不清他的心。

    看來這一路,他已經將自己的心緒整理好了。

    風舞壓下心中的惱怒,忽然問著:「剛才你看到我好像一點也不吃驚呢?你是什麼怎麼看出來的?」

    喝了一口酒,柳生醉才慢悠悠地說:「縱是人的臉可以千變萬變,但是眼睛卻很難改變,而且你也並不是真的想要隱瞞自己,不是麼?」他說得漫不經心。

    「我以為你根本沒有……」沒有注意過我呢?風舞忽然眉眼彎彎,臉上充滿了笑意,「你是第一個能這樣認出我的人。」「是嗎?認出一個要保護的人,我覺得這沒有什麼稀奇。」

    「嗯!這麼說我在你面前並不是透明人?」風舞的笑容更加甜蜜,不過口中卻抱怨著,「可是前些天你一直對我愛理不理。」害得我還拚命地想要引你注意。看起來是白費功夫了。

    看到柳生醉依然不吭聲地喝酒,風舞也沉默了,好一會兒,她下定決心似的忽然咬緊了下唇,笑著宣告:「既然你這樣在意我,喜歡我,那麼我委屈一點,成為你的妻子好了。」

    柳生醉對於風舞說「成為你妻子」這幾個字心中一蕩,一口酒卡在嗓子,咽得他透不過氣。

    「對了!」風舞卻不等他有任何反應,立刻接口,「你不用這麼激動。我知道你願意。」

    我什麼時候願意了?柳生醉終於將酒嚥下,卻又開始猛烈咳嗽起來。

    「啊!」風舞忽然雙手一擊,想起了什麼大事情似的高聲詰問,「說!你有沒有相好的姑娘,我可不願意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也覬覦著你。」

    「……」柳生醉無言,默默地看著風舞。

    風舞不看他的眼睛,故作灑脫地繼續說道:「你就直說好了,我又不會嫉妒!」

    「你怎麼到這裡的?」柳生醉不想繼續這個敏感的話題,「十三他們呢?」

    「你少顧左右而言他!」風舞依然興高采烈地自說自話,「趙十三說桑柔喜歡你。這是不是真的?你呢?你喜歡桑柔麼?」柳生醉看著遠處的漁火微微出神,說話的聲音中透著一種嚴肅:「你來這裡不是為了和我說這些話吧?」

    風舞歡快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睛也半瞇了起來,掩藏起失落的情緒,她想問:如果我不顧危險到這裡,就是想問你這些,就是想知道這些呢?如果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呢?可惜她沒有問,也不敢問。

    兩人沉默了……靜謐中柳生醉連喝酒似乎也遺忘。

    「桑柔說的都是真的。」良久,風舞打破沉寂,乾澀地說道。

    柳生醉喝了一口酒,淡然地問:「然後呢?」

    然後?風舞不解,他是在問那件事情之後發生了什麼,還是在問自己然後要說些什麼。

    看著風舞無言的疑惑,柳生醉只是淡淡地說:「既然你說那些都是真的,你又為什麼故意在棋盤上擺出『叛徒』兩個字呢?」

    風舞猛地看向柳生醉,訥訥地問著:「你看到了。」

    柳生醉仰頭喝了一口酒,算是默認。

    風舞也明白柳生醉想知道什麼了,他相信自己並不是惡魔……嫣然一笑,她語氣悠悠,似歎息:「你真是出人意料呢。不過你真的想知道,我告訴你也無妨。」接著,她有些微的出神,似乎在想該怎麼說……只有風舞自己知道,現在她心底流瀉著怎樣的感動,如果就這樣開口說下去,她一定會哭出來……

    「我姓陸。」好久之後,風舞覺得那充溢心頭的激動平息,才這樣開頭,「我出生的家也算是仕宦之家,不過我娘是個沒什麼背景的姨太太,所以在厲害得緊的大夫人面前始終抬不起頭來,好在那個家的老爺對我娘和我還好。可是大夫人對這一切越來越怨恨,她竟然讓我的奶娘將我偷出去賣掉……」

    柳生醉注意到她對自己的父親並沒有用爹爹這樣的詞。

    「離開那個大宅子,除了不能見到娘以外,我其實沒有什麼不滿。但是我討厭背叛,奶娘背叛了我娘和我的信任,所以在我明白她所做的事情時,我就下定決心要報復。」風舞向著柳生醉笑了笑,覺得這些事情沒有隱瞞的必要。

    「在人販子的家裡,我遇到了桑柔,那時她是除了我娘以及哥哥以外,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好喜歡她。後來我們離開了人販子的控制後,我就去找我那狠心的奶娘。那時我只是想要給她找些麻煩,尋她些晦氣。」風舞的眼神有些幽暗,「可惜那時我還不知道人性的……」說到這裡風舞笑了起來,自嘲地說道,「我並不是要為自己辯解什麼。」

    「我知道。」柳生醉看著風舞,目光澄澈,沒有一絲懷疑,「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淡淡的霧氣籠罩在了風舞如水的目光中,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她都感動,可是她卻不知不覺間習慣性地想要掩飾這種感動,「我信任桑柔,卻不知她已經開始懼怕我,在我意料不到的時候,她卻丟下我而去。所以在我來說她是一個叛徒,背叛我的叛徒。」

    意料不到的時候?柳生醉雖然聽出了風舞在這裡輕描淡寫地帶過,可惜他並不想追問了,這是個彆扭的女孩子,她甚至不希望讓人看到她的感動。可惜她的偽裝並不那麼成功。不知為什麼,看著她,柳生醉竟然覺得看到了自己。所以,對她,柳生醉不自覺總是有一種憐惜。

    一分迷茫,幾許憐惜,在這片寂靜中,竟讓他有了傾訴的衝動。

    「我父親是個癡迷於武術的人,他一心要成為天下第一……」不等風舞開口,柳生醉猶如自語般地說著,他的身上透出一種蕭索悵然,「我自小就跟隨著他遊歷三江五湖,看著他挑戰各派高手,武功日益精進,成就了很大聲名。」

    風舞對於柳生醉忽然談到自己的過去,猛然心中驚喜起來,想著他也對自己敞開了心扉,想讓自己走進他的過去。

    柳生醉忽然啞聲問道:「你聽說過刀狂——柳戰嗎?」不等風舞回答,他又再繼續,「十五年前幾乎所有江湖人都知道他,當時在刀上的造詣無人能出其右。但是他卻不是一個好父親,他從不主動和我說話,每晚睡覺必然抱著刀。我們流浪,我沒有朋友,他卻從來不看我一眼,那時我真恨那把刀,想要將它徹底地丟掉,我也做著一切可以想到的傻事,來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任我胡作非為,卻從不說一句,我恨那種被忽視的感覺,我不想做透明人……」

    風舞有些驚詫,她看著疏離的柳生醉,心中生出了共鳴的淒楚,她也想要喜歡的人注意,得到他們的認同,可是……

    柳生醉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但是後來我發現如果我不去在意這些,而是看看雲,感受風,原來世界會變得很寬闊,我也會很輕鬆愜意。後來躺在地上看天上浮雲變化,感受風拂過,成了我最喜歡的事情……就算和爹爹四處奔波,我也不會覺得寂寞。就連他敗在我師傅的手下……」

    「你爹爹敗在你師傅的手上?」

    「啊!」柳生醉好像是被風舞驚奇的聲音驚醒,笑了一下,說道,「對啊!當年,我爹爹挑戰無形堂主,可惜父親還是稍遜一籌,敗給了我師傅,後來父親又挑戰師傅三次,但是每次都大敗,最後一次他終於知道自己窮極一生也不可能超過師傅,便灰心喪志,整日抑鬱,沉醉於烈酒,一個威風凜凜的刀客,卻經不起打擊成了廢人,被一個不知名的小混混殺死在了酒店裡……」

    「啊?」風舞驚呼,她不明白為什麼柳生醉能平靜淡定地說這些,好像那是與他無關的事情。

    「我看著他漸漸地接近死亡,他在臨死的時候,讓我一定要進入十方堂,然後打敗任慈,為他雪恨。」

    「你做到了沒有?」風舞有些緊張。

    柳生醉淡淡一笑,「我和十方堂主成為了師徒。」

    「成了師徒?」風舞奇怪,難道前任十方堂主真的肯收留敵人的兒子?要是她就絕對不會這麼做!養虎為患嘛!

    「我父親死後,師傅他老人家見我孤苦可憐,便收我為徒,將他一身的功夫都教給了我。」

    風舞見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語氣之中竟難以掩飾對師傅的尊敬、崇拜,知道他絕對不會對師傅不利。她也開始好奇柳生醉口中的師傅到底是何許人。

    「師傅一直教育我,人生在世不可愧對於天地良心,不可對不起朋友,做人要一諾千金,要救人於危難……」柳生醉說到這裡看了看風舞,目光中有著淡淡的無奈,「可惜我不可能成為一個像師傅一樣的人,因為我根本沒有惻隱之心,我只是一個懶散怕麻煩又對什麼事情都漫不經心的平凡人。我父親要我報仇我懶得去做,我師傅的葬禮我也忘了參加,我不是什麼大俠。」

    「你雖然這樣說,但你還是接手十方堂。」

    「那是老頭子逼的。」

    「逼的?」

    「他利用自己的死逼我接手十方堂,逼我接收了自己本來就不能承擔的責任。」

    「什麼?」

    遠處的漁火在水面上投下了緋紅的影子,隨著水波跳躍,讓人更加難以看清水面上的一切。

    「師傅他臨死的時候,留下遺言,讓我接手十方堂……其實論才智我比不過何二哥,論豪氣灑脫我不如宋三哥,論武功岳五哥、鐵七哥比我強之百倍,我真不懂師傅為什麼將責任推給我?有時候我真有些怨恨這個老頭子。」

    「我是不會讓你怨恨的。而且我倒是覺得你師傅非常明智呢。」風舞笑著說,她的臉雖然在笑,可是心中開始不安,她猜測著柳生醉為什麼說這些話,他的言外之意難道是讓她風舞不要留在他身邊,不要為難他,不要讓他承受不能承擔的責任,不要……不要讓他恨她……不!也許自己想得太多了……

    柳生醉將放到嘴邊的酒瓶子停住,看著風舞。

    風舞倚在欄杆上輕笑,「你這個人還真是古怪,也太有自知之明了吧。不過你說的都是你自己的感覺,其實從顏開、趙十三他們都很信任你就可以看出,你身上自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而且你看起來雖然懶散又對什麼都漫不經心,但是你一聽到枕霞莊有事就拚命回來,就可以看出你並不像你自己說的那麼沒有惻隱之心。天下都承認任慈任老堂主確實是一個蓋世的英雄,但是沒有人要求你變得和他一樣。而是想以你的才智心性能給十方堂帶來一個嶄新的未來,我想這才是老堂主的心願……」

    「咕嘟。」一口酒滑入了柳生醉的口中,很久很久他才嚥下,卻冷冷地吐出一句:「不要說得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你只不過是個外人!」

    外人……風舞黯然,這短短的時間,她從熱切到疑惑,又從疑惑到失落……心情的跌宕起伏讓她覺得有一種倦意席捲而來……

    沉默又一次籠罩了楓橋,他們兩人聽到只有遠遠傳來的寒山寺悠然鐘聲……

    風舞壓下黯然神傷,道:「你真的不好奇我為什麼會出現在枕霞莊,怎麼得到無形酒的解藥嗎?」

    「如果你想說的時候,」柳生醉笑道,「我隨時洗耳恭聽!但是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

    風舞無語,她抬起頭,看著清冷的夜空中的寒星,心中更加不安,確實如果明哲保身的話,她不該死乞白賴地跟著柳生醉,可是她還是來了,因為她心裡覺得如果她不來的話,會後悔一輩子,也許這種想法很奇怪,可是當柳生醉讓他們留下,卻獨自離開的時候,她真的有這種感覺。

    所以她相信自己的感覺,也想要說出一切,師傅曾經和她說過:你不能總是將自己包圍起來,等待別人的付出,也許這次自己真的該跨出第一步,將自己坦誠在柳生醉面前。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不過我會長話短說的。」風舞坐定之後看到柳生醉投過來的目光,笑了,問道,「我先問你:你知不知道風月樓?」

    柳生醉怔了一下,點了點頭,不過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問這些?

    「那你知不知道……」風舞拉長了聲音故作神秘,「你知不知道風月樓是屬於無形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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