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去晚了?還是讓她被傷到了?該死!他心底一片煩亂。
「嗚嗚嗚,哇!」見他緊張起來,她由細細的抽泣改為嚎啕大哭,淚如雨下。
「嗚嗚嗚……茜草沒有了。嗚嗚嗚……」
「什麼?」林星河臉色一沉。
「茜草?」搞半天她在哭那個什麼該死的茜草?!
「嗚嗚嗚,老……老闆說……嗚嗚嗚,茜草不多了……」
她細長的眼角滾出淚珠,順著清秀的臉龐不斷滑落到沙土裡,毫不掩飾的傷心跟著哭喊之聲流動出來,縱然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傷心,但林星河心底還是不由得微微地抽痛。
「好了,別哭了。」他放柔嗓音,輕聲哄著。從相遇以來,他頭一次用如此溫柔的語氣哄她。
被柔聲低哄,沐蕭竹沒來由的哭得更凶。他對她這麼好,她卻弄丟了要給他染汗巾的茜草,嗚嗚,她好沒用啊。
「嗚嗚,茜草……茜草是要給……」她哭到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為何,她在他面前總能坦露真實的自己。
是他護著她、在意著她,在他面前,她有了可以放肆一下的念頭。平日在宅裡聽差不敢馬虎,姑姑又相當嚴厲,她都沒有撒嬌的機會,她好想念以往可以在某個人面前撒撒嬌的感覺。
「不哭,一會我去商船上看看,給你找茜草。」林星河緊皺著濃眉,神情寵溺地說道。瞧見她掛滿淚水的臉,他鬆開她的肩膀,用他的袖子笨手笨腳地為她抹掉眼淚。
「攤主說,沒有更多的茜草了……哇。」她猛地抱過他沾滿淚水的紫袖,猛擦流出鼻涕的鼻子。
林星河傻眼,但也沒說什麼只把袖子借給她用,怕她哭得沒有力氣,他還用自己的臂膀給她做支撐。
「那些茜草是要……是要……」她慢慢收攏難過的情緒,口齒不清的道:「那些茜草是奴婢要買來做成染汁,想給二少爺染一些汗巾帶在身邊的,好看的紫色也只有這種茜草能染出來。」
原來她是為了自己才執著於茜草。
思及此,籠罩在夕陽中的林星河臉上也有了一層微暖的暈紅。
他不由自主地揉揉她梳著兩髻的螓首道:「我不需要什麼汗巾。」
但你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了。他在心底無聲地說著。
「對了,這是給你的。」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木匣子遞到她手裡。
一瞧那原木色的小匣子,沐蕭竹驚叫,「彩墨!」
靈巧的手指挑開匣盒,十二支短短粗粗的彩墨乖乖躺在絨布面上。
「好棒,我可以畫畫了,我真的好久好久沒有畫畫了。我想畫二少爺,畫現在的海岸,想畫現在聽到的濤聲,想畫天邊的夕陽,嗯,我要用醒染法,把這一片夕陽染在宣紙上,我想把天邊的那一條金色也收入畫裡,還有……我希望不管過了多少年,不管什麼人拿著畫,都會看到我如今看到的景色,看到我眼下聽到的潮聲,還能看到在我身畔的二少爺。」她破涕為笑,步子輕快的移動起來,歡快的表情融化了一直看著她的林星河。
在堅實防備中包裹的心,不經意地被這道溫暖、微帶甜意的笑靨照耀著,陳年寒冰化做一池春水,隨著她踩動的步子蕩出點點漣漪。
他喜歡她!林星河陡然有了新的體悟。是,他很喜歡她。
「可惜!可惜。」連連的惋惜聲,拉回林星河的思緒。只見沐蕭竹苦著臉,一屁股坐在沙邊的怪石上道:「我哪裡還有時間作畫,以前在船塢,我還能藉公事的由頭寫寫畫畫,如今倒好,要我去帳房幫忙,每天抱著算盤,背著無除退一下……下……」她笨拙地背起這一個月來,天天被要求記下的口訣。
「啊想不起來了。」她抱著頭,懊惱地低叫。
「還四。」挨著她的身子坐下,林星河隨口提點。
「什麼?」
「無除退一下還四。」
沐蕭竹眼睛眨了眨,「見七無除後面是什麼?」
「見七無除作九七。」
「那個,四一後面是什麼。」哇!沒想到二少爺這麼厲害。沐蕭竹雙眼閃動。
「四一二十二。」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四二呢?」
「四二添作五啊。」
「二少爺,你好厲害!」她攀上他的袖,微仰起一張素臉,眼波晶燦地看著他讚道。
「笨蛋才不會。」他沒好氣地嘲笑她。
「那奴婢考考二少爺哦!」她不服氣地將今日李先生在帳房裡出的題丟給了林星河。
結果他面向大海,手指只在空中假意地撥了兩下,很快道:「李家需要交六十兩銀子,一百八十擔米,王家需交二十四兩銀子,四十擔米……」
沐蕭竹聽得目瞪口呆。他沒有用算盤就能算出佃戶們所需要繳納的佃租,實在是太厲害了。
「二少爺!你一定要教教奴婢。」
「其實很簡單,就拿王家一畝三分地來說,一畝收銀十八兩,再加上另外十八兩的三成,很快就知道他家要拿出多少佃租來了。」
「三成?」沐蕭竹偏著腦袋,疑惑地眨著水眸。
「把十八兩分成十份是多少?」林星河反問。
第3章(2)
這一問,只見她把裝著彩墨的匣子別在腰間,志氣滿滿地伸出十指,開始一個一個的數。
見狀,一個想法閃過林星河的腦袋,他又問道:「一戶農家有十二隻雞、三隻狗,你跟我說說他們家一共有多少只動物。」
沐蕭竹抖著嘴角,苦笑著道:「一共……一共……一共是十七隻對不對?」
俊臉微愣,林星河萬萬沒想到,這個識字善畫的女子竟然不會算術。
「哈哈哈!是十五隻啦!這個姐姐好笨喔。」方才在岸邊玩耍的幾個漁家子弟從他們身邊嘻笑跑過,其中一個捲著褲腿的小男孩聽見兩人的對話,忍不住插了進來。
「啊!又錯了。」
「樹上有八隻麻雀,地上有六隻,你說,一共多少隻?」
「八隻和六隻……」沐蕭竹再次認真的開始數起指頭。
「是十四隻啦!姐姐你真的好笨。」小男孩一口氣答出來。
林星河突然別過臉去,頎長的身子有些微抖。她像個孩童般掰著指頭的模樣既可愛又令人忍俊不禁。
「嗚,好難。」她放棄了。
「一點也不難呀,是姐姐你笨。」小男孩站到林星河身側道:「這位哥哥就很厲害,我小定從來都不會看錯的,對不對哥哥?哥哥,我剛才算對了,你可不可以給我桔子吃。」他瞄著林星河手裡拿著的三個桔子。
這三個桔子林星河方才一直放在袖裡,想著一會兒分給沐蕭竹解渴,誰想剛拿出來就被小東西看見了。
「小弟弟,你很聰明,今後要多加努力。」唇帶笑容的林星河拋出桔子,小定男孩一把接住。
沐蕭竹先傻傻地望了望小定手上的桔子,又望了望林星河,平日拿冷漠作為防禦的他此時眉眼放柔,薄唇上染著笑,溫和的大掌按在小定的腦後撫著,他彷彿是一位慈愛的父親。
原來他這麼喜歡小孩子。她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她又多瞭解神通廣大的二少爺一點了。
「大哥哥,你把這個桔子也給小定好不好?這個姐姐這麼笨,就不要給她吃桔子了。」
「哈哈哈哈。」林星河笑得前俯後仰。
「你這小孩子怎麼可以這麼貪心啦!」沐蕭竹氣得雙頰泛紅。
「是姐姐太笨了嘛,桔子給你吃好浪費。」小定撥開剛得到的桔子,大口吃起來,一邊吃還不忘嫌棄地說道:「我要是哥哥就不會離你太近,笨可是會到處傳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