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胡平讓韓弄影吃下毒藥而香消玉殞後,南宮霽雲便不管一切直奔紫泉皇城,穿過層層守衛,直接將胡平從司禮監拎了出來。
胡平讓南宮霽雲這麼一推,整個人摔倒在地,渾身老骨頭幾乎散掉一本,「南宮大人,不要生氣,聽我說……」
「說!如果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或者救不回小影兒的話,我就立刻讓你腦袋搬家!」
胡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是皇上要奴才這麼做的,否則奴才就算有一百個膽,也不敢叫秋玟去下藥啊!」
「皇上要你這麼做的?為什麼?他為什麼要你這麼做?」
「因為儀妃娘娘和丞相存心置小影兒於死地,日夜不停拷打!南宮大人,您想想看,就算是一個大男人也禁不起這樣的嚴刑拷打,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子家,所以為了救她,讓她可以光明正大離開天牢,皇上便想出這麼個詐死的方法,好瞞過儀妃娘娘和丞相的耳目。」
「你是說小影兒沒有死?」
「當然,只要時辰一到,她就會醒過來的!」
「要是時辰到,她沒有醒過來呢?」
「那麼,南宮大人可以拿奴才的命抵!」
「好!如果時辰一到小影兒沒有醒過來的話,我就先取你這條狗命!」南宮霽雲威脅道,同時命令婢女將韓弄影抱進內室休息。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大約在隔天清晨,已經死了快一天的韓弄影突然有了氣息,胸口也一上一下起伏著,這讓南宮霽雲興奮極了,急忙請來大夫為韓弄影診治。
「大夫,如何?她的傷不要緊吧?」南宮霽雲關心地問。由於慕容浚將韓弄影交託給他照顧,所以現在他對韓弄影的一切比任何人都關心。
「舊傷未癒,新傷又添,加上感染了一點風寒,所以脈象非常弱。」這名白髮蒼蒼的大夫邊說邊搖頭,「我現在開一劑藥方,如果喂得進就有救,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她就凶多吉少了!」
南宮霽雲霎時愣在當場,「什麼!?」
大夫無奈地點點頭,「快點去煎藥吧!免得誤了時辰。」
南宮霽雲無法置信地望向床上奄奄一息的韓弄影,怎麼會這樣?記得自己不久前看到的韓弄影是既天真又嬌美,那模樣活脫脫是個天上的小仙女。而今,她卻在鬼門關前徘徊?
該死!他不會放過納蘭慶父女的,他發誓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春桃,秋菊,你們兩個去煎藥;夏荷,冬梅,你們兩個負責照顧小影兒,記得每隔半個時辰就要向我報告一次她的情形,務必讓她把藥吃下去,知道嗎?」
***
雖然南宮霽雲幾乎傾盡所有的心力為慕容浚照顧韓弄影,奈何兩天下來,韓弄影一點起色也沒有。別說醒過來了,就連一口藥也沒餵進去,這該怎麼辦呢?
眼看韓弄影的生命跡像一天天消逝,南宮霽雲真是煩惱極,也擔心極了!
「南宮兄,你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一道斯文好聽的聲音在南宮霽雲身後響起。
南宮霽雲回過頭,露出難得的笑意望向一位看起來神采俊逸,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韋兄,原來是你!」
這個年輕人名叫韋鳳,他還有一個妹妹叫韋雲。一天,南宮霽雲無意間在街上救了險遭登徒子輕薄的韋雲,因而結識兩兄妹。三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當下好客的南宮霽雲便邀請兄妹兩人到家裡住住,而這一住,便是幾個月過去。
「南宮兄向來笑口常開,為何今天愁眉深鎖?難道你有心事?」
南宮霽雲微微一搖頭,「那算不上是我的煩惱。」
「喔?此話怎講?」
「我答應替朋友照顧一個姑娘,不過這姑娘遇到一點兒意外,受了重傷,我雖然請了全城最有名的大夫來看,卻也治不好她,因此正煩惱呢!」
韋鳳輕輕笑了笑,「在下略懂醫術,如果南宮兄不介意的話,是否可以讓在下看看?」
南宮霽雲喜出望外,「韋兄當真懂得醫術?」
「學過幾年,治治傷、敷敷藥還算會一些。」
「那就勞煩韋兄了!」
說著,南宮霽雲帶著韋鳳來到韓弄影的寢室。
「那位姑娘就在裡面。」南宮霽雲露示意婢女將紗帳拉開,並讓出空間好讓韋鳳有地方可以坐下。
韋鳳在床沿坐下準備把脈時,卻在看見韓弄影之際整個人僵在當場,嘴裡喃喃念著:「影兒?她是影兒?」
南宮霽雲見狀也跟著愣住,「你認識她?」
韋鳳點點頭,哽咽地說著:「她是我妹妹,我怎麼會不認得她呢!」
「你妹妹?你說小影兒是你妹妹?」南宮霽雲詫異極了!
「沒錯,她是我的四妹韓弄影。」話聲剛落,韋鳳即解開頭巾,一頭如瀑布般的烏黑長髮傾瀉而下,「而我,就是韓易的大女兒,韓鳳舞。」
「你……你是女的?」
「我是女的,對不起,瞞了你那麼久,不過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請南宮公子見諒。」
「不……我不會……我是說我不會見怪的。」南宮霽雲深吸口氣,他對眼前的事實有些適應不良,這個在自己家中住了好幾個月的韋鳳,居然是韓弄影的大姊──韓鳳舞?然後,他突然想到那個終日躲在房的病美人韋雲,「你是韓鳳舞,那麼韋雲是……」
「她是我三妹,韓宿雲。」
「還有一個呢?我記得韓將軍有四個女兒,現在有三個,還有一個到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朝廷抄家時,我和她們分散了,若不是我和宿雲同時到我娘的墳前祭拜的話,恐怕我也找不到她。」看著韓弄影傷痕纍纍、奄奄一息的模樣,韓鳳舞難過地掉下淚來,「南宮公子,你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為什麼影兒會傷成這樣?」
南宮霽雲低歎口氣,簡單扼要地將韓弄影進宮、出宮的一切經過說了出來,聽得韓鳳舞連連搖頭,「這丫頭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才會差點送了命。」
「別這麼說,韓姑娘,你有把握可以治好小影兒的傷嗎?你知道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皇上是不會饒我的!」
「她是我最疼愛的小妹,無論如何,我會竭盡所能救活她的!」
***
紫辰殿
慕容浚來來回回走著,一顆心猶如吊了水桶似的七上八下,沒有一刻安靜。因為他正在為韓弄影擔心,擔心她不知醒了沒,不知她現在的傷勢究竟怎麼樣了!
想到韓弄影被嚴刑拷打、遍體鱗傷的模樣,慕容浚便氣得咬牙切齒,渾身發抖。該死的納蘭卉,竟然對他的小影兒動刑,還想叫人侮辱她!若非他早安排了人在天牢裡接應,只怕他的小影兒真要一命嗚呼哀哉了。
他不會放過納蘭卉的,他要一點一滴、完完全全從她身上討回!
突然,慕容浚停住腳步,眼睛寒厲地掃向窗外,「誰?」
「是我!」
「還有我!」
聲音響過,窗戶便無聲無息被打開,兩條熟悉的身影飄然入內,那是南宮霽雲和應長天。
一看見南宮霽雲,慕容浚霍地衝上前抓住他的手問:「影兒怎麼樣了?她有沒有好一點?」
南宮霽雲低下頭,狀似哀傷地說:「我盡力了。」
慕容浚一聽,頓時像五雷轟頂似的,耳朵嗡嗡作響,「你是說影兒她……她死了?」
南宮霽雲搖頭,「我真的盡力了。」
「不,不可能!她不會死的,胡平說那種藥吃了只會停止呼吸,而不會真死,為什麼她會死?你告訴朕,為什麼她會死?」
慕容浚失去控制地搖晃著南宮霽雲,力道之大,讓擁有一身武藝的南宮霽雲都要點頭昏。
「你冷靜些,我有說小影兒死了嗎?」他使勁撥開慕容浚的手回道。
「可你說你盡力了……」
「沒錯,我是真的盡力救她了,可是我沒說她死了啊」
「你……該死!」慕容浚氣急敗壞地賞了南宮霽雲一拳,「你明知道朕吃不好也睡不下,腦袋裡想的都是她,一顆心也只關心她的生死安危,而你竟然還尋朕開心!朕問你,影兒到底怎麼樣了?」
「她好得很,傷勢一天比一天穩定,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說不定過兩天就活蹦亂跳,自己跑回來找你了。」一旁的應長天終於忍不住說出韓弄影仍活著的事實。
「此話當真?」
「當然,霽雲的話你不相信,難道我的話你也不相信?」
慕容浚猶豫地轉向南宮霽雲求證,南宮霽雲對他點點頭,表示應長天所說的話絲毫不假。
這讓慕容浚簡直想跪下來謝謝老天垂憐。
他的小影兒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還有一件更讓你意外的事。」南宮霽雲神秘兮兮地說著,故意吊慕容浚胃口。
但這回慕容浚學聰明了,他不想聽南宮霽雲胡說八道,轉而直接問應長天:「長天,你說吧,是什麼會讓朕意外的事。」
「我們找到韓鳳舞和韓宿雲了,而小影兒的傷,就是她的大姊韓鳳舞治好的。」
於是應長天將一切經過很簡單地說了一遍,聽得慕容浚終於露出多日來的第一抹笑容。
「真是太好了!影兒一定很高興吧?」
「何止高興?那丫頭已經快把我的冰月山莊給拆了,整天吵著要來看你!」
南宮霽雲沒好氣地說,言下頗有埋怨之意。
慕容浚一聽哈哈大笑,那果然是他的小影兒,他的小影子公公。
「你還笑得出來?如果不是大事未成,我還真想把那麻煩丫頭丟還給你。真奇怪,一樣是姊妹卻有截然不同的個性。韓鳳舞知書達禮、落落大方;韓宿雲秀氣內斂、才氣縱橫,可惜身子弱了些。只有你的小影子公公,成天想著怎麼整人、怎麼玩耍,她到底是不是猴子轉世的,所以連坐都坐不住?」南宮霽雲尖酸刻薄,意有所指地說:「我想,我還是追姊姊好了,那樣明理通達的姑娘實在少見,實在令人傾心!」
應長天聞言,俊臉刷地慘白,「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你既然一聘十年都不迎娶過門,那就代表你並不喜歡她,既然不喜歡她,又何必耽誤人家姑娘一生呢?」
「你……」向來沉穩的應長天忍不住衝向南宮霽雲想賞他一拳,卻讓慕容浚給攔住。
「你們兩個統統給朕住口!現在不是談論兒女私情的時候,我們得先看看怎麼施行計劃,扳倒納蘭慶!」
兩人果然同時靜了下來。
慕容浚繼續說:「高泰沖已經死了,所以我們少掉一個對手,現在只剩下納蘭慶,還有那些效忠納蘭慶的將領。」
應長天從懷中取出一張名單,指著上面一個個的人名解釋:「除了這幾個以外,其他人都已經被我們暗中撤掉了。你也知道只要將領一換,底下士兵也會跟著投效新主,你是皇上,他們當然要效忠你,所以納蘭慶手中實際握有的軍隊已經很有限了。」
「因此我們可以採取行動了?」
南宮霽雲和應長天同時點頭,「沒錯,該是你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
七月的某一個炎熱午後,一向寧靜的紫辰殿中,透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平日那些巡邏守衛的侍衛幾乎不見蹤影,只剩下幾個太監還盡職地守在門口;但因天氣炎熱,所以這幾個太監也是熱得頻打哈欠。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驚醒了這幾個打瞌睡的愜監。
他們睡眼惺忪的睜眼一看,當看到來人赫然是丞相納蘭慶時,瞌睡蟲在一瞬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參見丞相!」
納蘭慶不耐煩地問:「皇上呢?」
「正在午歇呢。」
「要他起來,我有事情問他!」
臣子命令皇帝起床?這還真是古今所未見的,因此太監猶豫了下,「丞相,皇上才剛休息,不好……」
「叫你去你就去,囉唆什麼,快去通報!」納蘭慶一腳踢在那名倒楣的愜監身上,疼得他哭爹喊娘的。
就在這時,慕容浚嚴峻的聲音響起:「不必通報了,丞相,你直接進來吧!朕等你很久了!」
納蘭慶聞言,毫不客氣地走了進去,當他見到坐在龍椅上的慕容浚時,他只是冷冷一哼,沒有行禮,「聽說皇上撤換了一批將領?」
「沒錯!」慕容浚微微一笑,據實以答。
「皇上為何下此決定?」
「因為他們貪贓枉法,不辨是非,藐視朕的存在。」
「這樣就構成把他們換掉的理由嗎?」
「當然,否則還等他們來把朕換掉嗎?」
「這麼說來,皇上下一個要換的,就是老臣羅?」
「丞相是三朝元老,朕不會輕易換掉你的。朕只是覺得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所以特別准你告假還鄉。」
「臣自認還有體力可以為皇上效忠,不願告假還鄉。」
「喔?沒關係,反正從明天開始,你的工作就交給應長天應大人處理,至於你想做什麼,朕都沒有意見。」
納蘭慶一聽,仰天哈哈大笑,「皇上輕易撤換三朝老臣,找了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來接任,你難道不怕萬民唾棄嗎?」
「如果朕不換掉你,才真的會為萬民所唾棄。」
「慕容浚,你……」納蘭慶氣得鬍鬚一上一下直吹著,「你憑什麼這麼做?老夫身犯何罪?」
慕容浚扯扯嘴,一臉肅殺地站起身,「胡平,把證據拿給他看!」
「奴才遵命!」胡平從書案上拿過一封信遞給納蘭慶,「丞相請看。」
納蘭慶看了那封信,依舊面不改色,「這又如何?這就能定老夫的罪嗎?」
「當然,通敵叛國,罪證確鑿,這還不夠嗎?」慕容浚輕輕拍拍手,立即有幾名太監應聲而入。「摘去他的烏紗帽,押入夭牢!」
納蘭慶哈哈一笑,根本沒將慕容浚放在眼,「憑這幾個太監就想捉我?皇上,你也太小看我了!來人啊!」
納蘭慶一喊,果真也有幾名侍衛衝了進來,而且個個全副武裝,「丞相有何吩咐?」
「慕容浚昏庸無道、聽信饞言、顛倒是非、寵信逆亂,實不足以再為人君,為了大燕國的百姓著想,應該另立有道德、有操守、有作為的新皇帝才對,你們說是不是?」
「是,丞相!」幾名侍衛齊聲答應著,卻沒有任何動作。
「你們在做什麼,還不快將慕容浚拉下來,他已經不是皇帝了!」納蘭慶重複說著,但這幾名侍衛依然連動都沒動一下,「你們……你們是怎麼回事?快動手啊!」
「他們不敢動的,他們深深明白,如果動了的話就是造反,造反是要砍頭的,有誰會笨到聽你的話造反呢?」慕容浚冷冷說著,一揮手,幾名侍衛立刻上前將納蘭慶抓了起來。
納蘭慶見狀,整個人一愣,「慕容浚,你……你是有備而來,故意引老夫踏入你的陷阱,對不對?」
慕容浚根本懶得解釋也懶得理他,「不必多說,鐵證如山,把他拖出去斬了!」
納蘭慶依然不放棄地大喊,試圖換得最後一絲機會,畢竟他已覬覦帝位良久,怎麼願意就此放棄呢?「來人啊!來人啊!」
「不必喊了,安敬德、史文忠、耿青等人都已伏首認罪,而高泰沖早死了,現在就只剩下你和納蘭卉兩人了。」南宮霽雲悠哉游哉地從紫辰殿外走進來,手還耍弄著一樣東西,「皇上,這是統帥三軍的將令,請皇上收回。」
納蘭慶一聽,雙腿一軟,徒然跪下,「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知錯,請皇上饒命……」
「今日饒你,他日朕要如何服眾、治理天下?把他拖出去斬了!」慕容浚想都沒想,便揮手要人把他拖出去。
納蘭慶驚嚇得面無血色,「皇上,請您再給老臣一次機會,皇上,請您看在儀妃娘娘的面子上,饒過我這次吧,皇上……」
不提起儀妃,慕容浚還能保持鎮定,一提起儀妃,他便驟然變了臉,「儀妃?她都自身難保了,你要她怎麼救你呢?」
「皇上……」
「霽雲,你即刻和胡公公帶著白綾一匹、毒藥一瓶、利刃一把前往繁英閣,讓儀妃自行選擇了斷,別讓朕親自動手!記得,一定要親眼看她斷氣!」
他轉而看向應長天,「長天,你即刻帶著御林軍前往丞相府抄家,凡是與納蘭氏有關者,一律打入天牢,聽候處決!」
納蘭慶聞言,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