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她看見洋洋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很大的長方形白色厚紙盒,綁著水藍色緞帶花。
瞧著紙盒出神的子洋,因開門聲而抬頭,一見進門的是寒苓,他一臉困惑的樣子像是找到救星似的,全散開了。
「嘿,苓苓,你來的正好,我今天收到一樣東西,一樣讓我很頭痛、很懷疑的東西。」
「現在在你桌上的那樣東西嗎?」她顯然提不起多少勁。
「對啊,而且這樣東西還附帶一包牛皮紙袋,全是溫子檠要人送來的。」他的心裡除了困惑,其實有大部分是處在狂喜中。
因為今天一早他接下了天河藝廊自開張以來,最大的一筆生意,不過還得要寒苓願意配合,這筆生意才能算是接下了。
「那些東西應該是給我的吧?」她的力氣在聽見溫子檠的大名後,又自動死掉幾成。
「沒錯,可是讓我困惑的是這個盒子裡的東西。」他指了指已經在桌上放了一上午的紙盒。
「先告訴我,溫子檠付了我多少遣散費?」
「什麼遣散費?」子洋聽得一頭霧水。
除了這個紙盒,還有牛皮紙袋裡的合約,哪有什麼遣散費?不過真要換算現金的話,那個溫子檠確實給了苓苓一筆不算小,喔,不不不,應該說很大的財富。
「就是分手費啊,這你都不懂!」她習慣性的進了子洋的辦公室,就躺在沙發上。
「你們分手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對不起我說錯了,只有情人才談分手,我跟他連情人的邊都沾不上,所以充其量只能說我們的交易到期了。」她冷漠地更正自己無心的錯誤。
「我覺得你們的交易應該會無限延長,你不好奇他給了你什麼嗎?」
「除了一堆錢,還會是什麼?就算不是一堆現金,大概也是能換錢的東西吧。」她的口氣己經瀕臨要死不活的邊緣了。
子洋總算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沒辦法,一整個上午他都處在半信半疑的狂喜之中,沒太多精神去注意到一進門就顯然不太對勁的寒苓。
「你的答案確實很接近了。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對你的工作成果這麼滿意過,雖然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只是這一次你不但達到我的要求,甚至遠遠超過我原先希望的。」
洋洋現在到底在說哪一國語言啊!?她怎麼聽不懂?什麼工作成果?她連瘋馬的而都還沒見到,哪來什麼成果,見鬼了!
她懶得搭理他的一頭熱,莫名其妙。也許,剛剛她應該回家的……
看她沒什麼元氣,他只希望接下來的話能讓她振作起來。
「這個盒子裡,裝的是『街燈下的少女』,溫子檠說瘋馬指名要將這幅畫送給你,牛皮紙袋裡是一份合約書,等著你簽名,只要你簽名,不但是這幅畫屬於你。你還是瘋馬未來的經紀人,而瘋馬未來的每一場畫展,都將由天河藝廊負責協辦。」一整個早上,他簡直就笑得不曾合過嘴。
什麼?「街燈下的少女」就在盒子裡頭?她衝到辦公桌前,打算要動手拆封,卻讓洋洋一把拉住。
「幹嘛啦!」她十分不滿抗議著他的阻擋。
「現在不能拆,合約裡有兩項但書,第一,你必須接受成為瘋馬的經紀人,才能無條件得到這幅畫;第二,你必須等到下星期六,在瘋馬的全國性巡迴畫展的開幕會上,才能拆開這份禮物。
在這之前,這份『大禮』暫時由我保管。另外,瘋馬要求你必須負責主持星期六的開幕會,他會在開幕會上發表一場演說。」
真是奇怪的但書!
寒苓頓時有諸多疑惑,她若成了瘋馬的經紀人,那不是搶了溫子檠的飯碗嗎?雖然他不見得多需要那一碗飯!
再一個疑惑是,瘋馬並不認識她,為什麼無緣無故把畫送給她、還指名要她成為他的經紀人?甚至非得要她主持開幕會不可?
或者這些全都是溫子檠自己的意思?畢竟他曾說過,他給她的「資遣費」絕對不會低於三仟萬,光是那幅畫價值就不只三仟萬了,加上如果她真成了瘋馬的經紀人,未來可以賺到的轉介費,就十分、十分可觀了。
這麼算來,他給她的「資遣費」還真不容小覷……
可是她心上流過的為何不是欣喜如狂的感受、為何是久久無法散去的疼痛?在子檠眼裡,她終究還是跟其他女人一樣可以用錢打發,毫無差別。
「算了,我要回去了。」寒苓發現,她決定來藝廊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還不如回家蒙頭大睡,都好過看著溫子檠送來的「財富」。
「等等,那合約你要不要簽?」子洋開始有些擔心,面前這個寒苓好像有些怪怪的。
「拿來吧,告訴我哪裡要簽名,簽完我就回家。」她可以跟全世界過不去,就是不會跟送上門的錢過不去。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指的大概就是她這種人了。
子洋飛快拿出一式兩份的合約書,點明該簽名的地方,生怕苓苓突然反悔了,因為她臉上的表情真的怪怪的,怪得有些詭異。
花不了一分鐘,簽下幾次大名後,她擱了筆,逃難似的急著想離開。
「苓苓,你沒事吧?」
「放心,我會好好活著的,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洋洋,可不可以放我幾天假?」
「沒問題,從現在開始到開幕會前,都是你的假期,你只要在開幕會當天打扮得美美的、準時出現,其他的事都交給我來辦就可以了。」
「那好,我要走了。」
※※※
星期六凌晨,寒苓頹廢地踩著高跟鞋站在自家公寓門前,有點醉意的她搖晃著不甚穩固的腳步,翻找著皮包內的鑰匙。
今天晚上,她又跟往常的一票客戶兼好友,到PUB喝酒跳舞了。這些天,她都是這麼過的。
她臉上的妝又恢復到讓人「驚艷」的濃厚,身上的衣服也穿回往常會讓人鼻血奔流的貼身清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總算找到鑰匙了,她正把鑰匙對準鑰匙孔,一陣電話鈴響由門後傳來,瞥了眼腕表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
她的動作沒因電話鈴聲而更改速度,反正不管是誰,她都沒多大興趣講電話。
進了屋,脫了高跟鞋、踏上木質地板,懶懶散散晃進客廳,靠在沙發上,這段「小路」整整花去了兩分鐘時間,而桌上的電話仍然不識相地吵鬧著。
到底是誰這麼有毅力?寒苓非常不耐煩地接起電話。
「哈羅。」她的聲音有些無力。
「苓,你現在才回到家嗎?」
竟然是他!她還以為這個男人搬到火星去住了呢,以為他應該不會再跟她聯絡了,至少她一直這麼想——
所以,每天的時間對她而言,都過得十分緩慢、沒有意義;每天她都只能往外跑、呼朋引伴,才能勉強不去想地球上還有溫子檠這號人物!
這男人為什麼要叨擾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嫌她日子過得太好嗎!?
「苓,你還在嗎?」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有些著急。
「有事嗎?」她命令自己鎮定,別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失控。
「唉……」
那聲音好輕好輕,輕得讓寒苓以為那只是他呼吸的聲音,而不是一聲略帶無奈的歎息。
一會兒,他說:「下午,我會要人送一套禮服過去給你,讓你在開幕酒會上穿。」
「我的衣服多得穿不完,你不要麻煩了。」她拒絕。
「聽話,你一定會喜歡那套禮服。」他堅持。
「我已經不是你的女人了,別再花錢在我身上了,這樣多划不來。」
「我想花錢在誰身上是我的自由,我喜歡買東西給你,不要拒絕我。」他的口吻有著不容商榷的命令意味。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霸道……她獺得跟他說了!反正她也還沒決定開幕會上該穿什麼,既然他要雞婆,就隨便他了。
「還有別的事嗎?」她快速終結了禮服話題,現在她只想趕快掛電話,趕快逃離他幾乎要讓她情緒崩盤的嗓音,她才不想在面對這男人時,歇斯底里、情緒失控。
「你沒帶走我送你的愛麗絲。」
他說了一句陳述句,不是問句。而這個陳述句,卻讓寒苓不知要接什麼話。
她沒帶走的東西太多了,又不是只有那些注定會枯萎的花——哎,真像她對他的愛,注定沒結果——他詢問的卻是那些花,不是那堆她沒帶走的衣物、首飾,好奇怪!
「如果你沒別的話好說,我想睡了,明天有一堆事要忙。」她乾脆略過他的陳述句。
「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愛麗絲的花語嗎?」
他是神經打了死結嗎?深更夜半的,打電話來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花語?她又不開花店,哪裡知道什麼花代表什麼語言!
「不知道,沒興趣知道,不想知道。」她給了三種否定,再繼續講下去,她絕對會發瘋。
「好吧,再見。」他簡單利落掛了電話,沒等她回一句「再見」。
寒苓錯愕地對著已經斷線的電話筒發怔。
該死!她詛咒一聲,氣憤地掛了電話。
※※※
下午,洋洋撥了通電話給她,告訴她開幕酒會在晶華飯店。
一時間,她還以為聽錯了,竟然在五星級飯店辦開幕畫展!?洋洋解釋了半天之後,她才大概明白,晚上不過是個小型開幕酒會,將會展示瘋馬的六幅新作,至於真正的巡迴畫展則於星期天,在美術館開始正式展覽。
而她,下午也收到了溫子檠送來的銀白色禮服,完全貼身的剪裁像是專門請人為她量身縫製的。
她無法否認他的眼光真的很好、無法否認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套禮服。
晚間六點半,她下樓打算開自己的車,卻讓公寓門口一輛豪華黑色禮車的司機攔下。
「請問是夏寒苓小姐嗎?」穿黑色西裝制服的年輕司機,問得禮貌。
寒苓點點頭。
「請上車,溫先生要我過來接你去參加開幕酒會。」司機非常恭敬拉開車門,示意她坐進車子裡。
這時候反抗或者拒絕有沒有用?好像沒有,除了選擇上車,似乎也沒其他抉擇了,對於溫子檠的自作主張,她有點生氣,卻又為他的體貼覺得高興,因為這一身禮服,實在不方便開車。
二十分鐘後,她抵達開幕會場。一堆記者早就穿梭在開幕酒會上,等待開幕酒會正式開始。
會場裡,掛了六幅畫作,但每一幅皆覆蓋著絨布,似乎是要等待酒會正式開始才要揭下絨布。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在會場上忙著招呼來賓與記者的洋洋。
應邀的來賓似乎全是些「有錢貴族」,而到場的記者則多的出乎寒苓意料。雖然瘋馬要舉辦第二次個人畫展,算是件藝文盛事,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記者出席。
寒苓走向洋洋,他一見到她走近,立刻迫不及待向她介紹站在他身邊的高大男人。
「苓苓,這位就是指定要買瘋馬那幅『街燈下的少女』的買主,姜羿姜先生。」
男人投射來的目光,充滿了沉思與研究意味。
他看著她的眼神不是男人對女人的目光,比較像是在觀看一件藝術品。
「姜先生,您好。」寒苓禮貌性招呼他,禮貌性伸出手。
姜羿接過她伸過來的手,以不大不小的力道握了一下,還在她的手背上印了一個吻。
「聽子洋說,你現在是那幅畫的主人,我想,你應該不會將那幅畫賣給我了。」姜羿露出一個紳士笑容。
「姜先生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寒苓訝異於他竟能知道她的想法,她確實沒想過要賣那。幅畫。
「你還沒真正看過那幅畫吧?子洋把情況都告訴我了,等你看過那幅畫,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說了。那幅畫若換成別人收藏,我或許不能甘心,不過若夏小姐是那幅畫的收藏者,我就心服口服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那幅畫。」說完,他微微傾身向她致意,然後轉身離開,走向其他來賓。
洋洋對她聳聳肩,然後說:
「我擅自把情形告訴他,因為我覺得你應該不會賣那幅畫,所以才替你跟他說清楚。」
她是把心裡的想法都刻在臉上了嗎?怎麼連洋洋都這樣想!?
「為什麼連你也——」她正要問,卻讓洋洋拉往講台。
「開幕時間到了,你得上台主持開幕會,至於你的問題,等一下就有解答了。」
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寒苓站上講台,這種場面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偶爾會有畫家邀請她當開幕畫展的主持人。一時間,鎂光燈喀擦喀擦響個不停——
她花了三分鐘時間,除了開場白的歡迎辭,她約略介紹了瘋馬的畫風與作品,然後帶人正題,今天的主角畫家即將首次面對世人,台下無論記者或來賓皆張著好奇的雙眼等待。
寒苓突然看到台下站著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是子鎬銀子靳,她朝他們展露了一個微笑,繼續對著麥克風說話:
「接看,讓我們歡迎瘋馬先生——」寒苓還沒說完,看見由休息室走出來的人,接下來的話全梗在喉嚨裡——
他穿著一身黑,黑色的絲質襯衫、黑色西裝長褲,襯衫前的兩顆扣子甚至沒安安分分扣上,而他的長髮依舊整整齊齊收束在身後。
他直視著她,頗有深意笑了。
等他一步步走上講台,寒苓才注意到他朝她遞來的那朵花——又是愛麗絲!緊接著,他低頭在她臉頰上親吻,她聽見一陣連續不斷的鎂光燈聲響。
對著麥克風,他開口了:
「我想請問在場的各位來賓,有沒有人知道愛麗絲的花語?」
這無厘頭式的問題,讓現場陷入一片尷尬的靜默,等了大概一分鐘左右,一位女記者有點不好意思的舉了手說:「愛麗絲的花語是『愛的信息』。」
子檠對那位女記者露出最迷人的微笑,誰都沒有錯過那位記者臉上瞬間轉紅的羞澀神情。
「為了答謝你的答案,我願意接受一次你的獨家專訪。」旋即,他切人正題。
「在場的一些記者朋友,可能知道我另一個身份是瘋馬的經紀人。沒人知道的是,其實我就是瘋馬本人。
之前,我有兩個理由不願公佈我的真實身份,一個理由是我一直沒找到適合我的經紀人,另一個是我不大願意接受訪問,因為我患有鎂光燈恐懼症。如果能以瘋馬經紀人的身份而對大家,多少能為我減少些煩惱。
對不起,我絕對不是抱怨在場的記者先生小姐很煩人,請千萬別誤會。剛剛那位好心的記者小姐,我絕對十分樂意接受你的獨家專訪,訪問時你可以多拍一些我的照片,但恕我不能提供裸照。」
他的話不但讓那位小姐的臉更紅,也化解了剛才的尷尬氣氛,還引起了小小的低笑聲。才上台沒多久,他毫不費力地順利掌控全場氣氛。
「我選擇今天公佈自己的身份,當然也有兩個理由,一個理由是我找到了適合我的經紀人,就是現在正站在我身邊的夏寒苓小姐;另一個是,我的心理醫生終於治好了我的鎂光燈恐懼症。
今天現場的六幅新畫作,全都是相同主題,我會先揭開其中五幅畫作,最後一幅畫作,我會在酒會結束前十分鐘揭露,那幅畫也將只會在各位面前出現十分鐘,接下來的全國性巡迴畫展上不會展出那幅畫,這算是我給蒞臨開幕酒會的各位來賓一份小小禮物。
最後要說明的是,今天現場展出的六幅畫作,很抱歉,全是非賣品。還有我要請現場來賓配合,當畫作上的絨布揭開之後,請不要拍照,我已經要求飯店在每一幅畫前架設監視器,請各位務必尊重配合。造成各位的不便之處,請見諒。」
子檠握著寒苓的手,不顧她還處在震驚中步下講台,走到第一幅他打算揭開的畫作前。
絨布被放下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根本沒了呼吸——
她居然在畫布上!
那是她蹲踞在花園裡的模樣,她肩上還停了一隻蝴蝶。她記得那一天,她第一次看見子鎬跟子靳。
在場的來賓開始竊竊私語,幾十對好奇的眼光來回在寒苓與畫作之間游移。
第二幅畫還是她——是在廚房做菜的她,料理台上切了一半的洋蔥畫面,那是她第一次為兩人做菜。
不用說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也全都是她——維納斯水池邊的她、站在窗口發呆的她、花園投射燈下的她。
寒苓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又被拉回講台上。
子檠一出聲,現場熱烘烘的氣氛馬上安靜下來,沒辦法,大家都太好奇了,全都屏息等待子檠可能會有的解釋。
「各位不用懷疑自己的眼睛,我畫裡的主角就是身邊這位夏寒苓小姐。如果各位看過我三年前的畫展,應該還記得那幅『街燈下的少女』,有很多人問過畫裡的那位少女是不是真的存在?我相信眼尖的鑒賞家,應該不難發覺,夏寒苓小姐其實就是那位少女,如果大家對那幅畫還有印象的話。
那幅畫是我十年前完成的作品,十年前的一天,我開車往旗楠公路走,然後在路邊發現了她,當時我並不認識夏小姐,我第一次見到夏小姐就是那幅畫裡的景象,她一個人站在雨中的街燈下。後來,我們沒再見過面。
十年後,命運讓她再次出現在我生命裡,這一次我決定不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了。我相信,這個回答應該讓大家很滿意了。
今晚的酒會,將於九點整結束,八點五十我會揭開最後一幅畫作,屆時,也許我能再宣佈另一個好消息,這期間就請各位自由觀賞了。」
拉著寒苓離開講台,他快速走往休息室。
※※※
總算只剩他們兩人了!子檠大大吐了口氣,他等這一刻等了好久,久到他都快懷疑自己撐不撐得過去。
「洋洋都知道,對不對?」寒苓開口的第一句話,她還不太能集中精神,太多的震驚,讓她覺得剛剛好像坐了幾十趟驚險刺激的雲霄飛車。
子檠點點頭,小心衡量著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
「他慘了!」他好大膽,竟敢將她蒙在鼓裡!
「你真的生氣嗎?」子檠用手掌抬起她的臉,讓她一直迴避他的視線能落在他身上。
「我——」他的臉容進了她的眼裡,這張讓她這些天來朝思暮想的臉,真的就在她眼前了。
「你愛我嗎?」他終於可以問出口了,為了籌畫這場驚喜,他忍耐了好久。
「我——」一句話,就是說不出口!
太多震驚消化不掉的寒苓,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回應,他又是怎麼想的,問她愛不愛他?那他呢?他又愛她了嗎!?為什麼這些天他不直接乾脆的跟她坦白?為什麼要讓她以為——
「你呢?」她反問。
「我還以為今天晚上的一切,足夠表達我的想法了。傻瓜,我當然愛你,不然我為什麼要布下天羅地網,讓你連逃都逃不掉。」
「你有嗎?」她的心因為他的話,急速狂飆著。
「當然有,你沒看清楚合約嗎?」
「什麼合約?」
「下次簽約一定要記得先看合約內容,免得後悔莫及。我說的合約是子洋要你簽的合約,你已經是我一輩子的專屬經紀人了,不知道嗎?還有,我在那群記者面前說的那些話,為的就是讓天下所有覬覦你的男人都知道,你是我一個人的。這樣想通了沒?」他得意的笑著。
先前她深切渴望著能得到他情感上的回應,可是當一切發生了,她卻又不知所措。
「你還沒回答我,你愛我嗎?」
「既然你能在十年前用畫筆捕捉到我,現在你看不出來問題的答案嗎?」她才不要回答他的問題,也許一年之內她都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誰要他欺騙她,還讓她破天荒為男人哭!
「我可以容忍你小小的報復,沒關係,等你想回答再回答吧。」他縱容地微微一笑,「讓我抱著你好嗎?」子檠對著近在咫尺的寒苓張開雙臂。
靠在他的臂彎中,她又回到熟悉的滿足感裡。
「苓,你還記得我問過你的願望嗎?」
「嗯。
「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他輕推開她,握著她的手走到桌邊,然後指著小盒子對寒苓說:「打開看看。」
盒裡的東西,讓寒苓整個人僵住了。
子檠將她安置在沙發上,讓過度震撼的她坐下。
「你怎麼——」她好不容易找到開口的力氣。
「還記得我問過你,如果雙胞胎很幸福,你的出現反而會帶給他們困擾,你怎麼辦?」他坐在她身邊,緊緊擁著她,希望給她一點力量。
他知道雙胞胎對她的意義,也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話,絕不是苓苓希望聽到的結果。
「現在是這種情況嗎?」她低語著,「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會默默祝福他們。」
「你很確定這件被子是你當年留給雙胞胎的嗎?」
其實,他用不著再確認的,光是子鎬跟子靳耳背上的紅痣,就是最大的證據了。
寒苓只能點頭回應。
「你要找的雙胞胎應該就是子鎬跟子靳了。可是,苓,我希望你不要跟他們相認,我知道這種要求很無禮,但這對他們是最好的方式。
子鎬跟子靳是我二叔在十八年前領養的,這件事除了我爸媽跟我,還有二叔二嬸知道外,整個家族沒有其他人知道。
我們從來沒把他們兄弟當成外人,況且最晚再過兩三年,他們會繼承全毅。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其實是領養的,這樣要讓他們繼承全毅,家族裡的其他成員會不服。你能體諒這種情況嗎?」
子檠詳細解釋著,他很擔心寒苓無法接受這種結果。
「體諒?我感激你們都來不及,你怎麼會要求我體諒?如果不是你們,他們不可能有這麼好的前途、不可能成為這麼優秀的人。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要求跟他們相認的。」寒苓流著淚說。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結局了,雖然她有一點點遺憾,不能緊緊擁抱他們兄弟,告訴他們她愛他們。然而,大部分的她是滿足而驕傲的,找了那麼多年,能知道他們好好的,甚至比她希望的還要活得更好,她沒有什麼不滿足了。
子檠擦拭著她的眼淚,帶著歉意說:
「對不起,你的願望我只能幫你實現一半。」
「不,謝謝你,你給我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我愛你,除了跟雙胞胎相認這件事我辦不到之外,任何事我都願意為你辦到。」他將她攬進懷裡,歎息著看見她的眼淚,他其實很心疼,也明白她的遺憾。
「我們該出去了,差不多八點五十,你可以出去跟雙胞胎說說話,他們很期待看到你,如果你希望,我會要他們常到我們家玩,這樣好嗎?」
「我們家?」她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你真的承受太多驚訝了,下次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你問過我,我想許什麼願望?記得我當時說了什麼嗎?我希望能跟相愛的女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所以,夏寒苓小姐,請問你願不願意實現我的願望?」
「我考慮考慮,如果你能每個週末都邀子鎬跟子靳到家裡玩,我願意很認真考慮。」她總算自淚眼迷濛中,露出一抹微笑。
現在的她,心滿滿的、感覺滿滿的、幸福也滿滿的。
「絕對沒問題。」他輕輕在她雙唇上落了一個吻,算是保證。「我們走吧。」
「對了,第六幅畫你畫的是什麼?」
子檠壞壞的笑了,早知道她會問這個問題。
「你側身站在愛麗絲花叢裡。」
「喔。」還好不是什麼太奇怪的畫而。
踏出休息室的剎那,他在她耳邊低聲補上一句——「那幅畫裡的你,一絲不掛,所以我只打算展出十分鐘。」
啊?一絲不掛?可,現在逃走好像來不及了,會場裡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剛出休息室的兩人身上。看樣子,真的無處可逃了……
※※※
她得要很努力才能不去想那最後十分鐘的煎熬,她再想破頭也不可能想到,溫子檠竟會將她的「裸體」公諸於世,就算他把她畫得很美、就算整個畫面有著若隱若現的朦朧,但仍然是她的「裸體」!
送走了會場的賓客,包括那對寶得可以了的雙胞胎——子鎬跟子靳臨走前是這麼說的:
「愛麗絲姐姐,雖然一個月過去了,可是從老大一連串的誇張動作研判,我們兩個大概是沒機會了。」子鎬落落寡歡地說,愛麗絲姐姐是他們為她新取的綽號。
「我們有時間可以去找你嗎?如果老大欺負你,我們隨時願意接替他的位置。」子靳懷抱著希望。
「你們兩個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機會。」子檠抱著胸有成竹的態度。
「愛麗絲姐姐,可不可以跟你要一個抱抱?」子鎬裝可憐地說。
寒苓沒錯漏子鎬跟子靳眼裡閃著的惡作劇光芒,想來,他們大概是打算刺激子檠的醋意吧。
「我也要。」子靳跟著附和。
寒苓二話不說,先用力擁抱了子鎬幾秒,然後再抱了抱子靳。流過他們之間的,是讓三個人都說不出的一種感動。
雙胞胎在擁抱過後,突然出現寒苓沒見過的沉穩表情,異口同聲說:
「我們三個人上輩子一定有很深的關係。」
不是上輩子,是這輩子。寒苓在心裡補上一句,然後笑笑說:
「大概是吧。」
一會兒,雙胞胎又恢復嘻皮笑臉的稚氣模樣,子靳皮皮的說:
「愛麗絲姐姐,在我們沒找到女朋友之前,隨時歡迎你投向我們的懷抱。」
送走雙胞胎,整個會場只剩她跟子檠,以及負責整理會場的工作人員。
子檠由她身後環抱著她,柔聲說:「要不要回家了?」
「我們的家嗎?」她轉過身,也伸手回抱著他。
「對,我們的家。」
「我愛你。」再不說出口,她真不知該拿那些快滿出胸臆的強烈情感怎麼辦。
「我知道。」他收緊了雙臂,在一連串的驚奇之後,他還藏了最後一個甜蜜驚奇,那也是他提早兩天結束他們一個月的約定,急著開畫展、急著安排這場天羅地網捕捉他的「精靈」的最大原因。
然而他要等到回家後、等到兩人躺在那片她鍾愛的彩繪星空下時,他才打算告訴她最後一個秘密——關於他們的孩子。
這傻丫頭忙著愛他、忙著猜測他的愛,卻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有了寶寶……子檠拉她離開會場。
今夜,將是個特別讓人期待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