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著毛毛細雨,但鬧區裡仍是人潮洶湧、熱鬧滾滾,約在這兒碰頭實在是不智之舉,人頭鑽動中,於司讖好不容易找到妙妙,眼見矮不隆咚的她彷彿迷路的小學生似的快被人群擠出眼淚來了,二話不說立刻把她牽離現場,塞入車中。
「你喜歡中餐或西餐?」
骨碌碌的雙眸晶亮地瞅住他,「隨便。」妙妙說,仍想不透這人為何要請她吃飯?她可以問嗎?才這麼想著,嘴巴便已脫口問出來了。「為什麼要請我吃飯?」是有什麼不良意圖嗎?可是他不像那種人呀!
於司讖淡淡地瞟她一眼,隨即發動車子回轉方向盤開向馬路。
「這很重要嗎?」
「廢話,當然重要!」趁他專心開車無法分心注意她,妙妙兩眼視線偷覷在他線條柔和的側面上仔細端詳他,越看越覺得他不僅好看,而且氣質溫文儒雅,令人感覺非常舒服,非常輕鬆自在。「換了是你,你不會覺得人家為什麼突然約你出去吃飯的原因很重要嗎?再說……」
扶了一下眼鏡,「齊經理希望你能說服我跳槽到你們公司?」於司讖泰然自若地替她說完。
「欸?你怎麼知道?」妙妙驚呼。
這種事還用得著問嗎?「你幾歲了?」於司讖忍不住問。
像小孩子似的舉出七根手指頭,「七月我就滿二十了。」妙妙說。
二十?
不可思議,他怎麼可能會和如此年輕單純的小女孩結婚呢?
於司讖第N次問自己。他自認沒有任何偏見,也不是歧視小女生,但他欣賞的一向是那種高挑纖細,成熟優雅的女人,且認為若是有任何女人適合他的話,也只有這種女人才適合他。
大學時代,他也曾交過女友,對像正是他所欣賞的這類型女孩子,畢竟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自然會有渴望異性的本能。不料,就在他下定決心欲待違背理智與女友作更進一步的深交時,一件偶發的意外,使他深刻的瞭解到自己確實不適宜與任何人有太深入的感情。
越親密的感情,越只會帶給他更重的傷害而已。
「於副理,開車的時候請不要睜著眼睛睡覺好不好?」妙妙不滿地抗議。「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請我吃飯呢!」
因為她孩子氣的語調,於司讖唇畔不覺微勾起一抹淺笑,「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他說。「不過,如果你想說服我跳槽,請儘管發表高見,我一定會好好的聆聽指教,這樣可以吧?」
「咦?真的?你說的喔!」太好了,她還在想說沒做過這種事,不知道該如何開始才好呢!
「嗯!我會聽的。」
「好,那我開始囉!」妙妙想了一下。「那個……其實我們公司真的很好喔!不但薪水比台灣一般公司高,福利也比照美國制度,而且讓學有專長的人可以盡情發揮,沒有人會利用你或打壓你……」
但她畢竟不是律師也不是推銷員,說服人不是她的專長,介紹商品也不是她的本事,不曉得為什麼,從車上說到餐廳,說著說著,她竟然說到自己身上去了,說是改變商品推銷自己也不太像,反倒像是發牢騷吐苦水。
「……其實我不會那種事也不能怪我嘛!對吧?」妙妙一邊吃廣州炒飯一邊說,完全沒有注意到於司讖怪異的臉色。「沒有就是沒有那種天分嘛!那有什麼辦法,你說對不對?」
「你……」於司讖眼光深黝地望定她。「不想知道自己的未來嗎?」
「不想!」妙妙毫下猶豫地斷然道。「那樣太沒趣了。就好像看懸疑電影,如果預先知道情節和結果的話,這部電影就不再好看了。不過……」
她遲疑了下。「有時候也不一定,譬如我媽媽替我排過命盤,推定我沒有命術的素質和緣分,所以他們很快就放棄對我的期待,不勉強我一定要進他們那一行,這對我來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反過來說,就因為媽媽排過我的命盤,斷定我未來的老公是個在窺視過去和預見未來這一方面擁有天賦異稟的人……」
於司讖眉宇倏皺。
「……所以,他們強制要求我只能找命相界裡的人作男朋友,哈!愛說笑,他們隨便一句話就要決定我的未來、我的老公,那乾脆也讓他們來替我活好了。」
於司讖沉默不語,而妙妙抬腕一看時間快來不及了,趕緊埋頭猛吃,也沒再說話了。直到等待電影進場時,於司讖才沒頭沒腦地突然又問了一句話。
「那你覺得那種事如何?」
妙妙愣了一下。「哪種事如何?」
「如果……」於司讖下意識地別開眼。「有人能預知你的死期?」
「那很好啊!」
「咦?很好?」於司讖推了推眼鏡。「為什麼說……很好?」她沒搞清楚他的問題嗎?或者是……「你以為預知死期就可以設法避免死亡?」
「No、No、No!」妙妙搖搖手指頭。「爺爺說過:生死天注定,半點不由人。妄想改變生死是最愚蠢的行為,可是,如果能夠預知死期,我們就可以避免遺憾了不是嗎?譬如說,有尚未完成的心願啦!或者有甚話還沒說出來,甚至想到哪裡去玩,如果能預知死期,我一定要在死前把一切都完成,這樣我才能安心的到天堂報到。」
「是這樣嗎?可是……」於司讖喃喃道。「啊!你想幹什麼?」
妙妙正扯著他的手臂往前走。「開場了啦!」
「好,好,我知道了,請放開我,我自己走!」說著,他把她的手抓下來,反手牽住她跟隨著人群進入電影院,免得兩人被擠散了。
老實說,這種不需要防備就可以任意觸摸的感覺,對他來講實在陌生得很,但也很愉快,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碰到一個——很可能是唯一的一個,可以讓他完全放鬆精神的對象。
臨進場前,妙妙又扯住了他,並指著販賣處說:「等等,我要吃爆米花!」
於司讖立刻為她買來爆米花和汽水,但當他要遞給她時,卻發現她滿眼困惑地盯住他直瞧。
「怎麼,你不喜歡這種口味的汽水嗎?」
「不是,是……」妙妙抓著脖子。「好奇怪喔!我剛剛才想到,我是第一次單獨和男生出來,又是個陌生人,我以為我會很緊張的說,可是……只有剛坐上你的車時緊張了一下下,後來不知不覺的,我居然就不緊張了呢!」
於司讖莞爾。「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很奇怪啦!我想……」妙妙腦袋一歪,又打量他半晌。「你一定是個好好先生是吧?我爺爺說的,什麼樣的人散發出什麼樣的氣,我想,圍繞在你週遭的氣一定很柔和,會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所以任何人在你身邊都不會緊張……」她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嗯!對,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她好像解決了一件大事般地用力點了一下腦袋。「好,我們進去吧!」
於司讖禁不住又笑了。
好單純坦率的女孩!
倘若將來有一天他真的和她結婚了,除了她是唯一可以讓他完全放鬆精神的人之外,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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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迷糊愚蠢的女孩,打死他也不要娶這種麻煩回去打亂他的平靜生活!
一時差點失去冷靜,於司讖趕緊放開葉經理的手,接下來的核對合約條文,他是百分之兩百的心不在焉,眼鏡扶了幾千幾百萬次。
這一回他又該怎麼辦?
他明明已經很小心的避開那個小女孩和齊經理,甚至還故意臨時更改會面時間,以確定他們不會來打擾他和葉經理的會面,不料,他與葉經理才剛見面握上手,嘴裡的例行寒暄連個起頭都還沒來得及開始……
「那個小女孩被強暴了?怎麼會?」
「我聽我們人事部裡的女職員們說,她們星期天和企劃部的男生約好一塊兒去玩,中途林妙依不曉得為什麼迷迷糊糊地搭錯了陌生人的車,結果……」
「天哪!居然有人會迷糊到這種地步。」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真可憐,女孩子不比男生,她們被強暴可是會痛苦一輩子的呢!」
「沒錯,所以我是特地來告訴你一聲,希望她能幫我們說服於副理跳槽來這兒的事不能不放棄了……」
這世上真有如此迷糊的動物嗎?簡直不可思議!依據物競天擇的道理,她們早該被淘汰了不是嗎?是碩果僅存?
真是令人頭痛,明明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扯的,可是現在……
能不管嗎?
「OK!全部都沒問題了,下午我就會拿去請總經理簽字,下個星期你就可以來拿了。」
「那我下星期再來。」
於司讖起身,再次與葉經理握手道謝並告別,這回他特別用兩手去握,而且握得稍微久了一點,表面上是熱切,私底下自然是別有企圖。
幸好,葉經理知道妙妙的手機號碼。
在地下停車場裡,於司讖一進入車裡,立刻掏出手機打給妙妙。
「喂!林小姐嗎?我是於司讖……呃,如果可以的話,星期天我可以再請你出去吃飯嗎……好,那星期天早上九點我去接你……我知道……可以,那就改在那個公園碰頭……嗯!掰掰。」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暗忖,然後開車離去。
五分鐘後,齊經理的車子恰好停在同一個車位上,匆匆忙忙趕到業務部,卻發現於司讖已經離開了。
「他才剛離開沒多久。」
「差一步嗎?沒辦法,只好等下回囉!」齊經理喘吁吁地在辦公桌前坐下。「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確實值得我們這樣拚命挖他嗎?還是因為你急著到巴黎的中歐分公司去?」
「如果不是老朋友,我會先揍你一拳再說話!」葉經理忿忿地揮揮拳頭。「告訴你,別看他年輕又斯文,骨子裡可是厲害得很,而且厲害得有點令人發毛。舉例來說吧!譬如我和總經理研討過後的底價是六十,不過,我跟他提的時候當然要提高一點,可是他卻一開始就出價六十,而且無論如何不肯讓步,頑固地堅持六十是他的底線,到最後我也不得不認輸了。」
「嘖嘖!他會猜心術不成?」
「我真懷疑他會。」葉經理喃喃道。「還有呢!有一回在朋友的介紹下,我考慮要讓另一家廠商也加入競標,沒想到當我還在考慮當中尚未付諸行動之前,副理就突然很大方的表示,他會等我先去仔細評估那家廠商夠不夠資格和威迪生來往,之後再來和我洽談。當時我還真是被他嚇呆了,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連總經理我都還沒告訴他呢!」
「的確可怕!」齊經理驚訝地嘟囔。
「因此,當總經理告訴我,總公司有意調我到巴黎去接任副總經理,要我物色一個繼任業務經理的人選時,我頭一個就想到他。當然,在展開挖角的行動之前,我必須先確認自己的選擇沒錯,所以我立刻在私底下仔細調查他的資歷,這一調查,才發現他比我想像中更厲害。」
「哦?他到底有多厲害?」
葉經理往後靠向椅背。「差不多是四年前吧!他在退伍後就直接進入飛鵬公司就職,當時的飛鵬是在瀕臨倒閉的狀況下浮沉,但僅僅一年後,飛鵬便已從谷底開始穩定的往上爬升,而在這一年當中,飛鵬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業務都是靠他一個人抓到手的。」
「真厲害!」齊經理驚呼。
「到今天,飛鵬已然成長茁壯到足以和威迪生業務往來的程度,這一切,也幾乎都是只靠他一個人。但他卻毫不在意的任由現在飛鵬的業務經理把所有的功勞搶去,就是這一點我搞不懂,那位周經理雖說是他大學時的學長,也不至於會讓於副理如此心甘情願的為他做牛做馬,甚至死心塌地的留在飛鵬不願跳槽吧?或者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嗯……」齊經理沉吟地點點頭。「如果能知道這點的話,也許比較容易處理這件事。」
「沒錯,可是他不可能告訴我們呀!」
「那就……」齊經理思索片刻。「試試看讓別人去問他囉!」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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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好厲害,你好厲害喔!」
星期日,忠孝東路上某家網咖裡,落地窗前最旁邊的那台電腦前,頻頻傳出驚歎的低呼。
「我每次玩都過不了這一關的說,沒想到你第一次玩就過了,於副理,你真的好厲害喔!」
於司讖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能說什麼。
這麼簡單的遊戲都過不去,只證明了一件事:她實在是有夠拙!
中午,他們在附近的餐廳吃飯,他發現妙妙又點了什錦炒飯。
「你很喜歡吃炒飯?」
「也不是啦!」妙妙灑了一大堆胡椒。「將來有一天我總是要獨立的嘛!可是我很不會煮菜,只有炒飯還行,所以現在我要多試吃幾種炒飯,將來起碼可以變換不同的口味吃。」說罷,她吃進一口炒飯,孰料才剛嚼了兩下便小臉一皺,差點吐出來。
「怎麼了?」
她沒吭聲,苦著臉硬把那口飯吞下去,又灌下整杯冰開水後,才不好意思地咧嘴嘿嘿傻笑。
「我以為是胡椒說,沒想到是鹽巴,哈哈,加太多了,好鹹喔!」
於司讖搖搖頭。「再另外叫一盤吧!」獨立?恐怕過不了兩天她就會先被自己毒死了!
又另外點了一份炒飯,加了冰開水後,兩手撐住下巴,妙妙見於司讖若無其事地推開廣州炒麵,顯然是要陪她一起等,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她體會到他果然是個很體貼的男人,因為廣州炒麵冷了可是超難吃的。
換了是她哥哥或姊姊,早就自己先吃完落跑,留下傻呵呵的小笨蛋付帳單,因為林家各人賺的錢雖多,卻都統一由林爺爺管理,再另外每個月發薪水作零用錢,可憐的哥哥姊姊們領的薪水竟然比她還少,所以個個搶著拿她當冤大頭。
「於副理。」
「嗯?」
「我們經理要我問你耶!他說他開出的條件已經是史無前例的優渥,為什麼你老是不肯點頭呢?」
於司讖淡淡一哂。「因為我不喜歡變動。」
妙妙一愣。「就這樣?」
「就這樣。」
「可是我們經理說,你們公司對你超不公平的耶!」
「公不公平那種事要看你怎麼想。」於司讖掏出香煙,「我可以抽煙嗎?」妙妙頷首,他即拿出一根煙來點著。「對有野心有抱負的男人來講,那樣確實可能不太公平,但我沒有野心,只要公司付給我的代價足夠讓我安安穩穩的生活,對我而言,那就已經很公平了。」
「哇,你們董事長好幸福喔!能夠擁有像你這樣不計較代價的員工。」妙妙讚佩道。「不過,你為什麼會抽煙呢?你不像是會抽煙的人,可是你會抽,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嗎?」
深深吸了一口煙,「我……」望著縷縷煙圈往上飄,於司讖低語。「是我外婆帶大的,她在我國中時去世了,我是在那時候學會抽煙的,因為心情很不好。等我能夠控制住悲傷時,也戒不掉煙癮了,唔……也許應該說是懶得戒了吧!」再抽了口煙,他反問:「你會討厭人家抽煙嗎?」
「不會啊!」妙妙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家裡每個男人都會抽煙,我早就習慣了,從樓下到樓上,如果沒有煙味,我還覺得不太像是我家呢!」
「跟我家恰好相反,我家裡是禁止抽煙的。」
「咦?那你煙癮發作時怎麼辦?」
捻熄香煙,於司讖把廣州炒麵挪回自己面前,因為妙妙的炒飯送來了。
「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
「耶?可是你……咦?」妙妙拿起胡椒罐來正要往下灑,驀而低眸看著於司讖從她手裡拿去「胡椒罐」,換了另一瓶塞進她手裡,這才發現她又拿錯了,不由得咧出傻笑。「嘿嘿,那個……你一個人住不會寂寞嗎?」
於司讖瞟她一眼,低頭開始吃他的冷炒麵。「你家有多少人?」
「嗯?我家?呃……」又灑下一大堆胡椒後,她放下小罐子,舀起一大匙飯。「十二個人,包括我和兩個小嬰兒,嘿嘿,不少人吧?」得意地說完,才把飯放進嘴裡。
「我家有三十二個人。」
「三……」一口飯差點噴出來,她忙摀住嘴。「三十二個人?」
於司讖頷首。「我家世代都是茶農,所以一家人全住在一起,包括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伯父伯母、叔叔嬸嬸、兄弟姊妹、堂兄弟姊妹、侄兒侄女,堂侄堂侄女們,老實說,我寧願自己一個人住。」
妙妙目瞪口呆好半天。
「那……你為什麼沒有留在家裡種茶?就因為不喜歡家裡太多人嗎?」
於司讖忽地靜默下來,半晌後,他才抬眼瞥了她一下,再繼續吃麵。
「我說過,我是外婆帶大的,原本我應該姓柳,但在我一歲的時候被外婆抱去過繼給於家,由於我媽媽是獨生女,所以我爸爸也沒有反對,反正我家人口爆炸,不在乎少我一個。直到我外婆去世,我才回到柳家,但相處一年,我始終無法習慣在那種大家族中生活,所以考上高中之後,我就一個人搬出來住了。」
「你家在哪裡?」
「貓空。」
「原來如此。」妙妙嚥下口中的飯,喝了口冰開水,再做一個鬼臉。「不過,我也很難想像你種茶的樣子,你看起來好斯文喔!也許連鋤頭都揮不動,哪可能種這種那,種種花也許可以吧!」舀了一匙飯,又停住。
「唔……你甚至不像是跑業務或坐辦公室的人,」她若有所思地凝住他。「你知道,從商的人大部分都一副精明強幹大老奸的樣子,可是你不會。」
「哦?」於司讖淺淺一笑。「那我像什麼?」
「那還用問嗎?」妙妙不經意地用力一揮湯匙以加強語氣,「當然是老……噢!」話還沒說完,眼前一花,滿天飯粒、蔥屑便兜頭兜臉地灑了下來,還有一隻蝦仁恰好爬在兩腿中間,低頭瞪住那只色膽包天的蝦仁,她不禁懊惱地低咒一聲,再恨恨地把話說完。「老師,或者是作家之類的。」
「作家嗎?嗯……」於司讖強忍住失笑的衝動,兩眼趕緊自她那氣鼓鼓的兩頰上移開。「作家也許適合我的個性,可……」
忽聞鏗鏘一聲,話聲立刻中斷,他忙伸出右手去抓住被妙妙亂拍亂揮的手撞翻的盤子,再聞一聲輕微的玻璃碰撞聲,他更迅速地探出左手去扶住險些造成三重災難的水杯,同時將盤子和杯子挪開離那個災難製造者遠遠的,再慢條斯理地繼續把話說完。
「可惜我的文筆不夠好,想像力也不夠豐富。」
不過,妙妙根本沒空聽他在說什麼,兀自手忙腳亂地拍拂身上的飯粒,於司讖又好笑又無奈地暗暗搖頭下已。
她實在很有趣,但也是一個活生生的災難,在上回的電影院裡,當她想換個坐姿卻讓爆米花灑了他滿身,要喝汽水卻漫不經心地由著汽水自她自己領口內淋進去,上廁所皮包居然掉進馬桶裡,還有……時,他就應該知道了,跟她在一起,實在是無可預料的恐怖,所以……
希望這真的是最後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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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
林家另一個平凡的早晨,妙妙匆匆忙忙的用完早餐,正準備趕去上班,林爸爸一個命令似的呼喚,很顯然下允許被呼喚的人當作沒聽見,妙妙只好又轉回去,卻見餐桌旁好幾雙同樣詭異的眼詭異的注視著她,不禁泛起一身詭異的雞皮疙瘩。
「干……幹嘛?」
林爸爸指指她的座位。「先坐下再說!」
「嗯?」不會吧,長篇大論?「可是爸……」她亮出左手的表要抗議。
「坐下!」
林爸爸的怒吼聲不但震得桌上杯盤跳了一跳,連唾沫渣子都遠噴到她臉上來了,這表示她再不聽話的話,不一步五雷就要轟頂了,所以妙妙馬上跳回座位上乖乖坐正。
「我坐好了!」
林爸爸這才滿意的斂去怒容,捂著嘴咳了咳,再繼續吃他的早餐,同時故作漫不經心似的問:「你的試用期還有多久?」
「一個半月。」
「好,別忘了,你這個工作試用期滿後,若是人家不願意留你,你也不可以再去找別的工作了。」
「耶?」妙妙驚呼。「可是爸……」
「閉嘴!」林爸爸目閃威稜,還拿油條當手槍一樣指住她,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我說了就算!陳小姐再兩個月就要生產了,所以她準備下個月就離職,我打算讓你接下她的工作,這樣我們就不需要再另外找人了。」
陳小姐是林家命相館裡唯一的外人,負責接聽電話,安排預約時間表並招呼客人等,工作無聊沉悶又繁瑣。
「爸,這樣不公平啊爸,我不……」
「不什麼不,駁回!」林爸爸怒喝。「總之,就是這樣,現在這個工作要是保不住,你就給我留在家裡幫忙。」
「才不要,爸,我……」
「不要就給我滾出去!」
滾就滾,有什麼了不起!
真想這麼說,可是……嗚嗚,她存的錢還不夠她說出這麼阿沙力的話呀!事實上,她的存款簿裡根本沒多少錢,雖然她的薪水此哥哥姊姊們都多,但早就被他們一點一滴地A光、借光、訛詐光了!
「不要啦!爸,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嘛!」
「因為你二哥幫你卜過卦,你的對象將會出現在你的工作場所裡,既然是同行,如果你不回來工作的話,怎麼可能碰得上他?」
妙妙那張嘴嘟得比天還高。
「人家才二十耶!幹嘛先找我?二哥二姊不也都還沒有對象?」
「因為他們的姻緣還沒到,而你,錯過了今年,就必須再等上十二年才有機會結婚……」
「那有什麼關係!」妙妙嘟囔。
「……所以說,你別想再找其他的工作,還是乖乖回家來幫忙吧!」
「誰理你!」嗤之以鼻的咕噥。
林爸爸臉色驀沉。「你說什麼?」
陡然一聲沉喝,嚇得妙妙三魂掉了兩魂半。
「啊!我說我要上班了,我要上班了!」
一陣煙似的,妙妙趕緊跳起來逃命,沒想到她才胞開兩步,忽聞一陣驚心動魄的劈哩啪啦聲加上男女老幼的驚呼咒罵此起彼落傳來,她忙回首一看,抽了口氣,再垂眸一瞧,心跳靜止了三秒整,隨即慌慌張張的拉掉被她背包鉤住的桌巾,掉頭跑得更快了。
林爺爺胸前一片特製的鹹豆漿世界地圖,林爸爸兩腿間多一副「備用」的輕型武器——兩粒荷包蛋加一根油條,林媽媽低頭呆望著裙窩間的一池豆漿,裡頭還游著一隻笨蒼蠅拍著翅膀在溺水中掙扎,大兒子……
總之,林家人個個逃不脫滿身狼狽,一臉木然地「恭送」災難大師離去後,不約而同地把譴責的目光拉向林爸爸那邊,林爸爸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剛剛不該叫她坐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