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燈光昏黃;除了鐘擺的滴答聲,沉默是惟一的主題。若璃坐在沙發上,茫然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就在前一刻,她分明聽到自己對他說「程譽,我們離婚吧。」
而程譽——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住了,有好長好長的時間,他呆坐在沙發中沒有動彈。
驀然,他站起身子,猛地到若璃面前,扶住她的肩膀,輕輕搖著,「璃,你……是跟我開玩笑的嗎?你說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他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顫抖。璃鼻子一酸,眼淚比她所以為的更快滑落了下來。她抬眼望著程譽:面前是她癡心愛了七年的男人;可是這一刻,她已不能回頭了。她強迫自己用最平靜的聲音道:「我是說,我想分開。程譽,我們……不應該再在一起了。」
聽了這話,程譽並沒有暴跳如雷。他只是呆呆地在她面前,以一種近乎陌生的眼光望著她。
沉默;房間再度陷入沉默的主宰。幾乎過了有一世紀這麼久的時間,他頹然坐了下來,逸出一聲歎息:「原來婚姻真的有七年之癢。只是我沒想到,問題竟然是出在你這一邊。」
他的話讓若璃再也無法控制洶湧的淚水。直到今天,他還認為問題是出在她的這一邊嗎?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嗎?
「程譽,拜託你公平些。」憤怒染紅了她的雙頰,她不由提高聲音,「這些年來,只要你偶爾表現得像個稱職的丈夫,我們都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何不直說你不再愛我了?」他打鼻腔冷哼出一句,雙手環肩,表情是毫不妥協的冷硬。
「程譽!」她倒抽一口冷氣,憤怒的心痛幾乎要淹沒了她:聽聽這自私無情的男人是如何傷害她的!他竟然說她不再愛他?那麼他呢?他又曾經有一秒鐘真心的愛過她嗎?
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麼?承認吧,蕭若璃,你們的婚姻完了,程譽是從來不懂得悔改的。
她無力地垂下眼眸,「程譽,我們可以好好談嗎?我……我實在不想和你吵架。」
「好,好。」他無辜地舉雙手,嘲諷地漾開溫柔的笑容,「我們不吵架,你從來不屑於跟我吵架。那麼,親愛的老婆,你可以施捨我一個問題的答案嗎?是什麼促使你突然做出離婚的決定?是你終於發現有別人比我更能勝任老公的職位了嗎?還是你終於發現自己從來沒真正愛過我?」
若璃怔怔地著他,說不出話來。
面前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嗎?他怎麼能神色毫無所動地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百萬根針,扎得她心頭鮮血淋漓。
拜他所賜,現在她總算知道「哀莫大於心死」是什麼滋味了。這樣的婚姻,這樣的丈夫,她還有什麼理由不放開手?
於是,她抹乾臉上的淚水,聲音低啞地懇求道:「程譽,今晚可以麻煩你睡客廳嗎?明天一早我就搬出去。」
聽了這話,程譽驀然站起來,俯身揀拾起地上的衣服開始往身上套。他一邊套上長褲,一邊回身道:「你不用搬出去,我走,絕對不會再留在這裡惹人討厭。像我這麼不稱職的丈夫,當然應該快快滾出你的視線才是。」他扣上襯衫的扣子,再也不看她一眼,抓了鑰匙就往玄關衝去。
「程譽!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她連忙追上他的步伐,心裡即使恨透了他,也無法停止對他的關心;然而,他倚在門框上回望的冷酷眼神卻使她凍住了接下來的所有聲音——
「謝謝你給我美好的最後一夜。」他笑得溫柔,眼底卻冷得沒有溫度,「離婚協議書我會盡快寄給你。」
「砰」的一聲,大門被用力摔上。程譽走了。他甚至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就如此固執地選擇了離開。也許,他並不在乎那個答案是什麼,正如他根本不在乎她,不在乎他和她的婚姻,不是嗎?
若璃走回客廳,將自己孱弱的身子摔進沙發裡;窗外傳來低啞得有些幽怨的女聲,輕聲吟唱扣擊著她的心扉:
「回想那一天,喧鬧的喜宴;耳邊響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結篇……」
今夜,是哪家的女子和她一樣被傷透了心?為什麼聽那麼讓人心碎的歌曲呢?
她閉上眼,用雙手環住自己的膝蓋,將身子蜷縮成球狀。雖然現在已是初夏時分;然而,她覺得冷。無法遏止的寒意從心底泛上來,吞噬了她的所有感官知覺。
接著,她開始回想起他們相戀相許的當初,曾經,他們是如此相愛,如此快樂呵……
(註:本節中所引用歌詞為莫文蔚《陰天》,作詞:李宗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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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蕭若璃20歲生日的那一天,她嫁給了程譽。
沒有人看好這一樁婚姻,從她的家人、朋友到這座城市的各大媒體,所有人都認定浪子程譽是嫁不得的男人。然而,那個時候的她,就是鐵了心、著了魔地愛他,別人怎麼勸都沒有用;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只想嫁給他。
不過程譽對她也確實是好得沒話說。他本來就是個對女人很有手段的人,加之又存心要使她離不開他,對她更是輕憐蜜愛,百般寵溺。在兩人交往的兩個月中,他給了她一個女人所能想到的一切浪漫和驚喜,做出了無數項使她感動到落淚的創舉,以至於到最後,她根本忘了程譽是因為父親的病才娶她;她的一整顆心無力自拔地陷入愛情的海洋,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他們的婚禮十分盛大,賓客如雲。由於程家在社會上是有頭有臉的名門望族,幾乎所有的上流社會人物都出席了婚禮,把個鮮少見過大場面的若璃晃了個頭暈眼花。
「天啊,這哪裡是婚禮,根本是最新時尚發佈會!我都快要被那些闊太太們的香水味熏昏過去了。」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羅茜拉著身上小禮服的下擺向她走來,表情是十足的難以消受狀。對於天生愛做男裝打扮的她來說,身上這條裙子絕對是十大酷刑之一。
見她如此狼狽,若璃不由泛起淺笑,伸手到吧檯取了一杯水果酒遞到她手裡,「再忍忍吧。程譽的朋友都是商界人士,連我都不習慣跟他們相處呢。」
「商界人士?」羅茜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眼神瞟向會場的一角,「也包括那些膩在他身上賣弄風騷的野狐狸精們?」
若璃隨她目光望去,果然見到會場的飲料區,程譽正手持一杯香檳,目光含笑地和兩名美艷女子聊著什麼。他身穿剪裁合度的深灰色法蘭絨西服,看上去挺拔又俊朗。那二女容貌艷麗,身材窈窕,高聲談笑的樣子更是風情萬種。其中一位還大膽地將玉臂環上了程譽的頸項,親暱地耳語著什麼。
若璃的眼光垂了下去。程譽永遠是程譽,即使是在自己婚宴的當晚,也絕不放棄消受美人恩。不過,自從決定要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所有的思想準備,愛他,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那從不諱言的多情。
「小璃,不是我有心要潑你冷水,可是他——」羅茜看向程譽所在的角落,眉頭擰成擔憂的結,「你真的對他有信心嗎?」
「嗯。」她重重地點頭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對我很好。」的確,除了偶爾喜歡玩些無傷大雅的小遊戲,程譽確實是個多情體貼的一百分情人。
就在這個時候,宋明騁端著一杯果酒走了過來,俊容上染著淡淡的酡紅;羅茜剛想嘲笑他的不勝酒力,卻見他一把拉住若璃的手臂,急道:「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哎——」羅茜手一抬阻住他的動作,「宋大呆子,小璃現在已經是程太太了,你要發酒瘋也看看場合好不好?」雖然她個人對程譽沒什麼好感,不過她可不想讓別人議論小璃的不是。
「你別管!」宋明騁不知哪來那麼大力氣,胳膊一掄揮開羅茜的手,又回頭焦急地對若璃道,「若璃,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你必須得聽!」
「宋明騁——」羅茜提高聲音,若璃卻搖搖頭阻止了她的干涉。她沖宋明騁微微頷首:「宋學長,我們去露台說吧。」
若璃帶著宋明騁來到露台。時值初夏,夜風輕襲過來,拂在她裸露的雙肩上,她不禁略有些寒意地瑟縮了一下。她身上穿著意大利名家設計的純白色雪紡綢婚紗,簡潔而高雅的設計更襯得她明艷不可方物,宋明騁一看之下,竟然有些呆了。
「若璃,你今天好漂亮……」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若璃臉上微微一紅,有些侷促地道:「宋學長,我已經……結婚了。」
「我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一提到「結婚」二字,宋明騁立馬激動起來,「若璃,你不可以嫁給程譽!他娶你根本是別有目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若璃竟然毫不驚訝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因為愛我所以才想娶我。不過,我並不是那麼在乎。」
「什麼?!」宋明騁以為自己聽錯了。
「只要我愛他,我愛他就夠了。」說這話時,她柔柔的眼神中散發出某種光彩,使她的話聽起來竟然具有強大的說服力;宋明騁一時怔住了,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巴巴地叫道:「可是……可是這樣你不會幸福的……程譽他根本只是想要錢而已,他不會真心對你——」
「錢?」這下換若璃傻在當場,「什麼錢?哪裡來的錢?」
「怎麼?你不知道嗎?」看她一頭霧水的反應,宋明騁頓時精神一振,上前一步道,「程譽和他父親有過君子協定,只要程譽在二十七週歲之前結婚,程家名下的兩千萬巨額遺產就全歸他!這件事原本也只是說說,可是後來程老爺子生了重病,就把這個約定寫到了遺囑裡。」
「怎、怎麼會……」若璃驚駭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怎麼程譽和她結婚不是為了父親的病,不是為了告慰時日無多的老人?她拚命搖頭,拒絕相信宋明騁的話,「可是……可是程譽說結婚是為了爸爸的病……」
「若璃,你被他騙了!」他再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羸弱的肩頭,搖晃著叫道:「程譽和他父親關係很糟糕,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他又怎麼會為了他父親而結婚?他巴望他死都來不及了!」
「不會,不會的……」她喃喃道。程譽不是那樣的人!在父親的病床前,他還那麼傷心……他怎麼可能?
「若璃!你還不相信我嗎?這些都是我從程葳那裡親耳聽到的。」見若璃表情猶疑,他忍不住加重語氣,「程譽那小子根本不是人,他眼裡只有女人和錢——」
「下次要說別人壞話時,記得要放輕聲音。」
驀地,輕柔悅耳的男聲在夜空中揚起,打斷了他憤懣的抱怨;程譽踱著貓一般優雅的步子,緩緩走進了露台,臉上掛著十足嘲諷的笑容。他身後跟著身穿酒紅色小禮服的程葳,她的臉上泛起憤怒的紅霞,甚至要蓋過了她禮服的顏色。
「宋、明、騁!」她衝到他面前,憤怒地大吼,「你對若璃說了些什麼鬼話?!」
宋明騁臉上有絲心虛,但他強自作出理直氣壯的樣子,「我、我只是說事實而已。若璃有權知道真相。」
「你!」程葳一怒之下揚起手臂,但揮勢到半空,又停住了。她再也無法保持凶悍的勢子,眼淚從她眼眶中汩汩地流出來。她表情慘然地低聲道:「你還是忘不了她,你還是喜歡她,對不對?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麼要答應和我交往呢?」
若璃聞言驚詫地瞪大了雙眼。宋學長在和程葳交往?什麼時候的事?
而下一秒鐘,程譽的話更是讓她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程葳,不介意我替你揍他吧?」程譽的聲音平常得像是在談論天氣,甚至有幾分惡作劇式的愉悅。
而宋明騁臉上立刻現出鄙夷的神色來,不屑地道:「程譽,你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爛人,只有粗野的人才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不好意思,我就是粗野的人。」他的話音未落,程譽碩大的拳頭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了過來,始料未及的宋明騁被他一拳砸中鼻骨,整個人飛了出去,鼻血汩汩地流出。
「啊——!」程葳和若璃同時發出尖叫;更有客人和媒體記者聽到了響聲衝到露台來,整個場面頓時變得極為混亂。
「宋明騁!」程葳反應過來,連忙奔上去扶起他,心疼地道,「你沒事吧?」
「別碰我!」他一把甩開她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只見程譽雙手環肩,正掛著笑容看他,一副「我就是打了你,你能把我怎樣」的襆樣。這下子,他從小到大所有壓抑的男性衝動和著剛才所受的屈辱,一古腦地全都衝上他的腦海,他沖程譽比了個挑釁的姿勢,恨聲道:「好,程譽,你有種!剛才的不算,我們再來!剛才是你替程葳打我,現在換我替若璃教訓你——」
「若璃是我老婆,你有什麼資格替她教訓我?」程譽理都不想理他;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誰?說話未免太搞不清楚狀況。
「你……」宋明騁被他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原本俊秀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尷尬極了。
程譽仍舊是一臉無所謂的涎笑,圍觀的賓客盯著他狂看,攝影機和照相機鏡頭對著他猛拍,他也只當沒看到一般,好像剛才把人打翻在地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若璃簡直要當場昏倒了;她的眼前一片混亂:周圍都是今夜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可是他們此刻的表情更像是在參觀瘋人院;還有那些討厭的記者——自從程譽揮出拳頭的那一刻,他們的閃光燈就沒有停過,弄不好她和程譽明天會上社會版的頭條了。天啊,這是怎樣的婚禮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彷彿還嫌局面不夠亂似的,程葳突然嗚咽一聲,雙手捂著臉衝出了露台;於是攝像機的鏡頭又紛紛追著她的背影拍攝而去,閃光燈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若璃無力地扶著額頭。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嗎?那這一定是她一生中最最難忘的日子了!她又氣又無奈地去看程譽,只見後者正衝著她壞笑,並用唇語無聲地說著什麼。這傢伙又想搞什麼鬼?他捅的漏子還不夠大嗎?她大惑不解,瞇起了眼想要看個仔細——
啊,看清楚了,是結、婚、快、樂,再加一個飛吻。
老天啊,她究竟嫁了一個怎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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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老婆,跟我說句話嘛……」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嘛?我的好老婆……」
晚宴過後,新婚的程譽夫婦乘坐婚車回到他們在半山區的別墅;那裡將是他們度蜜月的地方。至於那場婚宴究竟是如何結束的,若璃不甚清楚,也不願意去回想;她只知道,這場婚禮是她這輩子所經歷過最丟臉的事件之一,而始作俑者竟然還是她的新婚丈夫!哦,只要一想到那些賓客們臉上慘然中又帶著幾分憐憫的表情,她就恨不得想一頭撞死放棄此次人生,重新投胎算了。
而這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卻還沒有絲毫的懺悔之意,反而自打進房間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她身邊打轉,嬉皮笑臉地企圖求得她的原諒。原諒?哼,她會原諒他才有鬼!
若璃不去看程譽惹人討厭的笑臉,逕自拉開衣櫥的門去找睡衣,卻被他自身後一把抱住。她掙扎著,又好氣又好笑地低叫:「程譽!我要換衣服!」
「衣服我可以幫你換,老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嘛……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耶……」程譽一面搖晃著她的身體,嘴一面不老實地啃向她耳垂的敏感處,逗得她咯咯直笑,再也沒有辦法對他板著臉。
「程譽,別……」她害羞地試圖推開他的腦袋,卻被他抱得更緊;他身上好聞的男性氣味鑽入她的鼻孔,讓她有些心神迷亂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已被他抱到床頭坐下。
「老婆,你今天好漂亮……」他涎笑的臉龐緩緩湊近,正要吻上她時,少得可憐的理智忽然重回若璃的腦中,她連忙推開他的身子,正色道:「程譽,先別鬧,我有話要問你。」
程譽聞言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走到衣櫥前去換睡衣,口中歎道:「真要命,新婚之夜還要被老婆審。」
她翻了翻白眼,發現自己的丈夫有時候比她還像小孩子。「我聽宋學長說,爸爸立下了遺囑,說是程家有兩千萬遺產…」她原想試探一下,沒想到程譽毫不諱言地重重點頭,還皮皮地笑道:「放心,我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兩千萬全都是你的。」
「程譽!」他就不能正經些嗎?這種問題也拿來開玩笑。
「好嘛,你想問什麼,我照實回答就是了。」他換了睡衣坐回到她身旁,一把抱住她,耍賴道,「不過,我要抱著你才能說哦!」
若璃再度朝天翻了個白眼,任他緊緊擁著,問道:「宋學長說,你和爸爸立下了君子協定,只要你在27歲之前結婚,就可以得到遺產繼承權。這……是不是真的?」
程譽點頭,扯出嘲諷地嗤笑,「看不出那個白面書生消息倒是很靈通嘛。」
「他還說……」若璃看著丈夫玩世不恭的表情,心中突然忐忑起來,宋明騁的話在她耳邊迴響起來:他怎麼會為了他父親而結婚呢?他巴望他死都來不及了!
程譽真的是那樣的人嗎?她不相信,也不敢去相信;猶疑了好久,才怯怯地問出:「那麼……你真的是為了那兩千萬的遺產而娶我的嗎?」
程譽愣住了,彷彿也沒有料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來。沉吟了片刻,他將她從懷中扶起來,神情無比嚴肅地道:「若璃,你相信他的話嗎?」
「我……」她被他嚴肅的眼神盯視著,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不許說是!」他突然爆出命令式地低吼,然後一把擁她入懷,摟得好緊好緊,若璃只感到自己的鼻子被壓在他寬闊的胸膛上,緊緊得喘不過氣來。她聽到他緩慢而莊重的聲音響在頭頂:「若璃,我要你記住一點,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記住了嗎?」
懷中的人兒良久沒有接話,他忍不住又問一遍。
這時若璃才從他懷裡抬起頭來。望著丈夫嚴肅而深情的眸子,心裡的震驚瞬時幻化成無以復加的感動襲擊了她;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
是太意外了嗎?抑或是太感動?她已經分不清此刻心裡的感受了,只知道她深愛的男人正以柔情的目光注視著她說愛她。程譽說他愛她!天啊,她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了!
和程譽交往的兩個月中,他是說了不少甜言蜜語來哄她開心,可是她也充分瞭解了他的秉性,他是個不輕易言愛的男人。從根本上說,程譽有些大男子主義,他會認為對女人說這種話是愚蠢的行為。這就是為什麼他能用甜言蜜語把女人捧上天,卻永遠也無法給她們安全感的原因了。
而現在——此時此刻,程譽對她說他愛她;能聽到這句話,她蕭若璃夫復何求?
她怔怔落淚的樣子讓程譽看得好氣又好笑,連忙伸手撫去她的淚珠,笑道:「傻女,為什麼哭呢?我不該愛你嗎?你是我老婆啊。我不愛你,我娶你幹嗎?」他說的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彷彿天經地義本該如此一般,而若璃已經用力地撲入他懷中,又笑又淚地連聲叫道:「是的是的是的,我是你的妻子,你愛我,你只准愛我,只能愛我……」
程譽敞開胸懷,承接著她感動的淚水。這一瞬間,心底有種從未有過的柔軟情緒泛上來,讓他突然有一股衝動,很想珍惜懷裡這個落淚的女孩。他甚至很想對她說,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永遠帶給她歡笑,為她拭去淚水。
然而,這種感覺對他而言終究是陌生的,他甚至記不得上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類似珍惜的情緒是什麼時候了。他娶若璃,原本只因為她是個合適的妻子人選,而他又急需結婚;再說,他也確實很喜歡和她相處時的感覺。若璃很單純——或者說,她在他這樣閱歷豐富的人面前根本偽裝不來,因此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和別人不同,很輕鬆。不用費心去揣測她的話有何言外之意,更不用繃緊了神經去適應兩人之間的磨合過程。這就是婚姻的好處了不是嗎?結婚——代表一個家庭的建立;而家,應該是最讓人放鬆的地方。他相信,若璃會是一個讓他感到放鬆的好妻子。
然而,他真的愛她嗎?剛才在對她說出「愛」這個字眼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錯愕不已。他追求若璃,向她求婚,娶她為妻——這一切的過程對他而言就像天經地義般自然,他可從沒想過什麼愛不愛的問題。然而,就在今晚,她的惶恐竟然莫名地感染了他;當她用她那雙溫柔水漾的眸子注視著他的時候,臉上帶著「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欲言又止,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扯了一下。於是,在他能夠反應過來之前,他聽見自己對她說「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這一定是他這輩子說過的最煽情的話了;上一次他決定自己愛上一個女人時,還只是17歲……天,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說這種蠢話了呢!可是,面對若璃——他的新婚妻子,他發現自己的心也可以是柔軟的,易感的,當她用深情的眼光無聲地向他表白愛意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很想做出回應。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交心呢?
這個想法令他不自覺地泛起了微笑,他低頭吻去她的淚珠,笑道:「唔,好香。老婆,想不到你不但人長得漂亮,連流出來的眼淚也是香的。」
「程譽!」她破涕為笑,不依地握起了拳頭要捶他,卻被他輕易地以手掌包裹住柔荑,聲音瞬間低啞了下去,「老婆,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呢,我們要繼續這樣浪費時間嗎?」
若璃俏臉驀然大紅,羞窘地別過頭去,道:「我們……我們才沒有浪費時間呢。其實……就這樣聊聊天也很好啊……」
「是嗎?」他戲謔地挑高一邊眉毛,「那別人的新婚之夜,是不是都是喝喝茶聊聊天什麼的。我們要不要也下樓去泡個伯爵紅茶,也來聊它一晚上?」
「程譽!」她簡直要羞死了,他明知道她的意思不是這樣的!
殊不知她俏臉泛紅的嬌俏模樣,看在程譽眼裡更是性感迷人得很;他決定不再等了,動作輕柔地將她推倒在床墊,雙眼直視進她迷惑中帶一絲惶恐的眸中,以溫柔磁性的聲音緩緩道來:「若璃,讓我愛你。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會傷害你……相信我,把自己交給我……」伴隨著他蠱惑的聲音的,是他溫柔而綿密的吻,從輕柔逐漸轉為熱烈,讓若璃逐漸沉醉在他所帶來的火熱觸感中,昏昏欲醉。
若璃羞怯地閉上雙眼,任由這個男子在她身上施著愛與欲的魔法。學著他的樣子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你的丈夫,他不會傷害你……相信他……把自己交給他……
今夜,星子滿天,在蕭若璃認識程譽兩個月之後的這天晚上——他們的新婚之夜,她正式成為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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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曦光微亮;調皮的陽光從深紫色天鵝絨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在大床上投下班駁的光點。
若璃以為自己會在程譽的懷中醒來;但當她睜開眼睛時,卻只看到身旁凹陷了一處的床單和空蕩蕩的枕頭。她手一摸,他睡過的位置還留有溫暖的體溫。程譽去哪了?
她連忙換好衣服跑出臥室,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生平第一次住這麼大的別墅,害得她光著腳丫踩在樓梯的柚木地板上時竟有幾分不真實感。客廳大得可以用來開舞會;廚房的地上竟然鋪了純白色的長毛絨地毯——純白色耶,哪有人會誇張到在廚房鋪地毯的,而且還選用這麼不實用的顏色?如果滴上一滴油,恐怕把她賣了也賠不起呢。
這樣想著,她掂起腳尖踩上了廚房的地面;迎面撲來一股煎蛋卷的香味,難道竟是程譽特地早起做早餐給她吃?她又驚又喜地抬頭——
卻對上一雙閃著慈祥笑意的老眼。眼睛的主人衝她恭敬有禮地一躬身,道:「少奶奶,您醒了。」
少……少奶奶?若璃的下巴險些掉了下來。面前這位年紀足可當她外婆的慈祥老婦,竟然叫她「少奶奶」?應該換她尊稱她一聲「奶奶」才比較合適吧?富貴人家果然比較誇張。她吐了吐舌頭,問道:「程譽……那個,少爺,他去了哪裡?」剛說完就看到老奶奶臉上尷尬的忍笑表情,難道她說錯話了?可是,如果她是「少奶奶」的話,程譽應該是「少爺」沒錯呀。
老奶奶忍住笑說:「少爺他去了後園的工作室。少奶奶,如果您餓了的話,可以先用早餐。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哦……不用了,我還是去後園找他好了。」被一個長輩如此客氣的稱呼「您」啊「您」的,她還真有些不習慣。她聳了聳肩,在老奶奶的注視下轉身逃往後園。
穿過一大片種著薔薇花和紫荊的走廊,她終於在走廊盡頭發現了一扇看上去有些殘舊的木門。這裡就是程譽的工作室嗎?她剛一推開門,就被撲面而來的灼人熱度燙到了,險些叫出聲來——
初夏的早晨天涼氣爽,可是這房子裡的溫度卻足足有50度以上。而且整個房間都堆滿了試管、燒杯什麼的化學儀器,一盞盞酒精燈熊熊燃燒著,而程譽正坐在火苗前,嘴裡銜著一根透明的管子,正在吹著什麼。
若璃看得傻掉了,好半晌才問出聲來:「這是什麼東西?」
下一秒鐘,只聽」撲」的一聲,程譽嘴裡叼著的管子直直飛了出去,撞到對面的牆上,粘成一團。他回過頭,沒好氣地看著若璃:「小姐,拜託你下次進來先敲門好不好?被你嚇死了。」
若璃吐吐舌頭,走到他面前找了張椅子坐下,指著牆上的物體好奇地問:「那個東西是什麼啊?看上去好像是玻璃的樣子,可是,玻璃可以軟到粘在牆上嗎?」
聽她如此稚氣的問話,程譽寵溺地笑彎了眼。他放下手中的器具,摟她入懷,溫柔解釋:「那個東西原本是你,可是現在你害它變成一攤廢物。」
「我?」她越聽越不懂。
程譽笑了笑,拍拍她的頭,道:「你坐好,我變魔術給你看。」只見他又從邊上取過一支玻璃器皿,放在火焰上炙烤片刻,玻璃立刻現出一種特別的柔軟狀態來,顏色也起了奇妙的變化;若璃驚歎地瞪大了眼,程譽真的會變魔術!
只見他用一根纖細的導管往玻璃器皿中吹氣,不一會兒,那東西逐漸變了形狀,形成一個兩頭大、中間小的葫蘆形。程譽熄了酒精燈,把玻璃器皿放在邊上的溶液裡降溫,見若璃仍是傻傻地瞪著他看,不禁笑道:「小姐,你以前從沒上過基礎化學課嗎?」
「我學企管嘛。」她撇撇嘴,又問:「你要用它做什麼?」
「都說了是你啊。」程譽邊說邊拿起一支鑷子,在玻璃器皿上點劃著什麼,口中問道:「怎麼不多睡會兒?我以為你一定累壞了。」
他的話令若璃頓時羞紅了臉,想起昨夜與他的激情纏綿,她羞窘得不敢直視他帶笑的雙眼,聲如蚊肭地道:「我一向沒有賴床的習慣,睡到天亮就自然醒了嘛……」
「哦?連新婚之夜也不例外?」他戲謔地挑眉看她,手底下卻不曾停。
她簡直要羞死了,面前這個壞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又羞又窘之下,她回道:「那你還不是一樣,那麼早就起來……」
「哈哈哈……」程譽因她的話而爆出有趣的大笑,邊笑邊摟她入懷,「老婆,你真可愛。」他在她額頭印下寵溺的親吻。若璃膩在他懷中,享受他溫柔似水的柔情。
兩人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若璃突然感到自己手心裡被塞了個東西。她驚呼一聲:「這是什麼?」連忙攤開手掌一看,頓時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個娃娃!一個玻璃娃娃,晶瑩剔透的身子圓圓胖胖的,用黑玻璃珠製成的眼珠正骨碌碌地直盯著她看,櫻桃小嘴以紅色特製筆畫成,彎出微笑的弧度。娃娃玲瓏剔透,玉雪可愛,簡直令她移不開眼睛。
「程譽,這……是你做的嗎?是你剛才做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那麼一會工夫,程譽居然做了個玻璃娃娃給她!怪不得他會說剛才那攤玻璃是她了。
程譽微笑點頭,親了親她,才道:「是不是跟你很像?我可是以你為原形做的哦。老婆,我要你記住:從今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玻璃娃娃了。」
淚水滑出眼眶,洶湧的感動頓時淹沒了她,哦,程譽,他壞死了!他怎麼可以對她那麼好?他這樣會讓她離不開他啊……她帶著淚水撲入他的懷中,哽咽道:「可是,它很容易碎掉……」她緊緊地抱著他,一股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充塞著她的胸臆。程譽,她好愛好愛他啊,這份愛簡直要讓她幸福得承受不了……
「噓,我知道。」程譽溫柔地輕哄著她,為她拭去淚水,「我會保護你,老婆,我不會讓你碎掉。相信我——我的玻璃娃娃。」
聽了他的承諾,她破涕為笑,笑了一會兒,又擔憂地皺起小臉,忐忑地問他:「程譽,我現在覺得好開心……可是,我們會永遠這樣嗎?」幸福來得太快太巨大,竟然讓她措手不及了,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前端不放,好像一鬆手,這一切都會變成一場夢消失無蹤似的。
「會,一定會。一定……會吧?」這一刻,程譽心中突然浮起一種莫名的怪異感覺,他覺得他正在向她許下某種承諾。那承諾太重了,壓在他的心上,令他竟然有一絲心虛了起來,於是他搖搖頭,企圖甩開這種討厭的感覺。
然後,他低下頭,用最柔情萬千的吻封住她所有的疑問。
那一個早晨,陽光明媚,他們的愛情,正那樣耀目地吐著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