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陌沒有搭理她。只是靜靜的，就像是只木偶。
「陌？」
我會永遠陪著你，我永遠也不會消失。
「都是我……」病房外，碧華哭倒在葉如風的懷裡。
「我不該……不該多管閒事，現在小陌變成這樣……怎麼辦，葉大哥……怎麼辦……」
「塵能做的事，我們也能做。」葉如風安慰著碧華。
以前的塵，究竟做了些什麼？碧華苦苦思索著。
那一天晚上，他牽著小陌的手來參加慶祝葉如風出院的聚會。那一天晚上，小陌沒有說話，只是握著他的手，靜靜地看著他們。
說實在的，最後塵跟小陌走在一起，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一個曾經是隊上的先鋒，一個閃閃發亮的校際明星。一個在日後的學界裡，年紀輕輕就小有名氣的研究者。在塵的身旁，所有的人都相形失色。而小陌，當時看起來實在是太沉默。
放下了實驗室的進度，握著他的手，碧華陪著白天，而葉如風陪著晚上。
偶爾，在跟他說話的時候，陌會靜靜看著他們，然而，大部分的時間卻是想著自己的事情。
「究竟要如何，你才會醒過來？」葉如風喃喃說著。
已經過了一個月，說長不長，在當事人心裡卻是極其沉重以及漫長的一個月。
「碧華很內疚，你知道嗎……最起碼，你也說句話，原諒她吧……要查他，是我決定的，因為，那一天我去找你時，你盯著螢幕的表情讓我好心驚。我懷疑你把對於塵的思念投射到他的身上，所以才……」
門打開了，葉如風收了口，回過了身。是夜班的護士。
「抱歉，請葉先生先離開。」護士小姐說著，用著溫和的微笑。
她量了體溫、脈搏，然後，替陌換了花瓶的水。從推車底層，護士拿出了一把新的、半開的茉莉，插了上，輕輕放在了病床的旁邊。
茉莉的香氣似乎是種刺激，本來靜靜看著前方的陌，微微偏過了頭。
護士推車出了門，與葉如風打了個招呼之後，才帶著微笑離開了。
「真是個細心的好護士，不是嗎。」走回了病房，葉如風朝著陌輕輕笑著。
「你到底要如何才要醒？」碧華握著陌的手，喃喃說著。
陌只是看著帶著濃郁香氣的茉莉花。
「這有用嗎？」看著面前的電腦，葉如風問著。
「什麼辦法，都應該試試。」一個女醫師親切地笑著。
打開電腦、接上了網路，陌的臉上映著五彩的光。
「沈先生，你看看這是什麼。」
「小陌……小陌，醫師在問你。」葉如風輕輕搖了搖陌。
陌只是看著眼前的螢幕。
「嗯？葉先生，不如由你來代勞吧。」女醫師看著葉如風。
「代勞什麼？」
「試著替沈先生找到那個人。」
「……陌有跟你說？」葉如風警覺到了什麼。
「不，是容小姐提過的。」女醫師笑了笑。「有時候，用些患者熟悉的事物，也許對於病情有幫助。」
「……如果聽她說過，應該就知道，我們找不到這個人。」
「不試試是不知道的。」女醫師笑著。
葉如風用著銳利的眼神看著這個醫師。
「……我不太記得了……也許有提過吧……我跟她提過，陌因為迷上了網路……我忘了是不是說過塵埃……」
一邊聽著碧華苦苦回想著的話語，葉如風退到了病房的角落打著電話，眼睛沒有離開陌。
「沈先生……要不要試試？……你找的人，也許就在上頭。」女醫師輕輕笑著，微微俯下了身。
「來，試試。」女醫師輕輕拉起了陌的手，放在鍵盤上。
陌的手，輕輕顫了一下。
「在我的家鄉，有著很古老的傳說。網路的世界，是溝通陰陽兩界的途徑。你永遠不曉得今天跟你交談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這個世界。」
女醫師輕輕挪著陌的手指，來到了既定的字母前。
「輕輕按一按吧，對著螢幕笑，沈先生。」
「你要做什麼！」葉如風連忙走了近。這個女醫師簡直是貼著陌的耳朵說話了！
「沒什麼。」相對於葉如風的大吼大叫，女醫師很有風度地微微鞠了個躬。
接下來的按鍵聲，讓葉如風簡直是不敢置信地看著陌。
陌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著，而在輸入了十個字母之後，螢幕上便出現了一行字。
嗨！小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要瘋了。」葉如風扯著自己的頭髮，看著在場的人。
一個女醫師，一個女護士，兩個男護士都用著溫和的表情看著他。
「怎麼了？葉先生？」
為什麼不理我，小陌？
陌也是看著螢幕，用著專注而熾烈的眼光看著。
「怎麼了？葉大哥？那邊怎麼了？」電話裡的碧華著急地問著。
「真是可喜可賀。」
等到碧華趕來了，在病房外的討論室裡，女醫師輕輕笑著。
「怎麼了？」
「沈先生似乎有回復的跡象。」女醫師笑著。「我們帶了台手提電腦給他，沈先生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那他……」碧華看著一旁撐著額的葉如風。
「葉先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似乎是因為太過了驚喜，反而一時回復不了情緒。」女醫師笑了笑。
「……沒關係，我們先進去看看沈先生吧。」女醫師笑著，便要領著碧華進去病房。
「那他……」碧華擔心地看著葉如風。
「葉先生沒關係的，我讓一個護士陪著他就好。」女醫師笑著。
陌依舊是盯著螢幕，然而，卻已經不是之前那副可怕的平靜表情。
他看著螢幕，卻是讓碧華反而更是擔心的……那是種帶著點瘋狂的狂熱。
碧華走了近，螢幕上最後一句話是……
想見你……塵。
「我真的也嚇到了。」車上，碧華歎著氣。「小陌那個表情，讓我都要嚇壞了……」
「……嗯。」葉如風應了聲，只是似乎有些遲疑。
「……怎麼了？還懷疑什麼？陌已經可以回家了。怎麼樣？誰要來載他？……唔，我看這樣好了，我明天可以先離開，我來接他，怎麼樣？」
「……沒關係，我也能走。我們一起去。」葉如風說著，然後，靜了下來。
「好啊……怎麼了？想什麼？」
「我記不起來了……小陌是怎麼醒的……」葉如風喃喃說著。
「你是太興奮了？」碧華笑著。「莫名其妙就切我的電話，害我嚇到路上差點就要出事了。」
「……我為什麼會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
「奇怪的是你吧。」碧華笑著。
「……搞不好。」
「呵，別想了。今天睡個好覺，明天容光煥發地來接陌，嗯？」
「說的也是。」
「小陌？……小陌！」跑了幾步路，碧華拉住了陌的衣袖。
陌只是淡淡笑著。「怎麼了？」
「你去哪裡？為什麼不立刻回家。」碧華緊張地問著。
最近幾天，他跟葉如風，可也是輪流跟陌一起走回家的。
陌只是看著她，輕輕笑著。「我去見一個人。」
「誰？」
遠遠的，一個青年走了來。
露天的咖啡座裡，碧華坐在陌的身旁。
「就是他。」碧華緊張地說著。「上次我們找到的人就是他。」
陌沒有回答。
像是個大學生的青年，斯斯文文的，帶著副銀框的眼鏡。拿著本書，他站在了陌的面前。陌的桌上放著一樣的書，生命與科學。
「小陌？」欣喜的，那青年坐在了陌的面前。
陌還是沒有回答，只是帶著像是濃濃失望的表情。
「怎麼？我長得太醜？你不喜歡啊。」俏皮的，那青年說著，接著揮了手叫來侍者。
事實上，碧華懷疑，如果他站在鏡頭前，沒有人會懷疑他不是影星。
點了杯飲料，那青年繼續說著。
「網上好久沒見到你，我還在擔心你到底是怎麼了。」那青年歎著，把手肘靠在了桌上。
「你去哪裡了？」碧華用著的是同樣冷淡的語氣。
「去哪裡？……喔，如果你說的是這個，我前些日子是去遊學了。」青年輕輕推了推眼鏡。「我爸媽沒說過嗎？」
「……我們之後去找你，你們全家都搬空了！」碧華尖叫著，引來了許多人的側目。
「喂……這怎麼可能，想也知道。」那青年歎著。「八成你們找錯了路吧，我家附近的巷弄蓋得實在是太像了……政府不曉得是怎麼想的，一樣的建築、一樣的路，我回家時有時候還會走錯區呢。」
此時，侍者遞來了飲料，青年付了錢，拿著攪拌棒輕輕攪著。
「你怎麼證明你真的是塵埃。」
因為陌一直沒出聲，所以，碧華繼續問著。
「……小陌跟我提過很多的事情……比如說，你，以前是N大的足球隊經理，就算出了社會，踢起球來還是比隊長猛。隊長踢球，你踢的是隊長的小腿。」
「這……」碧華當場臉紅了起來。「小陌！你怎麼連這個都說！」
「抱……抱歉……」聽到這裡，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原來……這個青年真的是塵埃？
「你完了。」碧華對著葉如風說著。
研究室樓上的會客室裡，葉如風坐在沙發上。五十層樓高的建築，從葉如風後頭看下去，便是半個城區。
「什麼完了？」葉如風也緊張地問著。
「那顆塵埃你記得？陌今天就是去見他。」
「塵埃？他不是……不是搬走了？」
「唔……我想，我們真是擺了個大烏龍……也許是一場誤會……我也不知道。」碧華咬著唇。
「然後？他是怎樣的人？」
「對，重點就是在這裡……」碧華頑皮地笑著。「他看起來真的不像是壞人……還有，我得先說好，如果小陌喜歡上他，你可別氣瘋了。」
「什……真的會？」葉如風著急地問著。
「你只要想想當初他迷成什麼樣子……唉，這次，我既然見到了人，也該放小陌去了。」碧華眨了眨眼。
「……不管如何，他就是不會看我一眼。」葉如風歎著，緊緊握著手。
「……有些事情，也許，真的不能勉強。」碧華看著葉如風。「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塵那樣……不管如何，他就是不會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