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疑神疑鬼的了。」碧華笑著。「他總也要上課啊。」
然而，就算是見了面，他始終也不曾透露過他正在念的學校。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查？這個城區只有一間大學，就算加上其他的城區也只有五間。如果你要我查的話……」
「不……」陌說著，帶著一絲絲的遲疑。
他不是塵，儘管自己先前以為他是的。
也許是因為妄想破了滅，那一天，他總覺得眼前的塵埃不像是他以前認識的塵埃了。
他的回話，是一樣的聰明。然而……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味道。
他的語調應該是更要調皮一些的，更要目中無人一些的。他曾講過因為指導教授的一句話，讓他因為不服氣而自己窩在實驗室好幾天。雖然只是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錯誤，但也因此種下了以後的興趣。
這一點，跟塵好像……
還有，跟他對話的時候，還有幾個地方是怪怪的……
說不上來……
像是，他在思考的時候，有輕輕推著眼鏡的習慣。這一點還算是正常，因為不少人都有這種習慣。然而，每五句話就得如此，讓他甚至懷疑起，一種叫做強迫症的名詞。
「你該不會是因為失望，所以就過分懷疑起他的行為了？」碧華自從見過了塵埃，便是他死忠的擁護者。
「不是……而是，他還總喜歡問我一些，最近過得快不快樂，有沒有睡好覺，工作順不順利之類的事情……」
「你們之前不是無話不談的？他關心你是應該的吧。」
陌只是搖了搖頭。
因為不知名的情緒，讓陌不再當面邀塵埃出來了。
然後，因為害怕在網上見了面會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漸漸的，就連網都不上了。
陌開始喜歡對著螢幕發呆，這一點讓碧華提起了警告。
「不可以再這樣了，小陌。我會生氣的。」
「……對不起。」
反反覆覆閱讀了幾百次，就連信上的折痕都要斷裂了。
他的信，沒有一個字是在講他最近的工作。
把信貼在自己的胸口，陌現在甚至覺得，這信簡直就像是一個安慰罷了。因為，他甚至不能回，也不曉得該回到哪裡。他想問他，為什麼他當天不回來呢？
他想問他，他知道發生了直到現在都還無法調查終結的城中爆炸案？
遲疑了一會兒，他打開了家裡的電腦，尋找塵埃。塵埃不在。
這是當然的了，他都十幾天沒上過網了，塵埃自然不可能會再等他……
小陌？
啊，他在。
小陌，出來玩好嗎？你不是說過還想去動物園？小陌？
該回答他嗎……可是，他不曉得……該不該……塵會生氣的吧……
小陌？小陌，你為什麼不理我……見了面以後，你就不喜歡我了嗎？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不曉得……他就是不喜歡他偶發的、銳利的眼神。也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
小陌……為什麼不理我，你嫌我醜嗎？
輕歎了口氣。陌開始回了話。
好的，就去動物園吧。我正好有話跟你說。
現在的情形，說實在的，是有些尷尬。
葉如風聽到了這件事情，便也跟了來。
以葉如風打量塵埃的眼神，就算是普通人，也曉得他的心思吧。陌忍不住想著。
塵埃像是也給葉如風瞧得有些不自在，一會兒摸摸頭、一會兒檢查著衣領。對於葉如風的問話更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回。
另一個不該出現的人，是一個小男孩。六歲左右，穿著吊帶褲跟淡粉紅色的、帶著米老鼠圖案的長袖襯衣。小男孩本來是牽著塵埃的手，然後，在塵埃與葉如風明顯的成為了一個談話的小圈子後，便放開了他的手，自己到處溜躂了。
「對不起，可以幫我照顧我弟弟一下嗎？」塵埃看著小男孩似乎走了遠，連忙對著陌說著。
「沒問題！」陌連忙也跑了去，不顧葉如風的挽留。他早就在找機會離開這個尷尬的場面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葉如風瞪著塵埃。
「……請他幫我照顧弟弟又會有什麼意思？」塵埃朝他笑了一笑。
小男孩的個頭不大，白白嫩嫩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長得可愛到經過的只要是女性都要跟他「搭訕」。
陌一邊跟著，一邊想著自己的事情。
而小男孩在雙手拿滿了別人送他的汽水、爆米花跟氣球之後，站在鳥籠之前，看著身後的陌。
陌只是走著，有一會兒失了神。這裡曾經是自己跟塵常來的地方，除了離城鎮中心不遠之外，門票便宜更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他們沒有多餘的金錢。
等到回過神時，才發現小男孩正在等他。
對喔，還好……他差點就忘了要跟著他。陌有些內疚地走了上前。
假日的動物園，人潮不可不謂之洶湧。除了少數人之外，大部分都是學生族群或者是勞工階層。塵埃的擔心是對的，這裡每年可都有不少兒童遭到了綁票。
砰。一個男人重重撞上了陌，陌悶哼了一聲，退了一步。
「虧你長了兩對眼睛，連路也不會看的！」男人啐了一口唾沫在陌的皮鞋上。
帶著墨鏡的陌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然而，待要開口，卻是發現小男孩已經朝他走了過來。
「看什麼！撞到了人連聲招呼都不打嗎！」
小男孩拉了拉男子的褲子。
「幹什麼！」男子不耐煩地低頭看去。
小男孩手一揚，還沒喝的汽水便已經灑上了男子的褲襠。
冰冷的飲料讓男子的臉色發了綠。
「他尿褲子了。」
說完，小男孩把紙杯又丟了去。
陌愣愣看著這一幕，真不曉得是該哭該笑。
「你這小鬼……」男子扭著臉，面目猙獰地便要伸手來抓。
陌連忙隔開了他的手，而小男孩也跑到了陌的身後。
「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這件褲子多少錢，我賠你就是。」
「賠？你賠得起？你知道這件褲子多少錢嗎！」男子吼著。
「他看起來好像是壞人，叫警察來好了。」小男孩抓著陌的衣服，冷冷說著。
「你說什麼！？」
「不用了，我賠他就好……一千夠嗎？」
「一千太多了。」小男孩說著。然而男子已經搶過了紙鈔，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男孩看著陌。
「沒關係，這是小錢。」陌蹲下了身子，輕輕笑著。「謝謝你替我出了口氣，我請你喝汽水？」
「不要，小孩子才喝汽水。」小男孩嘟著嘴，氣呼呼地走了開。
「喔？那你要喝什麼？」跟著小男孩慢慢走著，陌忍不住笑著問。
「果汁。」
「噗……好好好，對不起。」陌連忙道著歉，因為小男孩已經在瞪著他了。
小男孩一手牽著陌，一手拿著飲料，悠悠然地跟著陌逛動物園。氣球是陌幫忙拿著的，半路上陌生人給的爆米花被陌丟到了垃圾桶去。
當身旁年齡相近的孩子一邊尖叫著、一邊追逐著，從兩人身旁過去時，陌不免就要想了。
這是什麼樣的孩子啊……既聰明、又乖，長得又可愛……
「你在想什麼？」小男孩問著，看著他的眼睛濕潤潤、黑亮亮的，讓陌在心裡輕歎了一聲。現在就漂亮成這樣，長大後還得了？
「我在想，你跟你哥哥真的好像。既聰明、又漂亮。」陌衷心歎著。
「……你喜歡我哥？」小男孩的語氣不善。
「呵……怎麼可能。」陌歎著、笑著。「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只是他人不在這裡。」
「……那麼，那個跟你來的人喜歡你？」小男孩又問著。
「這……你哪來的這麼多問題？」陌驚訝地看著他。
「因為，他忌妒我哥。」小男孩說著，吸著飲料。
陌更是驚愕了，看著小男孩的眼睛就像要掉出來似的。
一語方歇，眼前便出現了黑壓壓的人牆。
「咦？看什麼的？」小男孩好奇地墊起腳尖。
「啊……喔，我看看。」回過神的陌連忙看著前方的標示。
「駱鳥。」陌說著。「新配種出來的怪物，長得……挺丑。」陌皺了眉。「你要看嗎？」
「嗯。」小男孩伸著脖子。
「……我抱你，來。」陌笑著，對他伸出了手。
「……不要。」小男孩別過了頭。「我等他們走。」
「來吧，我抱你上來我肩膀看。」陌輕輕笑著。
「不要。」
「放心，你又不重。」陌忍著笑，假裝認真地勸著。
「……不要。」小男孩說著，用著有點不耐煩的語氣。
「……不然，我們會等很久喔。」陌繼續忍笑勸著。
「……那，你會陪我等嗎？」小男孩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當然會了，只是我怕你哥哥等得太久。」陌說著。
「我們別管他，玩自己的就好。」小男孩說著，拉著陌的手。
「陪我去其他的地方吧，我好久沒出來玩了。」
「你哥哥跟你平常的感情好不好？」
「……普普通通。」小男孩坐在水塘邊的大石上，看著池裡的天鵝。
「你哥哥平常做人怎麼樣？」坐在小男孩身邊的草地上，陌問著。雖然利用這麼小的孩子是不道德的事情，可是他卻也不能放任探聽塵埃的機會溜走。
塵埃這個人有著太多的秘密……雖然，在看到他弟弟以後，陌的戒心已經消失了一大半。
小男孩轉過頭，看著陌。
「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我想多知道一些你哥哥的事情。」陌說著。
「……人還不錯。」小男孩說著，轉回了頭，繼續看著天鵝。
「你喜歡天鵝？」陌問著，帶著輕柔的微笑。
「……還好，只是有點羨慕。」小男孩出神地說著。「你看他們，悠哉悠哉地游著，看起來好像什麼也不用煩惱。」
「雖然是如此，可是他們卻還是被關在這個小小的水池裡的。」陌說著。
「……所以，我羨慕他們，至少他們不會發現自己是被關起來的。」
「你為什麼這麼說？」陌警覺到了什麼，他問著。
「……突然想到，隨便說說。」小男孩站了起來，也坐在了陌的旁邊。
「你人這麼好，一定有很多人喜歡你，對不對？」
「……大概吧。」陌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人小鬼大的孩子。「那你呢，幾個女朋友了？」
「……才沒有。」小男孩抱著陌，悶悶說著。「那你喜歡的人是誰？可不可以告訴我？」
「……你又不認識。」陌失笑著。
「說說看嘛。」小男孩撒嬌著。
真是的……陌輕歎著。
「我喜歡的人……他叫做塵。」
小男孩偷偷笑了一下。
「喂，笑什麼？我聽到囉！」陌笑罵著。
「沒啦……只是覺得這名字好好玩。」小男孩吶吶說著。
「這只是我叫他的方法……」陌輕歎著，撫著小男孩的背。「可是，我好久好久沒見到他了。」
「我想，他也是吧。」小男孩低聲說著。
「嗯。所以，我也要忍耐。」陌說著。
「……其實，我好擔心你會喜歡上我哥哥。」
「呵……其實……我今天出來，是想跟他說，以後不要再見面的……網上也是。」
「咦？為什麼？」小男孩驚叫著。
「……我覺得不太舒服，他給我的感覺就是怪怪的……」陌說著。
「他人很好的……不過沒有我好就是了。你別怕，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小男孩連忙說著。
「……我倒不是怕他會對我怎麼樣……而是，我擔心……反正，就是擔心一些事情，小孩子用不著知道。」陌輕輕捏了捏小男孩的臉頰。
「那你以後還會跟我出來玩嗎？」小男孩低著頭。
「當然會了。」陌說著。「跟你在一起是不同的，那些有的沒的我就不用擔心了。」
「那，說定了。」小男孩勾著小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