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埋在雙手裡的臉沒有露出來。
「別擔心了，都到醫院來了。」葉如風坐在陌的身邊，輕輕說著。
「你們哪位是小孩子的家屬？」一個護士不太耐煩地喊著。
葉如風沒有聽見，他只是繼續低聲安慰著不肯抬頭的陌。
「你們哪位是小孩子的家屬！我們很忙！別耽誤了別人的病情！」護士吼著。
「……已經有人去找了，請您等一等。」抬起了頭，葉如風忍著氣，緩緩說著。
「嘖，真是麻煩。」護士喃喃咒唸了一聲，便離開了。
也許不該到這裡來的。葉如風看著人滿為患的急診室。
這裡是下等階級的人才會來的地方，一家私人的醫院。
應該載去遠一點的中央醫院，不然，自治醫院也好。只是，他不曉得子夜的病情到底能不能拖……葉如風也是咬著牙。
頭破血流的人在等候間裡哀嚎著，幾個護士大呼小叫地往來走著。就連剛開始，還是自己撞進診間怒吼、摔椅子，那些醫生才肯先看子夜的。
兩百二十三號？等到了天亮，子夜還有救嗎……
葉如風也是撐著額頭，一夜的奔波也真夠他折騰的。
該要通知子夜家人的，只是，除了一個帳號跟住址，他對塵埃一無所知。電腦上找不到這個人，他也不敢隨便離開陌，就只好打了電話要碧華連夜開車去找塵埃。只是，聽說他們出遠門了，不曉得到底是能不能找到他們……
「你們就是送子夜來的人？」兩個警察走了過來。
看了看他們的證件，是自治政府的人。難怪他們冷著一張臉。
「……是的，有什麼事嗎？」
「請跟我們來一下，要做筆錄。」
「……請問有什麼事嗎？」葉如風耐著心問著。該死的，怎麼儘是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沒什麼，只是例行公事。」
「……我跟你們去，他人不舒服，讓他留下來等小孩子可以嗎？」
「不行，兩個人都得去。」
你們到底以為你們是誰？葉如風壓著怒氣。然而，他卻是不得不承認，這種情形要是換了是他，也會起疑心的，更何況是警察。
「……那麼，請等我的律師來。」葉如風深深吸了幾口氣，從懷裡掏出了手機撥著號碼。
兩個警察瞪了他們一眼，也默默地站在了他們身邊。
這個夜晚，真是夠漫長的了。葉如風在心裡歎著氣。
碧華果然是空著手回來，她朝著葉如風搖了搖頭。
「不行，沒人在。」
「……那麼，先解決這裡的事吧。」葉如風指了指兩個越來越不耐煩的警察。
「……怎麼了？」
「八成懷疑我們虐待兒童了……子夜的手上有黑點，他們說是針孔，再加上我不小心抓傷了他……」葉如風歎著。
「……我叫我律師來，請他們等一下。」碧華連忙從手袋裡掏出了電話。
「我已經叫了，應該快到了。」葉如風無奈地說著。
「真是奇怪了……」
照完了例行的頭部斷層、核磁共振、腦電波，等著結果出來的醫生第一個看見的是斷層掃瞄。
他挪了挪眼鏡，懷疑自己眼花了。
「怎麼了？」身旁，一個年輕的醫師也湊了過來。
「你看，這是怎麼回事？」老醫師問著。
「……可能是機器有問題，重照好了。」年輕的醫師說著。
「我想也是。劉小姐？劉小姐？」老醫師朝著門外喊。
沒人應聲。
打開了診間的門，一個護士垂著手站在了牆邊。兩個西裝筆挺的人伸出了手。
「何醫師？」
「……是的。」遲疑了一會兒，老醫師也伸出手，握了一握。
「有件事，國家想跟你們談談，這邊走，多謝。」
「我沒有虐待他，他是我朋友的弟弟，我只是替他照顧他。」
「你朋友姓啥名誰？」警察冷冷問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網路上的帳號。」
「……你不知道，你還替他照顧他這麼久？」一個警察從鼻孔哼了一聲。「這種故事，以為會有人相信？」
「你不相信就算了。」
「你！」
「請不要對當事人動手。」一個老律師冷冷說著。
警察收回了即將要揮向陌鼻樑上的拳頭。
「我可以做證，他很疼他，而且，他不是那種會虐待小孩子的人。」碧華連忙說著。「你可以去問問他其他的朋友，就可以知道他平常做人怎麼樣。」
「……據我們所知，沈先生患有精神上的疾病，曾經多次就診，請問是真的嗎？」另一個警察問著。
「……沒錯，可是他已經好了，就跟正常人沒兩樣。」碧華說著。
「哼，這種病怎麼可能好得了。」
「你……」碧華也動了怒。
「法律規定，精神疾患如果治癒了，應該要把他當作正常人一般地看待。」
「法律是法律，我們可不信這套。」那警察冷冷說著。「現在十件案件裡，起碼有兩件是他們做出來的，光聽法律那一套，看這世界是要亂成什麼樣子？」
「什麼他們他們的，小陌不是『他們』，他是正常的。」碧華嚷著。
「碧華。」葉如風拉著碧華的衣服，低聲勸著。
「至於你，先生，你可以離開了。這位小姐也是。沈先生跟我們走就可以了。」那警察說著，揮著手。
「……小孩子手腕上的傷是我抓傷的。」
「難免的事。如果他父母追究，我們會請你到案說明的。現在，沈先生，跟我們走吧。」
警察走了上前，在陌的手腕上了手銬。
「等一下！你們怎麼可以亂抓人！」碧華喊著。
「罪名是誘拐兒童以及傷害。」
「這……真要是如此，我們也是共犯！」碧華拉著警察的手。「要抓就一起抓，三個一起走，不然，就把小陌放開。」
「不用擔心，小姐，你只是被你服務的單位保釋了，這位先生也是。如果有問題，我會請兩位回來的。」警察冷冷說著。
「那他呢？」碧華連忙問著。
「他，不能保釋。」警察拍了拍陌的肩。「走吧。」
「從現在開始，你們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律師看了看表，把時間記在了本子上。
警察只是瞪了律師一眼。
葉如風抓著碧華，兩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陌被帶走。陌一句不吭，碧華急得一直掉眼淚。
直到，電話響起，律師接了起來。
「……請留人！」聽了一會兒以後，律師跳了起來，衝了出門。
坐在轉院的救護車上，陌一直握著子夜冰冷的小手。碧華卻是跟葉如風相對無言。
這件事實在是太戲劇性了。一直到坐上了救護車，兩人都還無法相信。
「坐穩了，各位，車要開囉。」一個女醫師輕輕笑著，看著他們。
……這個醫師，好像是在哪裡見過……葉如風呆呆地瞧著她。
「我們醫院裡，有專治這種先天疾病的醫療小組。」女醫師溫柔地說著。「怎麼不送到我們醫院裡來呢？」
「……說的也是。」碧華也笑了笑。「只是，唉，我們也不曉得啊，我這朋友八成是被嚇壞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最近的醫院就送了來，真是的……對了，不會延誤病情吧。」
「沒關係的，這病是一陣一陣發作的，過去就好了。休息幾天就會沒事了。」
「真是謝謝您，醫師，還勞煩您親自來這一趟。」
「不會不會，我順便來看一下我的病人。」女醫師笑了笑。
葉如風還在發呆。
「忘記啦，前些日子小陌的醫師啦。」碧華輕輕撞了撞葉如風的手。
「……難怪，總覺得有些眼熟。」葉如風看著女醫師，喃喃說著。
「說真的，還好輕業是收歸了中央，你說對不對？他們講理多了。」碧華輕輕笑著。
「是啊……」葉如風隨便應著，然而還是擔心地一直瞄著陌。
子夜被送進病房後，院方便要他們出來等，陌一直都是低著頭。
「……他不會有事的。」葉如風決定繼續安慰著。
「如果……如果，我再多注意一點……」陌掩著眼睛。
「我看，子夜也是不想讓你擔心吧，所以，他才不肯讓你幫他洗澡、換衣服的，對不對？」碧華也勸著。
「我應該多想想的……就算玩得全身是汗，他都不肯脫衣服。買給他的短袖上衣，他一件都沒碰……我該多想想的……」
陌陷入自我苛責的深淵中，碧華跟葉如風只能互看一眼。
事到如今，不管他們再怎麼勸，陌也聽不進去的。
只能……期待子夜是平平安安的了。
聽說你生病了？
嗯。
怎麼樣？是哪裡不舒服？
……醫院裡的資料，你不是拿得到嗎？
我是關心你啊，怎麼了？為什麼語氣這麼沖？
……我……我不知道，我得想想。天，我好煩……
……發生了什麼事？
我先想想，我再跟你說。
……你會說的，對不對？
當然，我只是想弄得更清楚一點再跟你說。我已經答應過了，就不會反悔。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事，看是要跟他們說，還是直接跟我說。
你八成忙翻了吧，我怎麼敢用這些小事去煩你。
別說笑了，小陌跟你的事，可都是大事。得要優先處理才行。
看看你，越來越有樣子了。
說真的，少了你，我真是忙壞了。
嗯，我知道。要不要分些事給我，反正我在病房也很無聊。
……小陌不會發現嗎？
相信我吧，我會看情形的。
好吧，這真是太好了。我終於可以休息了。
你需要休息？哈，真是難聽的笑話。二十四小時努力工作吧你。
一天二十四小時已經不夠用了。
所以，我才來幫你啊。只剩三天了，對吧？
沒錯，我都快要累壞了。
別只顧著工作，研究組那邊可也要顧著。
我知道的，我怎麼可能捨本逐末呢？
……對了，我問你，我……我的情形，跟他們是一樣的嗎？
……還不曉得，應該是不一樣的，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好了，你去工作吧，這邊的事交給我就好了，別浪費了你寶貴的記憶體。
哈哈，好說。就交給你了，先鋒大將軍。
你越來越沒有樣子了。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