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伯在選區靜岡有個大恭章十幾歲的嫡長子。元配是地方士紳的千金小姐。為了進軍中央,地方上的支持是很重要的。
這對為了票源而結合的夫妻,打一開始便是貌合神離。堅持不離婚也是為了鞏固政治底盤。因此,他們必須日日扮演著有名無實的賢伉儷。佐伯從未回到自宅,而是從麻布的公寓直接前往國會。
負責照顧他的人是秘書美佐江。兩人的感情因而急速發展。不久之後,美佐子為佐伯產下一子。他就是恭章。
對政治家而言,性醜聞是致命的打擊。他曾經逼迫美佐江墮胎,可是身為母親的美佐江還是不顧一切生下恭章。代價是一輩子無法認祖歸宗。
因此,恭章雖是佐伯的親生兒子,卻還是從母姓。
美佐江生下恭章後,馬上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一直到恭章就讀國中為止,都是傭人負責照顧他。不過,他們大抵在八點就下班回家了。
只要母親又為了選舉而忙碌,恭章就必須一人獨自度過漫長的夜晚。那滋味既恐怖又難受。
恭章不常和父親見面。偶爾的親子相聚,也是偷偷摸摸地約在赤扳的高級料亭。自幼母親就教導他,不可以在外人面前提起佐伯的名字。
雖然日子過得寂寞又單調,不過物質上卻沒有任何的不自由。就讀幼兒園時,恭章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入人人稱表的慶應。或許這是佐伯為兒子所做的補償吧!
國小、國中,還有高中,恭章都是在貴族學校中度過。
然而,他的生活卻不平穩。在一群天子驕子中,沒有父親的私生子經常會被瞧不起。奇跡似地,恭章沒有誤入歧途。寂寞、飽受欺凌的環境養成他不認輸的性格。
托此之福,他在國、高中的成績都是第一名。體育方面,也曾經打入全國網球大賽的前四名。他是個讓人無法不去注意的優等生。
不過……就在他高二的時候。那年,佐伯在市內飯店召開就任二十年紀念酒會。恭章首度和母親一同出席這種場合。
當然,知道恭章和佐伯關係的,只有部份高層人士而已。恭章已經不是會在人前呼喚佐伯」爸爸」的毛頭小子了。
首次出席正式的公開場合讓恭章十分開心。因為,佐伯好像終於肯承認他這個兒子了。
可是,就在酒會開始之前,正要進入會場的恭章和母親突然被某人叫住。回頭一看,是佐伯的元配夫人。
「這裡不是你們應該來的地方。」她不留餘地地斥責兩人。怒火中燒的恭章想要上前理論,無奈卻被母親阻止。美佐江只是默默地低頭道歉。
結果那場酒會只有母親一人出席。恭章根本無法進入會場。母親的同事偷偷打開安全門,讓他窺視裡頭的情況。那對據說」相敬如冰」的佐伯夫妻,正恩愛地在水晶燈下招待客人。
兩人身旁站著總有一天會繼承父親衣缽的異母兄長。母親一直躲在暗處,和其它不見天日的幕僚們維持酒會的運作。
同樣是父親的兒子,華麗的會場中卻無恭章容身之地。
兩年後,或許是積勞成疾吧?恭章剛考上大學母親就病逝了。恭章用母親留下來的保險金完成大學學業。
大三下學期的時候,同學間開始討論就業問題。恭章畢業那年,政府剛好頒布了男女僱用機會均等法,各大企業都使勁招攬優秀男學生。恭章同樣收到了許多由大企業寄去的簡章。其中也有無須參加說明會,就能得到內定職位的公司。
他馬上就注意到了。就算自己再怎麼優秀,那些頂尖企業的高階主管也不應該登門拜訪。而且,絕大多數又是建築業。
恭章意識到,當時的佐伯毅正好出任建設大臣。也就是說,企業要的不是恭章的實力,而是建設大臣佐伯毅的幕後支持。
恭章除了憤慨還是憤慨。
二十年來,他一直過著寂寞冷清的生活。父親是個禁忌的話題,更何況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見面。可是,世人還是將恭章貼上標籤。他是佐伯的兒子。
這個時候,他聽到某位朋友到外資公司面試的消息。厭倦日本企業的恭章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前往傑克森應試。在這之前,恭章根本沒聽過傑克森的名字,當然也不知道工作內容。
經過英文初試和幾場筆試、面試後,恭章接到了內定通知單。此時,恭章懷著可有可無的心情來到了新宿副都心的三十樓,他發現會議室中聚集了四十名左右的內定者。
早稻田的齊籐、東大的穗積、上智的嵯峨都是其中一員。大部分的人都和恭章一樣,心想試一試也無妨。
不過,他們遇到了一位意料外的人物。他就是名高。那年,甫接任部長一職的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們不是本公司徵選來的,而是依靠自己的意志,選擇了本公司。沒有心的人,請你們馬上離開。」
這對被就業市場慣壞的學子而言,是多麼富衝擊性的爆炸性發言。當下便有將近半數的人起身離席。恭章原本也想站起來,不過他馬上就停止了這個想法。想辭職的話隨時都可以。他想再多瞭解這個男人一點。
名高慢慢環顧室內。剩下不到二十個人。堅毅的嘴角浮現無畏的笑容。
「二十個人嗎?話說在前頭,我不會心軟的。想做事的人就跟我來吧!」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研習就開始了。而且,還是哈佛商學院一貫的斯巴達教育。最初是經濟學課程,一直到商場戰略和全球趨勢。全程都用英文進行。即便是六大名校的學生,聽起來也十分吃力。每當有聽不懂的地方,就會遭到名高無情的斥責。
一週三次的研習,從晚上六點持續至深夜。每次上課都得交報告。留下來的人受到相當大的震撼。前半個月就有五個人辭職,後來更是一個接一個離開。名高毫不留情地放棄這些人。
後來恭章才知道,當時傑克森內部發生了重大危機。就在前一年,一位名叫黑崎的資深MD因為和高層發生衝突,結果大部分的屬下被他挖角,一起離職獨立了。
公司內只剩下幾名中堅幹部和那年的新人。有所體悟的上層特地任命名高,這位哈佛商學院的首席畢業生擔任營業部部長,希望傑克森.日本能夠起死回生。
恭章他們的研習也是為此。等到就職後再來培養獨當一面的MD,那就太遲了。
終於,為期半年的研習結束了。最後留下來的只有六人。分別是恭章、齊籐、穗積、吉田、長瀨,以及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嵯峨。
當然,他們全都是幾個超一流企業的內定新人。然而,六人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傑克森。
恭章放棄大銀行的管理職,決定在傑克森賭上一賭。他需要一個能夠擺脫佐伯毅的地方,好好地一展長才。
再說,他對名高的興趣濃厚。
名高似乎要獨自重整被掏空的基盤。哈佛商學院首席畢業生的銳利頭腦,不知疲勞為何物的堅強肉體,以及不屈不撓的精神力。恭章從末見過這麼強悍的男人。
不想輸給他。想要迎頭趕上他。這就是情愫作動的開始。
然而,對方是自己的上司;而且,還是同性。雖然世上的男同志不少,不過名高看起來就不屑於那圈子。從副部長紗和子開始,他和身邊的女人總是有傳不完的流言。
緋聞女主角都是才貌兼備的大美人。恭章根本沒有勝算。可是,已經點燃的愛火卻怎麼樣也熄滅不了……。恭章只能拚死提高業績。不能當戀人的話,至少當名優秀的部下吧!他想。
若非一年前的」事件」
「我好像該說聲謝謝……」恭章用兩手把玩加入茉莉花茶的茶碗,垂著眼睛說道。
「昨晚我睡得很好……謝謝……」「今井。」恭章抬起頭,在心底做出決定。
「我會辭職。」看著對方的眼睛,恭章說得相當肯定。
「等這件工作結束之後,我會遞出辭呈。」既然心意已被發現,就不能待在他的身邊了。
「……」名高靜靜回答:「我不是因為這樣才抱你的。」抱這個字讓恭章心中又是一陣動搖。
「那,為什麼……」名高輕笑出聲。
「你真的不知道嗎?」恭章張大了眼睛。
眼前有著深情的笑容。
恭章彷彿要逃開那笑臉似地低下頭,用細得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道:「我們…都是男人……」「那又怎麼樣?」名高說的斬釘截鐵。
「為什麼男人就不行?要一一去計較的話,還有辦法談戀愛嗎?」恭章難以置信地看著坐在眼前的男人。犀利的嘴角浮現無畏的笑容。
唉唉……恭章在心中歎氣。好強。就是這股強勢在眩惑著自己。恭章七年來的猶豫遲疑,在一瞬間被擊破了。
兩人從那時候開始交往。這是個隱瞞親人、隱瞞社會的秘密戀情。
說完全不質疑是騙人的。然而,只要是為了名高,不管是情交時的痛苦,抑或欺瞞眾人的虛偽,恭章都可以咬緊牙關忍受。
一年了……。
(好慢……)原本在閱贊報紙的恭章看了一下桌上的時鐘。現在是半夜兩點。
(簡直和女人沒兩樣……)想到等待夜歸男人的自己,恭章不由得一陣苦笑。
名高可能正在某處喝酒吧!以前和劉手底下某位幹部聊天時,對方曾說陪名高喝到天亮的事跡。差不多該睡了吧!正當恭章放棄手中報紙的時候,門口傳來了輕微的聲響。門被打開後,名高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你回來啦!」
「怎麼?你還沒睡呀!」
名高看起來有點驚訝。恭章笑著站起來。
「有一張副部長的傳真。她要你明天一大早聯絡她。」
「啊、啊啊,我知道了。」
名高的表情有點窘。
「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什麼。你身體不舒服,趕快睡了吧!」
說罷,名高便背對著恭章脫去上衣。
「我已經沒事了。你要不要去洗個澡……」
恭章嚥下接下來的話語。名高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味。恭章下意識地望著名高。意識到他視線的名高回過頭。
「怎麼了?」
「沒、沒事。」
恭章倉皇地移開視線。
「要洗澡嗎?」
恭章生硬地問著。
「明天再說。」
名高嫌麻煩似地爬上床。
「我要睡了。你也趕快上床。」
「部長。」
沒有回答。恭章歎了一口氣,死心熄燈。躺進被窩,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隔壁的床上傳來規律的鼻息。恭章安靜地離開床鋪,站在名高枕邊窺視著。他已經沉睡了。恭章悄悄在名高額邊聞了一下。果然有些許肥皂香味。
(不會吧……)心中充滿疑問的恭章,不知在當場呆立了多久。
隔天早上。恭章一人坐在咖啡廳,邊看報紙邊吃早餐。晚起的名高這時也來了。
「你起得真早。為什麼不叫醒我?」
「因為你睡得很熟。」
恭章冷淡地回答,視線始終沒離開過報紙。
「怎麼啦?身體還很難受嗎?」
「還好。我健康得很。」
「可是……」
正當名高想說你看起來心情很差的時候,女服務生恰巧端來咖啡。恭章用眼神示意名高趕快坐下。名高雖然感到奇怪,還是順從地坐下了。
女服務生離開後,名高再度開口詢問。可是,恭章只淡淡地回了句你多心了,之後便不再多言。
「昨晚過得怎麼樣?你一直和劉在一起吧!」
「啊、嗯嗯。」
名高把昨天在劉那兒聽到的情報,一字不濕地告訴恭章。恭章默默聽著。
對話告一段落後……
「那很好嘛!」
恭章機械性地回了一句。冷淡的口吻激得名高皺起眉頭。
「喂,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有。飛機是十二點起飛吧?」
「嗯。」
「我先走了。」
恭章折好報紙,站了起來。
「喂!」
名高搶先一步抓住恭章的手腕。恭章回過頭,冷冷地俯看名高。
「偷吃也要懂得擦嘴。」
「什麼?」
「我看見了,吻痕。」
「……!?」
恭章丟下急忙掩住脖子的名高,大步地走掉了。
今年的黃金周剛好碰上周休,大型企業幾乎部有七日以上的連休假。因此,全國的觀光勝地絲毫沒有受到不景氣影響,預約照樣排得滿滿的。
彷彿是要澆熄旅遊旺季的熱情似地,連假前夕的深夜,東海一帶發生了芮氏規模7的大地震。
還好傷亡、失蹤人數不滿二十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震央剛好位於靜岡的沿海地區,地震後引發的海嘯摧毀了一千兩百戶民宅,四千五百多位居民無家可歸。
天明後,名高及旗下四十位MD聚集在傑克森的會議室中,一同觀看有關災情的新聞報導。
「好慘……」
電視中播出了沿海地區慘遭巨浪襲擊的畫面。一百五十多戶沿著海岸線建築的民宅毀於一旦,倒塌的屋舍、建材、傢俱散置一地,連個立足的地方都沒有。
僥倖逃過一劫的居民暫時住在高地或學校,然而倉皇逃出的他們什麼都沒帶出來。因此,媒體大聲呼籲,希望援救物資能夠早日送達。
「……就是這麼回事。」
電視被關掉了。
「你們明白目前的狀況嗎?」
背著窗戶,坐在最裡處的山口紗和子,眼神繞過全場四十名MD。
「根據警方報告,災區總共有一千兩百斤全毀,八百戶牆壁倒塌。其中有三個地方是被地震後的海嘯所摧毀。六百個家庭,兩千多人失去了他們的家園。尤其災區是昭和四十年後才開發的新興住宅區,被害者有許多都是公司的顧客。人數大概是九百人,這是他們的名單。」
秘書矢晶子將厚厚的檔案分給大家。封面上用紅色印章蓋著「重要文件」、「嚴禁攜出公司」。
MD們快速地將名單瀏覽一遍。裡頭記載九百人份的地址、電話、年齡,和以往的購物紀錄。
「大部分是衣服、配件、包包,還有就是一些雜貨。」
「典型的地方都市型顧客。」
「年紀從二十歲到三十二、二歲。七成單身,和父母住在一起。」
「好寂寞的人生喔!」
「因為,男女出生率差別過大,比起娶不到媳婦的農村,都市的女性人口比例當然比較高。」
「你乾脆就嫁到鄉下去吧,川崎。」
「少囉唆!我是喜歡才選擇單身的。」
「別吵了。雖然這九百戶還在調查當中,不過受災的程度是可以預期的。」
「這麼說來,副部長,公司也要發送救援物資嗎?」
紗和子點點頭。
「可是,捐贈的物資已經堆得像山那麼高了耶。」
有人低聲說道。
「對嘛、對嘛,大家想的都一樣,那些受災戶才不會覺得感激呢!」
「一點都不划算嘛。」
「那可不一定。」
「部長?」
全員一起回過頭。一直看著名單的名高慢慢抬起頭來。
「只要讓被害者收到物資,同時又藉此打響傑克森的名號,不就可以了嗎?」
「有這種方法嗎?」
名高輕笑。
「動動你的腦筋吧,吉田。」
「呃……」
「這份顧客名單點出了客層的屬性。尺寸、嗜好、家庭成員等等。我們發放的物資必須針對顧客的需求。對了,首先是替換的內衣、T恤或牛仔褲。接著大概是御寒外套和毛巾之類的日用品吧!只要事前調查清楚,就有辦法投其所好。」
「難道要針對一個一個的受災戶設計救援物資嗎?」
一直保持沉默的恭章開口了。
「這個點子的確很有趣,不過我很懷疑它可否在一兩天之內完成。」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請部長不要強詞奪理。」
「所謂的商機,今井,就是走在別人前面。這是個大型超商、廠商都無法執行的戰略。他們雖然提供物資,對於消費者的背景資料卻一無所知。誰都可以隨意捐出一千罐奶粉,不過兼具尺寸、喜好的內衣,就只有傑克森做得到。你覺得哪一個比較容易留給災民深刻的印象?」
「留下深刻的印象?問題是救援物資要送給誰。應該有人已經死於震災中了吧!」
「當然這一點是最重要的考量。」
「那要怎麼做?」
「只要借一下NHK的數據就行了。你看看教育頻道,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播報受災戶的最新情形。」
「NHK?可以相信他們嗎?」
「先剔除情況不明朗的人,再將物資送到已經確認的生還者手上。」
「真胡鬧。」
「難道要將物資送給死掉的女兒?這樣豈不是讓她的雙親更加難過?」
恭章皺起眉頭。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
「我不過是陳述事實。」
「就算掌握了生還者的數據,又要如何將物資送到他們手上呢?家都已經沒了。」
「可以請快遞公司到當地的臨時避難所詢問。當然,還有顧客們常去的地方。這是個絕佳的宣傳機會。」
「不過,要是弄巧成拙的話,傑克森就會變成媒體攻擊的對象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發送救援物資只是個借口吧!」
兩人互不相讓地對峙。名高嘴角浮現了無畏的笑容。
「你放心。一切都是「為了顧客」。」
恭章用鼻子哼了一聲。
「希望真是如此。」
周圍的MD膽戰心驚地看著兩人的唇槍舌劍。此時……
「我也認為值得一試。」
一旁的紗和子說道。
「既然副部長都同意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好,你們趕快著手進行吧!受災戶的資料我已經準備好了。散會。」
宣佈散會後,MD們都露出了疲倦的神情。恭章原本打算早早離去的……
「今井,我很替你緊張耶。你居然敢頂撞部長。」
後輩杉山追上來說道。站在一旁的齊籐笑著說:「這傢伙從以前就喜歡吐部長的槽。」
「請別說些讓人覺得刺耳的話。」
恭章端整的臉龐有點扭曲。
「是嗎?我是在稱讚你耶。也只有你才敢當面反駁部長。」
「我並不是在反駁他。」
說完後恭章就大步離開了。齊籐和衫山互相對看。聳聳肩後,旋即追了上去。
「今井,你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杉山問。
「嗯?」
「你不是說救援計劃只是個借口?」
「那個啊……」
「你的書都讀到背上去啦?」
齊籐愣道。
「嗚……」
「齊籐。」
恭章趕緊打圓場,安撫倔強的後輩。
「難道你以為這次救援活動真是基於人道立場?」
「不是嗎?」
「嗯。部長的目的是藉此測試次世代個別應對型消費市場的可能性。」
「個別應對型消費市場?你是說以消費者的個人特色來打廣告嗎?」
「不是的。從目前的市場來看,不管有沒有自己的專屬店舖,都可以利用大眾媒體或造勢活動來打開知名度。這就是企業主導型的消費市場。換句話說,所有的流行情報都是由企業單方面灌輸給消費者的。近年來,美國開始開發一種名為個別對應型的消費市場,它是種讓顧客親自參予販賣活動的銷售方式。比方說……」
恭章望著手中的個人行事歷。
「就拿這只原子筆為例。我想推出一款新原子筆,因此我便在雜誌、傳媒上刊登廣告。消費者看見之後,就可以到百貨公司或文具店購買。但是,對製造廠商而言,他們根本無從得知這些筆是被哪些顧客群給買走的。儘管鋪貨的店舖多少可以掌握客源,但是從日前的進貨流程來看,中間必須轉手多次,珍貴的顧客數據也因此無法傳至上游企業主手中。顧客是誰?他們有什麼需求?開發新產品的部門永遠都不會知道。為了打破這層障礙,因而誕生了個別對應型的消費市場。我再舉個具體的例子。最近網絡不是很流行嗎?如果你想上網推銷原子筆的話,你會怎麼做?」
「咦?嗯。首先調查誰買過原子筆。最好連使用過後的感想也一起訪問。」
「怎麼調查?」
「簡單,發封電子郵件給買過的顧客就可以了。」
「強迫中獎嗎?」
恭章笑道。
「不過,這就是個別對應。原本由企業主導的市場,變成了消費者參加型的雙向溝通市場。如此一來,消費者的購買頻率也會跟著提高。」
「那麼……」
恭章點點頭。
「這次的救援活動就是最好的實驗場所。等著瞧,救援物資裡面一定會有附有回函,上面寫著「請問您還有什麼其它需要嗎」。」
「好過分。居然想發災難財。」
「恐怕是這樣沒錯。」
「可是……」
杉山歪著頭。
「仔細想想,還真是一個賺大錢的好機會。只要顧客明白說出需求,我們也不用企劃個半死,更不用擔心庫存問題。嗯,發明出個別對應型市場的人真厲害。」
「你想更一步瞭解的話,市面上已經有專業書籍出版了。最有趣的是哈佛荷金斯教授寫的「次世代型市場論」。想看的話我可以借你。」
「不、不用了。今井的都是原文書吧!」
「翻譯本也上市了,穗積那兒就有一本。」
「還是不用了。有機會的話我會拜讀的。」
杉山一溜煙似地跑掉了。齊籐深深歎了一口氣。
「那傢伙到底有沒有MD的自覺啊?」
恭章苦笑。
「個別對應市場嗎?嗯,日本遲早會引進吧!」
「沒錯。」
「你覺得怎麼樣?」
「嗯?」
「部長之前跟你說過的話。」
「你說中國投資案嗎?」
恭章思考了一下,接著便老實地回答:「怎麼說呢,我很懷疑這樣的投資案能回收多少。」
「是嗎?我倒覺得值得一試。就目前而言,不管輕、重工業,所有的生產據點幾乎都已經移到海外。包括日本在內的先進國家,本國制的產品其實一直過不了價格這道關卡。
「所以說生產的作業就交給落後國家?」
「沒錯。生產在海外進行,日本則專司管理開發。日本就好比亞洲經濟組織的首腦。」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事情有那麼簡單嗎?你看看Ec,它們還在為誰是老大而爭論不休呢!」
「這樣才更值得一試,因為……」
話才說到一半的齊籐突然停止發言。
「齊籐?」
恭章狐疑地看著對方,齊籐無言地點點下巴。恭章回過頭,發現名高就站在不遠的地方,銳利的雙眼一直凝視著恭章。
「抱歉,我要先閃了。」
齊籐趕緊避難去了。恭章歎了一口氣。可能的話,他盡量不想和名高單獨相處。不過,名高卻越走越近。
「你怎麼了?」
「有事嗎?」
「你還在為上次的事情生氣嗎?」
「現在是上班時間,部長。」
恭章擺出一張撲克臉。名高不禁咋舌。
「你要氣到什麼時候?」
「……」
「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冷漠地視線瞄了名高一眼。
「我並沒有生氣。你要和誰睡覺是你的自由。」
「恭章。」
此時……
「部長!」
秘書矢晶子跑了過來。
「原來您在這裡。社長正在找您呢!」
「人家在叫你了,部長先生。」
恭章冷冷地說道。名高再一次咋舌。
「我知道了。我們暫時休兵,有什麼事等連暇時再說吧!」
也不等恭章回話,名高就走了。留在原地的恭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先開口告白的人是名高。一舉攻破恭章七年來的躊躇迷惑,強拉他上床的人也是名高。
不過了一年時間。
「今井?」
可愛的聲音將恭章拉回現實。全身穿著粉紅色雪衣的真由美正驚訝地望著他。
「你在想事情嗎?」
深夜由東京出發的小巴士,天明時抵達了目的心志賀高原。在飯店用過早餐後,一行人馬上上出滑雪。
(他大概會生氣吧!)心神不定的恭章熟練地套上滑雪板,接著固定。一旁的真由美則慢吞吞也穿上雪靴。
「真由,我們先走囉!」
一起來的和美丟下真由美先行搭上纜車走了。
「啊,等等我啦!」
真由美急忙站起來,不小心在中途被滑雪板絆倒了。
「啊!」
「小心。」
恭章趕緊伸出手,在真由美跌倒前接住她。
「今、今井。」
真由美羞紅了臉。恭章笑了笑。
「第一次滑雪嗎?」
真由美輕輕搖頭。
「這是第二次。去年曾經跟和美來過……」
那和第一次沒什麼差別。
「真是的,和美還說要教我。」
懷中的真由美好像快哭出來了。恭章看看四周,這才發現其它人都已經搭上纜車,現場只剩下他和真由美兩人。真由美似乎沒有辦法自己站立。望著那張泫然欲泣的臉,實在無法丟下她不管。
「我來教你吧!」
真由美聞言立刻抬起頭。恭章苦笑。
「還是你覺得其它人比較好?」
真由美趕緊搖頭否定。輕柔的髮絲飄著淡淡花香,刺激著恭章的嗅覺。
「就這麼說走了。」
恭章笑著伸出右手。真由美猶豫了一下子,下個瞬間,便紅著臉將手搭上了恭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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