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的小鎮,雖然滲雜著現代的建築,但也仍舊保留著日本最傳統的街道和房舍。
尤其是在近郊的老街上,有一棟百年歷史的漂亮宮宇,是這兒保存很好的一座古老藝術館,一年四季,都有安排私人收藏的古文物,或者現代陶瓷之類的文化展覽。而今天,館內正有一項定名為「銅之器」的展示,是一個考古學家把他從世界各地收集而來的銅雕,重新整理,受邀在這兒舉行參展。
由於每一件的古銅器,不論打造或鑄工都極其精細優美,而且頗具歷史價值,所以吸引了不少當地人前來參觀,而這些人潮裡,嫣藍也在其中。
這一天,在「小潮」裡,她剛用過早餐的抹茶和糕點,就走出了房間,卻在甬道上碰見旅館的老闆娘,也就是健吾的姊姊千鶴子。她一見到嫣藍,就用一臉的笑容和熱忱的聲音說:
「嫣藍,妳想不想到山下的小鎮去走一走?那裡的藝術館正有銅雕展覽。剛好旅館裡有一批客人要回去千歲市,我派了一部車子送他們到旭川的車站,妳可以順道一起下山,不過,回程的時候,妳就要自己搭出租車回到阿寒來。」
因此,她來了。一個人靜靜的站在藝術館裡,欣賞著一件件古意盎然的銅器。有埃及的法器、日耳曼民族的古劍、阿拉伯的器皿、古印度的手飾、還有中國出土的銅鏡、銅鐘,以及杜康酒杯……彷彿每一件古物裡,都流傳著一段神奇的佳話。
驀然,她停在一件用青銅雕塑的人像前,整雙眼睛都閃亮了起來。
那是一個中國古代仕女的雕像,高高的雲髻、細緻的輪廓、飄然的衣袂,猶如在吹奏著一把像是胡笳的樂器,尤其那模樣兒,如仙似幻,而整個雕工也純熟精練、完美無缺。一下子,把她的心給緊緊扣住了。
然後,她看見那座銅雕前,立著一塊小小的牌子,上面醒目而鮮明的印著四個漢字:水神奇緣。
嫣藍不禁被吸引了,這樣鬼斧神工的銅雕、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子,還有這樣浪漫奇情的名字,難道這背後也埋藏著一段纏綿悱惻、感人肺腑的奇緣嗎?於是,她又繼續去讀那牌子上另兩行更小的字跡,用中文和日文清清楚楚的標示著。
相傳這是在中國的唐朝,女皇帝武則天時代,一個插兒汗部落的蒙古王子,為他夢中的水神精心而鑄。因為他是個曠世奇才,被稱為天下第一神匠,在鑄劍方面,更走神乎其技,因而延伸出一段絕美的愛情故事,如神話流傳至今,所以這件銅雕,就被命名為水神奇緣。
一時間,嫣藍竟看呆了,彷彿走入了時空,走入那千年的美麗傳說中。
不知怎的,她竟有深深的失落感,不是為那無懈可擊的鑄造技藝,不是為那令人心動的故事,而是為這樣一個屬於中國人的人間至寶,竟會流落在此,悄悄的,她歎了一口氣。
同時,一個低沉而略帶磁性的男子聲音,驟然從她背後響了起來。
「的確!這麼美的銅雕,怎不令人發出驚歎呢?」
嫣藍詫異的回過頭後,立即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龐。那濃眉大眼、那高挑的身材,還有一身獨特的氣質,像詩般的映入她的眼簾,竟然是昨天在湖畔的楓林裡遇見的那個男人。
「是你!」她露出驚訝的眼神說:「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是啊!」駱逸風也用一雙閃亮亮的眼睛注視著她,微笑的說:「真是好巧,我一大早從阿寒湖下山來買東西,卻在一間書店看見了藝術館的海報,才知道這兒有銅器的展覽,就心血來潮的趕了過來,而意外的再度遇見妳。」
「你也喜歡銅雕嗎?」
「不。」駱逸風搖搖頭,笑著。「其實我對藝術和古文物一竅不通,只是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一見到那海報上面印的正好是水神奇緣的雕像,就好像聽見一種原始的呼喚,也好像被某種力量吸引。不過,這座青銅像,說實在也美得教人歎為觀止,否則妳不會對著它歎氣,不是嗎?」
嫣藍靜靜審視著他。
「你沒有說錯。」她說:「這青銅像的確很美,美得讓我有一種穿越時空隧道的感覺,好像置身在唐朝裡,但你只猜對了一半,我的歎息除了讚美之外,還有深深的感傷。」
「為什麼?」他問。
「因為它跟我一樣的流落在異國他鄉。」嫣藍說,眼底掠過一抹幽暗。「雖然我只是一隻過境的候鳥,但它卻永遠也回不到屬於它的中國。」
「沒想到妳是這樣一個感性的女孩。」駱逸風有些感動。「對了!這兒似乎不是談話的地方,我看我們還是出去吧!」
「嗯!」嫣藍心有同感的應著,踩著輕盈的腳步,跟隨著他走出這間龐大的藝術館。
屋外,陽光正燦爛而金碧輝煌的灑下來,照在石板路上,冷風也涼颼颼的吹著,走了一段,駱逸風才又開了口,說:
「妳為什麼來了日本?」
嫣藍回頭看了他一眼,放慢腳步,用沉重而酸澀的聲音說:
「我是為了逃避一段感情,才從台灣渡海而來。」
「對不起!」駱逸風內疚的說:「我不該觸惹妳的心事!」
「你根本沒有。」嫣藍很快的回答:「也不需要對我說抱歉,畢竟我心裡的傷痛已經過去了,所以我來了阿寒湖,只是想讓自己重新找到生命,找到希望和夢想,因為我一直很鍾情繪畫,才在一個好友的幫助下,住進了湖畔一家叫小潮的溫泉旅館。坦白說,這兒的青山之美、湖泊之美,讓我有一種歸屬感。」
「這麼說來,」他問:「妳是一位女畫家了?」
嫣藍淡淡的笑著。
「也許是。」她說:「但卻是一個失敗而又流落天涯的女畫家。」
「其實,」駱逸風也露出一個淒楚的笑容說:「我們同病相憐,我也曾有一段不美麗的往事,才從繁華中退卻下來,選擇阿寒湖作為我一生的棲身之處,一方面也是為了療傷。」
「難怪你看起來有一種憂鬱的情懷。」
駱逸風突然停下腳步。
「妳研究過我?」
「我只是感覺你很特別。在那樣的深秋、那樣的湖畔和楓紅裡,就好像從詩中走出來的一樣。」
駱逸風笑了。
「那是因為我的憂鬱太深了,深得就像阿寒湖的湖水,不過,我們還是別談起感傷的事,妳瞧今天的陽光這麼燦爛,我的車子就在前面,我載妳到市區去吧,我們不妨找間小店,好好的坐下來,也好好的讓我請妳喝杯咖啡。」
「不了。」嫣藍陡然瞪視著他,冷冷的說:「謝謝你的好意,我沒有理由接受你的咖啡。」
說完,她逕自向前走去。
「喂喂!」駱逸風很快的追上她,不解的問:「妳是怎麼了?還是我又說錯話,刺痛妳心裡的舊傷了?」
「你不要理我!」嫣藍一邊走、一邊沒好氣的說:「算我吃了炸藥,好不好?」
駱逸風瞬間橫在她的眼前。
「好。」他一本正經的說:「就算我不理妳,最起碼,妳得告訴我,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妳,總不能讓我覺得莫名其妙,如果是我的錯,那麼我道歉。」
嫣藍終於回過頭來,目光犀利的迎視著他那一張無辜而潔淨的臉龐,挺直了背脊說:
「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像東京仙履奇緣中的唐澤壽明嗎?不但風流倜儻,而且演技一流,但你弄錯了,我不是你的女主角,不是你演戲的對象,請你把剛剛的台詞收回去吧!我根本不可能跟你去的。」
駱逸風不禁愣住了。
「妳說什麼?」他有些恍然大悟的說:「原來妳把我的好意當成了居心不良,以為我是那種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
「你敢說你不是嗎?」
「我當然不是的。」駱逸風急急解釋的說:「妳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之所以要請妳去喝杯咖啡,一來是我們同為天涯淪落人,能在異地相逢,也算是有緣,二來是為了昨天的事向妳道歉,既然妳不領情那就算了,又何必對我充滿敵意,像刺蝟般的張開妳的刺來?」
「可是你的話我怎麼能信?」
「那,」駱逸風驟然的跑到他的車子裡,取出一個小盒子,送到她的面前說:「這算不算是我的證明?」
嫣藍低頭看了那小盒子一眼,閃爍著眼睛叫道。
「是廣告顏料!」
「是的。」駱逸風點頭說:「我今天特地下山來的目的,就為了要買這一盒廣告顏料,要代替皮皮向妳賠罪,因為牠昨天打翻了妳許多瓶的顏料,我一直耿耿於懷。如果我真的就像你所說的居心不良,我大可高枕無憂,又何必風塵僕僕,從阿寒湖一路開車到這麼遙遠的小鎮,只為了要替妳買一盒廣告顏料,只為了要向妳道歉?」
「但你怎麼能肯定還會再遇見我?」
「我不知道。」駱逸風茫然的回答:「我只是在想,我也許可以碰碰運氣,也許可以在楓林外又遇見妳,卻萬萬想不到,我們的再次見面,居然是在這裡的藝術館。說起來,這不期之遇純粹就是一種偶然,而我想請妳去喝杯咖啡,也只是發自我的內心深處,根本沒有任何邪念。」
「哦!天哪!」嫣藍不自覺的呼出一聲:「我真是不明是非,真是糊塗到家了,竟把你的一片熱忱,當做是不懷好意,你肯原諒我嗎?」
「妳無須自責。」駱逸風看著她。「我並沒有怪妳,也明白妳這麼做,是為了要保護自己,又何罪之有?」
「可我覺得自己的心胸太狹窄了,你是那麼的好心好意,是那麼的真性情,但我卻把觀音菩薩,當成了牛頭夜叉,我怎麼能原諒自己的粗心莽撞,怎麼能在你面前不自慚形穢?」
「別這樣。」駱逸風說:「如果妳真的過意不去,那就收下這盒廣告顏料吧!如此一來,我們也算扯平了。」
「不行。」嫣藍受寵若驚的說:「我不能收下你的東西,對你,我已經愧疚滿懷了,又怎能再接受你的一番盛情。」
「除非妳對我還存有戒心,」駱逸風失望的。「否則,妳不會這麼不近人情,不會辜負我從阿寒湖下山來的苦心,何況妳已經拒絕了我的咖啡,不能再拒絕我這一次,不是嗎?」
「我……」嫣藍怯怯的抬眼看他,眼裡有困惑、無措,和感動。終於,她吐出一口氣,輕輕的說:
「好吧!我就答應你收下來。但只此一次,畢竟我們萍水相逢,我不想欠你一份人情,那樣我會不安的。」
駱逸風笑了笑,把那盒廣告顏料塞到她的手中。
「收起妳的優越感吧!」他說:「只要妳不懷疑我的居心,不把我當成凶神惡煞就可以了。」
「謝謝你。」嫣藍感激的垂下頭。「能夠在旅途中,碰到你這麼古道熱腸的人,帶給我一絲絲的溫暖,我真的太感動了。」
「妳別跟我客氣。」駱逸風把眼光望向遠方的白雲深處。「說實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看見妳,我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已經相識了,尤其在見過剛剛那座水神奇緣的雕像,那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就更加的強烈,宛如這一切,是上天的安排,是一種神奇的力量,把我帶到這裡。直到現在,我還是一直不明白,我會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座藝術館,也莫名其妙的又和妳相遇。那種感覺,就好像走入了淒美的神話中,走入了千年的奇緣裡。」
嫣藍愕然的瞪視著他,眼睛睜得好大、好圓、也好亮。
「你真的有這種感覺嗎?」
「是的。」駱逸風一臉正色的說:「這樣的感覺,對妳來說也許是荒唐、也許是胡言亂語,說不定──妳又以為我是在對妳演戲和背台詞,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妳,我不是的,妳相信嗎?」
「我信!」嫣藍慳聲的回答:「因為你的誠懇,和毫不虛假的自然流露,讓我相信你的每一句話,都是千真萬確的。」
「那麼妳可以安心的讓我送妳回去嗎?」駱逸風忽然露出真摯的表情問。
嫣藍閃了閃睫毛。
「你是說……」她有些遲疑的。「你要我坐你的車子回去阿寒湖?」
「沒錯。」駱逸風爽朗的說:「如果妳信得過我,不怕誤上賊車,那就跟我來吧!」說著,他走向了一輛白色的小房車。
嫣藍卻一動也不動的杵在那兒。
「怎麼?」駱逸風又回過頭來,露出狡黠的笑容說:「難不成妳以為我會強人所難,載妳去找咖啡店?」
「哦!不!」嫣藍愣了一下,竟不自覺的走向他,感覺他身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牢牢的抓住了她。尤其他那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像夜空中的兩顆寒星,閃耀著醉人的光芒,也像在傾訴一段淒美的愛情神話故事,傾訴他心中如夢般的深情。
當他們從旭川回到阿寒湖,已是日落黃昏、晚霞滿天的時候。整個湖畔,秋煙和暮色交織成另一種沉靜之美;但溫泉區的街道,華燈初上,平添幾許暖意。
駱逸風直接把車子開到「小潮」的大門前,庭院裡的兩盞燈柱,正綻放出琉璃色的光芒,直到嫣藍下了車,站在冷冷的晚風中注視著他,他突然搖下了車窗,探出頭來,對著她微微一笑說:
「妳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麼?」嫣藍愣愣的問。
駱逸風又笑了,閃爍著眼睛說:
「到現在妳還沒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呢?」
嫣藍一怔,柔柔的望著他。
「我叫趙嫣藍。」她說:「是趙國的趙、嫣藍的嫣、藍色的藍。」
「嫣藍?」他想了想。「這名字很美,像水,清柔得想教人忘掉也難。至於我,妳就叫我駱逸風吧,是駱駝的駱、飄逸的逸、晚風的風。」
「難怪,」嫣藍笑著。「你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
「但有時候,」駱逸風自我解嘲的說:「卻也是寂寞而流浪了好久的風。」
說完,他把頭縮了回去,重新發動引擎,就像一陣風似的對著湖畔一條平坦的公路駛去,卻在空氣中拋下了一句。
「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
這是嫣藍第二次見到駱逸風。
但,很快的,駱逸風的話應驗了。
兩天後,他們竟在一場驚慄中又相遇了。
####################
那是個秋風蕭瑟的午後,落葉飄飄。嫣藍一個人又背著畫架來到了楓林前,想把幾天前未完成的那幅「楓林中的小白屋」畫好。可是一接觸到那層層殷紅的楓葉,一打開那瓶瓶罐罐的廣告顏料,她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駱逸風,彷彿看見他滿懷憂鬱的抱著波斯貓,從冷冷的湖岸邊走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總感覺他迷離若夢的像一首詩、一個故事,帶著深深的謎,讓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探尋,還有他如歌如訴的口琴聲,好像魔力般的在傳遞著某種情愫,使她深陷不已。
猝然間,冷風中傳來一陣清脆而沉重的腳步聲。
她心跳了一下,迅速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朦朦朧朧的看著一個落寞的身影,一身風雅的走了過來,停在她的面前。她仰頭一看,整個人卻呆掉了。
那男人,竟是宋文軒。
嫣藍驚訝的跳了起來,只是怔怔的、無措的、不敢相信的迎視著他。
「文軒!」她惶然的叫:「你怎麼來了?怎麼找到了阿寒湖?」
宋文軒透著金絲框鏡架望著她,有些感傷,有些哀痛的說:
「我去過了青森,請求巧韻告訴我妳的行蹤,她迫不得已,才透露妳在這裡,並給了我地址,我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也找到了妳住的那家旅館,他們說你到湖畔來了,我忍不住,就急急的出來找妳。」
「可是你為什麼要來?」嫣藍苦楚的說:「你不該來的,你知道嗎?」
宋文軒搖搖頭。
「我只知道我不來,我就要永遠失掉妳了。」他說:「嫣藍,我是來求妳跟我回去的,妳不能這麼躲著我、不能讓我痛苦悔恨,一輩子自責良深。」
「難道我就好受嗎?」嫣藍沉痛的說:「五年的感情,我把真心付給了你,卻遭受你無情的傷害和踐踏,我只怪我瞎了眼、只怪我認識不清,才落得今天自食惡果的地步。」
「不是這樣的,嫣藍。」宋文軒後悔至極的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該死,但我保證,再也不會了。我和白玲之間,已經劃清了界線,她答應把孩子拿掉,不要我對她負責任,從此我們山是山,水是水,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了。嫣藍,我和妳也可以重新開始,妳千萬不能因為我的踏錯一步,就全盤否定了我對妳的所有真情,那是不公平的,也是殘忍的,妳該給我機會彌補過失,讓我證明我是愛妳的,是不是?」
嫣藍踉蹌的退後一步。
「不是、不是。」她一疊連聲的喊:「宋文軒,你太教我失望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白玲?就算你對她毫無感情,可你怎麼能逃避對她的道德情義,還有無辜的孩子,就被你這麼扼殺掉了。你甚至不顧橫在你們面前的一個悲劇嗎?」
「我也不想。」宋文軒頹然的垂下頭。「可是我知道,失去妳才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悲劇。」
嫣藍的眼淚忽然來了。
「哦!天哪!」她沙啞著聲音喊:「我懂了!我懂了!原來是我的存在,讓你不肯對白玲負責,原來我有多麼的罪大惡極。文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非要把我打到十八層地獄,你才甘心!」
「不不!嫣藍!」宋文軒急急的說:「妳聽我解釋、妳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
「我不要聽你的解釋。」嫣藍斷然的喊:「即使你說得天花亂墜,我都不再相信你了。文軒,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請你放了我吧。不要在我的傷口上,再灑上一層鹽巴,讓我痛不欲生,畢竟我們之間已經覆水難收了,就算你的苦苦哀求,我也不會心動,不要拿自己的快樂建築在白玲的痛苦上,否則我不會一個人逃到這裡來,努力要忘掉一切,難道我這樣的決心,你還看不明白,還要再來搗亂我的心扉,把我傷得體無完膚,才肯罷休嗎?」
宋文軒急了。
「嫣藍。」他用盡力量的喊:「我根本不想傷害妳的,妳原諒我吧。我不能把所有的痛苦都讓妳一個人來擔。再說,仙人打鼓都有錯,難道我這個錯就要永劫不復嗎?嫣藍,我求求妳,跟我回去吧,讓我們一切重新來過,我真的真的不能失去妳。」
嫣藍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抽噎的說:
「你不要再說了,文軒,你走吧。讓我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也讓我好好的療傷,我就感激不盡了,終究逝去的已經不會再回來,你眼前該珍惜的是白玲,而不是我,因為我的心已經碎了,碎得再也容不下你的任何一滴感情。總之,我是不會再跟你回去了,你應該知道我的決心裡有多少堅定,如果你一定要苦苦相逼,那麼我只有馬上跳進阿寒湖裡,一了百了,讓所有的痛苦煩惱都煙消塵滅,也讓你徹底的死心。」
「不要!」宋文軒大大一震,驚慌失措的抱住她,狂亂的叫著:「妳不能做傻事,不能讓我悔恨。嫣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不是妳的真心話!」
嫣藍奮力的掙開他,痛楚而絕望的說:
「你非要我死無葬身之地,非要我付諸行動,你才相信我的決心,是不是?」她忽然退了退身子。「好,如果你要我生不如死,那麼我證明給你看!」
說完,她轉過身子,如風似地奔到湖邊,縱身一躍,跳入了冰冷而沉寂的湖水裡。
那一幕,慘烈的把宋文軒整個人給震得魂飛魄散。他來不及從驚天動地中回過神來,就看見一個身影,如風般的狂奔而來,飛快的跳下水去,牢牢的抓住了嫣藍,把她從一頃萬波的阿寒湖中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