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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經述異 第四部分 我求求你,讓我繼續服侍你 作者:深雪
    Amulet的眼角滲出眼淚,她苦苦地說出來:「我知道味道會更好……」

    Eros伯爵放下雙手。「我命令你停止。」

    她就淒涼地望向他:「但你明明喜歡……」

    Eros伯爵看到她柔弱可憐的臉,就苦惱起來。「我怎可以喝你的血?這根本不可能……」然後他又想到了。「那些美味的佳餚……」他牢牢地看著她,深深地嗟歎。

    Amulet望了他一眼,就垂下頭來不敢作聲。

    Eros伯爵盯著她半晌,決定這樣說:「你返回巴黎吧,這裡對你不好。」

    Amulet沒預料Eros伯爵會有這種決定,她猛地抗議:「不!別要我走!」

    他說:「我不希望你為我受任何苦,這樣的事不應該發生。」

    她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就在情急之下,她說出最想說的話:「那是因為我愛你!我根本就沒半分的痛苦!」

    Eros伯爵望著這個曾經令他心動過的女孩,就這樣無言以對。

    Amulet流下淚來,鼻子也紅了。她說:「我愛你,我想你得到最好的一切,最好的美食,最好的營養,最好的愛情……」

    Eros伯爵輕輕問:「Amulet,你明白我對Helen的感情嗎?我根本離不開她。」

    Amulet就淒淒地告訴他:「所以我說,要你得到最好的愛情,我要讓你心無旁騖地愛著你最愛的女人……我只想你活得好,吃得好……」

    他不由自主地心痛起來。她是那麼虛弱、無助,她的淒涼全都因為他。忍不住,他趨前把她抱入懷,而她就在他的懷中輕輕顫抖,細細飲泣。

    他輕撫她的長髮,她的體香就滲入他的官感中。這個是Amulet,她與Lady

    Helen有不一樣的幽香,而這個她,又以另一種方式去愛他。她曾經打動過他,在這刻,愛情的餘韻回來了,他覺得茫然,也不知如何再去拒絕她。

    他說:「你做的事是很無稽的。」

    她的哭泣聲連綿。「我求求你,讓我繼續服侍你。」

    他就捧起她的小臉,告訴她:「Amulet,但你不是食物。」

    她閃著一雙淚眼凝望他:「那麼Amulet是什麼?」

    他又答不出來。

    於是她說:「在你未知如何處理我之前,請讓我成為你的食物。」

    Eros伯爵的心一寒。Amulet卻含笑地望向他。

    他不可置信,也不能接受,他推開了懷中的她。「不!」

    Amulet鍥而不捨。「你可以如此愛著她,我也可以用同樣的份量來愛你!」

    在這一秒,他決定狠心起來。「你的愛,將不會得到回報。」

    她執迷地說:「我不要回報,我只要留在你身邊。」

    望著她堅定的雙眼,他實在弄不清下一步將會是怎樣。他抽了一口冷氣,這樣說:「你想怎樣就怎樣,一天你厭倦了、疲累了,要走的話我不會留你。」

    說過後,Eros伯爵轉身離開,帶著那要擺脫糾纏急步離去的姿勢。Amulet虛脫地圍抱自己的身體,步履輕浮,她也快支持不下去。她痛苦地咬住唇,流著傷心的眼淚,她不能夠相信,這個心目中最溫柔的男人,竟然會說出世上最殘忍的話。

    她掩著臉,跪下來,依著窗前痛哭。她快將十七歲了,一年前的生日,Eros伯爵對她一見鍾情。只不過是一年的時間,她就嘗盡了得而復失的滋味。

    一年前,他在她的家聽到DianaKrall的《Crymea

    River》,就情不自禁要與她共舞;到了如今,她才領略那首歌的心情,在最傷心處,心一刺痛,眼淚就如泉湧,要哭出一條河流,並不困難。

    他對她動過的情如今已煙消雲散。怎會如此微不足道?這簡直就是羞恥。一個女人,怎能容忍男人的心坎沒有自己的印記;一個女人,不可以讓男人說忘掉就忘掉;一個女人,怎可以就此服輸!

    他給過她愛意,今日,卻留下恥辱。他怎能夠,完全說不愛就不愛!

    總該有點點餘韻留下吧!

    Amulet的目光掠過窗外的草地,她看見Eros伯爵朝蝴蝶溫室的方向走去。她抹走眼淚,站起來。

    這個男人對她動過心卻又如今放棄她,就連他的背影,也帶著對她的羞辱。

    一切,只因為那個睡不醒的女人。Amulet擤了擤鼻子,大概也是時候探望LadyHelen了。

    她走向同一樓層的醫療室,看護正推著一些儀器由房間走向走廊的盡頭,Amulet禮貌地與對方打了招呼,然後就走進房間內,端坐到Lady

    Helen的跟前。

    這個女人比她想像中更不堪。一臉浮腫,雀斑滿佈,嘴唇涸干龜裂,整張臉粗糙不堪。真的討厭極了,已經許久沒看過如此叫人生厭不耐煩的臉。Amulet瞪著她,鄙夷到不得了。

    看護在進進出出,Amulet俯下身,以最溫柔的姿勢握著LadyHelen的手,也擠出一個溫暖友愛的微笑。

    她默不作聲,旁人看過來,還以為她在為病人禱告。

    她盯著床上的女人,心在說:「你憑什麼得到他的愛?就憑你睡著不動?你憑什麼打敗我?憑你給過他的回憶?我不相信一個只會睡覺的女人有機會戰勝一個行動的戰士。你有多愛他?你會及得上我嗎?你受了多少苦,我就要比你受更多的苦。如果女人所受的苦能打動一個男人,最後,我一定會贏這場仗。你有多愛他、有多為他吃苦,我就要比你更愛他,更為他受苦。一千倍一萬倍,我都付出得起。愛情?痛苦?要多少我奉獻多少。我是活生生的,我能做的比你多。在五百年前你得到他的心,以後的五百年,會由我得到。你好好睡吧,繼續你的甜夢,你睡多一千年一萬年,看看有什麼男人能忍受一個永恆昏睡的女人。」

    最後,她以一個默然的冷笑作總結。

    「你記著我的話。我並不邪惡,只是太想得到他。」

    看護走近,她就裝出畫十字架的祈禱姿勢,又向LadyHelen微微鞠躬,神情慈愛地轉身。

    第四部分有時候,人是不如畜牲的

    臨離開房間前,她還叮囑看護:「請盡力照顧LadyHelen,因為她是伯爵深愛的女人。」

    看護的目光閃出擊節的讚賞。Amulet暗笑起來,這個女人一定是在驚歎她的偉大了。對啊,她就是要創造出最偉大的愛情,她想多偉大就有多偉大。

    離開醫療室的一剎那,她就信心滿載,她看不出自己有任何會輸的理由。

    最新戰況,就由這一刻開始。

    黎明來臨之前,侍從給Eros伯爵端來一杯鮮血,Eros伯爵知道那腥香屬誰,於是不肯喝。侍從本想到血庫替Eros伯爵準備牲口的血液,卻又發現血庫被Amulet鎖上。Eros伯爵在寢室中大發脾氣,他討厭這種威脅。Amulet明知,如果他不在黎明前喝下血液,他就無法入睡;不能在晨光出現前入睡的吸血殭屍,就會被日光所毀滅。

    他既憤怒又不滿,瞬即,她在他的心目中跌到一個更低的位置。

    未幾,Amulet來到Eros伯爵的寢室,從走廊上,傳來她堅決又沉重的步伐。

    Eros伯爵在掛上黑色幔幕的窗前轉身回頭,他看見Amulet正緩步走來,臉容冷靜而沉默。他按捺著不滿,且看看她有什麼話要說。

    曾經有過愛意的兩個人相視對峙,氣氛凝重。

    Amulet輕輕地說:「Eros伯爵幹嗎不把鮮血喝下?是否嫌它不夠新鮮?」

    Eros伯爵望進她碧綠色的眼睛,這樣告訴她:「有時候,人是不如畜牲的。」

    傷感就掠過Amulet的眼眸。她解釋:「我並不希望控制Eros伯爵任何生活細節,我只想Eros伯爵吃得好睡得甜。自從伯爵服用我的血液後,就睡得更安寧,醒來後更精神,照顧Lady

    Helen就更體貼入微。」

    Eros伯爵冷笑,鄙夷地注視她:「你明白嗎?你是無法替代她的。」

    Amulet的表情不動半分,她說:「剛才Eros伯爵已在視聽室對我解釋了一遍,我是明白的,我也不會作任何妄想。」

    Eros伯爵默然,他在考慮應否信任她。

    Amulet又說:「血涼了才喝就不好。如果我到地牢血庫一來一回,恐怕晨光已初露。」她伸出雪白的手臂,對Eros伯爵說:「來吧,喝了就去睡,事情便能解決。」

    Eros伯爵推開她的手,他接受不到她的提議。

    Amulet溫柔地說:「萬一你出了事,LadyHelen該怎辦?」

    Eros伯爵雙眉緊扣,苦惱又無奈。

    他說:「你做出令我討厭你的事,你也不會有得益。」

    Amulet說:「我答應你,我不會做任何事妨礙你對LadyHelen的愛,請你相信我,我只一心想你得到快樂。」

    Eros伯爵望向她,他仍然猶疑。

    Amulet說:「你不是告訴過我,我想怎樣做就怎樣做?你說我的愛將不會得到回報,一天我要走了,你不會留我。我把你的說話都記住了,而我相信,那會是我的結局。」

    Eros伯爵歎了一口氣,他煩厭地搖頭:「你這樣子又何苦呢?」

    Amulet微笑:「你不明白我快樂的來源,那是源自我對你的奉獻。」

    Eros伯爵深深望著眼前這張執迷的臉,他實在不明白她。

    Amulet再把手臂伸前,對他說:「讓我,變作你的食物,這就是我的理想。」

    黑色幔幕外的天空逐漸變色,由絲絨般的深藍蛻變為紫紅,慢慢再顯出泥土一樣的金橙色。Eros伯爵在幽暗中感受到天色的變化,這對抗不了的大自然力量令他別無選擇,那雪白的玉手,是他此刻惟一的出路。

    他趨前去,抱住柔美的她,然後把牙齒陷入她鮮嫩的血肉中。獠牙尖尖地探進她的血脈內,在吸啜第一口的同時,他的官感就受到極重的衝擊,這不止是一口血,也是一種肉慾的興奮,撫平他永恆不死卻又飢渴的心靈。

    他的瞳孔變異,迫不得已就忘卻了人性。他仰起臉,嘴角溢出血水,深呼吸後,他又把臉垂下,重新向她雪白的肌膚吸吮去。

    無法再想別的事情,在飢餓與渴望中,他只能一心一意,享用他的美食。

    美味啊美味啊。一杯牲口的血,如何及得上這感官澎湃的萬分之一?

    而被視為食物的女人,口微張,眼睛半開半合,她痛苦、陶醉,又飄飄然,心情大概也很好,她的目的已達到。

    他的肉體滿足了,靈魂自然就獲得救贖。他放開了她,腳步無法站穩,是時候趕緊在晨光初露前閉上眼睛休息了。Amulet扶他走到那黑色的大床上,為他覆蓋好被,又輕撫他微燙的臉額。

    然後,大地就又面臨新的一天。Eros伯爵剛好趕及入睡。Amulet輕依在他身旁,疲累地歎了口氣,在那幅《Ophelia》的畫作下也累極入睡了。

    自此,Amulet正式成為Eros伯爵的食物。每個黎明將來之際,她就來到他的寢室,為他奉上最鮮美甘飴的血液,讓他在享受過後安然入睡。他也因為立心把她視為食物,不再與她說話,甚至不再望向她。每一次,他都視她如牲口,抱住她就朝皮肉中咬噬吸啜。既然他說過不會給她感情的回報,他就要做得絕對狠心。

    他在想,有天她就會受不下去,憤然地離開他。他滿足了她奉獻的渴望,然後等待她心死。年輕少女的愛情,都來得洶湧,淡退得無情吧!始終一天,她會厭倦,然後離開城堡。

    Eros伯爵按下對Amulet所有的憐憫,也不容許自己被她的奉獻所打動。日復一日,她以血液喂哺他,他就盡情享受她的甘美。她的臉容從沒流露任何傷感,他也不關心她任何感受。滿足了,飽漲了,他的眼皮就沉重起來,什麼也不再管。

    Amulet就是如此虔誠地對待她這份決意堅守的愛情。即使她失掉了身份、尊嚴、自由,她也在所不惜。

    寧死,也要守下去,讓他享用一天得一天。

    寧死,也不要輸。

    第四部分女人為愛情所作出的犧牲

    阿大阿二阿三是時候出場。

    黑鑽石的反映播放在白牆上,當中有Amulet躺在Eros伯爵那張黑色大床上的片段。寢室內只有微弱的暗燈,遠遠照亮牆邊的一角,偌大的房間內,大床就在遠離黑色帳幔的另一邊。Eros伯爵正熟睡,Amulet則勞累地躺在他的身旁。她睜著眼睛,面無人色,木無表情,那條慣被吸啜血液的左手手臂上,佈滿大小不一的血洞,有些還滲出血絲。舊的傷口未痊癒,新的傷口就在另一個黎明前添上。

    她的臉色蒼白冰寒,奇異地透出一種幽冥的藍。她的眼皮微微地跳動,帶著一種虛弱的不安。床頭上的大牆掛著那幅《Ophelia》,當中隨河水飄浮的少女屍體,形神與床上的Amulet有八分相似。

    誰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Ophelia原本帶著LadyHelen的神韻,但今日的Amulet,居然就與畫中人如出一轍。

    Mystery的白牆影像熄滅了,玻璃盒子內的青春黯淡無光。

    阿大阿二阿三倒是狀態十足,她們為女性立下了最值得尊崇的典範,永遠光彩動人,奪魄勾魂。無時無刻,她們都美得叫人心驚肉跳,像隨時準備迷倒五湖四海的男人。

    阿大的胸罩是前扣式設計,最別緻的是那絲帶扣的款式,粉紅色緞帶輕輕一鬆,胸罩就立刻調皮地脫離尖挺的胸脯,誘惑的效果是胸罩中最頂尖的。

    阿二的睡衣充滿少女式的活潑,細肩帶背心加上短褲的設計,既青春又滿載動力。為配合這套睡衣,阿二梳了兩條辮子,髮飾是那種圓圓的粉紅波波,這身打扮,足夠迷倒地球上所有十五歲至六十五歲的男性。

    阿三身上的泳衣用防水牛仔布作布料,上身是三點式的設計,下身則是熱褲一條,她在肚皮上加上骷髏頭紋身,又架上圓框太陽眼鏡,有型到不得了。

    艷麗的三胞胎在富麗堂皇的舞池中一邊走前一邊指手劃腳。阿三說:「嗯……嗯,黑鑽石小姐與她的Eros伯爵共舞之處,該有這舞池的氣派。」

    阿二的神情十分悲哀。「有過那麼浪漫的時刻,卻在今時今日落得如此田地。」

    阿大卻說:「黑鑽石小姐一定要經過這些愛情階段,她才能明白愛情的真正意義。」

    阿三表情極茫然:「為什麼選中她來受苦?」

    阿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皆因她受得起。」

    阿二就淚凝於睫:「真可憐,為了捨身成為我們的GrandCase,黑鑽石小姐度過了淒苦的歲月。」

    阿大說:「只要一天她能醒覺,世上其它女人也能一同清醒。」

    阿三的樣子完全是個問號。「她可算是一個愛情Guru吧!」

    阿二印去眼角的淚水。「總之,世人因為她,就能得到愛情上的啟示。」

    阿大說:「而現在,她就示範了女人為愛情所作出的犧牲。」

    阿大阿二阿三不知不覺地就走過了大舞池,她們在盡頭打開一道門,然後就悠然自得地走進內。

    空間變異。那是Amulet的小洋房。

    她們在房子的第一層中出現,三個女人四下打量,繼而擠眉弄眼諸多批評:「牆紙的圖案太平凡。」「怎可能配上這種燈飾呀!」「地氈的一角有水漬!」「那客廳毫無派頭可言!」拾級而上後,就更多意見。「牆上有釘孔,卻又不掛照片來遮掩。」「看!這幅牆的牆身正剝落!」「這種窗簾算是什麼?像條廉價的圍裙!」

    結論是:「難以相信一名極富品味、對生活萬分講究的女人會如此糟蹋自己!」

    三個女人互相打眼色:「開始拯救行動!」

    她們朝三樓進發,大模斯樣地走進其中一個房間內。在這房間窗前的安樂椅上,正坐著Amulet.她緩緩地把視線投到三胞胎的身上,乏力地一笑,並無任何驚訝。

    阿大阿二阿三就激動起來。「你看你,似什麼樣子?」「簡直像那種嫁不出的老管家!」「你的光芒在哪裡?都拋掉到垃圾箱中嗎?」

    坐在安樂椅上的Amulet有一張令任何人都惋惜的臉。她雙眼空洞,皮膚乾涸,形神憔悴;雖然輪廓依舊美麗,但姿容殘破。她是一朵凋謝了的玫瑰。

    她對Mystery的三胞胎說:「你們說過我會贏的。」

    阿大就告訴她:「你從來沒輸過。」

    Amulet就把左手的衣袖捲起來,讓她們看。「這是我正在付出的。」手臂上的血洞與咬痕花斑斑,也凹凸不平。「我已變成了食物。」意思殘忍,但她的語調是輕柔的。

    阿二掩住一張臉,於心不忍。「你又不是一頭母牛,哪有這麼多血讓吸血鬼吸取?」

    阿三把臉湊近Amulet的手臂,然後說:「啊……像極非洲被毒蚊殘害的婦女。」

    Amulet把手垂在安樂椅旁,沉靜地望著她們。

    阿大說:「今次我們到來,是為了灌輸給你一項愛情的法則。」

    她微笑,禮貌地問:「又是必贏的嗎?」

    阿大說下去:「我們對於你的愛情犧牲有點意見。」

    她說:「我只是別無選擇。」

    阿三就說:「其實……犧牲,也是有竅門的。」

    阿二忍住淚,也說:「犧牲該有條底線。」

    Amulet立刻說:「底線?如果我連這種事也不肯做,我在城堡中就無立足之地。」

    第四部分愛情,從來是一種命運

    阿大就告訴她:「但凡是人,也會在愛情中受點苦,為愛情作出某些犧牲。為愛情犧牲一點也不羞恥,但犧牲的同時,也有事情要注意:一個女人,要為自己設定一條底線,那底線的位置在於憎恨與憐憫。」

    阿二接力解釋下去:「憎恨,代表你因為犧牲而憎恨你自己。終有一天,你會深感一切皆不值得,你會認為自己很蠢,於是不獨恨他,更會恨你自己。一旦有這念頭,便是你停止犧牲的時候。」

    阿三說:「憐憫也是一種信號,一天,當你發現開始憐憫自己的苦況,也是停止犧牲之時。記著,那底線不在於男人是否滿意你所作出的犧牲,而是你對自己的憎恨與憐憫。」

    Amulet輕輕搖頭,她說:「我並不憎恨我自己,也無憐憫自己之意,同時,我也並不恨他,在他身邊,有點奉獻也是好的,不是嗎?哈,我相信多勞多得。」說罷,就苦笑起來。

    阿三便說:「那麼……你要保持一個歡樂而清醒的犧牲之心,你要享受你的犧牲,並且每隔一段時候檢討犧牲的得著。只有這樣,你才不會盲目下去。所有不快樂、無價值的愛情行徑也不被鼓勵。」

    阿大說:「我們不想看見你因這個GrandCase而賠掉太多。」

    Amulet垂下頭思量片刻,然後就對她們說:「現在我所付出的,我還能負擔得起。也因為他需要我的肉體,我自覺還有點存在價值,所以,我會繼續我所做的。感激你們的關心。」

    阿大再說:「我們會一直守護你。」

    Amulet問:「我和他的關係有天能好轉吧?」

    阿二阿三齊齊點下頭:「會的。」

    Amulet笑起來:「那麼我變作他的早、午、晚餐也值得。看來我要增肥了。」

    阿二卻說:「請幫幫忙……」

    Amulet問:「什麼事?」

    阿三神情迷惘地把視線橫掃四周:「你該多點留意屬於自己的東西。看你這幢房子嘛……」

    阿大說:「分一點心給你自己。」

    Amulet苦笑:「分得太多給他,面對自己就無能為力。」

    阿大送她這句金句:「當女人愛上一個男人之時,別忘記愛上自己。」

    Amulet又是笑,笑得很虛弱。「我會盡力。」

    阿二怒憤填胸:「別丟女人的臉!」

    阿三也說:「你的潛質很高,別浪費你自己!」

    Amulet安慰她們:「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阿大點下頭來。「這就最重要。」

    最後,Amulet說:「想不到,愛情是困難至此。」

    阿大回應她:「誰說愛情容易?」

    Amulet說:「但有些女人輕易就能擁有美滿的愛情。」

    阿大告訴她:「愛情,從來是一種命運。」

    「命運……」Amulet聽見這二字,不期然就虛弱起來。

    阿二一邊搖頭一邊淒然落淚:「正如美貌,有些人天生就擁有,有些人努力一生也得不到美麗;也正如金錢,有些人輕易就家財萬貫,但另一些人永遠財來財去。」

    Amulet問:「我是注定在愛情上受苦的嗎?」

    阿三說:「你在這項目上並不得意。」

    阿大補充:「但放心,再不得意你也會有愛情。」

    Amulet呢喃:「愛情是一種命運……」

    阿大阿二阿三交換了眼神,這樣說:「不經意的,就洩露了愛情最基本法則。」「沒關係吧,她遲早也會知道。」「今日就說出來,她會明白嗎?」「早點明白,她就少受點苦。」「看得開很重要。」

    Amulet問:「這就是愛情的最基本法則?」

    阿大點頭。「這是所有參與愛情的人也必須明白的第一項基本規條。」

    Amulet又問:「第二項會是什麼?」

    阿二說:「到了適當的時候你便會知曉。」

    阿三說:「那同樣會是令你茅塞頓開如夢初醒的大學問。」

    Amulet便說:「那麼我得耐心走下去,到了那一天我自會明白。」

    阿大阿二阿三離開後,Amulet的精神就振奮起來。她望著窗外藍天微笑,她們大概是對的,愛他,也要分點心給自己。Eros伯爵不能享受明媚的大白天,但她可以嘛,總有些愛情以外的快樂事情值得她去做。

    她甚至狡猾地想,痛苦、可憐、淒涼、無奈只留在夜裡假裝起來展覽給他看好了,白日時份該有那張擺脫他的開朗臉孔。

    不知能否為自己做得到?Amulet抓了抓頭,還是首先找設計師粉飾這幢小洋房吧。美女,怎可以住在一間庸俗的破屋之內。愛情居然這樣糟蹋了她。

    黃昏時份,她回到Eros伯爵的城堡。就在Lady

    Helen的醫療室外,她定定的站著,凝望那副睡不醒的身軀。她心想,這個女人就是那種天生會有美滿愛情命運的人吧!光是睡覺,也注定有人深愛她。

    第四部分我不容許你傷害他

    正當Eros伯爵與Lady

    Helen長青不老,Amulet在外表上的變化,就顯示了宇宙正軌的規律。她長高了一寸,比青春期更消瘦,膚色很白,眼神看上去倒比從前銳利。有時候為了健康,她會請醫生替她吊葡萄糖,每天又會服用大量維他命。今天,她依然是Eros伯爵的食物,他尚未吃厭她。

    近一年她多做了文書的工作,Dr.

    Noir把Eros伯爵的舊訪問剪輯,重新在電視上播出,於是Eros伯爵又多了仰慕者。Amulet每天替他回復讀者來信,回答有關吸血殭屍生活的問題。吃什麼、睡在什麼地方、與哪些人做朋友、到什麼地方買衣服、有沒有要好的異性朋友……她都一一為他回答了,Eros伯爵簽一個名字,她替他加上蠟印,信件便可以寄出。

    當她伏案覆信時,她會盡量代入Eros伯爵的心情,他會怎麼告訴他的仰慕者?當他解釋他對蝴蝶的熱愛時,會像個學者?抑或是美感崇拜者?當他分享他的日常生活,他會希望給別人更多幻想的空間?抑或令仰慕者更瞭解自己?

    Amulet極喜愛這項工作,她喜歡變成他。

    偶然,她也會把他的舊情信拿來閱讀,這些信極珍貴呢,他親筆書寫,並且以一顆激烈澎湃的心來表達。到了如今,當信放到心房上時,那感受依然窩心。Amulet就是不相信,她無法令Eros伯爵再愛她一次。

    蝴蝶依舊在城堡中飛舞,跟隨它們想跟隨的人。除了Eros伯爵外,Amulet的身旁圍繞最多的蝴蝶。她感激蝴蝶對她的鍾愛,使她與Eros伯爵的距離拉近了。

    她也有權力參與城堡內的管理,她負責挑選最適合的侍從與她一同照料Eros伯爵的起居飲食。Amulet曾經考慮過訂造一套女管家式樣的制服,式樣設計出來後又遭她否決。她還未想被歸類為Eros伯爵的員工,她的矜貴在於她曾經是令伯爵心動過的女人。

    最近,管家聘請了三名新侍從,Amulet揀選了一名紅頭髮的小伙子專職打理Eros伯爵的寢室。Eros伯爵喜歡同一個人每天打理他的寢室。Amulet揀選他的原因,是他臉上長滿了小雀斑,氣質與Lady

    Helen相若。Eros伯爵不會討厭這張臉進出他的寢室。

    Amulet告訴紅髮小子寢室內的一切規矩,諸如幔幕何時拉上和張開、寢具的清潔和處理、裝飾品的保養、床頭前零食的擺放、花卉的安排……紅髮小子都做得妥妥當當,教人安心。

    基本上,城堡內的所有員工都是Eros伯爵的仰慕者,要不然不可能忍受這裡顛倒的生活習性和靜寂的工作氣氛。Eros伯爵要求侍從低調,當他在某個房間內時,侍從不可被Eros伯爵看得見,卻同時候要發揮隨傳隨到的本分。管家就曾經對Amulet說,城堡中侍從的安排,差不多像用微積分計算出來那麼嚴謹和精確。

    Amulet照樣在黎明來臨前的十五分鐘到達Eros伯爵的寢室,她並且確保這喂哺的行徑沒讓任何人看得見。她重視這件事情的秘密性,愈見不得光,就愈令她甘心。幽暗之中,永遠性感,聯繫更深。

    Eros伯爵背住她,她就緩緩走上前,捲起衣袖,在他的身旁伸出雪白的手臂。他背著她,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感到頃刻的刺痛,那痛帶動血肉中所有最敏感的神經,當到了極限,興奮的感覺又隨之而來。就在每次第一陣刺痛中,Amulet禁不住全身酥軟,不得已地,只好緊緊挨著Eros伯爵健碩的背來支撐,好讓自己不在他的背影中倒下去。

    三年來,她與他最親密的接觸,就是這一刻,當他享用著她,她就得到短暫的被愛和依靠。

    她從悲劇中得到了幸福。

    當Eros伯爵熟睡後,她會在十五分鐘內離開,再多愁善感,再疲累,她也不讓自己熟睡在他身旁。萬一,他忽然醒來了,在一個不穩定的情緒中討厭起她,就前功盡廢。她不貪心,不輕舉妄動。

    而近日,Amulet發現了一個不應該出現的情況。紅髮小子在她離開Eros伯爵的寢室後出現在三樓的範圍,已經不止一次了,站在二樓與三樓梯間的Amulet,看見紅髮小子在她離開寢室約五分鐘的時間出現在寢室外的走廊上。他神情自然,有時捧著銀托盤,有時候兩手空空。Amulet愈來愈起疑。

    她翻查侍從的工作表,在那段時候,紅髮小子該在酒庫工作。不祥感頓生。

    翌日,Amulet一直注意著紅髮小子的一舉一動,她發現,就在她要服侍Eros伯爵就寢前的半小時,紅髮小子不知所蹤。那個時候,他該在洗衣房處理Eros伯爵的衣服,再送到三樓的衣帽間。

    而當Eros伯爵就寢後半小時,Amulet就看見紅髮小子由三樓的浴室內走出來。而浴室,根本不屬於他的工作範圍。

    Amulet走進Eros伯爵那羅馬式的浴室,發現浴室的窗戶外有一道狹小的窗台,可供動作利落的攀爬者沿路走向三樓任何一所房間中。

    在第三個黎明時分,事故就發生。正當Amulet喂哺Eros伯爵之際,突然看見窗前有一幅幔幕並沒隨強風吹動。Eros伯爵喜歡新鮮空氣,他的窗戶並沒關上,房間靠的是厚厚的三層幔幕來遮擋陽光。Amulet分心注視那幅看上去硬硬的幔幕,直覺告訴她,幔幕後站著人。

    她靜靜等待Eros伯爵享用她後,又不動聲色地服侍他就寢。也一如往常,她休息了十五分鐘才離開那張大床,朝房門的方向走去,把門開啟,又把門關上。

    機警的她並沒有離開,而是躲在幽暗中。未幾,有人從窗邊幔幕中走出來。她沒猜錯,那人就是紅髮小子。在微弱的燈光中,Amulet看見他拿著一個十字架走向Eros伯爵的床前,他邊走邊唸唸有詞,拿著十字架的手左右擺動。

    Amulet心寒起來,也有點不知所措。然後,她看見紅髮小子坐在床邊,把十字架放在Eros伯爵的臉上,Eros伯爵就在熟睡中全身抽動,並發出痛苦的呻吟。看見Eros伯爵的痛苦,Amulet不再考慮任何事,她立刻由暗角衝出來,跑向床邊,向紅髮小子斥喝:「我不容許你傷害他!」

    紅髮小子不料有此一著,慌忙抓起十字架,朝撲向他而來的Amulet身上插去。十字架的末端是一把隱藏的匕首,這利器捅入Amulet的腰間,她高聲驚呼,橫躺在Eros伯爵的身上,動彈不得。

    很痛很痛,接下來是一陣冰冷的虛寒。她不肯合上眼睛,在極痛中,她看見紅髮小子衝向房門逃走,然後,走廊傳來追逐和起哄的聲音。

    漸漸,她就失去知覺。在迷糊中,一雙熟悉的手正抱向她,那雙手,很溫暖。

    第四部分我用我的眼睛代你看

    Amulet在病榻上躺了兩個星期,Eros伯爵每天都來看她。他為她帶來雜誌,又向她講述近來上映的電影,也試過為她播放一首動聽的歌。Eros伯爵說什麼她都愛聽,而最愛聽的那一句是:「感謝你救了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她很快樂,垂下眼微笑,輕輕搖了搖頭。

    她對她愛的男人說:「我想每個黎明都與你一起睡。」

    他望著她,考慮了一會兒,就答應了她。

    紅髮小子被收進監獄中,原來他是Eros伯爵的瘋狂愛慕者,他花了多年研究吸血殭屍,也是自Eros伯爵的訪問面世後,他就對Eros伯爵迷戀起來。他覺得自己有一個使命,要令Eros伯爵的靈魂脫離肉身,到達一個能讓吸血殭屍安息的福地中。

    世事福禍難料。暗地裡Amulet感激這名紅髮小子,如果不是他,Eros伯爵也不會重新關懷她。

    黎明前的共處,變得那麼不一樣。Amulet比往常提早一小時來到Eros伯爵的寢室。她不再從他的背後伸出手臂,這一個黎明前的時份,他倆面對面,靜默地交換含笑的眼神,當她伸出她的手臂時,他卻輕輕推開,他想要更性感更有感情的部分,他選擇了她粉嫩的脖子。

    他把一隻手托著她的後頸,手指就在她發邊的皮膚上輕磨,而另一隻則手按在她的肩膊上,沿著胳膊的位置來回撫摸。他先以嘴唇濕潤她的脖子,動作是那麼敏感而細緻,情不自禁,她仰起臉來,緊閉雙目,呼吸漸次急速。他的吻由溫柔步入激情,然後,他的呼吸聲也禁不住起伏不定了,快感就由這剎那提升,她低低地叫起來。就是這種像動物又像嬰兒的聲音,喚起Eros伯爵的非人性,他的瞳孔收縮,眼睛變作狼一樣,尖長的獠牙伸展出來,全身的官感都落入那不能自控的亢奮中。

    當牙齒陷入Amulet的血脈中時,她就在一股奇異的冰寒中顫抖,那是一種欲抗無從的極度昇華。就是這些時刻,女人會甘願一生受著男人的控制,為了男人所能帶來的美好。

    在咬噬與吸啜交替間,Amulet的胸脯節奏性地起伏,而Eros伯爵的手,早已由她的後頸順移到她的胸脯上。

    明白這一刻有多纏綿悱惻嗎?誰還會稀罕凡人那庸俗、費力、動作滑稽的性愛?

    她不再只是他的食物,她撩動起的是他的愛慾,她已重新成為他的情人。

    在黑色大床上他倆對望,什麼話也沒說,兩人都在默默地微笑。然後,他睏倦了,在凝視之間就睡著了。她看見他這樣子就笑起來,無論他多少歲,他也只是個嬰兒。

    她又再次得到他。他眼中有她,他肯與她一起睡,就這樣造就了一切的不同。有情與無情,創造了天堂和地獄。

    Amulet向Eros伯爵提議到巴黎看芭蕾舞,他也表示興趣,於是他們度過了一個快樂的晚上。坐在劇院的廂座中,他們以垂下的手勢交換對台上天鵝的評價。一致評定,每一幕第三隻出現的天鵝,總是舞姿最笨拙的。

    見Eros伯爵興致好,Amulet差不多每天晚上也安排節目,看電影、在河上泛舟,跳舞聽音樂,或到巴黎吃喝玩樂。她把生氣注入Eros伯爵的生活,而他與她都很享受。

    她與Eros伯爵去喝咖啡,他喝的是Irish

    coffee;他總覺得有藍天景色、陽光明媚的電影畫面特別好看;他只愛聽歌詞動人的情歌;他喜歡能與舞伴身體緊貼的舞蹈,他極喜歡拉丁探戈。

    Amulet知道,她根本是Eros伯爵所有喜惡的專家,他不用說明任何事,她只要看他一眼,就能猜出他要的是什麼。她愛他,所以懂得他,她給予愛人的是極品的五星級服務。

    Eros伯爵所有衣物一向也由Amulet選購,他的起居飲食只由她經手。她是他生活上最體貼的女人,也最息息相關。

    某夜,Eros伯爵與Amulet走到蝴蝶溫室中。他發現溫室內有大量端紅蝶在飛舞,他望了她一眼,她就說:「知道你最喜歡這種小蝴蝶,所以培育得最頻繁。」

    Eros伯爵讓蝴蝶停留在他的指頭上,然後會心微笑。Amulet知道他有話要說,於是耐心地等待。

    果然,他就說:「你一向很知我心。」

    她問:「那你認為好不好?」

    他望進她的眼眸中,這樣說:「感謝你。」

    他伸出手來,她上前去,笑著接過他的手,繼而,二人就擁抱在一起。

    Eros伯爵依然著緊LadyHelen的狀況,但這陣子他分心了,有時候甚至錯過了睡公主甦醒的三分鐘。Amulet每逢經過Lady

    Helen的房間,她的目光都流露著鄙夷,她看不出她有任何理由無法打敗這個只會做夢的女人。有一次,她走進醫療室,站到Lady

    Helen的床前,默默地凝視她良久,她將想說的話由心裡一句一句傳達出來,或許,這個熟睡的女人會聽得到。

    一天,Amulet提議與Eros伯爵到普羅旺斯小住十數天,料不到他很爽快便答應了。他點頭的一刻,她驟然充滿力量。是不是又向前邁進一步?他竟然願意與Lady

    Helen小別。

    看過紫色的海沒有?當月光照於上,那片紫色的熏衣草田就泛出一抹幽麗的銀光。Eros伯爵與Amulet牽手坐在熏衣草田中央的一株大樹下,靜靜地欣賞這無邊無際迷人的紫海。

    Amulet告訴他:「如果是日間,那紫色就鮮艷一點,當微風吹拂大地時,那種美更有生命力。」

    Eros伯爵抱住她,遺憾地說:「可惜我看不見日間的美麗。」

    Amulet把頭靠在他的肩膊上,吻向他輪廓優美的下顎,對他說:「我用我的眼睛代你看。」

    於是翌日的日間,Amulet就拿著攝錄機在熏衣草田走動,她拍下陽光下的小村莊,黃色的小野花,漫山遍野的熏衣草,還有昨夜他們依偎過的那株大樹,她在樹下擺放了兩顆石頭,在石頭上畫上人的臉,當石頭拼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雙可愛的戀人。

    夜幕垂下,Eros伯爵醒來,Amulet就讓他欣賞日間的景致。Eros伯爵邊看邊說:「是不是因為由你的眼睛而來,所以分外的美麗?」Amulet回答他:「因為我是為你而看,所以才最美麗。」

    他捧著她的臉,凝視她的眼睛。「我還以為是因為這雙碧綠色的眸子。」說罷,就輕輕吻在她的眼簾上。

    她覺得幸福,於是她嬌美地笑,並且告訴他:「請你容許我成為你以後每個日間的眼睛。」

    第四部分對你好令我快樂,你明白嗎

    忽然,他覺得心酸。「你不用對我這般好。」

    她伸出手輕撫他的耳畔,溫柔地說:「對你好令我快樂,你明白嗎?」

    他的心被打動,忍不住緊緊地擁抱她。

    Amulet在他的懷中微笑,微風吹動熏衣草田,旖旎的香味籠罩夜間。總是有些時刻無論如何也不捨得消逝,每一個Eros伯爵流露過愛意的片段,她也但願可以就此定格,落入不變的永恆中。

    熏衣草田有多美?好美好美。都是皆因她在這裡擁有過他的愛。從此,熏衣草就成為愛情的氣味,她發誓,會永遠依戀這氣味。

    愛你愛你愛你。

    日間對Amulet來說,也許比夜間更忙碌,Eros伯爵在睡夢的時候,Amulet就為他拍攝四周的景致。她走到別緻的菜市集,又跑到碼頭前的漁村,當每看見一樣美好的事物時,她就咬牙切齒,希望他也可以同時看到。

    到了晚上,她就絮絮不休。「你看,這是馬賽魚湯……菜市場內一籃一籃的士多啤梨……滿地都是羊奶奶酪……」

    Eros伯爵取笑她。「世界並沒遺棄我,餐廳營業到凌晨,當我有食慾時,我還是有很多選擇。」

    「不!」Amulet說:「你要吃有血的!」

    Eros伯爵眨了眨眼,等待激動的她說下去:「我買回來,再重新烹調一次!」她像革命烈士那樣,激昂地伸手拍到檯面上。

    於是,Eros伯爵就吃了以Amulet的血作湯底的馬賽魚湯。

    Amulet坐下來,在餐檯前托起小臉,告訴他:「你放心啊,我把半個血庫也運到來,源源供應。」

    Eros伯爵用餐巾印了印唇邊。「那麼你不用動不動抽自己的血。」

    Amulet說:「材料新鮮食物才美味。」

    Eros伯爵說:「我把你當成愛人,我並沒意圖把你變做乾屍。」

    Amulet的精神立刻亢奮。「什麼?你剛才說什麼?」她用力地搖晃他的手臂。

    Eros伯爵裝出翻白眼的樣子。「搖得快死了……」

    Amulet不肯罷休。「我要再聽一次!你剛才說把我當是什麼!」

    混亂中Eros伯爵掙扎。「愛……人……」

    Amulet停止全身的動作,誇張地把眼瞪得大大的。「天啊……你說我是你的愛人……」

    Eros伯爵整理衣衫,瞄了她一眼。

    「愛人!」Amulet自顧自呢喃。然後指著他來說:「說過便要當真!」Eros伯爵沒理會她,他垂頭品嚐他的食物。

    Amulet繼續坐到他的身旁,托起下巴笑吟吟地看著他。忽然,她很想瘋狂地大笑,於是,她就仰臉狂笑起來。Eros伯爵皺著眉頭,捧著湯別過臉,Amulet卻決心不放過他,她以尖銳的高八度笑聲緊貼他的耳畔響起,既然是愛人,就有權任性嘛。

    受過的苦算什麼?所有的委屈亦不外如是。就當是為著這半晚的歡樂,一切都值得。所有的歡笑,也是有代價的。

    Amulet在笑聲中靜下來,現在一切她都學懂了。

    只望今夜歡笑後,明天不用以苦痛抵償。

    假期的最後一站是海岸的豪華海灘別墅。日間的海灘滿佈來享受日光浴的泳客,而夜間的海灘則帶著涼意,Amulet與Eros伯爵披著外套在細沙上漫步,他們牽著手,愉快而平靜。Amulet彎下身探了探水溫,她喜歡那溫度,於是她脫掉衣服,走到海中,月亮從她的皮膚上反射出一抹銀藍色,她的背影流麗就如銀月本身。她在海的中央轉身朝她的愛人微笑,剎那間,一切都變得極美。有她在,一切如幻似真。

    她潛入海中央,如一尾神秘地發亮的魚。Eros伯爵站在岸邊,看著她翻起的波濤,想起了人魚的故事。不知那人魚公主有沒有她一半的美?

    Eros伯爵坐在沙灘上,撫摸著細沙,他發現,原來他是一個不介意等待的男人,她喜歡游得多遠便多遠,哪怕需要一年兩年或三年,他也會等。為什麼不?只要肯等,就能再見她。

    但她很快便游回來了,當頭從水中冒出來的一剎那,她便變成仙子,她的上半身慢慢離開水面,優美性感地朝他走前,那再沒有更完美的軀體,是他在星夜中得到的禮物。

    他張開雙臂,抱住濕漉漉的她,她的笑容純真而燦爛,晶光四射。怎可能再忍耐?他俯下頭吻向她的唇,來報答她給予他的一切美感和觸動,他感激她打動了他的心。

    Eros伯爵懷著澎湃的感情,抱起他的美人魚回家。而美人魚雙手勾著愛人的脖子,閃亮寶石般的明眸,靜待深夜中的愛情發落。

    那一夜,好像怎樣愛也愛不完。他吸啜她一口血,然後又撫摸她的五官,相視而笑,說些傻話,繼而才又另一口。他把她抱在床上,她睜開眼望著他,在被刺痛後,她合上眼,低叫半晌,他又讓她清醒起來。她看見他的獠牙滴著她的血,她看著他從她的身體上得到快樂,在他享受的同時,她的思緒就不由自主地複雜起來,按也按不住,掉進胡思亂想中。

    當他的手愛撫她的肌膚,當他深情地緊抱她的身體時,變得敏感的不獨是軀殼,還包括那顆脆弱的心。有太多話想說、想問,更想確定他愛她有多深。然而最後什麼話也沒說,亦沒問,當他強壯的手臂再伸過來,她只祈求可以一夜接一夜如此。

    忽然,幸福就變得淒酸。當愛情無法得到承諾,所有興奮與昇華都形同虛幻,誰敢保證下一秒不會消失。

    原來得到又或是得不到,也是如此彷徨無依。

    男人不會明白吧。看,他睡得多熟。男人的幸福永遠最純粹,得到就是得到。他們的幸福,是一片肉一塊黃金,是實物,有重量可言。

    為什麼這夜還未完結?由幸福走到煎熬,驀地她就自私起來。天亮了,她就比他更強,一切似乎會更好。

    夜幕中有那雙溫柔的眼睛,但也有愛的陰影。

    第四部分我們只有對方,所以我們要最相愛

    一個幸福的女人,無論走到哪裡,都稱心滿足。只差在沒哼出一闋歌。

    處理好日間事務後,她就等待黃昏的降臨,夜幕垂下來,Eros伯爵就會從黑夜中甦醒。她總是預早十五分鐘躺到他的身旁,像頭小寵物般等待心愛的主人睡醒的第一刻,當所愛的人張開雙眼的一剎,總美得像天地初開那樣,她的生命就是隨他醒來的這一秒鐘開始。

    了不起吧!這麼多年來,每天也相見,但每一眼見到他,她的愛情也無限量地洶湧而上,是這麼這麼的愛他。

    她會吻他,她會發出咭咭咭的笑聲,她會摟住他綣作一團,然後兩人在床上翻滾。那樣的無憂無慮,過去數年失落了的青春一下子全部回來。今天,她有加倍的率真和快樂。

    被愛,你說,多好。

    Amulet已不介意Eros伯爵分多少時間給LadyHelen,她對這份感情的信心很強。Lady

    Helen嗎?她只是一個他放不下的心債,善良的男人總是無法放下一個他自覺要肩負責任的女人。

    她甚至不再走進醫療室。她對手下敗將無話可說。也因為自覺勝利了,她甚至對Lady

    Helen寬容起來,她積極地參考醫學雜誌,了解救治植物人、昏迷病人、精神病人、腦部壞死病人等等的方法和科技。既然這個女人對她所愛的男人有特別的意義,她該學懂愛屋及烏。

    一晚,Amulet忽然問Eros伯爵:「為什麼你沒有同類的朋友?從來不見你與別的吸血殭屍,又或是喪屍、木乃伊、科學怪人做朋友。」

    Eros伯爵望了望她。「你喜歡我有豬朋狗友嗎?我明天就召一群喪屍回來晚晚開派對。」

    Amulet有那故意征住了的表情。「啊!你沒朋友!」

    Eros伯爵不甘示弱,他也說:「我也不見你有朋友。」

    Amulet聳聳肩。「我從來沒上過學,一直都是由父親私人教授。我才不稀罕朋友,大家程度不同,做什麼朋友?」然後,她望著Eros伯爵,說:「我們是對方的朋友啊,這才最重要。」

    Eros伯爵微笑。

    Amulet又說:「我們的世界內,只有我和你。」

    Eros伯爵問:「你甘心嗎?」

    Amulet溜了溜眼珠,俏皮地說:「還好。」

    「會不會在將來某天就後悔了?世界上,有魅力的男人多的是。」Eros伯爵捉住她的手。

    Amulet皺起眉。「男人都是這樣子沒安全感的嗎?」

    Eros伯爵想了想。「或許。」

    「就連這個富可敵國、魅力非凡、令所有女人也一見傾心的男人也一樣?」Amulet口若懸河地誇獎自己的男人。

    Eros伯爵笑起來,搖了搖頭。

    Amulet就風騷地扭動身體,說:「我愛你。」

    Eros伯爵望著古靈精怪的她,覺得有點無法招架。

    Amulet再說:「記著我愛你,什麼疑慮也會消失。」

    Eros伯爵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望著她。

    Amulet依偎在他的懷中。「我們只有對方,所以我們要最相愛。」

    他仍然沒說話,但她知道,他也一定是這樣想。她聽著他的心跳聲,那穩定的節奏安撫著她,在他的懷內,是那麼溫暖,而且被愛。

    每天,Eros伯爵也盡量留意Lady

    Helen甦醒時的三分鐘,他照樣會抱住她說話,又會扶她到窗前,望著星空。Amulet看著他們相依的背影,也沒不開心,也不再妒火中燒。那怎算是一回事?Eros伯爵會對Lady

    Helen說什麼話,她早已心中有數。

    她甚至能在心裡跟著他們的舉止配上對白。

    Eros伯爵會說:「Helen,我已找到與我最合拍、最匹配的女人了。你放心安息吧!」

    Eros伯爵也會說:「Helen,你再捨不得也無可奈何,誰叫你只能沉睡呢?愛情,是在生活上共同建立,我與Amulet就能做到。」

    Amulet很滿意這些對白。她會掩嘴發出無聲的笑,然後躡手躡足離開醫療室。她實在想像不到,Eros伯爵還會對長睡不醒的女人再說些什麼。

    Lady

    Helen已經在這城堡中睡了五年,說不定,她會多睡五十年、五百年、五千年……Amulet笑起來,或許一天,她會與這個沒反應的生物當上知心友,在永恆中相對太久了,不多不少也會衍生些感情吧。

    Amulet的日子每天就在愉快的等待中度過。她等待二十二歲生辰的來臨。在那一天,她會與她所愛的人變成真正的天作之合。

    一定要成為吸血殭屍。只有變成由他親手創造的異類,他才願意對她負上千秋萬世的責任。

    你創造我,我的喜怒哀樂就有權要你負責。

    有什麼親密得過心連心,骨肉連骨肉?

    那真是夢想成真的一天。那時候,這個男人就再沒辦法放下她。

    在《Ophelia》下,她剛喂哺了他。在這時分他就如嬰兒般脆弱;而她,把他抱在懷中,姿勢如同所有經典畫作中聖母慈愛地抱著耶穌一樣。他已熟睡了,在她的愛意之內,睡得那麼美。這個男人,怎可能離開她。

    她要永遠與他在一起,她要如黏膜一樣的依附他、貼著他。一定要愛得如此親密,她才能呼吸。

    明白嗎?一個女人,可以愛一個男人,愛得這樣深。

    晚上,當日光不再佔領天際,她所愛的人又會在眼前甦醒。她等待著那雙世上最溫柔的眼睛從睡夢中張開,然後親密地投向她的臉。繼而,在那四目交投間,她就不由自主地暈浪了。五年來,每次當他含情的目光望進她的眼眸,她都只能做出同一個反應。

    暈浪暈浪又暈浪。

    他每望她一眼,都給她締造了一次新的一見鍾情。

    她愛他,愛得百看不厭,深沉又不可思議。

    誰可以告訴她,為什麼她是著魔一樣地深愛著他。

    レ就在二十一歲零十個月的一天,Amulet依舊與管家和侍從開工作會議,也如常檢查血庫的存量和廚子準備伙食的情況。那大白天,她甚至有閒餘走到蝴蝶溫室逛一趟。

    當Eros伯爵醒來後,她就伴他一起用膳和喝酒聊天。

    夜深,當Amulet獨自在Eros伯爵的書房中處理文件時,忽然聽見由三樓走廊傳來起哄的聲音。

    有人說:「LadyHelen說話了!」

    Amulet的心一寒。是在同一秒,她以為她的世界正趨向末日。

    每一個吻,都要付出代價。

    Amulet淒涼地發現,原來她所付出的,並未足夠。

    第四部分永遠不會再分開的地方

    那天,LadyHelen張開了眼睛,就如往常那樣,在人世間茫然地甦醒了三分鐘。

    Eros伯爵扶著她的肩膊,替她梳理及腰的長髮,那棕紅色的秀髮,依然是那麼幼細潤澤。

    她不說話,對塵世沒有知覺。Eros伯爵觸碰著她的髮膚,他仍然感受到自己對她的愛意,只是,愛得非常寂寞。

    可以說話嗎?可以望他一眼嗎?可以響應他的愛情嗎?

    他放下梳子,輕撫她的臉,手指從她的耳畔遊走到脖子下的鎖骨上。有時候,真不知道可再跟她說些什麼。

    他看見她的眼皮在跳動,眼內有一抹晶光掠過。這一刻,他沒預料有任何事情會發生;有些時候,LadyHelen會做出一些模糊的反應。

    Eros伯爵垂下頭,正準備替她修剪指甲。

    忽然,有人說話:「Eros?」

    他心一怔,連忙抬頭。

    他看見,她望著他。

    是真真正正地望著他,實在地、有焦點地、充滿疑惑地。

    Eros伯爵放下手中的器具,用雙手握緊LadyHelen的肩膊;在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之際,LadyHelen再說一遍:「Eros?」

    她的目光迷茫如同初醒的小孩。

    「Helen!」Eros伯爵激動得雙唇顫抖。「Helen,沒錯,我是Eros!」

    LadyHelen的表情就釋然了。緩慢而虛弱地,微笑由她的唇邊牽起,「Eros.」她再說一遍。

    「Helen……Helen……」Eros伯爵呼吸急速,他的手不住地往她的臉上摩擦。「你醒來了!」

    「Eros.」LadyHelen依然是這一句。而這一次,她疲累地輕輕皺起眉頭。

    Eros伯爵猜得到她想著些什麼,是故他就告訴她:「這裡是我的城堡,而你睡了很久很久。」

    LadyHelen眨了眨眼,繼而發出一聲:「啊。」

    「太好了……」Eros伯爵禁不住搖起頭來,他對她說:「不用怕……以後也不用怕……」

    LadyHelen怔怔地望著他。本以為她會繼續向他問些什麼,她卻在一秒之後把眼皮合上。

    Eros伯爵搖晃著她。「Helen!Helen!」

    LadyHelen沒反應,她又再次沉落在睡夢中。

    Eros伯爵心亂起來,他抱住她,在醫療室內叫嚷:「人來!人來!」

    醫生護士都走進來,他們看見Eros伯爵焦急的臉。「Helen說話了!Helen說話了!」

    醫生和護士慌忙上前檢查,Eros伯爵站在一旁,緊張得不住顫抖。

    而不知不覺間,淚已流滿一臉。レレ如是者,LadyHelen每天也會清醒一小段時候,有時是三分鐘,有時是五分鐘,最長的一次是七分鐘。

    在那七分鐘之內,Eros伯爵把握機會喚醒她的意識,他告訴她:「不用怕,你在我的城堡中很安全,我們有最好的醫生,最佳的醫療設施。」

    LadyHelen的神情茫然,她望著眼前發呆半晌,然後吐出她最熟悉的名字:「Eros?」

    Eros伯爵握住她的手,又親了她的臉。「是啊,Eros會一直伴著你。」

    LadyHelen顯得很疲累,她垂下眼,沒說話。

    Eros伯爵就開始說起這數天以來不斷重複的同一段說話:「這裡是法國,我的城堡,很安全,你放心,我和醫生每天都照顧你。你睡了很多很多年,但不用怕,你已醒來了。醒來後,我們便可以像以前般一起生活,我們會很快樂,我會像從前一樣地愛你。」

    LadyHelen聽得懂,她重複他的說話:「愛你。」

    他吻了吻她的額角,心痛地說:「愛你。」

    LadyHelen問:「什麼地方?」

    Eros伯爵告訴她:「法國,我的城堡。」

    「城堡。」LadyHelen呢喃。

    Eros伯爵說:「城堡中有很多蝴蝶。」他指了指窗外:「看,有一隻紅三色蛺蝶飛過。」

    LadyHelen微微笑起來。「蝴蝶。」

    Eros伯爵又說:「你乖,當你復元後,我帶你去溫室看蝴蝶。」

    「Eros.」LadyHelen迷茫地望著他。「什麼地方?」

    Eros伯爵輕撫她的長髮,再說一遍:「我的城堡。」

    LadyHelen就若有所思。半晌後,她再問:「什麼地方?」

    Eros伯爵輕輕說:「一個我愛著你的地方。」

    LadyHelen聽得懂,她微笑。「愛著你。」

    「是的,」Eros伯爵歎了口氣。「愛著你。」

    LadyHelen似乎滿意了,她的微笑流露著由衷的愉快。

    然後,她問:「Eros?」

    Eros伯爵耐性地點點頭。

    LadyHelen又說:「什麼地方?」

    Eros伯爵嘗試以另一個角度告訴她:「你會一直住在這裡。一個家。」

    「家。」她重複他的話。

    Eros伯爵說:「是Eros和Helen的家。」

    LadyHelen靜下來,似在思想些什麼。

    「Eros.」她望向他的臉。「什麼地方?」

    Eros伯爵說:「我們永遠不會再分開的地方。」

    LadyHelen細細地想著他的話,然後,想得累了,就合上眼,沉重的眼皮就這樣把她的神志掩蓋。

    這星期內,每一天Lady

    Helen也能說話,只是,她不能記憶;上一分鐘對她說過的,下一分鐘已變成空白。惟一令她記得的,是Eros伯爵的臉;每一眼看見,她也知道這個擁抱著她的男人是誰,然後她會以最輕柔的聲音叫喚他。

    得到她的呼喚,Eros伯爵已經心滿意足。

    LadyHelen能說話之後,城堡內的作息編排便起了變化,Eros伯爵如今的活動範圍完全限於醫療室內,只要一清醒,他就坐到Lady

    Helen的床邊,他不可以錯過她醒來的每分每秒。

    Amulet覺得自己應該說些話。她小心翼翼地對他說:「放心,LadyHelen很快就能完全康復。」

    Eros伯爵望了她一眼,接著把視線放回病床上,這樣響應她:「謝謝你關心。」

    頃刻,Amulet的心冷了一截。她知道不便久留,於是離開了醫療室,然後一整夜,她的臉色如鐵青,心神亦恍惚。

    噩夢已經開始了。

    在Lady

    Helen能說話的第一個黎明前的十五分鐘,Amulet走進Eros伯爵的寢室,她鬆開衣領上的鈕扣,準備喂哺Eros伯爵。Eros伯爵咬噬她頸旁的血肉,從她身上得到了溫飽,然後他躺在床上,說:「對不起,我實在疲累。」接下來就沉沉睡去。

    Amulet的心隨著他的冷淡跌進深沉的憂鬱中。

    第二、第三個黎明前的十五分鐘,Eros伯爵的表現也一樣。他吸啜了她的血,然後就累極睡去,什麼話也不想說。於是在第四個黎明前的時份,她主動與他說話:「Lady

    Helen需要些什麼,可盡量吩咐我去辦。」

    他卻這樣說:「醫生會安排。」

    她又問:「LadyHelen進展良好嗎?」

    他簡單地回答:「希望可以更好。」

    她安慰他:「一定很快就能健康地走動,LadyHelen會完全康復起來的。」

    Eros伯爵望了Amulet一眼,木然地說:「對不起,我實在太累了。」

    Amulet只好噤聲。她純熟地伸出脖子,他得到了滿足,就在她身旁合上眼睛。

    第四部分明天黎明前是我變為吸血殭屍的日子

    從此,每天二人相對時,他們的對白也差不多。Amulet會圍繞著Lady

    Helen的狀況說些體貼的話,Eros伯爵心情好時就回應一、兩句,若真是太疲累了,就索性合上嘴巴不說話。Amulet縱然難過,但從沒埋怨。

    她忽然發現,原來她的命運,並不操縱在她或Eros伯爵手上,而是受控在LadyHelen的手裡。

    只要她清醒,另一個她就不能活。

    Eros伯爵睡著了,什麼也感受不到。就在這些時分,Amulet會牽起他的手放到她的胸前,伸出纖瘦的手臂來擁抱他,然後偷偷地哭。是要失去他嗎?是要失去他吧!她哭得很淒涼,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有天會失去這個男人的恐懼。

    她什麼也能失去,就是不能失去他。

    每一天,Eros伯爵都花上全部時間留在Lady

    Helen的身邊,Amulet表面從容,其實每一秒也活在不安之中。她很害怕下一秒就傳來Lady

    Helen回復正常的消息,她知道,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

    護士說,Lady

    Helen的情況沒再躍進,她醒來的數分鐘內,雖然會說會聽,但意識模糊,依然不能保留記憶。每一次醒來,都像是第一次醒來;每一句向Eros伯爵提出的問題,都像初生嬰兒的疑惑一樣單純。無論你告訴她什麼,她都覺得新鮮;剛以為她記住了,她眨眨眼便忘記了,彷彿所有記憶都是不必要的,塵世只屬曇花一現,無需記在心上。

    Eros伯爵盡量留心LadyHelen每一天的進展,有時候精力支撐不了,就伏在Lady

    Helen的床邊小睡。Amulet從走廊朝醫療室內望去,心就淒酸起來,她發現,她看見了的是愛情。

    他是這樣深愛著這個女人。LadyHelen的一小步,就輕易贏她一大步。

    某夜,Eros伯爵罕有地想與Amulet說話。那一天的日間,Amulet在蝴蝶溫室內捕捉了三隻蝴蝶,飼養在器皿,繼而請人放到醫療室內。晚上,Eros伯爵前來陪伴Lady

    Helen,看見那些蝴蝶,不期然就動容了,感謝之意湧上心頭。他惦記起Amulet來。

    Lady

    Helen醒來了五分鐘,Eros伯爵陪她玩蝴蝶,她疲累了,然後再安然入睡。當他肯定她不會再醒來,便叫管家把Amulet帶到花園。

    花園的圓台和沙發上,放有一瓶香檳。Amulet坐下來,Eros伯爵便牽著她的手,她看著那緊扣的十指,忽然鼻子一酸,很想哭。但她立刻克制下來,叫自己別失控,別破壞氣氛。

    Eros伯爵告訴她:「謝謝你的心意。」

    Amulet大方地問:「LadyHelen看見蝴蝶開心嗎?」

    Eros伯爵點點頭:「她喜歡蝴蝶,問多了問題。但是記憶力依然很弱,轉眼又忘得一乾二淨。」

    Amulet由衷地說:「照顧LadyHelen辛苦你了。」

    Eros伯爵呷了一口香檳。「世界上,惟有我真正關心她。」

    Amulet說:「我們都關心她。」

    「有心。」Eros伯爵簡單地說了句。

    二人靜下來,Amulet一口氣喝了半杯香檳。天上的月光很亮,花園很幽靜,Amulet握住酒杯,卻沒有太多話想說。這個月來,她一直想把握機會與Eros伯爵談心,但當相對時,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有人說,不快樂的戀人就是這模樣,外表沉默,心頭卻有一個又一個沒解開的結。

    終於,Amulet想到可以說的話。「伯爵和LadyHelen一定有過很精彩的回憶。」

    Eros伯爵想了想,便說:「我和她很相愛,只是相處的時間不長,由相識至分離,前後也只是四五年的事。」

    是這麼一段往事,令Amulet的眼睛暗地閃亮。Lady

    Helen也只不過與他分享了數年的相處時光,計算起來,自己比她得到的時間更長。她與Eros伯爵,已經相處了六年。

    不期然就精神抖擻起來。「那段日子裡,必定有很難忘的快樂事。」她問。

    Eros伯爵也不介意多說一點。「沒有人想過我會揀選她,她的外表及不上其它對象,但我對她的感覺最澎湃。起初我們互相通信,後來有機會便一起走遍波希米亞,在那設備齊全的馬車內,我們都很快樂。」

    Amulet抑壓著酸溜溜的妒意,她把話題延續下去。「在這幾年她昏睡的日子裡,你每天也在她的床邊與她重溫舊日的樂事,對嗎?」

    Eros伯爵笑起來。「六年,說了六年。如果她真的聽得到,她大概也會覺得悶。」

    Amulet就這樣說:「我們也認識了六年。你最初見我的時候,我才十六歲。」

    Eros伯爵望了望她,笑著說:「那時候,我問自己,世界上怎可能有如此絕色的女子。」

    Amulet垂下頭微笑。她也沒忘記那次成功的邂逅。

    Eros伯爵又再牽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頭。「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好。」

    她扁起嘴。剎那間,千種感受湧上心頭,而一張臉也漲紅了。眼淚洶湧,她急急地說服自己,千萬千萬不要哭。

    Eros伯爵說:「我去處理一些文件,你也休息一會吧。」

    她偷偷印去凝在眼角的淚。Eros伯爵好像看見了,又好像不。只見他轉身背向她,歎了口氣。レLady

    Helen說的第一句話已是一個多月前之事,而Amulet的二十二歲生辰亦臨近。一年前在庫塔那霍拉的教堂內,Eros伯爵答應了她的要求,他會把她變為吸血殭屍。

    Eros伯爵沒向Amulet提起這件事,但Amulet卻堅信他沒忘記。是他舉起手發誓的,他怎可能記不起。她一直在想,他雖然變得被動,但不代表這件事不會發生。

    就在她二十二歲生辰的前兩天,她開始準備行程,先安排私人飛機的接送,又替Eros伯爵收拾行李。

    而最要緊也最緊張的是,如何開口提醒他。

    黎明前,Amulet在寢室內告訴Eros伯爵:「睡醒了之後,會有飛機把我們接到庫塔那霍拉。」Eros伯爵問:「庫塔那霍拉出了問題?」

    她咬了咬牙,搖頭。「不。那是我的生辰。」

    Eros伯爵覺得奇怪。「去慶祝?」

    Amulet的眉頭皺起來。「伯爵,明天黎明前是我變為吸血殭屍的日子。」

    Eros伯爵終於記起了,他也記得那是他給她的承諾。他輕輕對她說:「今年大概不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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