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翠紅,喜蘭不禁神色一黯,從今以後自己孤單一人,連個說說知心話的伴兒也沒有了。
「娘娘,您怎把蓋頭掀了?」一名宮裝少女驚呼,要是皇上進來看見那還了得?
「我先透透氣總可以吧,一會兒皇上來了我再蓋上就是。」佟喜蘭皺著眉頭央求。
宮裝少女這才注意到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不由得倒抽一口氣。世上居然有這麼美的臉蛋,別說是男人,就連她這見慣美人的宮女都忍不住要驚為天人了。
佟喜蘭見她呆怔的模樣煞是可愛。看她的年紀與自己相仿,樣貌也算清秀端莊,心下很是喜歡,便問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回稟娘娘,」少女忙跪下行禮,「奴婢名喚雪嫣,今年十六歲。」
「你起來回話吧,以後不必這般拘禮。你來宮裡幾年了?」佟喜蘭和顏悅色地問。這女孩的一雙大眼清澈如水,應是個冰雪聰明之人吧?
「奴婢十四歲進宮,原在太后的慈寧宮裡當差,此次太后派遣奴婢和其他十餘位姐妹一起侍奉娘娘。」雪嫣說到這裡便回頭呼喚著,「姐妹們,先別忙活了,出來給娘娘見個禮吧。」
霎時從簾後魚貫走出十來個宮女,紛紛跪下磕頭行禮,「奴婢參見蘭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都起來吧,往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還得靠姐妹們多多提點才是。」佟喜蘭拿出侍郎府那套禮待下人的方法來,惹得眾宮女面面相覷。眼前的這位娘娘一點架子也沒有,看來往後的日子不會難過了。
「娘娘不用客氣,奴婢們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娘娘明示。」儼然是眾宮女之首的雪嫣忙為主子樹立威信,免得下面的宮女們偷懶。
「皇上駕到!」門口忽地傳來太監響亮的叫聲。
雪嫣大驚失色,忙說:「娘娘快將喜帕蓋上。」
佟喜蘭慌忙抓起喜帕罩在自己頭上,屁股才搭上床沿,皇帝的儀仗便已到了棲鳳宮內。
趙哲靖醉醺醺地靠在貼身內侍常德的身上,腳步虛浮地進了喜燭高照的新房。常德吃力地將他攙扶至床沿坐下,一邊吩咐宮女準備醒酒湯。
耳邊依稀聽得「醒酒湯」三字的趙哲靖喃喃地說:「你們以為朕醉了嗎?哈哈,朕才不會醉呢!常德,再給朕滿上一大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來來來,眾卿家,今日是朕大喜之日,當盡興而歸。」
常德暗自搖了搖頭,心想:「皇上呵皇上,您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哦?」他見一旁的新人兀自蓋著紅蓋頭,忙靈機一動,「皇上,您看蘭妃娘娘還蓋著喜帕呢!」
「那你趕緊把它掀了就是。」趙哲靖努力地撐開眼睛,見身邊端坐著一個披著紅巾的女子,不由得定了定神。
「皇上,奴才怎敢掀娘娘的喜帕,她可是您的媳婦兒呢!」常德忙拿來一把黃金打造的秤,塞在趙哲靖的手裡,嘴上不斷慫恿,「聽說娘娘是個百里挑一的美人兒,皇上您不想看一看?」
「她美不美關朕何事?朕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你們都下去吧。」趙哲靖大手一揮,眾太監宮女立時退出宮外。常德想上前幫他寬衣,卻被趙哲靖拿秤桿一指,「你怎麼不走?朕說的話你也敢違抗?」見他瞪圓了眼睛,常德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慌忙退下。
新房裡霎時靜了下來,趙哲靖斜眼看了看身旁正襟危坐的女人,不覺脫口問:「你蓋著那勞什子的東西,難道不嫌累嗎?」
察覺到皇帝傾斜過來的身子,佟喜蘭的心跳到了喉嚨口,他接下來會做什麼?自己又該如何應付?因為害怕他的下一步動作,使佟喜蘭的身體不自覺地繃緊。
趙哲靖見她像一隻受驚的小兔般躲著自己,不由得好笑。難道自己長得很可怕嗎?為何人人見了自己都是這種戰戰兢兢的反應呢?
他驀地一伸手,將她小小的身子拉近自己,雙臂更是緊緊地將她箍在自己的懷裡,嗅著她發間散發的一股麝蘭氣息,不覺一陣迷醉,口中低喃:「唔,你好香。」
佟喜蘭立時紅了臉,不知道自己該推開他還是任由他毛手毛腳下去,他可是手操生殺大權的皇帝呀!她又羞又急之下,忽地自嘴裡發出幾個模糊不清的詞來,「皇……皇上,我……我怕!」
「怕」字一出口,她方始驚覺不妥,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
趙哲靖頓感有趣,一手托起她的下顎。雖然隔著紅巾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手中滑如凝脂的肌膚告訴他,他可愛的妃子定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能讓自己的母后選中的女子的確不簡單呵!
他穩了穩自己紊亂的呼吸,以一種連他自己都覺驚訝的聲音問著:「你怕什麼?是怕朕嗎?」
感覺他抵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加重了力道,佟喜蘭不知他是喜是怒,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就會引來殺身之禍的呀。自己的腦袋不要緊,要是連累了家裡,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皇……上,您的手……弄……痛我……了。」佟喜蘭結結巴巴地吐著字,感到頭昏腦脹。
下意識地放鬆了手上的勁道,趙哲靖邪氣地看著紅巾下的那張小嘴,曖昧地說:「那朕換一種方式好了。」他一低頭,猛地覆上她的嘴唇,即使隔著一層厚實的布,他都可以感覺到她的甜美、她的芳香,他忽然不再討厭母后的這個安排了。
那是什麼感覺?他怎麼可以這樣輕薄於自己呢?佟喜蘭還沒有適應成了他妃子的角色。自小被嬌慣的她不及細想,張嘴就咬了他一口。
趙哲靖吃痛,忙摀住自己的嘴唇,心底湧起一絲慍怒,「你幹什麼咬人?」還在他身心俱醉的時候猛下毒手。他可是她的丈夫呢!她怎麼可以如此大膽?
完了,完了!佟喜蘭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禍,忙「撲通」一聲跪下地來,連連磕頭,「皇上,恕……罪!」
見她顫慄的模樣,趙哲靖心中奇異地湧起一絲不捨,忙伸手想扶她起來,卻被她以手勢阻止。只聽那做了錯事的小人兒帶著哭音說:「皇上答應恕了我的罪,我才起來。」
膽子倒不小,敢在皇帝面前一口一個「我」字不說,還耍無賴,他這個妃子實在好玩得緊。趙哲靖故意咳了一聲,問:「早知這樣,你剛才為何咬朕?」
「我……我是無心的。」佟喜蘭訥訥地說,因為蓋著紅巾看不到皇帝的樣貌、不能察言觀色,只好自圓其說了。
「那朕若是再親你的話,你還敢咬朕嗎?」趙哲靖得寸進尺地靠近她身邊,彎下身來,動作暗示得非常明白。佟喜蘭的呼吸頓時亂了,趙哲靖笑嘻嘻的聲音近在耳邊,「怎麼樣?敢還是不敢?」
「不敢了。」佟喜蘭話音未落,便教他奪了呼吸。他貪婪地吮吻著她,隔著紅巾輕吮著她的紅唇,惹得她芳心大亂,一種燥熱的感覺立時層層包圍著她,令她不自覺地輕啟朱唇,發出一聲奪人心魂的嬌吟。趙哲靖驀地神思一凜,他怎麼可以忘情至此?腦中浮現心蓮哀怨的眼眸,令他羞愧得停下了對佟喜蘭的掠奪,一把推開她,高聲叫喚:「常德!常德!」
「奴才在。」常德應聲而出。
「朕累了,你吩咐下去,擺駕龍嘯宮。」趙哲靖努力平息著自己對佟喜蘭的渴望。
「皇上,您不在棲鳳宮歇息?」常德狐疑地看了眼跪坐在塵埃的新人一眼。
「多嘴!朕想歇哪裡就是哪裡,輪得到你來管嗎?」趙哲靖生怕他看出端倪,便黑著臉說。
見趙哲靖唇上有一縷血絲,常德不怕死地驚叫:「皇上,您受傷了?」
趙哲靖被他撞破了心中隱私,不由紅了臉,「是朕自己不小心咬的,你還不快去將娘娘扶起來?」
常德瞪大了眼,這可是自心蓮姑娘走後,皇上第一次心疼一個女子呢!雖然不知道皇上和娘娘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常德可以肯定那絕對是一樁好事,只是不明白娘娘為何直挺挺地跪著,忙扶起正跪得兩腿發酸的佟喜蘭,「娘娘,皇上准您起身了。」
「皇上不怪我了?」佟喜蘭揉著腿肚子,兀自驚魂未定。他剛才對她又親又咬的,明明是在生氣嘛!
「皇上為什麼要怪您呢?您又沒有得罪皇上。」常德的眼中露出促狹之色。
「怎麼沒有?我剛才咬了他一口。」佟喜蘭情急地脫口而出,趙哲靖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奴才什麼也沒聽到。」常德聰明地裝聾子,很顯然剛才的情節一定非常有趣。
見他嘴邊噙著幸災樂禍的笑意,趙哲靖忿忿地哼了一聲,轉身邁出了棲鳳宮,臨走前猶自不忘對著佟喜蘭的方向說了一句:「你也早點歇息了吧。」
佟喜蘭一等皇帝出了宮,立刻扯下那方悶死人的喜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好,她的腦袋還沒有落地,撫一撫跳得厲害的胸口,暗自慶幸躲過了一劫。
「娘娘,您還好吧?」雪嫣等皇上一走,忙進來侍侯。
「你怎麼還沒歇著?」佟喜蘭驚訝地問。
「娘娘沒就寢,奴婢怎敢先睡?」雪嫣一邊利落地替喜蘭脫下一身繁複的新嫁衣,一邊問:「娘娘為何不留住皇上?」唉,看來皇上還是忘不了那個心蓮姑娘。竟然就這樣放著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不疼,寧可落個孤枕衾寒。
「他走了才好呢,我幹嗎要留下他?」佟喜蘭眉頭一皺,一想起他狂肆的擁抱,心兒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娘娘?」雪嫣震驚莫名地看著佟喜蘭喜滋滋的笑容,不知道這位娘娘的心思是怎麼轉的,一個女子進宮來的目的難道不是努力博取君王的寵愛嗎?怎麼眼前這位娘娘卻反其道而行之呢?
「有什麼不對嗎?」見雪嫣一臉的不贊同,佟喜蘭好奇地問。
「奴婢斗膽,敢問娘娘進宮來是為了什麼呢?」雪嫣認真地問著一臉迷惘的佟喜蘭。
「你當我願意進宮來呀,還不是家裡逼的。」佟喜蘭苦著一張小臉。
「逼?難道娘娘嫁給皇上並非心甘情願?」雪嫣無法理解俊美無儔的皇上竟吸引不了娘娘的視線,莫非娘娘的心中另有所屬?
「看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害怕有朝一日自己成了掰著指頭過日子的白頭宮女,那就慘了。」佟喜蘭戲謔地說道。
「娘娘麗質天生,皇上一定會喜歡您的。要是娘娘能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娘娘還擔心自己會變成白頭宮女嗎?」雪嫣眉飛色舞地描繪著大好的前途,說得佟喜蘭一愣一愣的。她連皇帝的臉都沒看到,又如何奢望他的寵愛呢?而且他似乎脾氣不太好。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有一點怕他。
月影西斜,銀光籠罩著清冷的棲鳳宮,誰能想到嬌貴的蘭妃娘娘竟是在半夢半醒之中度過了她的新婚之夜。不過佟二小姐無所謂,那個人多情也罷、無情也罷,反正只要他不來冒犯她,她可以和他一輩子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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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一個月來,皇帝再沒踏進棲鳳宮一步,這使佟喜蘭放鬆了戒備。皇帝不來最好,這樣整個棲鳳宮就是她的天下啦!蕩鞦韆、踢毽子、鬥蟋蟀……喜蘭玩得不亦樂乎。
這日,佟喜蘭又和宮女們放起了風箏。一段時日下來,眾宮女已慢慢摸熟了這位娘娘的脾氣,只要能玩,任何驚世駭俗的事她都做得出來,因此棲鳳宮裡四處可見各色各樣的風箏,有蝴蝶、蜻蜓、貓頭鷹,甚至還有一條可怕的黑色蜈蚣。
趙哲靖信步走來,望著棲鳳宮的方向失了神。最近他老是心浮氣躁的,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致來,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傳來,驚擾了他的神思。他舉目一望,只見棲鳳宮的上空飛舞著各色各樣的風箏。奇怪,是誰這般大膽,敢在皇宮大內放起了風箏?一定是那個小東西。一想起她,他的唇邊便不自覺地展現一絲寵溺的笑意。也罷,既然母后責怪他一個月來未曾臨幸於她,那麼他現在去看看她也是合情合理的。
「常德!」趙哲靖輕喚身邊的內侍。
「奴才在!」常德急忙應著。
「傳朕旨意,擺駕棲鳳宮。」趙哲靖主意一定,便迫不及待地想飛到伊人身邊,一睹她的廬山真面目。
「皇上終於想通啦!」常德心中歎息。對這位蘭妃娘娘,他也好奇得很呢。聽別的宮女、太監說這位娘娘待人和氣、頗得人緣,而且美艷不可方物,就是玩性重了些。身為皇上的貼身內侍,他實在不忍看著皇上為情困擾一生,因此私心裡他還是希望這位蘭妃娘娘可以將皇上從往昔的陰影中解脫出來。想至此,他便提高了嗓子喊:「皇上有旨,擺駕棲鳳宮。」
一行人簇擁著滿心期待的趙哲靖直往棲鳳宮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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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棲鳳宮中早已成了歡樂的海洋,最開心的莫過於佟二小姐。她手舞足蹈地玩著風箏,好不得意。現在她的鸚鵡風箏飛得最高最遠,半空裡就只剩下一個黑點了。忽然風向一轉,她急忙收線,可惜最終還是遲了一步,那只風箏飄呵飄呵,居然掛在了一棵棗樹上。
「雪嫣!我的風箏掉樹上了,快幫我一把。」佟二小姐急得滿頭大汗,這可是她花了三天才完成的傑作,也是所有風箏裡頭最漂亮的一隻呢!
「娘娘,您別急,我去找梯子來。」雪嫣忙把手中的蝴蝶風箏一扔,轉身去找梯子。
這時風大了起來,風箏線被一股大力一扯,頓時斷了。眼看美麗的風箏就要被風吹走,佟喜蘭一急,立刻將娘娘的威儀拋得一乾二淨,捲起袖管、使出看家本領,輕輕鬆鬆地爬上了樹,驚得一大幫宮女瞪大了眼,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趙哲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景——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是宮裡還是民間?
眾宮女一見他,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跪下地來,驚呼:「皇上!」
「拿到了!」佟喜蘭興高采烈地大喊一聲,渾然不知眼前突變的狀況,隨手將鸚鵡風箏往下一扔,「雪嫣,接著!」
趙哲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風箏,正待喝斥,卻見這個「膽大之極」的女子正轉過頭來,兩人的目光恰好對了個正著。
那是人間的精靈還是天上的仙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體態,一雙含嗔帶怨的星眸彷彿會說話似的,令人忍不住想呵護她一生一世,嫣紅的小嘴微張、散發著致命的誘惑,趙哲靖怎麼也想不到佟喜蘭會這麼美!
佟喜蘭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個瀟灑不羈的男子——他俊美的面容帶著一絲戲謔,深不可測的眼底透著致命的吸引力,抿緊的薄唇彰顯出危險的氣息,渾然天成的傲氣凜然生威。
「皇上駕到!」常德見情勢不妙,忙出聲示警。
什麼?他就是皇上!佟喜蘭一驚,重心一個不穩,身子便直挺挺地往地面摔了下去。她原以為肯定會摔個半死不活的,不料竟跌入一具寬闊溫暖的胸膛裡。
趙哲靖抱著這似曾相識的軟玉溫香,見她嚇得花容失色,心中泛起一絲不捨,不由柔聲安撫她,「別怕,有朕在你身邊,你絕不會有事的。」想到她差點香消玉殞,他不禁心驚膽戰,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你以後可不許再爬樹了,知道嗎?」
佟喜蘭如夢初醒地半啟星眸,見他眼含促狹之色,不由羞紅了臉,「你……你快放我下來。」
這姑娘的確與眾不同,都到了這個分上,還在那裡鬧彆扭呢!他可是她的丈夫,她最好趕緊明白這一點。趙哲靖當下微微一笑,在她耳邊低語:「等朕抱夠了,自然會放你下來。」言罷雙臂一緊,抱著她徑直向寢宮走去。
眾宮女太監面面相覷。這是他們的主子嗎?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得到主子一絲半點的恩寵吧,更何況是這樣的輕憐蜜愛。
佟喜蘭卻是左右扭動,一心想掙脫這個「輕薄男子」的箍制。可是她一個閨閣女子怎敵得過自幼習武的他,因此她的掙扎只是徒勞無功罷了。
趙哲靖見她羞紅了粉臉,樣子更添幾分嫵媚。一時心旌搖動,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上了她花瓣似的紅唇。品嚐著她特有的甜美,感受著她的彷徨無措,趙哲靖不明白自己的激情因何而燃。三年了,從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她這樣撼動自己的情緒、左右自己的喜怒,就連心蓮也不曾激起過自己如此的心緒。怎麼會這樣?自己是中了哪門子的邪,竟然對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子起了這樣驚心動魄的反應,這究竟是禍還是福?
想到心蓮,趙哲靖的身子一僵,熱情倏然冷卻,雙手不由自主地放鬆。佟喜蘭立即乘隙掙下地來,蹬蹬蹬連退三步,手撫紅唇,嗔怪起他來:「你……你為什麼動不動就咬人?」
趙哲靖聞言,剛平靜下來的心緒便被她的控訴惹得哭笑不得。他承認方才自己是衝動了些,吻得有些粗魯,可還不至於被形容得這麼不堪吧?
「你就是佟喜蘭?」趙哲靖忽然醒起尚未確認對方的身份,雖然心下他早已知道她就是自己新納的蘭妃。
「唔。」佟喜蘭點點頭,算是回話。她向來散漫慣了,雖然進宮多日,可那些繁複的禮儀她一學就頭大,因此到現在還是那種散漫的作風。
趙哲靖濃眉不禁上揚,接著莞爾一笑,「難道沒人教你宮裡的規矩嗎?」
佟喜蘭以為他要追究方才自己爬樹的事,忙「咚」的一聲跪下,認真地坦承自己的錯誤,「剛才是我一時情急,所以才會爬樹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好不好?」她使出以前對付父母的法子來,嬌憨地央求著,甚至還習慣性地抱住了趙哲靖的腿。
趙哲靖覺得好笑。身為皇帝,每天所見的不是諂媚奉承就是卑躬屈膝,幾曾有人像她這樣八爪魚似的抱住他不放的?
「起來吧,朕不怪你就是了。」趙哲靖實在拿她沒轍,這麼嬌貴的人兒他也不忍苛責於她。
「真的?」以為不是一頓臭罵就是一場受罰,想不到這麼容易就過關了,佟喜蘭喜不自勝地站起身來。
「唔!」趙哲靖看著這張純真的笑靨,不覺癡了。
察覺兩道灼熱的目光凝視著自己,佟喜蘭但覺心如鹿撞,不由臉飛紅霞,囁嚅著說:「我去泡杯茶給皇上吧。」正想轉身離開,卻被趙哲靖大手一攬,抱坐在他的腿上。
笑話!泡茶是丫頭們的事,她堂堂一個皇妃怎能去做丫頭的事,難道棲鳳宮中的宮女都是吃閒飯的嗎?趙哲靖面色一沉,沒好氣地問:「泡茶的宮女安在?」
雪嫣門外聽得,忙跌跌撞撞地小跑進來、跪伏於地,低著頭說:「奴婢雪嫣參見皇上。」
「你們棲鳳宮的茶需要娘娘親自動手嗎?」趙哲靖不動聲色地問著。
「奴婢不敢。」
趙哲靖瞇了瞇眼,看她有點面善,便問:「你原在哪個宮裡當差?」
「啟稟皇上,奴婢早先在慈寧宮當差。」雪嫣嚇得聲音發顫。
「難怪朕覺得你有些面熟,原來是太后身邊的人。這次朕就不怪罪於你,不過下次你們若再偷懶的話,朕可就不客氣了。」趙哲靖擺出帝王的威嚴來。
「奴婢謹記皇上教誨,奴婢這就給皇上沏茶來。」雪嫣高懸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轉身沏茶去了。「蘭兒?」見佟喜蘭皺著眉頭,趙哲靖不覺奇怪,「你好像不太高興朕教訓你的丫頭,是嗎?」
蘭兒?聽起來讓人頭皮發麻,尤其是從這個一臉詭譎的皇帝嘴裡蹦出來更是令佟喜蘭不知所措,她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皇上是叫我嗎?」
「當然,這屋裡除了朕和你之外,還會有誰呢?」趙哲靖笑嘻嘻地伸指一彈佟喜蘭的粉臉,神態曖昧之極。
佟喜蘭難忍羞澀,一張臉頓時紅得像戲裡的關公,嘴裡咕噥著:「皇上說話的時候都是這樣動手動腳的嗎?」
「哈哈!」趙哲靖一怔,隨即開懷大笑。有意思,他的妃子對他的親近似乎頗有微詞嘛!「你身為朕的妃子,難道就不想朕寵愛於你嗎?」
「皇上是一國之君,理當愛民如子,豈能沉湎於女色之中呢?」佟喜蘭自以為說得合情合理,殊不知引來一陣更大的笑聲。
趙哲靖算是服了這個小女人,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也想得出來,實在不愧是他趙哲靖的妃子,「照你這麼說來,朕該離女人遠遠的,那樣才不會被人冠以昏君的罪名嘍?」趙哲靖忍不住調侃她。
「那也……不是……這麼說,反正……反正……」佟喜蘭自覺理虧地低下頭去。
「反正你現在坐在朕的腿上,朕看你也挺受用的嘛,怎麼?不捨得下來?」趙哲靖在她臉上輕啄一口,接著魅惑地在她耳邊低語,「今晚朕留下來陪你,如何?」
佟喜蘭心一跳,情急地想掙下地來。可趙哲靖哪裡肯放,他要讓她成為他的女人!這念頭他已經有了很久。不可否認,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已成功地吸引了他的視線,難道這不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嗎?
趙哲靖驀地低頭吻住她。他戀上了她的青澀、她的欲拒還迎。這一刻他期待好久了,他不斷地加深這個吻,直到一道清脆的杯碟破碎之聲傳來。
雪嫣驚恐地看著眼前香艷的場面,不知該進還是該退,不由愣在那裡。
「該死的!」趙哲靖懊惱地低咒一聲,佟喜蘭趁他分神之際忙跳離他的懷抱,避得遠遠的。
「皇上,奴婢該死,驚擾了皇上,請皇上恕罪。」雪嫣磕頭如搗蒜。
趙哲靖看了看佟喜蘭關心的神色,假裝怒氣攻心,厲聲問著:「朕有傳你嗎?」
「皇上,奴婢是來給皇上送茶的。」雪嫣哭喪著臉。
「如此說來,是朕錯怪於你了,既然你是送茶來的,那麼茶呢?」趙哲靖強自隱忍住笑意,只見佟喜蘭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如果不是礙著自己是皇帝的身份,只怕她早已對自己張牙舞爪了。
「茶?奴婢剛才不小……心……打……打翻了。」雪嫣心中暗叫一聲苦,今日小命休矣!
「是嗎?」趙哲靖好整以暇地整了整龍袍,「蘭兒,你是棲鳳宮的主子,你說該如何處置她呢?」
佟喜蘭見他一臉莫測高深的樣子,不由犯了愁。雪嫣根本沒錯,她怎忍心處罰呢?就算雪嫣有錯,但念在她對自己悉心照顧的分上,自己也不會責怪於她呀。可皇上擺明了要給自己難堪,這可如何是好呢?
「這……」佟喜蘭秀眉微蹙,突地靈機一動,「就罰她清掃棲鳳宮一個月,怎麼樣?」
什麼?這也叫處罰?這本來就是宮女分內的事嘛。趙哲靖無奈地看著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佟喜蘭,有點哭笑不得。
「皇上,你就算不顧念我的情面,也應該顧念太后的面子吧,雪嫣可是在慈寧宮當過差的。」佟喜蘭做著最後的努力,老天保佑這招靈驗。
趙哲靖暗笑,連太后都搬出來了,他這個太后的兒子也只好順勢收蓬了,「也罷,看在蘭兒的面子上,朕就饒了你,下去吧。」
「謝皇上不殺之恩。」
「是娘娘慈悲為懷,你該謝的人是她。」趙哲靖朝佟喜蘭眨眨眼,意思很明顯,你欠我一個人情哦。
「謝娘娘。」雪嫣誠心誠意地給佟喜蘭磕了個頭,這才起身退下。
玩笑不能開得太過火。趙哲靖一斂心神,語氣頓時嚴肅起來,「看來棲鳳宮的香茶朕今天是無緣了。蘭兒,朕還有奏章尚待批閱,你就早些歇著吧。」
佟喜蘭忙跪下地來,口中稱道:「臣妾恭送皇上!」這是她惟一記得的宮儀,今日總算派上了用場。
趙哲靖一愕,笑出聲來,「真是難得,朕還以為你什麼宮儀都不會呢,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他緩緩走近她身邊,瞅著她嬌媚的臉蛋,意猶未盡地問:「你真的不想朕留下來陪你?」皇帝被妃子拒之門外,他應該是頭一個吧?此事若傳揚出去,他趙哲靖的臉往哪兒擱呢?可他又不想強迫她,他要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他,他相信這一天應該不遠了,因為他趙哲靖想要的女人,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除了心蓮。唉!怎麼又想起她來了?
佟喜蘭見他舊話重提,不由大急,「皇上國事要緊,我有雪嫣陪著就行了。」
「在你眼裡,難道朕還不及一個宮女嗎?」趙哲靖的自尊心大感受創。
「如果皇上執意要留在棲鳳宮,我也沒什麼意見。」佟喜蘭無奈地垂下眼瞼,既然自己已進了宮成為他的妃子,那麼遲早她都會是他的人。
趙哲靖抬起她芙蓉似的臉,以一種近乎起誓般的口吻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成為我的人。」他第一次沒有自稱為「朕」,而是破天荒地用了一個「我」字。
看著他深邃的眼眸,佟喜蘭頓時芳心大亂。他是認真的,她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常德滿心以為皇上今夜必定會留宿棲鳳宮,因此這會兒正在側殿內打瞌睡呢,一聽皇上要擺駕御書房,他不由得暗自奇怪。看皇上剛才對蘭妃娘娘的熱乎勁兒,應該是很喜歡蘭妃娘娘才對呀,那為什麼今夜不留宿在棲鳳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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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趙哲靖的龍輦走遠了,佟喜蘭這才如釋重負地站起身來。對於他的喜怒無常,她實在疲於應付,看來自己無拘無束的日子就要告一段落了,接下來他會怎麼對待自己呢?
「娘娘,您為何不挽留皇上?」雪嫣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真搞不懂娘娘的心思,這麼難得的機會也不好好把握,唉!
「腳長在他身上,我也沒法子。」佟喜蘭故意裝糊塗,如果讓雪嫣知道皇上是被自己轟走的話,她不數落自己才怪。為了耳根清淨,只好撒個小小的謊嘍!
讓自己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人,他是這樣說的?佟喜蘭不自覺地回味著他話中的意思,臉上不由泛起一絲紅暈。事實上,她對他也不是無動於衷,只是他來得太突然了。對於他不同尋常的寵愛,她實在有點不知所措,哎呀!怎麼想到這上頭,羞死人了!
見娘娘突然緋紅了俏臉,雪嫣似乎有些明白了,不禁抿嘴一笑,「娘娘是怕皇上不懂憐香惜玉吧?」
「啐!」佟喜蘭被她一語道破心事,不由得害臊起來,「好你個不知羞的小妮子。皇上懂不懂憐香惜玉你倒知道了?難道你和皇上早已陳倉暗渡?」
「好娘娘,您就別為難奴婢了,奴婢是哪根蔥啊?能侍侯娘娘已經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分了。」雪嫣情急地替自己澄清,「奴婢是想,皇上可以為一個青梅竹馬的知己清心寡慾了三年,可見皇上是個重情之人。娘娘冰雪聰明,毋需奴婢多費唇舌吧,娘娘麗質天成,若得皇上垂青,還怕他不把您當寶似的捧在手心裡?」
「你這丫頭,難道你是皇上肚裡的蛔蟲?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古君王無情,『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連唐玄宗這樣多情的皇帝也可以棄楊玉環於馬嵬坡而不顧了。」佟喜蘭輕撫著自己的唇瓣,那上面似還殘留著他的氣息,不知為何,從不識愁滋味的她今日竟有點患得患失,「就算他真是多情種,那也不是為了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心蓮姑娘已經是皇上的過去。娘娘只要真心真意地對待皇上,皇上必然會為您傾心的。」雪嫣想起剛才皇上擁吻娘娘的表情,就知道皇上已然對娘娘動了真情。在宮中兩年,什麼場面沒見過,這點看人的本事雪嫣自信還是有的。
「好啦,我們不提皇上了。」佟喜蘭轉開話題,「我想想明天我們玩些什麼有趣的玩意兒吧,不如我們去御花園釣魚。」
雪嫣嚇了一跳。上御花園釣魚?!這樣的點子也想得出來,她的心臟還能支撐多久?雪嫣沒來由地替自己悲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