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水色襯著鳥叫蟲鳴,一切是如此的寧靜、悠然,然而……
「嗝……」
「嗝……」
兩道大殺風景的酒嗝聲不約而同地從一老一少、一男一女、雙雙倒躺在屋外水廊上的兩人口中斷續傳出,破壞了這一幅秀麗景色。
「嗝……阿醨……酒……酒都喝完了……」打了個滿是酒氣的嗝,有著紅通通酒糟鼻的灰髮胖老人,醉意朦朧地癡笑道。
「阿爹……喝完了……嗝……讓大哥再去……再去打酒回來……」雙頰赤紅的圓臉少女,睜著醉醺醺的圓眸,戳了戳阿爹吧嘟嘟的大肚子,口舌有些不受控制。
「妳大哥他……他受不了咱們……已經……嗝……已經離家出走了……」唉……養兒不孝啊!
「大哥走了?啥……啥時候的事?」走的真是無聲無息,她怎都不知道?
啥時候?灰髮老人驀地舉起胖胖的十指數了又數,數到後來,他不禁皺起眉頭,不住地直搔著那頭亂髮。
「我……我也不清楚……」好像十天前,又好像半個月……也有可能已經一個月了--
「那沒人……沒人幫我們打酒了……嗝……」忍不住又打了個酒嗝,名叫阿醨的姑娘醉眼矇矓地看著天上白雲,不禁呵呵直笑……哎呀!那朵雲兒真像酒甕兒,害她又嘴饞起來。
「說得是……沒人幫我們打酒了……」想到再也沒好酒可飲,灰髮老人竟然蜷曲著身子,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阿醨……阿爹打睹輸了人家,此生不得踏出谷裡一步,阿爹不能自毀承諾……以後咱倆都沒酒喝了……這樣的人生,不如死了算了……」沒酒喝的日子,還能算是日子嗎?
「阿爹……別哭……」翻過身去拍拍老人後背,少女呵呵憨笑。「阿醨可以出去打酒……不怕、不怕……」
「妳……妳行嗎?」這個同樣嗜酒如命的女兒此生從未踏出谷裡一步,實在令人不得不懷疑。
「大哥都行,沒道理我不行……」少女酒意醺然拍胸保證,最後還免不了反問:「還是阿爹,你要憋到大哥回來?」大哥都不知啥時候才會回家呢?
憋到不孝兒回來?不行!不行!若不孝兒五年、十年不回家,他不就要憋五年、十年嗎?那倒不如現在一頭撞死算了!
「阿醨,阿爹的酒蟲沒法忍受那麼久的……」老人不禁又哭了。
「所以說就讓我出去打酒回來啊……」這有什麼好哭的呢?
「那……那阿爹要喝『威定王府』家的『醉馨釀』……」趕緊下訂單。以前不孝兒根本不讓他指名點酒,還說扛啥酒回來就喝什麼,有得解饞就不錯……哼,不孝兒就是不孝兒!
「威定王府?在哪兒啊?那個『醉馨釀』好喝嗎?」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少女赤紅著雙頰醉笑道,心底則覺得這家酒肆真是奇怪,什麼名兒不好取,偏偏取了個啥王府來當店名。
「好喝、好喝、當然好喝!」回憶起十多年前所嘗過的滋味,不禁陶醉其中。
「阿爹生平最自豪的不是這一身本事,而是嘗過大江南北各地名酒,就連西域的葡萄酒,阿爹也沒錯過。可是當年偷喝了一杯『醉馨釀』後,唉……」輕歎了口氣,老人家的臉上浮現夢幻神情。「真教人魂牽夢縈啊……」
聞言,少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神情極為興奮。「阿爹,你放心!阿醨一定帶那啥『醉馨釀』回來給你解饞。」呵呵……決定了,出谷後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直奔威定王府,喝它個痛快,看是不是真如阿爹所形容的那般!
「嗚……果然是阿爹的乖女兒啊……」比兒子孝順多了。老人感動得痛哭流涕。
「阿爹,別急著哭!先告訴阿醨『威定王府』在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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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真是熱鬧哪!
京城郊外某座被滿山滿谷的人給淹沒了的寺廟外,一名圓臉圓眸、長相清秀可愛、雙頰卻浮現可疑酡紅的少女--阿醨安坐在大樹下,一手抓著大餅、一手執著小巧、可愛的紫葫蘆,神情有些迷濛地看著眼前各地善男信女、攤販小吃、雜耍乞丐都一窩蜂地湧來的熱鬧景象,她不禁泛起醺然笑意……
真是有趣!竟讓她給碰上人家廟方一年一度慶典的大好日子了,難怪熱鬧成這樣!
三兩口吃光手中大餅,仰首又灌了一口葫蘆裡的美酒,阿頤心情很好地暗自盤算……聽人家說這裡已經是京城郊外了,再走個一、兩個時辰就可以進城。呵呵……威定王府就在城內不遠處了,她可以嘗到令阿爹魂牽夢縈的「醉馨釀」了,到底是怎樣的入口芳冽啊……
「我的……」
「胡說!是我的……」
倏地,前方傳來陣陣爭吵聲,打斷了她的幻想美夢,抬起略帶醺意的大眼正要瞧去,一抹黑影卻迎面襲來……
啪!
紫葫蘆掉落,流出滿地的芳香醇酒,同時俏鼻通紅,精美胭脂盒準確擊中目標後墜地,滾啊滾的滾到一雙月白緞面布履前,不死心地轉了幾下,然後才決定氣絕身亡,倒地不起。
「胡說!表哥已說要買來送我了……」
「妳不要臉!是我先跟表哥討賞的,妳偏來搶……」
兩名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正激烈爭執,渾然不覺胭脂盒已在妳爭我奪下,飛脫而出打到了人;而一旁被稱為表哥的俊朗男子則無聊地拾起腳邊的胭脂盒,注意力轉移到樹下一臉不敢置信的憨然小姑娘……
這是什麼情形?瞧著掉在地上流掉所有醇酒的紫葫蘆,阿醨欲哭無淚。當日出谷,身上所帶的錢都已經被她買酒喝光了,僅剩的幾弔錢除了買剛剛吃完的大餅外,剩下的全用來打酒裝進葫蘆裡了,沒想到喝沒幾口竟已慘遭不測,讓地上的螞蟻給得了便宜去,怎能教她不痛心疾首呢?那可是她最後的一丁點兒酒啊!
這廂呆傻地悲泣自己天外飛來橫禍,那廂兩個女人的口舌之戰,已引來大批看熱鬧的人群圍觀。
「表哥,你看姊姊欺負我,你要為我作主啊!」趙姮姮作勢倚向男子,萬分委屈地道。
「妳胡說!表哥,那胭脂盒你是要送我的,對不?」好卑鄙,竟然先告狀!趙姍姍氣惱地狠瞪胞妹一眼,不甘示弱地也靠了過去。
北宮曄不著痕跡地避開雙姝的夾攻,四兩撥千斤地笑道:「既然兩位妹妹都喜歡,不如讓小販挑個相同的胭脂盒,一人一個可好?」
這下可樂了賣胭脂盒的小販,兩姝雖然不滿對方也擁有他送的相同東西,倒也沒反對。然而從頭至尾被忽略的受害人卻出聲了--
「呃……有沒有人想賠償我的酒?」阿醨捂著發疼的俏鼻,帶著輕微醉意與傻氣問道。
唉……雖然覺得機會不太大啦,但問問也不會少掉一塊肉。說不定眼前這兩個爭風吃醋的姑娘和那個隔岸觀虎鬥的俊俏男人,會良心發現也說不定!
這姑娘大白天就喝成這樣?明眼看出她酡紅雙頰是醉酒後的醺然,北宮曄不禁興味地笑了。在思及兩位表妹平日的驕蠻無理,他好奇地想知道這個有些醉意的姑娘,如何應付驕蠻表妹們的撒潑,於是惡意地選擇退居一方,等待三姝對決,果然--
「妳是誰?自己打翻了酒,憑什麼要我們賠?」趙姍姍明艷臉龐此時滿是鄙夷之色,好似在說:妳沒資格與我說話。
「就是嘛!妳可知我們是誰?」趙姮姮姿色比她姊姊更勝三分,可那副傲慢模樣卻會令人退避三舍。
那……那是什麼眼神?是她們擲飛了胭脂盒,弄掉了她的紫葫蘆,她只不過試著索賠看看嘛,何必瞧不起人,好像她是什麼害蟲般地看她?不賠就不賠,阿爹常說吃虧就是佔便宜,不要太計較!
而且,這兩位姑娘好可憐,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要找她們索賠,她也不大忍心啦!
「妳們得了失憶症,不知自己是誰嗎?好可憐!我帶妳們去官府報案好了,說不定官差可以幫妳們找到親人……」阿醨一臉同情,非常好心地建議。
驀地,一陣竊笑在人群中迴盪,趙家兩姊妹以為她故意嘲諷,神色霎時間忽青乍白,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妳這賤民,我表哥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威定王爺,妳敢得罪我……」趙姍姍禁不得人家嘲笑,企圖以身份壓人。
此言一出,北宮曄不禁皺起眉頭,厭惡她們竟以他的身份仗勢歎人。而圍觀的老百姓則一陣嘩然,人人以又欣又羨的眼光朝他看去。
這威定王爺可說是京城中,權勢最大的王公貴族,他不僅是皇上身邊最得信任的大臣,更是皇上最疼寵的親外甥。
當年皇上的嫡親妹--淨蓮公主下嫁給當年受封為威定王爺的驍勇善戰大將軍北宮玄冥,頭年先是產下一女,八年後又產下一子,之後便身子骨大壞,一年後就香消玉殞。當時北宮玄冥奉旨領兵四處征戰,無暇照顧兩名幼兒,太后不忍心見兩名孫兒無親人照料,便下旨欲接回宮裡照顧。
可出人意料的是,當時年僅九歲的長女--北宮蘭馨卻進宮回絕了太后祖奶奶的好意,表明自己能操持王府內務、照顧幼弟,說什麼也不願讓自己和弟弟進宮。皇太后看她年紀小小卻一身內斂蘊靜,宛若大人般沉穩,竟然就此依了她,從此王府就讓一名下到十歲的小女孩當家掌權。
此後十年,北宮曄可說是在親姊的教導下成長,直至北宮蘭馨十八歲那年,因身染重病而香消玉殞,年僅十歲的北宮曄才又讓太后給接進宮去。直更多年後,北宮玄冥卸下兵權,由邊疆帶回一名妾室與庶子返回京城王府,並受封安國公。而此時已長大成年的北宮曄則承其父之位,成為現任的威定王爺,同時返回王府一家團聚。至於趙氏姊妹便是妾室的娘家親戚了。
威定?好耳熟的名兒……哎呀!不就是阿爹說有「醉馨釀」的地方嗎?不過阿爹說的威定王府應該是一家販酒的酒館名兒,和啥王爺應該扯不上關係吧!
憨然地搔了搔頭,阿醨心中猜想,露出一臉的單純笑容。「原來妳們還記得自己表哥是個王爺,沒有失憶症啊!那我就不用帶妳們到官府去了……」
「妳……妳才患有失憶症呢!再胡亂說話,我就讓王爺表哥叫侍衛來捉妳下牢獄!」趙姍姍氣急敗壞,脫口出言恐嚇。
「我又沒做壞事,怎麼可以胡亂捉人?王爺又怎樣?也要講道理啊!」總算聽出對方的仗勢欺人了,阿醨一臉緊張,深怕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仗著皇親國戚、作威作福的富貴人家給安了罪名。
呵呵……這小姑娘性子真憨。對趙氏姊妹的厭惡一閃而過,北宮曄幽黑眸光充滿興味,對她的響應感到好笑不已。
忽地,他有了捉弄人的心情。「是不怎樣,不過抓妳關入大牢的權勢倒還有些。」甩開絹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揚著涼風,神情恁是氣人。
「憑什麼?」注意力轉到引起一切糾紛的俊逸男人身上。
「就憑我是王爺!」
瞠大醉眼,搞不清楚自己怎會陷入這團混亂中。可當她瞄到倒躺在地上,沒剩半滴醇酒的紫葫蘆時,驀地鬼迷了心竅,竟然認真地探問起來--
「請問大牢裡有酒喝嗎?」現下身上沒了銀兩,是不可能買酒喝的;如果大牢裡有供酒給人,那她倒是可以考慮、考慮進去待一陣子。
這丫頭未免太嗜酒如命了吧!聞言,北宮曄啼笑皆非,竟然也很認真回答。
「大牢裡沒酒喝的。」
「喔--」失望地歎了口氣,撿起紫葫蘆仔細繫在腰間,阿醨搖著酡紅臉蛋,很義正詞嚴地拒絕了。「沒酒喝,那我不進去了,等有供人酒喝後,再來找我去坐坐吧!」話落,足尖一點,身形倒縱飛掠上樹梢,朝眾人憨笑著揮手道再見,這才晃著因醉意而不穩的身子揚長而去。
這有趣的丫頭原來竟是個練家子,真是看不出來……目送她身影遠去,北宮曄泛著興味笑痕,對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表哥,你怎麼就讓她這樣走了,該給那有眼無珠的丫頭一個教訓的……」
「就是啊!表哥,她剛剛對我們多無禮……」
趙氏姊妹嘰嘰喳喳,滿臉驕蠻編派不是,當下讓北宮曄不禁厭煩地回身--
「來人啊!兩位表小姐千金嬌軀累了,送她們回府。」
「是!」倏地,混身在百姓中的貼身侍衛竄了出來,忠心而準確地執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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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餘暉斜曳進廟殿內,熱鬧了一整天的祭祀活動,因黑夜的即將來臨而告一段落,回歸於平日的寧靜,熙來攘往的香客也已不復見:空蕩蕩大殿內僅剩下漂浮在微弱光線中的塵埃與細碎祈禱聲……
「玉皇大帝啊,阿醨已身無分文,所以沒法買大魚大肉來祭拜您老人家,您大人有大量,可別與我見怪才是……」大殿正中央的蒲團上,正跪著一名姑娘合眼祝禱,口中唸唸有辭。
四處晃游了一下午的北宮曄,在路經大殿外的迴廊時,忽聞殿內傳來年輕姑娘的聲音--
是誰?這聲音有些耳熟,莫非是……好奇地往內望去,光瞧見那專心跪拜的背影,他不禁笑了……
果然是她!呵呵,還真有緣呢!
「……阿醨酒癮難耐,借您桌上敬酒嘗嘗,您應該不會介意才是……」說著、說著,竟然爬了起來,左顧右盼地確定無人後,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供神酒杯,萬分珍惜地輕啜一口,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後,隨即將桌上所有的酒都倒進紫葫蘆內,一滴也捨不得灑落在地。
她竟然嗜酒貪杯到偷神明桌上的供酒!北宮曄見狀忍不住笑出來……
「誰?」阿醨倉皇轉身,溜眼搜尋是誰發現了她的小偷行徑。
「是我!」既然形跡敗露,乾脆大方踏入大殿內現身。「真巧,又見面了!」懶洋洋語調,桃花眼滿是笑意。
「我、我沒有偷……我已經和天上的玉皇大帝打過商量了……」阿醨向來被醉意給醺紅的臉蛋,此刻卻是因羞愧而脹紅,結結巴巴地想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玉皇大帝有答應嗎?」促狹笑問。
「祂也沒反對啊……」沒說話就是答應了嘛!
掃了眼木雕神像,北宮曄不禁朗笑……若那尊木頭神像真開口答應了,那才嚇人呢!
哎呀!這人笑啥麼呢?禁不住又偷偷捧來一杯酒,仰首一口灌下,她滿足地咂了咂舌,正待問他笑什麼時,矇矓醉眼忽見門外亮光一閃--
「小心!」
五柄長刀由大殿四周門窗飛竄而入,以各種不同角度凌厲地齊往北宮曄身上招呼,擺明非置他於死地不可。阿醨驚聲警告,飛身撲過去,纖手將他拉到大殿的圓柱後,避開五名黑衣蒙面客的襲擊。
這種偷襲,近一年來已不下數十次,北宮曄早已司空見慣,還能談天說笑。
「多謝妳了,小姑娘。」呵……這整日醉醺醺的姑娘,心腸還不壞嘛!
「對喔!我幹麼救你?」救了人,她才憨然地發現自己竟然蹚入渾水。阿爹說出門在外要避免一切的麻煩沾上身,否則會惹來一身腥耶!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他聳肩笑道。
聞言,酣嗔瞅他一眼,可懊惱歸懊惱,當黑衣蒙面客一擊不成,刀劍再次對準圓柱後的他們時,她依然踩著醉步拉著他在大殿內四處竄逃,狼狽地躲避蒙面客追殺,嘴裡還酒氣噴噴地哇哇大叫--
「你快放開我,他們找的是你,不關我的事,別拖我下水啊……」
「姑娘,是妳緊抓住我的手不放哪!」
「那、那你不是個王爺嗎?身邊不都該有侍衛的?他們人咧,怎沒出來保護你啊?」
「他們送兩位表小姐回府了。」
「咦?」阿醨嚇得瞠大眼睛。這五名凶神惡煞武功不弱,她可打不贏,現在也許能勉勉強強地拉著他逃命,但時間一拖久,兩人就只有待宰的命運了。
黑衣人大概也瞧出他們的窘境,發出陣陣冷笑,五人不約而同地將兩人逼到角落,讓他們無路可退,凌厲招武迎面擊去……
「哇--阿爹啊……」原諒阿醨沒法兒帶「醉馨釀」回去孝敬你了!以為注定要命喪於此了,她慘叫著老爹,一雙醉眼閉得死緊,一隻手還緊握住北宮曄。
這僅有兩面之緣的姑娘在危急時,竟然沒有棄他於不顧,還在凶險刀口下拉著他四處逃命啊……
北宮曄心中一動,有股奇異的感覺自胸口湧現。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無暇細想,眼見五柄長刀迎面劈來,就要命喪刀下了,他左手緊握住顫抖小手,眸底精芒一閃,唇畔勾起殘酷冷笑,右手正要出招時--
「王爺!」
驚吼乍響,門口處竄入一抹疾如閃電的青影,五道冷鋒急掠而出,在黑衣人刀未落下時,便準確地射入五人咽喉,悄然倒地歸陰。
「王爺,請恕夜影來遲,讓王爺受驚了。」自稱夜影的男人拱手躬身,沉聲自責。
「來得正是時候啊!」右手內勁一撤,泛笑朗聲。
夜影無語,安安靜靜地退居一旁。
北宮曄轉頭,瞧見她還嚇得兩眼緊閉,似乎不知危機已過,不禁失笑。「姑娘,妳可以睜開眼了。」
感覺有人正拍著自己,她緩緩地睜開眼,卻見地上躺了五具屍體,不禁慌亂地跳腳尖叫:「哇!有死人啊--」
「還好死的是他們,不然此刻躺在那兒的就是我們兩人了。」對她的反應,北宮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咦?對哦!」甩開他的大掌,她趕緊拍拍自己的雙頰……會痛耶!「我沒死?」納悶直搔一頭蓬鬆亂翹的長髮,百思不得其解!剛剛那五人明明還窮凶極惡地追殺他們,怎眨眼問就全倒下了?
她手一鬆開,北宮曄莫名地感到空虛,不解自己為何會有如此怪異情緒,甩甩頭,他微笑掩飾自己的空寂。「妳很想死?」
「不想啊!我還有好多名酒沒品嚐過,就這麼死了會不甘心的。」傻笑著回答,她注意到他身後突然出現的男人,有些好奇地問道:「是你救了我們?」
夜影不語,剛毅的臉龐淨是淡漠。他是王爺的影子護衛,向來只與王爺交談接觸,又怎會對這陌生小姑娘的問話有所響應呢!
他不說話,阿醨也不以為意,小俏鼻好似在空氣中聞到了似有若無的清香酒氣,螓首不禁四處亂轉、順著氣味來源嗅聞。最後,尚帶絲醉意的圓眸竟瞅著他轉……嗯,味道好像是這個不理人的大哥身上傳來的耶!
這姑娘怎一見夜影就如螞蟻見了糖般,捨不得移開視線呢?北宮曄心下真有些不是滋味。向來他是比夜影受姑娘們歡迎的啊!怎麼這小丫頭偏偏與人不同?
沒察覺自己吃醋心理,他清清喉嚨。「夜影,何事拖住你了?」明白若非被人拖住,當刺客一出現,夜影就會現身將人給拿下,哪還會演出小丫頭拖著他逃命的戲碼。
「殿外還藏了十個刺客!」簡單一句話,解釋了為何遲來的原由。
「可有活口?」他知道夜影的能力,問有沒擒下人是太多此一舉了。
「十人全數吞毒自盡,屬下來不及阻止。」
「不怪你!」北宮曄輕笑。這一年來,次次刺殺皆是如此結果,事敗則人亡,從無留下活口,讓人想採查也找不到線索啊!到底是誰對他有如此深的怨恨呢?這往後只怕會越來越是凶險。
一旁的阿醨才不管兩人的對談,她此刻的心力完全落在夜影身上,甚至一步步地逼近,伸手就要捉住他……
「作什麼?」練武之人豈會讓人近身,夜影飛快退出她的魔爪範圍,冷硬斥道。若非還不清楚主子對她的態度,早將她給一掌擊退。
「小姑娘,妳爹娘沒教妳不能隨便碰觸男人嗎?」這丫頭是怎回事?連最基本的禮教也不懂嗎?
「為什麼?」她常碰阿爹,也常碰大哥啊!怎就不見他們兩人抗議?不懂自己錯在哪裡,阿醨甚至還憨憨地笑開懷。「我喜歡這位大哥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啪!
只見北宮曄手上絹扇誇張地掉落在地;夜影則驚怒地連退三大步,以為自己遇上了瘋子。
「我說夜影--」北宮曄似笑非笑,一臉古怪。「你何時學姑娘家抹香粉了?」
「我沒有!」夜影含怒地睨了她一眼,丟下話後,便急忙地竄身逃離。
「喂!你別走啊!」阿醨急叫,也想追上去。
「慢慢慢!」連忙擋住人,帶笑桃花眼充滿調侃。「姑娘家這樣追男人,傳出去不好聽吧?」
「為什麼不好聽?」奇怪瞅睇著他,覺得外頭的人都好莫名其妙。
突然有些頭大,北宮曄笑睇眼前這個搞不清世俗禮教的小姑娘,忍不住直搖頭。「愛喝酒的小娃娃,妳到底打哪兒蹦出來的?」覺得她單純得簡直就像個不受污染的娃兒般。
從哪兒來的?苦惱地想了許久,阿醨發現自己竟然不知從小住到大的那座谷叫啥名字。「我……我不知道耶!阿爹又沒告訴人家……」
不知道?難不成他遇上一個迷路又愛貪杯的小娃娃了?
「妳叫啥名兒?」剛剛聽她偷玉皇大帝酒喝時,好像自稱阿離,就不知是何姓氏了?
「我叫阿醨啊!」很高興他的問題她可以回答,還興沖沖地補充:「醨是酉字旁的醨,可不是什麼離開、梨花、犁田那些個字喔!」她對自己的名字很喜歡呢,絕不讓人給弄錯。
原來是叫阿醨!呵呵……薄酒的意思,還真適合她這個貪杯的丫頭。不過……
「妳的全名呢?」發現她並沒道出全名全姓。
「就叫阿醨啊!」這個人真奇怪,都告訴他了,還一直問。
「我是說姓啥?」和她說話需要非常大的耐心哪!
「姓啥?」再次傻眼,又苦惱地沉思了許久,然後樂天地雙肩一聳。「我不知道啊!阿爹又沒說他姓啥,我怎知道我姓啥?」
天底下還有人不知自己姓啥?這回換北宮曄傻眼,胸口的笑氣直往上冒,不禁調侃。「這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對啊!我是秀才,你是兵嘛!」非常認同地點頭,阿醨自認生平從沒遇到像他這樣的人,淨問些讓人回答不出的怪問題。
「哈哈……」有種被倒打一耙的錯愕感,北宮曄差點笑岔了氣。
這個人怎笑成這副德行?阿醨不解聳肩,萬分珍惜地又喝了一口葫蘆裡的酒後,這才逸著醇香酒氣,憨然一笑……
「阿醨姑娘,方才妳救了我一命,我該如何感謝妳呢?」微笑著特地讓她能向他要求一件事--為她危急時,也不曾有過拋下他的念頭。
「又不是我救你的……」要感謝應該找那個不理人的大哥吧!她沒臉居功啦。
「怎麼不是?若非妳拉著我躲過追殺,夜影又如何趕得及呢?」微微一笑,堅持要她收下感謝之意。「快!什麼事都可以要求我的。」呵……他北宮曄可是難得任人予取予求的。
「這個嘛……」既然他這麼堅持,阿醨當下很不好意思地提出小小要求。「能不能借我一些銀子去買酒啊?」唉……她要求的不多,只要借她能買到「醉馨釀」的銀兩就夠了。
「妳……就只要一些銀兩?」這丫頭胃口會不會太小?知道他是啥身份嗎?
「對啊!」很羞愧地點點頭,俏悄比出兩根手指頭。「借我二十兩可以嗎?」二十兩應該夠買酒了。
「二十兩?」非常不可置信的聲調。
太多了喔?「那……十兩!十兩也可以!」
「十兩?」重複反問,第一次覺得自己一條命這麼沒價值,北宮曄索性掏出身上的銀票全塞給她,沒好氣地笑斥。「別讓我覺得自己那麼廉價。」
話落,轉身離開大殿,獨留下阿醨一人莫名其妙地目送他背影消逝,嘴裡不住咕噥--
「這外頭的人怎地都古古怪怪的,淨說些讓人搞不懂的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