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只有一個,昨晚因為妍雨臨時出了狀況,讓她無法在涵修面前好好突顯自己的美麗,今天是她的另一個機會,她不會再錯過。
一會兒之後,涵修高大的身影從自動門裡進來,小芳迅速的收拾桌面上不該出現的東西,假裝在忙工作。
涵修雙眼快速掃過辦公室裡的人,沒見著那穿著牛仔褲的小野貓讓他有點失望,才過了一夜,他就已經開始想她了。
走到小芳桌前,涵修開口就問:「陸妍雨呢?怎麼沒看見她?」
他一開口問的是妍雨,儘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小芳還是掛著嫵媚的笑容回答,「她請假了,可能是宿醉吧!」
雞尾酒也能宿醉嗎?沒被雞尾酒灌醉過的涵修想像不出其中滋味,他只是在心中提醒自己,以後可不能再讓妍雨碰到酒了,尤其是他沒陪在她身邊的時候。誰教她醉態可掬得讓人想入非非呢!要不是昨晚有小芳在場,他也許會直接將她帶回自己的住處要了她。
他不是聖人,犯不著裝清高,對於一個確實能挑動自己情慾的女人,他何必當柳下惠?
「我知道了,你繼續忙吧。」涵修笑著點了點頭便離開,既然他在意的人沒來,他還是準時去和父親見面好了。
就這樣?只問了一句關於妍雨的狀況後就沒了下文?小芳簡直不能置信,她都已經做好和他打情罵俏的準備了呀!
拿起鏡子,她懷疑的左瞧右照。她的美麗依舊,可是怎麼好像吸引不了涵修呢?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如果她精心的裝扮吸引不了他的目光,那可真是夠教人沮喪的了。
☆☆☆
站在辦公室前,涵修深深呼吸,為父子倆即將單獨面對面的相處而戒備。
他是不習慣和父親獨處的。印象中,打從他小時候開始,父親總是有開不完的會、忙不完的應酬,父子倆見面多半是在早餐時的匆匆一瞥,那時身旁有母親、有傭人,他不必獨自面對他心中龐大的巨人,而最後一次和父親獨處,是在母親的靈堂前。
深呼吸,他逼迫自己別再去記起那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否則眼前這扇阻隔了父親與他之間的門,他如何跨得進?
打開門見到他父親正在吃藥,他隱約可以窺見父親在剎那間顯露出的倉皇,隨即將藥罐丟到抽屜裡,表情變換到彷彿他剛才吞進去的只不過是維他命C。
那是什麼藥?涵修在心中納悶,卻又問不出口。他對父親向來只有畏懼、只有恨意,而關心……是深埋在心中發不出芽的種子。
「昨晚睡得還好嗎?如果屋子裡有欠缺什麼東西,直接告訴成伯就行了。」黎震天開口打破僵局,也掩蓋了自己緊張的情緒。
當初涵修答應回來台灣接管公司的條件之一,就是不要住在家裡,他不想和父親在充滿回憶的屋子裡彼此折磨對方,所幸黎震天也不勉強,把另一棟空置的屋子交給他一個人用。
「我沒欠什麼,就算有,我也會自己買。」涵修不領情的繼續說:「我們還是回歸正題,談公事吧!」
黎震天在心中歎著氣。他其實很想和兒子聊聊過往,事業的興衰對他這殘暮老人已不再那麼重要,他只想在剩下的歲月裡尋回曾經失去的親情,重新學習怎麼當一個好爸爸,只可惜,他唯一的兒子並不給他機會。
「嗯!」黎震天點燃煙斗,「從今天起你就正式接手掌管公司,這裡所有的員工都是經過篩選招聘而來,在工作上的表現也還不錯,在我看來是沒有異動的必要,員工為公司付出心力與智慧,我們應當給予合理的報償與照顧。」
若因為涵修的上任而造成人事大異動,不僅對老員工不公平,對公司而言也是戰力上的損失,在公司一切營運正常又有獲利的情形下,實在不需大刀闊斧的改變些什麼。這是經驗談,黎震天覺得有必要讓兒子知道。
「這我倒沒什麼異議,但有個人我非動不可!」
「是誰?」黎震天吐著煙問。
「企畫部的頭。」
「元德奎?就因為昨晚宴會上發生的不偷快嗎?」身為老闆的如果度量狹窄,也難成大業,他可不能讓涵修意氣用事。
「當然不是。」涵修眼神銳利,堅定而緩慢的說:「因為他騷擾公司的女性員工!」
而且還是那只性感小野貓──陸妍雨,這就更加不能原諒了。
犯錯的人理當受罰,沒理由讓受害者悶著氣離開公司,姑息了躲在暗地的老鼠屎。況且他也不想她走,他和她的緣分才正要開始,他豈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不管她是小野貓也好,大黃蜂也罷,如果不冒一點被抓傷、被螫疼的危險,又豈能贏得佳人的芳心呢?
☆☆☆
睡掉了大半個下午,妍雨的精神狀況總算恢復了些,沒想到酒精這東西竟是那樣麻煩,她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要碰那玩意了。
電鈴聲響起,伴隨著大鵬的呼喚,妍雨懶得換睡衣便起床應門,反正她的睡衣是棉布的,和引人遐想的性感一點也沾不上邊,更何況大鵬就像她的兄長一樣,她的顧忌又少了一層。
開了門,只見到大鵬一個人杵著,妍雨往他身後瞧了瞧,隨意問道:「安雅呢?該不會躲起來準備嚇我吧?」
安雅古靈精怪,愛玩愛鬧,說不準是在哪個角落裡躲著,趁她不注意時冒出來嚇她。
「是不是安雅沒來,我就不能單獨來找你?」大鵬表情訕訕的問
「當然不是,快進來吧!」妍雨發覺自己的失禮,連忙請大鵬進門。
大鵬一進屋便將手中袋子裡熱騰騰的食物一一拿出來放在桌上。
怎麼吃飯時間到了嗎?妍雨抬頭望向掛鐘。
都已經傍晚了!唉,酒精害她白白浪費了一天的生命。
「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大鵬一邊布菜,一邊興致勃勃的說:「我已經幫你找到工作,而且也都和對方說好了。」
妍雨的一雙筷子在半空中頓住了。她是說了要辭職沒錯,但是……
涵修高大的身影毫無預警的躍入她的腦際,那對深邃的眼眸竟讓她原本已下定要離開的決心有些許遲疑了。
「是什麼樣的公司?」妍雨撥弄著碗裡的菜,情緒複雜的問。
「就是我現在上班的公司呀,這樣我也可以就近照顧你,不是很好嗎?」近水樓台,大鵬想著妍雨終有一天會發現他的用心。「你明天就向公司辦理離職手續吧。」
「可是我的企畫案還沒讓新老闆過目。」那是她答應Everyday的條件,如今又多了顆舉棋不定的心。
「人都要走了,還管那麼多幹嘛?」他真希望她不要那麼有責任感,只要想到她還處在那虎視眈眈又色迷迷的男人身邊,他就寢食難安。
「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終嘛,你忘了院長是怎麼教導我們的嗎?」
大鵬還想再說下去,突來電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我去開門。」妍雨起身,猜想著應該是安雅來了。
打開門,她卻在見到對方時瞪大了眼。
大塊頭!怎麼會?
「你不是打算一直站在門口和我大眼瞪小眼吧!」涵修依舊掛著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兒?」妍雨傻楞楞的問。
「因為人事部也歸我管轄。」涵修笑嘻嘻的指著自己回答。
說的是,身為一家公司的老闆,他有什麼不知道的?但是……他究竟來幹嘛?
「是安雅來了嗎?」大鵬探出頭詢問,卻在看到涵修時一楞。
好俊美的男人,妍雨幾時有這樣的朋友?大鵬疑惑的想著。
涵修沒預料會在妍雨家見到別的男人,再看她一身睡衣穿著,顯示著她和那男人的關係應該非比尋常,而這會不會是她一直無視於他魅力的原因?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感覺到某種酸澀的情緒在心中發酵,他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所以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就是嫉妒。
「我好像打擾到你了。」涵修剛才的談笑風生完全不見了,表情硬邦邦的說:「我只是來告訴你,希望你明天可以正常上班,別忘了我們還有個案子要討論,進度不能因為你個人因素而耽誤。」說完,他轉身大踏步的走了,連聲再見也吝嗇說。
他只是來提醒她關於工作上的事?多麼冷酷!不過從他剛才表情的變換速度看來,真該建議他去研習川劇中的變臉絕活,以他的資質肯定學得很快。
妍雨關上門,回到屋內,卻瞧見大鵬沉著臉倚在一旁。
「他是誰?」大鵬滿臉警戒的問。
「我的新老闆。」
「怪不得你會堅持要等到企畫案通過才肯走。」大鵬酸溜溜的語氣,讓妍雨聽了很不舒服。
一句含沙射影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這人的性子很單純,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她不喜歡別人拐彎抹角的揣測她,即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大鵬也不可以。
「大鵬哥!」妍雨的聲音變得嚴肅,「我知道你關心我,但請你不要過分干涉我的生活,我想辭職是因為不想再受Everyday的氣,我如果不走了也是自己的決定,和任何人無關。」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請你告訴我,你不會喜歡上你的老闆,你不會愛上那個英挺非凡的男人。」大鵬緊盯著她要答案。
妍雨沉默的和大鵬對望,不明白大鵬為什麼要這樣咄咄逼人。如果大鵬也認同黎涵修是個出類拔萃的男人,為什麼不能以兄長的角度鼓勵她去追求幸福?
「就算以一個兄長的立場,你不覺得你也管得太多了嗎?」妍雨難得硬起了口氣說話。
大鵬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陰鬱晦暗,望向妍雨的眼神有著壓抑的憤怒。
他很想大聲的告訴妍雨,他不要做她的哥哥,他只想和普通男人一樣,有機會追求她、抱她、親她,而不是被那莫名其妙的兄妹關係,阻斷了他的慾念。
但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帶著滿肚子怨氣離開,猛烈的關門聲顯示了人雖離去,餘怒猶在。
看著桌上仍在冒著熱氣的食物,妍雨卻意興闌珊。
這些菜餚都是出自大鵬的善意,而她剛剛一番強硬的話顯然惹惱了一個關心她的人,唉,她剛才要是能婉轉一點就好了。
千錯萬錯都是黎涵修的錯,一錯在他不該生得英挺非凡;二錯在他不該親自跑來;三錯在他不該跑來之後竟然只為了告訴她明天一定要上班。
天呀!妍雨將下巴抵在桌上。
她究竟在期待些什麼?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自從那個大塊頭出現後,她向來單純的思緒就突然變得像被貓咪弄亂了的毛線球呢?
☆☆☆
因為一直掛心著妍雨和大鵬的關係,涵修在一踏進公司後便急匆匆往企畫部走去,沒瞧見妍雨待在她的座位,當下他不高興的對著空氣嚷道:「她又沒來嗎?這次又是什麼藉口?」
想到她可能是和那男人雙人枕頭單人床的共度一宿才會上不了班,他就渾身上下不舒坦,充滿了找碴的衝動。
涵修這廂在發著火,但眾人,包含小芳則是一臉尷尬與不解的看著他。
一個員工的缺席也值得他這樣大動肝火嗎?而且妍雨早就來了,只是現在人正巧不在座位而已呀!
「忙著上廁所,『老闆』。」妍雨的聲音從涵修身後響起,故意加重稱謂的語氣,挑釁著說:「該不會每次上廁所之前還要經過你批准吧?如果真要這樣,我怕你會嫌煩耶,因為我昨晚吃壞了肚子,可能要跑好幾次廁所才行。」
涵修驀地轉身。很好,果然是他想了一夜的小野貓。
「你說你拉肚子?」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
「嗯!」妍雨從鼻孔裡哼出聲音回答。
「我有辦法。」也不管身處辦公室,涵修一伸手就把妍雨像扛布袋扛在肩上往外走。
「你幹嘛?放我下來啦!」妍雨不停揮動著手腳,一邊向目瞪口呆的小芳大喊著,「別傻在那裡,快救救我!」
「你再亂動我就打你的屁股。」涵修出言威脅要她安分一點,不忘回頭交代著小芳,「我帶她去醫院打針,很快就回來。」
打針?她為什麼要打針?她只不過是吃壞肚子,拉乾淨就好了,為什麼要去挨上一針?她這輩子最最痛恨、最最害怕的就是打針了。想那一根尖銳的東西挑起她的皮膚,刺進她的血管裡……天呀,她又不是橡膠皮,會痛耶!
「我不要打針!」妍雨再次抗議,她寧願狂瀉到全身虛脫也不要去面對那樣的恐怖。
「說了你再亂動就要打你屁股,你以為我開玩笑?」
涵修果真大掌一揮,往她的俏臀打了一下,這一掌讓眾人驚愕得差點掉了下巴。
這算不算是另一種性騷擾?可是……還真是個令人羨慕的騷擾呀!
妍雨果真不再亂動了,涵修正得意於自己總算讓她安分下來,卻又隱約感覺到似乎不太對勁,野貓有這麼容易被馴服的嗎?
他放下妍雨,這才看見她扁著嘴,眼眶中有著閃動的晶瑩,是他下手太重打疼了她嗎?
「我……很怕打針,可不可以不去?」鼻頭一酸,妍雨的表情有說不出的委屈。
涵修愕然。剛剛還凶悍無比的小野貓居然會害怕一個小小的針頭!偏偏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又讓他不由得不信。
他大可以不管她,任由她拉肚子拉到脫水,況且她家裡還有男人可以照顧她,也輪不到他窮緊張。想到這裡,昨晚那怪異的情緒又開始蔓延。來不及深思自己的反常,他什麼也沒說的走出辦公室,一會兒回來後,手中多了瓶藥。
「藥師說這對治療拉肚子很有效,吃了它之後回家休息吧,反正你現在像一隻病貓,啥事也辦不了,別讓我被冠上虐待員工的罪名。」涵修將藥瓶放在桌上,叮囑完後便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幾秒過後,辦公室裡的員工幾乎全圍在妍雨的辦公桌前,有訝異、有羨慕,也有著更多的嫉妒,七嘴八舌發表著自己的高論。
「新老闆對妍雨真好。」
「就是呀,為了幫妍雨出一口氣,甚至把為公司效力多年的Everyday二話不說開除了。」
乍聽到這消息時,妍雨一楞。她從來就不曾對黎涵修提過Everyday這個人,更別說提他做過的事了,所以她只當Everyday是惡馬自有惡人騎,那是他的報應。
「就是呀,我看我們這些人是沒得爭了,還是繼續和凡夫俗子談戀愛吧!」
「沒想到妍雨是真人不露相,把小芳的魅力都比下去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讓妍雨見識到「三人成虎」的殺傷力。看見小芳微微變了的臉色,更讓她禁不住在心中歎著氣。她一點挑釁的意思也沒有,偏偏身邊儘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夠了吧!」妍雨手一揮,阻斷眾人的流言蜚語,「事情完全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他表面上好像是關心員工,說穿了也不過是在保護他的資產而已。如果你們不信,你們也生個病看看,他一樣會跑到你們家去要你好好休息,盡快上班別耽誤了公事。」
妍雨不解釋還好,她一說明反倒讓眾人疑惑更深,尤其是小芳。
「他去你家了?」小芳瞪大了眼睛。
妍雨誠實的點點頭,不以為意的說:「他說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耽誤了案子的進度,我覺得他這人冷血得要命,怎麼你們個個把他當寶一樣?」
她真的覺得他的血液沒有溫度,先是嚇得她差點墜樓,剛才還把她當布袋甩在肩上,而且還打了她屁股……她突然很後悔沒有藉機吐了他一身。
「那是因為你還沒開竅,不知好歹。」小芳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離開。
「小芳!」
妍雨對著她的背影喚了一聲,這是第一次,小芳沒有回頭理她。
☆☆☆
當晚,妍雨心情沮喪的和安雅通電話,將今天在公司裡發生的事說完後,重重的歎了口氣,「我真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小芳。」
「這你還不明白嗎?」安雅輕笑著說:「因為她喜歡你們總經理,而你們總經理顯然對你太親密,所以她吃醋了。」
「拜託,吃醋要有證據好不好?」妍雨不認同的說:「我和那大塊頭什麼事也沒發生。」
「傻蛋。」安雅覺得妍雨對感情真是粗線條,才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不自知。「吃醋憑的是感覺,與證據無關。再說,你現在也許對你的新老闆沒有感覺,但如果他的條件真像你形容得那樣好,難保你不會有被他吸引的一天,正所謂日久生情呀!」
會嗎?她會和那英俊的大塊頭產生什麼化學反應嗎?
和安雅通完電話後,她心中原先的垃圾不但沒有清除乾淨,反而還增添了新的。
說來說去還是要怪黎涵修,沒事生得那樣好看幹嘛?他的出現讓辦公室裡平常和樂融融的女人們都變成像是肖想唐三藏的蜘蛛精一樣,一個個被打回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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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涵修的大辦公室裡,妍雨正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仔細報告企畫書的內容,坐在她對面的涵修就不如她那般專注了。他的視線一會兒隨著妍雨的指尖在文件上移動,一會兒又飄到她修長雪白的頸項上。
她今天將一頭長髮綰在腦後,隨意的用筆充當髮簪固定住,這大概是她進公司後臨時弄的,卻因為忙碌而忘記放下,形成了另一種風情。
女人性感的部位有很多,有人說是小腿,有人說是腳踝,他選擇投纖細的頸子一票。那垂在頸邊的頑皮髮絲引起他想伸手拂去的衝動,而順著頸子到肩膀的優雅弧線更是想讓他在上面輕彈音符。
「我已經報告完畢了,你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嗎?」妍雨從企畫書中抬起頭,和他正視著。
驀然相遇的視線,來不及撤回的心虛,涵修顯得有些慌亂的回答,「沒、沒有。」
「如果沒有的話就請在這兒簽名,好讓下個流程可以繼續運作。」妍雨指了企畫書上的一處空白欄說。
「好。」他起身,想也沒想就在她身邊坐下。
看到了該簽名的地方,但茶几上沒筆,他又不想離開她身邊,眼光突然瞄到她發上的那枝筆,靈機一動的說:「借你的筆用用。」
妍雨還沒來得及搞懂是怎麼一回事,黑瀑般的長髮就披瀉而下,由於兩人坐得近,她的發在散開的瞬間纏住了他襯衫胸前的鈕釦,她想伸手弄好自己的頭髮時發現,這樣的糾纏無法輕易解開。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涵修也有些意外,但他更意外於那黑髮輕拂過他臉龐時所引發的震撼。輕柔、細緻,無預警的挑逗著他體內潛藏的情慾激素,這會不會是月下老人開的玩笑?將一縷紅線換成了千絲髮束。
「黎涵修!」妍雨心一急,忘了自己是領他薪水的下屬,直呼他的名字。「你在發什麼呆?快拿剪刀來剪掉你的釦子呀!」
「為什麼是剪我的釦子而不是剪你的頭髮呢?」他在嘴裡嘟囔著。
「要不是你抽掉了我頭髮上的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是罪魁禍首,當然剪你的嘛!」妍雨沒好氣的拉著自己的頭髮。
「你別使勁拉呀!」涵修捨不得他的鈕釦,更捨不得她的秀髮,只得小心翼翼解開這意外的糾結。
敲門聲在此時響起,涵修頭也沒抬的便喊了一聲。
「請進。」
小芳推開門進來,準備向涵修報告剛剛與下游廠商協議好關於產品博覽會的內容,喜悅的表情卻在看見沙發上那兩顆靠得頗近的頭顱時瞬間轉換。
那不正是一直批評黎涵修,宣稱對他沒意思的妍雨嗎?真沒想到妍雨竟會在背地裡偷偷勾引黎涵修!古諺有云:人心隔肚皮,狐心隔毛衣。真是一點也沒錯。
當妍雨抬起頭看見小芳臉上那陰暗的表情時,在心底暗叫著糟糕,小芳原本就誤會她,這下子更是有理說不清了。
「小芳。」妍雨才站起身,卻被涵修一個大手拉住,固定在身旁。
「別動,我快弄好了。」涵修才不管來者是誰,他正開心著與妍雨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小芳見到涵修攬著妍雨,心中的醋意更深,壓根忘了自己進來為的是報告公事。她帶著無比的喜悅而來,卻是夾著巨大的憤怒而去,她轉身跑著離開。
「小芳,你聽我解釋……」妍雨也不管會不會扯痛自己的頭皮,用力起身,正打算追出去時,卻仍被涵修一把捉住。
「你想向她解釋什麼?」涵修陰沉的問。
奇怪了?怎麼兩個人都是撲克臉呢?小芳是皇后,大塊頭是國王,而她是無辜的小卒,莫名其妙惹了一身腥。
「解釋我和你之間什麼也沒發生呀!」妍雨甩開他的手,焦急的說。
「為什麼要解釋?難不成你和她搞同性戀?怕她吃醋?」他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緊張?緊張到連她自己的頭髮也可以不顧。
低頭看見他鈕釦上的殘餘細發,他就有氣,他小心翼翼的捨不得動用剪刀,為的就是不讓她烏黑的頭髮受損,但……瞧瞧她對自己做了什麼?
妍雨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真不敢相信黎涵修居然懷疑她是女同志?真是見他的大頭鬼了!
「她的確吃醋了,但那是因為你。」妍雨忍住了到嘴邊的一句「白癡」,悻悻然的瞪著他說:「小芳喜歡你。」
「那又怎樣?很少有女人不喜歡我。」他聳聳肩,這一點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儘管他說的是事實,但總是教人覺得不太順耳,男人和女人的愛情觀本就大不相同,男人希望擁有枝葉茂盛的花園,而女人往往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堅持。於是,希望成為唯一情人的女人很容易在扭轉男人觀念的過程中將自己搞得傷痕纍纍。
「別把我算進去。」妍雨搖著手說:「我可沒興趣膨脹你那驕傲的自尊。」
「因為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還是你心中已經有了某個男人?」聽見她把自己列在唯一例外裡,這讓涵修大為不悅。
想起了那個曾在她家見過的男人,他的心突然有種萬蟻鑽洞般的難受感覺。
妍雨望著他,被他突如其來的態度搞得一頭霧水。他這麼緊張幹什麼?
「給我個答案。」涵修逼近一步,一點也不放鬆。
「為什麼你會認為我也要對你有興趣?」妍雨被逼得後退一步,直覺性的反問。
她的問話令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對啊,為什麼呢?如果說因為他已經有一點點喜歡上她,會不會很難令她相信?
從未有過患得患失的心情,此刻,他煩躁的爬梳一下頭髮,隨口回答,「因為我不習慣被人拒絕。」
真讓她猜對了!否則以他倆一見面就鬥嘴不休、水火不容的情形來看,難道還會有別的原因嗎?妍雨暗歎了口氣。
可是,這個理由為什麼會讓她的心沒來由的感到失望呢?
「我就知道。」為了振作自己,她嘲諷著說:「你是被女人倒追慣了、寵壞了,所以才不能忍受被人拒絕。但我奉勸你要開始習慣,因為並不是每個女人都願意接受你爭我奪的愛情遊戲。」
那倒是!不過,又不是他要她們這麼做的,他也很無辜呀!
「唉,我可真被你害慘了。」妍雨埋怨的說:「我已經可以想見待會兒出去後成為全民公敵的慘況了。」
「乾脆你和我順水推舟,讓她們誤會好了,也可以省去我不少麻煩。」他忽然提出了建議。
「拿我做人肉盾牌呀?我才不幹!」真是個自私的傢伙,完全不顧她的感受。
萬一她要是假戲真做愛上了他,不就等於是親手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嗎?魚找魚,蝦找蝦,烏龜王八是親家。她陸妍雨不是鳳,自然不敢高攀黎涵修這條龍,還是早點認清事實的好。
「我的條件有這麼差嗎?」涵修問得有些苦澀,他那存在多年的自信好像全毀在她手裡了。
「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哎呀,說了你也不會懂,沒事的話我出去了。」妍雨不再等他開口,抱著企畫書「逃」了出去。
她怎能希冀他會懂?一個從來不必擔心下一餐有沒有著落的有錢人家孩子,怎麼會懂得一大群小孩圍在一張桌子前,等著喝稀飯充飢的心酸?當他也許還在為天天都吃雞腿而大鬧彆扭時,怎能感受到她因看見桌上出現零星的肉絲而欣喜若狂的心情。
窮苦人家的生活是富有人家連想像也想像不來的,她和黎涵修之間的藩籬,就像剛才被她關上的門,輕易的阻隔了兩個不同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