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舒芙蕾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嚴子峻拉走。
「你確定只要一個?」嚴子峻納悶的問。
前一間便利商店讓兩人撲了個空,嚴子峻於是拉著她跑到半條街外的便利商店,而她卻只挑一個最便宜的御飯團。
「我本來就只買了一個。」
「我說過我要請你,你想要吃幾個就吃幾個,不需要覺得難為情。」嚴子峻以為她是害羞。
「我沒有難為情,我只想要吃到我該吃到的。」她是很窮,也只能盡量省吃儉用,但她很有原則,不會亂佔人家便宜。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你才奇怪,謝謝你的御飯團。」
舒芙蕾把御飯團拿到櫃檯,等店員刷了條形碼,她不理會付錢的金主,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她拿著御飯團自顧自走出便利商店,就在商店前的花台邊坐下來,這一次她小心翼翼的捧著,就怕方才失手的慘案再度發生,那她真的會崩潰,以後就可以吃免錢飯了—進精神病院。
「喏。」尾隨出來的嚴子峻給了她一瓶果汁。
她無暇接手,正以媲美朝聖者的崇敬態度啃著御飯團,只能以目光示意他隨便放下。為了今天這唯一的一頓飯,她可真是歷經波折,不,也不是今天了,這麼一折騰早過了十二點,這樣……她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是不是可以不用吃了?
唉,好可悲喔,明天逃課去找新工作好了,最好能盡快找到,她可不希望因為那些死小孩害她下個月連御飯團都沒得吃。
三兩下吃完御飯團,她抹了抹嘴,滿臉饜足。
「這樣就飽了?」
她咧開一抹微笑,不忘作勢拍拍自己干扁的小肚子。「嗯,飽了、飽了!」噢,自作孽不可活,打太大力,有那種肚子又要咕嚕的感覺。
「這不會是你今天的第一餐吧?」他懷疑,不,他肯定。
「嗯,是呀,我肚子裡的飢餓小蟲長得比別人小,一天餵它一餐就夠了。」舒芙蕾開心的說。
其實才不是這樣,她還是很餓,不過俗話說得好,只有御飯團的胃就別妄想吃大餐,這話是誰說的已經不可考,但事實證明這沒錯,這一頓有好心人花錢請她大吃大喝,下一餐呢?養大了胃口,以後苦的是自己。
她不想未來都只能懷念自己曾大吃大喝過,那還不如從沒吃過咧。
舒芙蕾舔了舔唇,側過臉看看花台上的果汁。「這個,我要喝嘍。」
「嗯。」
「謝謝你,除了請我吃飯團,還請我喝飲料。」好好喝喔,她跟白開水共體時艱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已經很久沒喝過有味道的飲料了。
嚴子峻唇角揚起笑了。他是個不常笑的人,但她開朗的個性,讓他忍不住會心一笑。
舒芙蕾側頭看他一眼,他左肩上代表喪家的麻結截住她的目光。那個她戴過,媽媽過世的時候,她的左臂上也有這個讓人心會揪起來的東西。
她指著他臂膀上的麻結。「你家裡有人過世了?」
「嗯,一個亦父亦兄的長輩。」他低喃。
子峻,幫我找到她,替我好好照顧她,我欠她太多了。
沒想到他還來不及響應,待他如子的人就這樣辭世了。
看他陷入回憶,眼神沒有焦距,一副很難過的樣子,她開口,「不要難過,淚水只會讓你更軟弱,學會笑,笑很好,至少看起來很堅強……」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聽起來像自言自語。
嚴子峻回神,側身盯著她。她似乎因為想起什麼而失神了。
他沒開口,就這樣盯著她,在心裡低喃—
我幫你找到她了,但她跟我以為的很不一樣,有時候傻傻笨笨的,有時候又會說些讓人很心疼的話,看起來很開朗、很愛笑,但眼神又很落寞,不過,我答應你,我會照顧她,會帶她「回家」。
兩人都沒再開口,半晌,她打破沉默,「你有沒有小孩?」她其實應該跟他道別回家去了,但他請她「飽」餐一頓,讓她對他有了絲好感,不想太早說再見,反正都要找工作,現在就是個機會,問問看。
前後不接,天外飛來一筆,嚴子峻疑惑的看著她,而她的眼神裡只剩下滿滿的笑意,彷彿剛剛的悲傷氣氛不存在。
「喂,別發呆啊,你有沒有小孩?」
「小孩?為什麼我要有小孩?」她似乎沒事了,雖然問的問題很奇怪。
「我是問你有沒有,並不是問你為什麼要有。」固執於她問題的原意。
現在是怎樣?玩起文字遊戲嗎?
「你想做什麼?」沒有正面回答,他好奇她的目的。
「我想應徵當你孩子的鋼琴老師。」舒芙蕾挺起胸膛,豪氣的拍拍胸口。「你一定聽過學音樂的小孩不會變壞,可是,那得看小孩是跟什麼樣的老師學,老師的好壞將會影響……」
不自覺的,她把之前在音樂教室學的那一套唬弄家長的說法,一字不漏的向嚴子峻宣讀,希冀他也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這樣她下一個工作就有著落了。哎呀,她真是思緒敏捷,好聰明啊。
然而任憑她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他壓根一點反應也沒,她只好喘口氣,等他說願意捧著鈔票請她這有前途的未來鋼琴大師當家教。
「說完了?」他沒好氣的問。
「還沒,可是你沒有反應。」他的眼神跟那些她之前遇到的閃著光芒、以為學鋼琴兒女就會當總統的家長很不一樣。
「OK,我們先確定第一件事,你不是很窮嗎?不是自己養自己嗎?你現在應該有工作吧,幹麼找我應徵?」他記得數據上說她課餘在音樂教室當鋼琴老師,現在是想再找一個兼差嗎?
聞言,舒芙蕾垮下肩膀,語氣哀戚。「對,本來有,今天以……不,昨天以前,結果都被那群死小孩害慘了,你不知道現在的小孩有多討厭……」
她開始自顧自說著一連串倒霉事的開端—
她這個月終於找到一份高時薪的工作—在音樂教室當鋼琴老師,結果正式上班才知道,她的工作重點不是教會那些小魔鬼認識誰是莫扎特、巴哈,而是要讓他們賓至如歸、開心爽快。
「你知道他們的家教有多失敗嗎?那些有錢的小鬼,居然取笑我的穿著不如他們家的瑪莉亞,像垃圾堆走出來的一樣。」想起來就有氣,記得左手邊數來第三排第二個座位,總是帶頭取笑她的小傑,上課時手機響了,他若無其事的將手機翻轉就靜音了。
哇勒,那款手機才剛上市,聽說一支要三、四萬耶,唉,有錢的小孩比窮鬼大人好命啊。
「好笑,如果我老爸是郭台銘、嚴凱泰,可想而知我會是從豪宅走出來,問題現在連個老爸都沒有,還能從垃圾堆出來,就不錯了,至少不是從墳墓堆裡爬出來。」
她明明在說笑話,他的心卻緊了一下。「所以呢,你把那些污辱你的小鬼揍一頓後,就辭職了。」如果是,他會說揍得好,無禮的小孩要趁早教。
白了他一眼,她是誰?舒芙蕾耶。「怎麼可能,我的座右銘是識『食物』者為俊傑,看在新台幣可以買到食物的份上,這些戲謔我都願意忍受。」
再說,那些小鬼平時就喜歡一些沒創意的惡作劇,假借送禮物之名,行惡作劇之實,老是送她一些怪東西—假蛇、假蟑螂、沾有鼻涕的口香糖之類的,她早習慣了。
「我如往常的收到假蟑螂,故意親了它的頭一下,收進口袋想結束鬧劇,卻發現它搖頭晃腦的從我口袋裡爬出來,一副被震暈的樣子,我才知道那是真蟑螂,惡,我親了它耶!結果我才想狠扁那小孩一頓時,我凶巴巴的模樣被班主任看到,就被班主任趕出來了。」她真的很沒愛心嗎?可是那些小惡魔真的很恐怖,要不是班上還有些乖乖牌,她第一天就撐不下去了。
嚴子峻憋著笑,想像那情況。「喔,那真的很遺憾,可惜我沒有小孩,所以你的自我推銷,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響應。」
那不就白搭了?「你為什麼不生小孩?人不可以因為追逐流行而拒絕與生俱來的繁殖天職,這樣是不好的,會徹底破壞自然生態……」她糾起眉,忙著對他曉以大義。
「我還未婚,這種顛倒順序弄出人命的事情似乎不值得提倡吧。」他揶揄道。他哪裡像已婚人士啊?
等等,他未婚?怎麼可能?舒芙蕾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下。
結論—壞男人型,雖然跟他相處了幾個小時,知道他人應該還不錯,也才會讓她莫名有好感說了很多,但他長得的確像桃花很多、專傷女人心的壞男人,沒辦法,誰教他長得很帥。
一個一個形容太麻煩,反正就像是出生就該去當偶像明星的人,況且……在天橋上她不小心跌在他胸膛時,發現他身材很優,有在運動的感覺,加上目測一八○左右的身高,還有……他有股江湖味,笑的時候帶點邪氣,這種型的,照理說,十六歲就應該被人拐去當老公了才對啊。
「有女朋友?」
嚴子峻笑著搖搖頭。
好,她這樣想真的很蠢,但有沒有可能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她就要像小說裡的情節一樣,發展浪漫戀情了。
反覆偷偷打量身旁初認識的男子,這是她第一次跟如此出色的男性單獨相處,之前她粗神經加上御飯團慘案,沒留心,現在他一句沒女朋友把她的心都找回來了,開始卜通卜通快節奏跳動。
「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你的臉有點紅,是不是發燒了?」他有些擔心的伸手要測一下她額頭的溫度。
發燒?他一說,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臉無端發燙,像著了火似的燙人。糟了,她肯定是臉紅得像蝦子,還被他看到了,真是糗死了。
急忙想躲開他的手掌,舒芙蕾匆匆站起身,「謝謝你的果汁跟御飯團,我、我該回去了。」又窘又赧的她,旋即轉過身飛快的跑開。
「你要回去了?」來不及拉住她,他朝著她的背影問。
滿臉通紅的她壓根沒聽見他的發問,也忘了剛剛還想來段浪漫戀情,她捧著微酸微甜的心情只想趕快回家。
頂著俏麗短髮的身影瞬間沒入黑夜。
嚴子峻再度笑了。
他們會再見面的,她也不用找新工作了,她的工作—早就被決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