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艾晴特別提早回家,還繞到「史麥提夫」買一個藍莓慕思。今天是貫承的生日,雖然她不會作一手好菜,但佈置個溫馨可愛的生日宴會她還辦得到。
進屋前,她再打幾通電話,確認今晚的盛宴。
「喂!我是艾晴,晚餐幾點送到?好,我會在門口等你們,記得送燭台過來。
好!謝啦!」
那是頂頂有名的克莉思汀法國大餐,平日一位難求,要不是套關係,誰會替她外送。
「喂!我是艾晴……出門了啊!沒關係,好,我在門口等,有沒有氣球?當然要心型的。就這樣子,謝謝嘍!好朋友不是當假的。」
這是艾晴的高中同學開的花店,她請他們來幫忙擺弄驚喜。
看看手中提袋,一切準備就緒,晚上……她要他難忘……三十四歲,好老了哦!
不過,她不會嫌棄他,自從認下他當同居人,艾晴眼裡,再也看下到他的任何缺點。
走進廚房,艾晴先把蛋糕放進冰箱。
踮起腳尖,哼著歌曲,她以華爾街舞步一路往二樓方向跳去。打開房門,放下手中紙袋,她要打扮得讓他驚艷。
「你在家。」打開浴室門,艾晴看見貫承在裡面,忙轉頭背過他。
貫承圍條白色浴巾,從裡面走出來,板著一張撲克牌臉,醜醜的兩道濃眉擠在一起。
「你不舒服嗎?要不要看醫生?」
說著,艾晴的手覆上他的額間,發燒……沒有,臉色蒼白……沒有,是公事不順利吧?
「我沒有不舒服。」拿開她的手,他走到衣櫃前挑衣服。
「你還要出門?是公事嗎?要不要我打電話讓方勁放你一天假?」
艾晴靠到他身後,手環住他寬寬的腰際,臉頰貼上他的背。
「不是公事,我要去相親。」他不高興。
「相親……」手臂下意識縮緊,有股衝動,她不想放他走。
「你不想我去嗎?」他的人手蓋在她的小手上,疊合。
「我不想你去,你就能不去嗎?」
繞到他身前,看著他,艾晴眼裡有乞求。
「好!你陪我去見我父母親,讓他們知道,以後不用再替我擔心,我已經有一個很棒的女朋友。」
抱起她,他讓她坐在自己腿間,面對面,他喜歡在近距離和她用這種姿勢聊天。
圈住他的脖子,頭靠在他頸間,她不說話。
沉默是她的答案。
貫承懂了,他安靜地把她放在床邊,走回衣櫃,繼續剛才的動作。
「貫承,可以改到明天再去相親嗎?今天……」
「今天和明天都一樣,反正早晚都要去吃一餐、見一面。」拉下白襯衫,他負氣地把衣服甩過兩甩。
「可是……今天,我想你陪我。」
突然間,他爆發了:「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我配合你上班、配合你下班,配合你不公開、不表白,你還想要要求什麼?」
「我……」
她語塞。是啊!是她處處勉強他、要求他,也是他處處將就她、妥協她,再過分,她和那個讓他疲倦的歡歡有什麼不一樣。
「你說的對,是我不好,你還是去相親,不要讓姜媽媽擔心。來!我幫你搭配衣服,我的眼光不錯的。」
把他的襯衫掛回衣櫃,艾晴重新拿了一套淺紫色衣服給他。
搖搖頭,貫承知道自己不該對她發脾氣。
「艾晴……」拿過她手中的衣服,他把她攬在胸前。
「對不起。」她搶在他面前說話。
她說了對不起,他還能怎樣?拔掉她的髮簪,任她的烏黑披瀉,手撫過,那是他心悸泉源。
「你希望我去見那個女人?」他問。
「我不希望,但……我不能過度任性,你對我已經很好了。」
「我要對你多好,你才不怕公開我們的愛情?」對艾晴,他的耐心將要用罄,不舒坦與日俱增,她的「害怕」是因為她隨時在準備著離開他嗎?
「再要好的兩個人,誰都不能說得準他們一定會有好結局,對不對?」艾晴回答他。
「你對我沒有安全感?」
「我對自己沒有安全感,我想……我不是個適合成為人家妻子的人,自由對我太重要。」
「沒有人規定踏入婚姻就必須獻出自由。」
「你不能否認,大部份女人一旦經過婚姻便喪失自由。巧巧已經整整三年沒到電影院看過電影;阿丹總要在丈夫回家前趕回去作飯;阿華說,她早就忘記怎麼樣開懷大笑。我所有的同學走入了婚姻,就忘記自己是個女人,應該公平被對待,何況我那麼喜歡你,萬一有一天,要我為了那些生活瑣事和你吵架,我會覺得不甘願。」
「我們住在一起很久了,我讓你覺得下自由嗎?」
「我們沒有婚姻關係時,你願意將就我,萬一多了那層關係,你便會覺得妻子以丈夫為天是理所當然。」
「我不曉得誰灌輸給你這些錯誤訊息,但我不是個認為女人必須事事為丈夫妥協的男人。」
「這句話是保證嗎?」
「我不用幾句話去做保證,我用我的心和行為來保證。」
突然,電話響起,電話那頭傳來姜媽媽催促的聲音,掛上電話,貫承凝眸注視她。
「願意和我一起出席嗎?」他再問一次。
「我想……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沉吟半晌後,艾晴問。
「好,我給你時間。」他穿起艾晴帶來的紫襯衫。
「謝謝你。」
「不要把我打扮得太帥氣,我只想去吃一頓飯,不想惹出太多後續動作。」他說。
「我要不要去借一頂假髮和醜醜的厚眼鏡,把你打扮成七十歲老公公?」
「我不反對。」
接過吹風機,艾晴幫他把一頭濃密黑髮梳整齊。
「可惜,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不管怎麼擺弄都醜化不了你。真高興,這個好看男人的歸屬權在我手上。」
鏡前,她為他打上領帶,靠在他身上的雙手在打完領結後,不想離開。
「艾晴,儘管你知道我愛你,也別對我太篤定好嗎?」
擁住她,他想留下想走,但是很多在愛情之外的事,他需要花精神去應付。
「沒辦法,我就是篤定你,誰教你是有責任感的好男人。」
在他胸前,壓著、靠著、貼著……她是他的心上人,她愛當他的責任。
「你吃定我了?」
「沒錯。」
「艾晴……我該拿你怎麼辦?」
「容忍嘍!誰讓我任性鴨霸,誰讓你只憑第六感去選擇愛人,你不准也不能後侮;」
「我不會後悔,但是請你不要讓我追得太豐苦,」
她在他心臟上方,笑得開心。
「貫承,早點回來好嗎?」她軟聲要求。
「我盡量。」
「今天,我空出整個晚上,想陪你。」
「我卻要去相親……這樣好不好?你打扮成我的秘書,陪我一起。」
「不好,說不定我會很沒風度的把女主角生吞活剝,臨行還撂下狠話,恐嚇她不能出現在你的視力範圍內。」
「我寧願你有這種嫉妒表現。」
「要看妒婦還不簡單,等你相親回來我演給你看。快出門吧!讓女方等待不禮貌。」
送他到房門外,一個揮手拜拜,關上房門,雙肩垮下。
MAYMAYMAY
一屋子鮮花氣球,艾晴無奈苦笑;走到心型氣球旁,蹬腳一跳,扯下一個飄在屋頂上方的粉紫,這和他今晚的襯衫顏色一樣。
晚上的餐宴還愉快嗎?
一群熱鬧家人,兩個陌生的男女,會不會……她是另一個教人驚艷的女人?會不會他的第六感冒出頭,告訴他,她才是他的命中注定人?
點燃桌上燭火,法國餐已經冷卻,卻仍美麗地躺在餐盤中間,一種曲終人散的淒惶染上心間,迫得她坐立不安。
望望身上的禮服,有些寒涼,拿來一件薄被蓋身上。
天很黑,月亮隱在雲後面,寒風吹起,艾晴想起小時候念過的課本——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下回家?
是啊!天這麼黑、風這麼大,貫承相親去,為什麼還不回家?
為什麼還下回家?為什麼還不回家?天黑風大,她的心在風大的夜裡飄搖,等他、想他。
寂寞是一種傳染病嗎?那時候他寂寞,他在每個無人夜裡打電話給她,然後他的寂寞移民到她身上,寂寞在她身上扎根成長茁壯,他不在,它們便現身欺負她。
打開電視、關上電視,沒有他的屋子顯得空蕩,艾晴後悔沒把工作帶回家,拿出紙筆,勾勾描描,她的好看男人躍然紙上。
雨打上玻璃窗,在光滑玻璃留下串串淚痕,那是傷心的天在為傷心的艾晴悲憫·
她傷心嗎?是的,她傷心,在沒有他的夜裡。
雨愈下愈大,他會不會淋得一身濕?
艾晴拿把雨傘走到門外,等待夜歸的他。臨行前,她沒忘記從花瓶裡抽出一朵艷紅玫瑰;人人都說玫瑰象徵愛情,那麼,玫瑰是不是代表她的幸運花?
張開傘,她在廊下等他,風斜,濕了她半幅裙衫。
喃喃地,她唱歌,她徘徊,她自言自語,她仰天望繽紛雨滴,十分鐘、二十分鐘……她等得有些不耐煩,走進雨中,走出家門,走到巷口,他的車燈始終沒有出現。
點點污水濺濕她的禮服,艾晴很冷,縮縮手腳,拳頭緊握,口中呵出的熱氣,暖下了她的掌心。
「艾晴姐姐,你怎麼在這邊?好冷,我都快凍僵了,你居然穿那麼少。」
剛從超市打工回來的鄰家妹妹從她身邊經過時問。
艾晴記得她,上次貫承向她借過摩托車,那天早上,菜市場裡許多阿桑都叫他先生,喊她太太。
「沒辦法,女人愛漂亮。」艾晴隨口敷衍。
「你在等姜大哥嗎?他去哪裡?」
「他有事出去一下,我想下雨了,就跑出來等他。」
「嗯……你們好恩愛哦!真羨慕,將來我找老公也要找像姜大哥那麼溫柔體貼的,好好把握哦!要是你不要他了,別忘記叫我過來排隊,我就住在你們家隔壁。」
小女生調皮一眨眼,轉身往家方向回去。
是嗎?他是個好男人,她居然還把他往外推;是她不正常,還是她習慣人在福中不知福,總要等到失去了,才來感覺懊悔?
街道上只有兩盞孤單的路燈矗立,想起那夜,他們在燈下擁吻……是小別勝新婚。
那次他到南部工作,去了兩天,卻打了將近三十幾通電話給她。
扔掉睡覺時間,他平均每隔一個小時便要問問她好下好、工作順下順利,聊天聊地,聊山聊水,聊那些他們聊過千千萬萬遏的老掉牙故事。
為什麼聊不膩?同樣的話題、同樣的說法,換了對象,她恐怕連出口的慾望都沒有,為什麼單單對他,她的新鮮感始終不褪?是不是,有了愛情,兩人之問感覺便會持續發燒?
是啊!她應該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想他。
小跑步回家,她拿起電話,撥出號碼,鈴……鈴……鈴……貫承接起電話。
「喂,我是姜貫承。」
乍聽見他的聲音,她居然心臟狂跳下止,好怪的感覺,艾晴搗著狂飆心臟,忙掛上電話。
你在幹什麼?!他在相親,你……這不是鬧場嗎?艾晴責備起自己。
下一秒,家中電話鈴聲響,艾晴忙接起電話。
「你找我?」貫承說。
是他、是他!她接過他無數電話,卻從沒像這一刻這麼興奮。
「嗯,我只是……只是……想告訴你,想你。」
「我也是,整個晚上你在做什麼?」
「首先,我洗澡,我畫一個大濃妝,我穿上迷人的小禮服,然後把家裡佈置得漂漂亮亮,坐在沙發上等你。可是外面下雨了,我擔心你淋濕,我撐起小洋傘到走廊前等你,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我走到巷口等,依照估計,走過這段路,我可以提早三十秒鐘看見你。」
「馬上回家,不要在外面等,今晚氣溫很低。」
「我已經在家裡了啦!告訴我,今天的女主角漂不漂亮?」
他笑而不答,艾晴曉得他不方便回應。
「選擇題,請務必作答。一,她很漂亮;二,普通漂亮;三,還算可以:四,傷害視力。」
「一。」他不說謊。
「選擇題二。你對她的感覺如何?一,心靈契合:二,相談甚歡;三,有些無趣;四,恨下得拔腿就跑。」她當主考官當上癮。
「三。」他又回答,忍不住的笑容在頰邊成形。
艾晴聽見電話那頭有個女音催促他和女主角多說說話。艾晴聽見了,偏偏故意下放他。
「問題三。她在你家人心目中的分數是幾分?一,一百分;二,八十分;三,及格邊緣;四,壞到取消補考資格。」
「一。」他對所有人點頭微笑,卻捨不得把電話掛掉。
「最後一題,這是簡答題,請用最清楚明瞭的方式回答,如果有機會讓你們繼續交往,成功機率有多少?為什麼?」
「百分之三十,原因是——婚姻本無聊,娶個養眼女人正好。」他用她的話消這她。
艾晴總把婚姻無聊論掛嘴邊,這回可給足他報仇機會。
「你敢!」艾晴在電話這頭威脅他。
「哈!」他在電話那頭拒絕威脅。
「你還要很久才能回家嗎?」
「不確定,不過我會盡量。」
「好!我再到外面等你,」
說著,不等他回應,艾晴再次衝出家門。
她是故意的,她要他把自己掛上心間;她要他在對那個女人笑的時候,想起她站在雨中很冷很冷:她要他在對別人說話的時候想起,她一個人孤伶伶在巷口等。
對!是故意的,她用另一種方式破壞他的約會。
電話掛起的第六秒,家裡電話鈴聲響起,艾晴聽不見,她正往巷口奔去,臉帶微笑,等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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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她連百分之一都不准!他怎麼可以說百分之三十,單單留下百分之七十給她?她要一百分、她要全部,她不分享人家用剩的一部份,雖然那個部份很大一份,她還是不要。
風大,吹過,吹歪了她的雨傘,淋濕她一頭黑髮。她在生氣,計較他口中的百分之三十。
雨勢逐漸變大,嘩啦啦,一盆盆天水傾空而下,一下子,她的衣服濕透,小禮服貼在身上,凍得她發抖。
來來回回踏著地上水窪,愈踩愈用力,四十分鐘了……他沒回來,是女人太美麗,他捨不得就此分離?還是氣氛太熱絡,他的百分之三十增加到百分之百,再不願和她分開?
丟掉雨傘,她和他睹上氣,任大雨打在自己身上。掛心掛心,她就是要他把自己掛在心上。
再經過二十分鐘……她凍到不行,不輕易掉落的眼淚滑下臉龐,紅紅的眼眶分不清楚點點晶瑩是眼淚還是雨水。
轉身,艾晴僵硬身子,一步步往回走。
她冷、她氣,氣自己花掉全力,也掛不上他心間那把勾勾。
打開客廳門,把門上大大的精美海報扯下來,什麼生日快樂,她一點都不快樂!
帶著暴力傾向,她扯下牆上一個個氣球,自發間拔下夾子,剌破、刺穿……
她走到餐桌旁,把得來不易的法國菜一盤盤扔進垃圾桶。
點上蠟燭,她瘋狂地扯直喉嚨大唱——「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
這種幼稚做法,讓她稍稍平復壞脾氣。
再繞回客廳,艾晴把花盆裡的花統統拉出來。花辦扯落,一辦辦細數,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他不愛我……不!這個方法太陳舊。
抱起一把花,她走到三步遠距離外,向花盆裡丟花,丟進去的叫做「他愛我」,丟下進去的叫做「他不愛我」。
愛我、不愛我、愛我、不愛我……終場計分,「他愛她」得兩分,「他不愛她」得……得到一地殘紅……
怒氣到這時發洩掉了,艾晴覺得自己好無聊,親是她要他去相的,碰上一個漂亮女人也是情非得已,她幹嘛把帳算到他身上?
蠟燭燒掉一大段,冰冰的手圍著它,吸收為數稀少的溫暖……
貫承氣極敗壞趕回來。
下雨天,一路上的車,一路塞,他想像著艾晴站在雨中瑟縮,想像著傾盆大雨澆灌她全身。
他慌慌張張道聲抱歉,來不及向大家解釋原因,直想趕緊回家,把冷冷的艾晴泡進溫水裡。
車開到巷口,他沒看見艾晴,鬆口氣,放下緊繃情緒,卻換上怒氣,她不應該跟他開這種玩笑,更不該不接電話,讓他一路打,一路急躁。
貫承奔入大廳,首先踩到的是畫著生日快樂的海報;接下來,滿地艷麗映人眼簾,最後,他看到全身濕漉漉的艾晴在微弱燭火前取暖。
「艾晴……」
輕喚一聲,哭紅雙眼的女人一看見他,跳起身,衝進他懷裡。
「你回來了,我等你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你再也不想要回來。」淚重新氾濫,在淚中她看清楚,他在她心中早就太重要。
「傻瓜,這裡是我家,我不回來要去哪裡?」
怒氣被她的淚水蒸發,她的長髮貼在背後,形成柔柔軟軟的一道黑色瀑布。濕透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抱住她,他的心太疼。
「不要去相親!我後悔了,非常非常後悔,我再也不要你去相什麼鬼親,把百分之三十的機率送給別人,你的百分之百全部都是我的:你要公開就公開吧!要曝光就曝光吧!你贏了,我輸了,總之,我再不要你去相親。」她連聲說。
「好!我再也不去,我留在家裡陪你,哪裡都不去。」抱住她,他的心漲得滿滿,他心疼她的難過,卻又滿足於她的在乎。
「你是我的,全部全部都是我的,聽見了沒有?我說全部!」她的情緒尚未平復。
擦去她的淚,他問:「你等我很久?」
抱起她,他將她帶往樓上,一上樓,他把暖氣開到最大。他的溫柔謀殺她所有的不平。
「對,從你一出門,我就在估計你回家的時間。」圈住他的脖子,艾晴覺得他的百分之百又回到她身上。
「老實說,你淋多久的雨?」想起這點,他的臉色轉為不好。
「不是太久。對不起,我沒看表。」。
「下次,以後,不管有多強大、不可抗拒的理由,你、都、不、準、淋、雨,懂不懂?」他正色。
「懂,我不會去淋雨,除非你去相親。」果不期然,後面那句再度引他的怒氣。
「就算我去相親,你也不准淋雨!」
落入圈套,貫承置身陷阱。
「你的意思是說,你還要相親?早就知道,男人說的話都不能相信,五分鐘前才答應我再不去相親,時隔不到零點一小時,你就反悔!你要反悔我也要反悔,我要堅持原議,不公開、不曝光,我們一切維持舊樣!」艾晴連聲鬧他。
「你把話再說一次!」這回他是真的發火了。
「你生氣?因為你反悔?你想和我吵架,因為你想去相親,又我不准淋雨?」
她想偷笑,為了他的緊張和憤怒。
「你不要用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模糊焦點。聽清楚,首先,我不會去相親,你也不准淋雨。再者,我們的關係遲早要曝光,我會給你一點時間,準備接受我的家人和朋友。第三點,不管時間長或短,我們到最後都會走入婚姻,不管婚姻有多不自由,不管婚姻要犧牲多少東西,你都必須學習接受,」他態度強硬,他為她冰冷的身軀抱不平。
「天哪!聽你這麼說,我快要窒息了。」
「在婚禮上,我會準備好氧氣桶,就算要暈倒,也請你等到填妥結婚證書再昏倒。」
她把他嚇壞了,這次他不寬諒她、不讓她模糊焦點,不允許她有機會高唱不婚女人的自由主義論。
「我怎覺得……我好像屈居弱勢,是不是被男人追上手,女人就沒有身價可言?」
嘟嘴,可愛的弧線勾引他的心動。
俯身,他淺嘗她的滋味。
「再把問題問我一次。」他強勢。
「什麼問題?」她一頭霧水。
「你在電話裡面問我的問題一、二、三、四,這回用問答題方式問我,」他的唇在她唇邊流連。
「哦!好。問題一,今天晚上的女主角長得很漂亮嗎?」
「她長得非常漂亮,就像在電視裡的偶像玉女一樣漂亮,只可惜我的心被另一個女人佔住,從此任何女人的美麗都和我毫無關係。」
「問題二。你對她的感覺如何?」
「其實她說話並不無趣,相反的她很努力表現熱絡,可是和她說話同時,我滿腦子都是我們兩人的對話,容不下她的聲音。」
「問題三。她在你家人心目中的分數是幾分?」
「就算她是全天下人心中的一百分,很抱歉,我連一分都不給她,因為我把我全部的分數全交給了艾晴。」
「最後一題。請用最清楚明瞭的方式告訴我,如果有機會讓你們繼續交往,成功機率有多少?為什麼?」
「成功機率是百分之三十,除開艾晴之外,和任何人結婚都是無聊,所以哪一個女人我都樂意慷慨給上百分之三十。當然,唯一的例外是——若艾晴要拿走我手上的百分之百,我就連百分之一都給不了。艾晴,你想要我手中的百分之百嗎?」
「檢查一下你的口袋吧,那個百分之百,我早就拿走。」
貫承作勢在口袋裡面摸索,「它們不見了,小偷,你偷走我的心,將來我只好依賴你過活。」
「樂意至極。」
「好了,快洗澡,別感冒了,我先下去,把樓下整理一下。」
在她頰邊送上一吻,貫承轉身往樓下,艾晴手貼在他吻過的地方,細細回味,這就是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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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下樓,他捧住一碗薑湯站在樓梯口,艾晴乖乖接手喝掉。
一面喝,一面轉頭看被她破壞的客廳,他的辦事效率真好。才洗一個澡,樓下已經恢復原來的乾淨模樣。
沒弄破的氣球被束成一束,貼在牆壁上;沒被撕扯壞的鮮花回到瓶中;蠟燭換上新的,正在餐桌上綻放浪漫。
「對不起。」捧著碗,她靠到他胸前。
「你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我把法國菜扔進垃圾桶,那是為慶祝你生日,特別準備的。」
「真浪費,我餓得半死,你居然把它扔掉。」
「你不是出去吃飯?」
「那種飯你吃得下?」
「說的也是。沒關係,冰箱裡還有一個慕思蛋糕,」
「我們把它拿出來吃。」貫承說。
「嗯……還有一件事,我也要向你說對不起。」
「說說看。」接豐她喝過薑湯的碗,他拿到水龍頭下清洗。
「剛才我點蠟燭……唱生日快樂歌。」
「我沒聽到,沒關係,等一下再唱一遍。」
「我唱的是——祝你生日不快樂。」
「沒關係,反正我這個生日的確過得不快樂,對圍一整圈的人傻笑,強說我快樂才有鬼。」
「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
「介意我無理取鬧。」
他笑笑,不正面回應。
他把腕表遞到她面前。「看,已經過了十二點,不再是我的生日,你害我過一個不快樂的生日,是不是應該補我一個快樂的生日隔天?」
「嗯!我補給你,祝你生日隔天快樂,祝你生日隔天快樂,祝你生日隔天快樂,祝你永遠永遠快樂。」
她輕輕唱起,軟軟的歌聲、香香的熱氣呵在他耳邊。
「我會永遠快樂,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
抱住她,他把她擺在餐桌上,從冰箱裡面取出蛋糕,沒用刀子,兩個人、一把湯匙,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你真的完全不生氣我……生氣我任性嗎?」
「你又做什麼任性事情?」
「我把房子弄得一團亂,因為我生氣……氣死了……」
「說到這個,告訴我,為這個生日驚喜,你準備了多久?」
「十幾天。你怎不問問我怎會知道你的生日?」艾晴說。
「你偷看我的身份證,我以為你想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單身。」
回想她偷偷摸摸在他皮包裡摸尋身份證的表情,貫承忍不住發笑。
「我早就確定你不可能結婚,沒有女人受得了你這個工作狂。」
「無所謂,只要你受得了就行。」
用紙巾擦擦嘴角,他站到她面前,捧起她不再委屈的臉,「艾晴,謝謝你,和今晚的一切。」
「謝我……你把我弄迷糊了,我以為你會受不了我的情緒化。」
「從你的舉動裡,我看到的不是任性,而是在乎。你的吃醋讓我很快樂,我不介意給你更充裕時間來認識我,認識我給你的婚姻不會有太多的限制和不自由;也認識我對你的愛,就算會讓你覺得妨礙,你也甘之如飴。」
她說不出話來,抱他,抱得緊緊牢牢,艾晴想她愛他,非常非常。
「我唱歌給你聽。」
擁著他,窗外雨小風停,明天將會晴空萬里。
「我能感覺我像只麋鹿奔馳思念的深夜停在你心岸啜飲失眠的湖水
苦苦想你習慣下睡為躲開寂寞的狩獵
我的感覺像小說忽然寫到結局那一頁
我不願承認緣份已腸枯思竭逼迫時光倒回要美夢永遠遠離心碎
我抱著你我吻著你我笑著流淚
我不懂回憶能如此真切你又在我的眼眶決堤淹水愛不是離別可以抹滅。」
——摘自許如芸的美夢成真
抱著他、吻著他、笑著流淚,艾晴不承認他們的緣份已經腸枯思竭,更不容許他們的愛情那麼快就定到結局那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