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看著桌上咖啡,默不作聲。
「和孟不凡吵架了?」
「沒有!」
「那你怎麼一看完電影就溜了出來,跑來和我在這裡喝咖啡?」
「他要是在乎我,就會來找我。」咚咚幽幽地說。
「難道他不在乎你?」
「我只知道他一看完電影,就急急忙忙去買鹽酥雞,說要帶回去給廖寒楓吃。」
「這就證明他很在乎你啊……」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啦!」咚咚大聲說,引來咖啡廳裡眾人側目而視。
哨哨微窘,小聲地說:「小聲點啦!發什麼神經?」
咚咚卻是毫不在乎:「他、他只在乎廖寒楓,根本不在乎我。」
「反正你又不喜歡他,管他在乎的是你,還是廖寒楓?」哨哨優雅地拿起咖啡,輕啜一口。
「你、你欺負我,我跟大姐說。」咚咚羞紅了臉。
「誰叫你比大姐還麻煩?」哨哨歎了口氣,無奈地說,「大姐當初跟姐夫談戀愛,搞得大家人仰馬翻,你卻比大姐還彆扭……」
「我、我哪有?」
「那我問你,孟不凡在乎廖寒楓,不就等於在乎你,你幹嘛一臉苦瓜?」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他、他見了我的面,卻淨想著廖寒楓,我、我不服氣!」
「我就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哨哨失笑,「難不成你要他對你一見鍾情?」
「也不是啦!」咚咚臉上泛紅,羞澀地說,「可是、可是看電影的時候,人家故意躲到他懷中,他都沒有抱抱我……」
「沒想到你這麼大膽?」哨哨也傻眼了,沒好氣地說,「他要真的抱你,你豈不是又要罵他色狼了?」
「可是、可是那時候,他口中卻喃喃叫著廖寒楓的名字。」咚咚哀怨地說。
「這不就得了?」
「不行!他怎麼可以看著我,卻叫著別人的名字?」
「是別人嗎?你……」哨哨輕歎一聲,忽然問,「如果孟不凡一看到你,就把廖寒楓拋在腦後,是不是就沒問題了?」
「那怎麼成?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廖寒楓!」咚咚氣急敗壞地說。
哨哨快被搞瘋了,瞪眼說:「你這個神經病!我懶得理你。」
咚咚幽幽歎了口氣:「人家、人家心情也複雜得很,你還罵人家。」
「三姐沒本事幫你,你自己保重吧!」哨哨舉白旗投降,站了起來。
咚咚急忙拉住她,哀怨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是你惟一的妹妹耶!」
哨哨悠悠地說:「你這個天才自己吃自己的醋,叫我怎麼幫你?」
「我、我……」
★★★★
時序漸漸進入夏季,球季已過了一半,孟不凡打出三十支全壘打,打擊率維持在四成以上,打點也突破六十,不過廖寒楓只再添了四勝,卻累積了八敗的戰績,投手防禦率也居高不下。
這日午後,天氣漸漸轉陰,烏雲遍佈,隱隱有風雨欲來之勢,但仍舊悶熱難當,猶如置身火爐一般。
甄耀名從戶外進宿舍一樓的交誼廳時,剛巧瘳寒楓正從樓上走下來。
「小廖,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說。」
「什麼事啊?教練。」廖寒楓應了一聲,走到他身旁沙發坐下。
「前些日子我找了趙若谷,問了他一些事情。」甄耀名也坐了下來,神情淡漠。
廖寒楓心頭一驚:「領,領隊沒說什麼吧?」
「他應該說些什麼嗎?」甄耀名雙眼似閉非閉,淡淡地說。
廖寒楓默不作聲。
甄耀名歎了口氣:「就算他不說,你以為我就看不出來?」
「你、知道了?」廖寒楓又是一驚,張大了眼睛。
「我好歹也活了六十多歲,眼睛也還沒老跟昏花。」甄耀名微微搖頭,顯得有些不悅,「你以為瞞得過我?」
「可是、可是孟不凡整天和我在一起,他、他就不知道。」廖寒楓說話不禁結巴起來。
「他是傻瓜,老頭子我可不是。」甄耀名瞪了他一眼。
「他的確是有些傻乎乎的。」廖寒楓掩嘴輕笑。
「墜人愛河的男女,沒有一個不變傻的。」甄耀名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說,「愛情本來就會讓人盲目。」
廖寒楓紅了臉,低聲說:「教練在說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
「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罷,我也實在不得不佩服你……」
「為什麼?」
「像你這麼膽大包天的孩子,我還真是頭一遭遇到。」甄耀名輕歎一聲,無奈地說,「孟不凡老說他是『拔刀千人斬』,你還敢跟他住一起?」
廖寒楓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是膨風水雞,騙人的啦!其實、其實……」
甄耀名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說:「其實什麼?」
廖寒楓羞紅了臉,輕聲說:「我不知道啦!」
「你不想說就算了。」甄耀名嚴肅的臉上,不禁露出笑意,「對了!有一層宿舍空出來,我打算讓你搬過去……」
「為什麼?」
「你還問我為什麼?」
「可是……」
「反正你不也很討厭孟不凡?」甄耀名一臉正經,悠悠地說,「春訓頭一天,你們兩個就吵得不可開交,分開住,不是落得清靜?」
廖寒楓又急又羞,結結巴巴地說:「不、不行啦!我會認床,搬過去我會睡不著……」
「那還不簡單!我叫孟不凡搬過去不就好了?」
「也、也不行啦……」
「怎麼又不行?」
「我、我還要跟他培養默契……」
「你們整天黏在一起,還要培養默契?」甄耀名搔了搔頭,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
廖寒楓羞得耳根都紅了,垂頭不語。
「算了!老頭子也懶得管這些事。」甄耀名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只是你這頭小綿羊自己當心點,別吃了虧,我可不希望球隊出亂子。」
廖寒楓勉強點了點頭,看著甄耀名走進他的房間。
孟不凡卻在這時候穿了一件汗衫短褲,晃到了交誼廳。
「發什麼呆啊?傻乎乎的。」孟不凡笑著在他身邊坐下。
廖寒楓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你不熱啊?這種天氣還穿外套?」
廖寒楓不理他,索性閉上眼睛。
「對了!你什麼時候再幫我約你三姐出來?」
「你煩不煩啊?沒看到人家心情不好嗎?」廖寒楓張大了眼睛,氣呼呼地說。
「誰叫你都不幫我約你三姐。」孟不凡一臉受委屈的表情。
「煩死了!要約她,你不會自己去啊?」
「我也想啊!可是那天一看完電影,我還沒來得及和她說拜拜,她就跑得不見蹤影了,連電話也來不及跟她要。」孟不凡一臉沮喪。
「她不給你電話,就是不喜歡你,你還死纏爛打?」廖寒楓彷彿心事重重,語調也有些落寞。
「才不是呢!咚咚很喜歡我,整場電影有一半時間,她都靠在我懷中哩!」孟不凡回憶起當時情景,語調也溫柔起來。
「你亂講!哪有半場電影的時間?才、才不過十分鐘而已。」廖寒楓羞紅了臉,低聲抗議。
「你又不在,你怎麼知道?」孟不凡得意洋洋地說。
廖寒楓氣急敗壞地說:「就、就算我不在,人家哨哨也有告訴我。」
「她有跟你說?」孟不凡忽然興奮起來,著急地問,「她有沒有提到對我的印象?」
「當然有!」
「是什麼?肯定讚不絕口嘍?」
「她說你又白癡又好色,是個大色狼!」廖寒楓沒好氣地說。
「不可能!這一定是你掰的。」孟不凡自信滿滿。
「自大狂!」
「這是自信不是自大。」盂不凡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說,「你難道沒聽過,有自信的男人,最帥。」
「懶得理你這個白癡!」廖寒楓一見了他,總覺得心煩意亂,不禁站了起來,打算出去透透風。
「去哪?」孟不凡也跟著站了起來。
「要你管!」廖寒楓頭也不回,開門走了出去。
雷聲隱隱,大概會有一場雷陣雨吧?孟不凡放心不下,抽了一把雨傘,追了出去。
「你真是陰魂不散耶!就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廖寒楓白了他一眼,幽幽地說。
「待會兒一定會有一場大雨,你沒帶雨傘,會淋濕的……」話沒說完,驚雷電閃,一場大雨果然傾盆而下。
「你看,我沒說錯吧?」孟不凡得意洋洋,笑著撐開雨傘,卻沒料到雨傘竟然是壞的。
「我真的會被你這大白癡氣死!」廖寒楓瞪了他一眼,跑到附近騎樓避雨,
孟不凡臉上訕訕的,也跟了過去,卻已經淋得跟落湯雞一樣:「對不起啦!不過人有錯手,馬有失蹄,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真是靠不住,女孩子嫁給你,肯定倒了八輩子霉!」廖寒楓沒好氣地說。
孟不凡也不介意,關心地問道:「你身上衣服有些淋濕了,要不要把外套脫下來……」
「不要!」廖寒楓忽然拉緊外套。
「這樣會感冒的……」
「你很囉嗦耶!我感冒關你什麼事?」
「我會擔心啊!」孟不凡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廖寒楓眼中有了笑意,卻故意扁了扁嘴,不屑地說:「誰要你關心!」
雨愈下愈大,彷彿天空開了個大洞。
「這下有傘也沒轍了。」孟不凡自我解嘲。
廖寒楓見他穿著一件汗衫、一條短褲,腳下也只趿著一雙拖鞋,不禁皺起眉頭:「你就穿這樣出來?」
「我怕追丟了你嘛!」孟不凡見旁邊騎樓下有個麵攤,過去買了一碗餛飩湯,遞給了廖寒楓,「暖一暖身子,比較不會著涼。」
廖寒楓無言接過,看著手中餛飩湯,忽然說:「我老是罵你,你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
「有嗎?我怎麼不覺得。」孟不凡爽朗一笑,燦爛若旭日,「大概因為你是我好朋友吧?」
「只有這樣?」廖寒楓垂著頭,低聲說。
「還有就是……」
「還有?」廖寒楓抬起頭,眼睛亮若星辰。
「因為哨哨是你的姐姐,我當然要特別巴結你嘍!」孟不凡笑嘻嘻地說。
廖寒楓聞言,有些失望、有些生氣,又有些開心、有些害羞,心中五味雜陳,也分辨不出是什麼滋味。
「快點吃啊!都冷了。」
「你也喝一點吧,你衣服都濕了,喝點熱湯比較不會感冒。」廖寒楓輕聲說。
「也好,我也餓了。」盂不凡接過他喝了一口的那碗餛飩湯,吃了起來,「對了!哨哨對我的印象究竟怎樣?你還沒告訴我哩!」
「你就這麼想知道?」
「當然!她可是我第一次約出來看電影的女孩子哩!」孟不凡興奮地說。
「她說、她說……」
「她說什麼啊?吞吞吐吐的。」
廖寒楓幽幽地歎了口氣,輕聲說:「她說,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她、她很喜歡你……」
「真的?」孟不凡大喜,急著說,「那你還不幫我約她?」
「她……她出國了。」廖寒楓說得有點心虛。
孟不凡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哪一個國家?有沒有電話?什麼時候回來……」
「問那麼多幹嗎?我又不知道!」廖寒楓被他搞得心煩意亂。
「你是她弟弟,怎麼會不知道?」孟不凡鍥而不捨,毫不放鬆。
「她又沒跟我說……」
「騙我,我才不相信!」孟不凡滿臉不信的表情。
「就算騙你又怎樣?」廖寒楓瞪大了眼睛,沒好氣地說。
孟不凡也瞪大了眼睛,卻是無法可想,喃喃抱怨:「不夠朋友!虧我還把你當好兄弟。」
廖寒楓看著沿騎樓遮雨棚流下的雨水,默然不語。
大雨中,又有一個小男孩跑進來躲雨。
「咦?大哥哥,你長得好像全壘打王孟不凡喔!」小孩子盯著孟不凡,興奮地說。
「我就是盂不凡本人,當然像嘍!」孟不凡笑嘻嘻地說。
「這位大姐姐是你女朋友啊?」小男孩看了廖寒楓一眼,傻傻地發問。
「笨蛋!他是男的啦!」孟不凡笑得彎下腰來,喘著氣說,「不過,他倒是比女孩子還彆扭……」
「笑夠了沒?大白癡!」廖寒楓心情變得更差了。
小男孩卻是漲紅了臉,低聲說:「對不起,我、我看錯了。」
廖寒楓摸摸他的頭,柔聲說:「沒關係。不過,你怎麼會把哥哥看成女的?」
「因為、因為你長得比女孩子還漂亮啊!」小男孩紅著臉說。
孟不凡聞言,不禁仔細端詳起廖寒楓來,淡淡的眉毛水靈靈的大眼睛、細緻小巧的鼻子、紅艷艷的雙唇、白裡透紅、粉嫩嫩的雙頰……
「喂!幹嘛死盯著我看?」
「你好漂亮!」孟不凡腦中所想,下意識脫口而出。
「神經病!我是男人耶!」廖寒楓口氣雖凶,臉上卻沒有怒容,反而有些害羞。
孟不凡回過神,也有些不好意思,搔搔頭說:「你、你和哨哨長得真像……」
「廢話!我們是姐弟嘛!」廖寒楓說得有些心虛。
「可是,我和哨哨約會時,老覺得是和你在一起,心裡一點都不緊張。」
「騙鬼!你和女人在一起會緊張?」
「要是不會緊張,我怎麼還會是處男。」孟不凡哀怨地說。
廖寒楓不禁笑了起來:「真沒用!有色無膽的大色狼!」
「所以你一定要幫幫我,告訴我哨哨的下落。」孟不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跟哨哨在一起,就像跟你在一起一樣,又開心又輕鬆……」
「煩死了!說不知道就不知道,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廖寒楓忽然生起氣來。
「小廖……」
「走開點啦!你這個沒長眼睛的大混球!」
孟不凡還真不明白自己哪裡惹他生氣,摸了摸鼻子,乖乖站得遠遠的。
「你玩棒球嗎?」孟不凡好生無聊,笑著對小男孩說。
「我也想玩啊!可是老打不好,同學不大讓我參加。」小男孩害羞地說。
「這有什麼關係?我小時候也打不好。」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你現在為什麼打那麼棒?」小男孩好奇地問,「我哥哥說你是亞洲最強的打擊者,實力直追王貞治哩!」
孟不凡笑嘻嘻地說:「當然是有訣竅的嘍!」
「什麼訣竅?可不可以教我?」小男孩既興奮又期待。
「因為我有這顆超人球啊!」孟不凡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顆棒球,笑嘻嘻地說;
「這個?」
「嗯!這顆球是超人送我的,威力無窮哩!」孟不凡搖頭晃腦,一臉正色地說,「有了它,每天再練三百次打擊,保證天下無敵。」
「真、真的?」小男孩興奮地說。
「大哥哥厲不厲害?」
「厲害!」
「那就是真的嘍!」孟不凡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送你好不好?」
小男孩大喜:「你要送我?!」
「你有沒有筆?」
「有啊!」小男孩從書包中拿出一支筆,遞給孟不凡。
「叫什麼名字?」
「王健志。」
「健康又有志氣,好名字。」孟不凡邊說邊在球上寫下:「給王健志:預祝你成為未來的全壘打王。孟不凡送。」
小男孩開開心心接過球:「謝謝你,大哥哥。」
「你有了這顆超人球,同學一定會讓你一起玩棒球的。」
小男孩小心翼翼將球收進書包,自己也覺得神氣得不得了。
「不過,你既然得了超人球,更要努力練習,才不會讓超人丟臉喔!」
小男孩用力點點頭,見雨勢小了,踩著一攤攤水窪,笑著跑開。
孟不凡看著漸漸遠去的水花,也笑並了臉。
「真受不了你,明明是個大男人,卻像個小孩子一樣。」廖寒楓回到他身邊,低聲抱怨,可是眉梢眼角,卻儘是溫柔。
孟不凡微笑不語。
「真是的!跟小孩子也能聊得這麼開心……」
「哈啾!」
「怎麼了?」廖寒楓嚇了一跳。
「好像有點感冒了。」孟不凡揉了揉鼻子,「小廖,外套借我,我忽然覺得有點冷。」
「不要!」
「你裡面究竟藏了什麼寶貝,一件外套老穿著不放?」孟不凡忽然眨了眨眼睛,詭異一笑,「該不會你變裝癖的癮又犯了,裡頭穿著……」
廖寒楓重重踩了他一腳,甩頭走了出去。
孟不凡痛得大叫起來:「喂!你幹嘛啊?踩到我了知不知道?」
廖寒楓不理他,愈走愈遠。
孟不凡只好跟著追了過去:「說得好好的,怎麼又發脾氣?」
「誰叫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好嘛!我以後不提你的醜事了……」
「還說?」
孟不凡忙閉上嘴巴。
「一個大人了,出門也不會多添點衣服。」廖寒楓不住抱怨,眼中卻難掩關懷,「快點回宿舍換衣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