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小潔瞅瞅眼前這個原本應該算是很好看卻被一臉諂媚的笑毀了容的男人,再瞅瞅手中剪下的招聘廣告。
「征管家一名,高薪,包吃住,假期無固定,要求健康及超凡的韌性。有意者,請速與XX街XX宅紀彬先生聯繫,電話XXXXXXXX。」
她皺起了眉,持絕對懷疑的態度掃視眼前的男人。管家!她是來應徵管「家」,而不是管那些方才一路騷擾襲擊,甚至企圖將她吵死壓死踩死然後丟出大門的畜生。上帝才知道她為了踩進這間離開院門不過區區二十五米的客廳經歷了多少險情,那是耐心加力量加速度的較量,雖然此刻她成功地將那群惡魔摒於門窗外,安全地坐在這裡與僱主面洽事宜,但她的每個細胞都在高度戒備,提醒她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鬼才知道哪一刻那群可怕的非人類會攻破石磚水泥,衝殺進來。
要想勝任統率它們的工作,撒旦王或許可算稍微合格。難怪要「高薪」、「包吃住」、「假期無固定」,還要「健康」與「超凡的韌性」。高薪補償精神與體力損失,吃住與無固定假期是時刻監視並準備鎮壓暴動的必然前提,健康與韌性是實施鎮壓計劃的有力保障。於小潔想得頭皮辣辣麻,忍不住抖手將廣告紙甩到地上去,好像那是張染了病毒的紙片。
「我不幹,給我再高的薪水也不干!」開玩笑啊,年輕貌美的,她還想多活幾年狠狠地享受一番呢!雖說接連失去七個工作給她的自信帶來前所未有的打擊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來應徵這個名為管家實際與女傭同義的工作,但是,讓她去管教並料理那群撒旦的哥們兒,她還不如去跳樓,好死個痛快。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一萬塊月薪。」
於小潔伸出去抓背包的手轉向了對面的男人,雞爪般地「抓」住他的手。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成交。」
一萬塊!這個男人瘋了!寫字樓裡拚死拚活地高尚地干一個月都拿不到這個數目的一半。再大的難處,看在錢的分上,忍忍就過去了。再講,她是人耶!人怕一群畜生?天方夜譚。
幾萬年前,當人類的腦漿還沒現在那麼充足結實的時候,就能夠將野獸馴為家畜;更何況是已經度過了世界末日的謠言正式進入二十一世紀的新人類!干了!
男人笑開了眼,如釋重負,女人則笑得眼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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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一張清單。」
「清單?」她的老闆做出一臉「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的迷惘表情。
於小潔相信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她的老闆偷偷地朝後退了一步,不料卻一腳踩上了一隻橫臥在沙發腳下做夢的肥貓尾巴上,說時遲那時快,那早尾巴痛痛美夢中斷惱羞成怒的貓閃電般地撲到了紀彬的背上,一通「五花爪」抓得男人原地團團轉,大聲慘叫。
一點風度都沒有。於小潔皺起了眉,男人就該像關雲長那般,刮骨都不怕,怎麼可以被只肥得快因膽固醇過多而得晚期心臟病的貓欺負得這般狼狽不堪?還有沒有點男人氣概?輕視歸輕視,她還是稍存那麼點同仇敵愾的義氣,再怎麼說也是畜生在欺負她的同類,怎可眼睜睜坐視不管?更何況她的薪水袋還捏在這個中看不中用的男人手中。
只需三隻手指,她便制住那只無法無天沒規沒矩連主人都敢欺的肥貓,將它抖手丟進沙發裡去哀號,救男人於「貓凌」之下。誰知她的老闆竟然直撲沙發捧起那只被自己的肥肉壓得哀叫連天的惡貓上下察看,嘴裡嘮嘮叨叨一些道歉的話,間接地讓於小潔有種「好心餵了驢肝肺」的氣憤。人類的格,都讓這男人給丟光了。難怪這家裡的畜生都那麼猖狂缺少管教,誰讓上樑不正呢?
她將紀彬一路拖到浴室裡,手法同對付那隻貓有異曲同工之妙。三下五除二便將他的襯衫給剝了。嘩,背上一張新織好的蜘蛛網。一邊給他消毒上藥,一邊聽他大聲呼痛,猶如魔音灌耳,差點失控將他腦袋擰下來。這還像男人嗎?一點點小小傷就叫得像被人剁手砍腳,她都替他害臊。生平最瞧不起的莫過於這種男人了,沒個性,又懦弱,哪像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那可是天底下最酷最酷的,酷到看人一眼都可以結冰,從來不笑也不流露任何表情的男人。哇,好神往哦!
她這一走神,就將他背上包得像忍者神龜,只好重來。
「我需要一張動物清單。你到底有幾隻動物?品種,性別,名字,年齡,全部要羅列清楚。」
紀彬一張霧茫茫的苦瓜臉令於小潔有種寒氣上冒的感覺。
「別告訴我,你只養不管。」
「是這樣的。」他竟然還敢鬆口氣,好像將燙手山芋丟到了她的手裡似的。於小潔無語問蒼天。
「帶我去拜訪拜訪吧!」她妥協。她是金錢的奴隸,被買斷了未來的自由與幸福。俗語說:開頭不利,全局不當。現在,也惟有那一萬塊錢能夠為她沮喪的精神帶來點激勵了。
一隻浣熊。蠻可愛。
兩隻貓。一公一母正配對,可以免去發春期的鬼哭狼嚎。
三隻狗。勉強可以忍受。
四隻刺蝟。往後走路要小心了,還要時刻監視果籃裡的蘋果李子。
六隻兔子,兩隻烏龜。可以演繹新版的龜兔賽跑。
一條蟒蛇。唔,有點噁心。
一頭狗熊。TMD,誰允許市民家可以養這種「寵物」的?
一條鱷魚!轟!
最終的參觀點設定在後院的池塘裡。於小潔死瞪著那只碧碧綠的足有八尺長的危險殺手,眼珠子險些掉進水裡。
「你居然養這種東西?」
「它很乖的,你看。」紀彬不知死活地獻寶,將腦袋伸到那只所謂很「乖」的鱷魚的血盆大嘴裡表演馴獸記,被於小潔一把拉回,方才免了他血灑鱷魚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腦袋?在家裡養這麼大條鱷魚!出了事怎麼辦?
「你從哪弄來的?」一腳踢在那條蠢蠢欲動的爬行類動物的鼻子上,看龐然大物眼淚鼻涕一把把地躲回池底下,方才拎著那個跪在池邊瞪大眼珠對著她抖手指的蠢男人的皮帶將他拎出危險地帶,重新鎖上鐵柵欄。
「不是我弄回來的。」
想賴?難不成是鱷魚自己開鎖再關鎖把自己弄到那池裡的?於小潔嗤之以鼻。「它是和小熊跟蟒蛇一起來的,我早上起床時,它們都躺在前院草地上睡覺。後來動物協會和警署的人說是附近一個動物園破產後它們自己逃出來的。它們不肯走,我看它們挺可愛的,就收留了它們。
可愛?他說的是蛇、熊、鱷魚嗎?還是,誤將「可怕」說成了「可愛」?惡。「時間長了你會發覺它們真的很可愛。」得了,第一印象就那麼糟,別指望她會朝什麼好的方面發展。她絕對不會靠近那三隻東西三步之內。
「你是做什麼的?」一般人可養不起這麼多胃口大得可怕的動物。
「我是兒童小說家。」他有點靦腆。
「你是個作家?」於小潔失聲尖叫。他竟然只是個作家?而且還不是目前較走紅的什麼推理、科幻、言情之類的作家,只是一個「兒童小說家」?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你真的付得起我的薪水嗎?」虎視眈眈地逼問他。偏偏他一點沒覺察到眼前的女人已經變成了兇惡的河東小獅子,還在靦腆地摸後腦勺。「我想,如果我把書賣出去了,應該可以付得出吧。」
「應該?」不是肯定!「你寫的書能夠賣得出去?」心裡一點點冰涼掉了。嗚,一萬元,一萬元飛了。
「通常,應該是吧。」他還在摸後腦勺,卻發覺眼前的女人已經轉身走了老遠。「你要去哪裡?」他慌忙追上去。
「我不幹了。干到後來沒錢拿,你當我於小潔是白癡啊?」
「我付得起你的薪水的。」
「算了吧!鬼才信你。像你們這種爬格子的,十個十窮,你以為我不知道行情嗎?」她老爸就是爬格大軍中一員,爬了三十年,窮得連輛新腳踏車都買不起。她這輩子最感冒的就是這種職業的人。要爬格,到外國去爬或許還有點出息,在中國,免了吧!等稿費到了,一家子早餓斃在爐灶邊。
「我真的可以,你相信我。」他急得漲紅了臉。一個月內他已經失去了九個管家,自從他收留了這些可憐的小東西之後。他的生活已經一團漆黑,他迫切地需要這根救命稻草。在她的身上有種強悍的氣質,帶給他無限的信心,他的直覺告訴他,她就是他需要的最合適的人選。他可不想放她走。
「我不相信你。」她忽然瞇起眼瞅著他身後的房子。「這房子是誰的?」
「大哥留給我的。他出國去了。」
她大聲地歎了口長氣。連房子都不是他的。「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一雙大手慌裡慌張地從後面兜過來,老鷹抓小雞似的抱住了她。於小潔低頭瞅著那雙手、那雙放的位置極為曖昧的手,如果她可以動彈分毫的話,她發誓要剁下它!由於兩人身高懸殊,一米八五對一米五六,他原本想抱住腰,卻抱到了胸。
「放手。」
他考慮了片刻,決定還是保持原本的姿勢以防自己遭到什麼不測。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付得起你的薪水。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每個月可以先領薪再做事,好不好?」
「當真?」
「是是是。」
「那好,你先付我一個月薪水。」
「行行行,我馬上去開支票。」
「不要支票,要現金。」實實在在地拿到手裡才放心。
可以可以,什麼都可以,只要她留下來拯救他,每天受理投訴狀,給人賠笑臉,他倒是無所謂啦!因為這些,他已有近兩個月沒動筆,出版社的人都要瘋了。有她在,他一定可以過上安寧正常的生活。他確定她一定行,憑男人的第七感。
「你還想抱到什麼時候?」
他慌忙鬆開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溜煙衝進房裡,丟下一句話:「我這就給你拿薪水去。」
於小潔翻翻白眼,目光落在前院的草地上。除了那兩隻屬危險類的大型動物外,其餘的全集齊了。19雙代表不同品種的眼睛投注在她的臉上,似研審,又似嘲笑。於小潔叉起了腰,右手食指一一點過,然後以一種絕對大姐大的腔調居高臨下俯視道:「你們最好識相點,否則我敢擔保,未來的日子不會怎麼好過。」
有那麼幾秒鐘的凝寂,似乎連風都躡起了腳尖。但是剎那間,像在中心投射了一顆巨型原子彈,轟一聲,所有動物四散奔跑,開始了本月以來破壞最大持續最久的白色恐怖行動。
於小潔立在原地沒有動。紀彬拿著個鼓囊囊的牛皮紙袋走出來,瞅見她嘴角邊噙著的冷笑與酷斃的茶壺姿勢,不禁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它們打算送我一個小小的下馬威罷了。」
此起彼落的斥罵聲響起,隨即臨近院子裡的人群紛紛出動,追著趕著煙塵滾滾席捲而來,當頭的赫然是那群四處出動執行破壞任務的畜生。
紀彬煞白了臉,手裡的紙袋失手掉落在地。「完了,這次真的完了。」一個大男人抖得像雞爪瘋。有膽埋禍根就沒膽面對後果,於小潔對他徹底失望。輕蔑地掃了他一眼,俯身拾起地上的牛皮紙袋,悠然地抽出一疊彈了彈,順手塞進背包裡。然後一手將他推到背後,因為她發覺他已經快嚇傻了——弄不好會當場給人分屍的。
「好啦,這種小CASE,交給我。」
「你真的行嗎?」他在她耳邊竊竊私語,抬腳讓六隻跑得最快的兔子從胯下衝過,然後是三隻狗兩隻貓同時抵達,大蟒蛇吊在樹上拚命吐舌頭:好險好險。刺蝟比較淒慘點,逃不及被人用網兜網住。一大群北伐之師齊集紀家前院草地,憤慨難當。有個禿頂老頭,幾乎是一邊抖一邊喘,手裡兩株鬱金香已經爛得幾不成形。她聽見紀彬在後頭發出類似斷氣的呻吟,他快不行了吧!但她沒空理他,先攘外再安內,這是軍策基本法則。
北伐師開始叫陣,點名她身後的男人,扭頭看他有何表示,差點嚇死——浣熊吊在脖子上,三隻狗護在身後,兩隻貓躲在懷裡,活脫一個動物收容所。幹嗎?以為這樣就可以保住它們了?做夢!依於小潔看,那個禿頂噴火龍那一關他就過不了了。偏偏他還拎不清,拚命用肘推她:「幫我問他們要回那四隻刺蝟。」
要回?白送他們吃都難消眾怒,還要回呢!他見她沒表示,眼睛便頻頻朝那四團在網兜裡掙扎的刺毛毛瞅,那一臉悲色彷彿那是他四個兒子。於小潔長歎,揉著太陽穴走過去,開始施展外交辭令。
「各位好,我是紀家新來的管家於小潔。」
「我們要找紀先生評理。」示威高潮進入白熱化,人群開始騷動。
於小潔聳聳肩:「當然,動物是他養的,他必須承擔全部責任,你們要找他評理,那是自然,但是你們自己看紀先生這幅模樣,難道你們看不出他也是個受害者嗎?紀先生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懂御獸之道。但他心腸好,不忍心看這些野狗野貓在外頭遊蕩,只好一隻隻全撿回來。諸位想想,以他一個知識分子的收入,養這些動物容易嗎?」
人群裡嗡嗡響,有人開始點頭表示贊同,於小潔潤潤唇,再接再厲:「紀先生並非性情卑劣之人,是不是?他並非故意煽動動物們去搞破壞對不對?誰會願意故意搞壞鄰里關係是不是?他對於目前的狀況也是苦惱萬分,正因如此,他不得不從微薄的收入裡扣出一部分僱傭了我這個管家,目的就是為了好好管教這群恩將仇報的畜生,以免它們再去危害鄰里,他這樣做容易嗎?別忘了中國的知識分子可不富有啊,在場諸位裡難免有幾位是同種階層,個中甘苦心裡都有數,現在請個人的價錢可不低啊!更何況是我這種專業水平的馴獸師。大家心裡的火我和紀先生都瞭解,也願意承擔損失賠償,但是可否請諸位高抬貴手,原諒這一次,只要我在,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請各位無論如何相信這一次。拜託了。」
一通話下來,人人面面相覷,心腸軟的幾位太太甚至面露感動之色。那個拎著刺蝟的太太將刺蝟朝地上一放,大聲道:「算了算了,這次我們就不追究了,賠償什麼的也就不必了,只希望于小姐說到做到,下次不要再有同類事情發生。」其餘人紛紛附和,人性還是本善的,做什麼事都要給人留點餘地,沒必要得理不饒人嘛!
彎腰送客,頻頻道謝,好不容易,戰端平息。
「你是怎麼辦到的?」他滿眼儘是崇拜得五體投地的光芒,「換了我只有挨打的分。」
他倒是還有點自知之明。
「我要和你約法二章。」
「行行行,一百章都沒關係。」沒原則的男人點頭如搗蒜。
「第一,從今天起,半個月內不許你接近這些動物。」
「如果它們主動來找我呢?」
「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即使是要把其中無論哪一方關起來,她也必須隔離他們。他的濫寵是造成目前混亂局勢的根本原因。
「好。」
「第二,無論我對它們做了什麼事,你都不許干涉不許反對。」
「好。」他想了想,不放心,「你不會丟了它們吧?」
「我殺了它們都與你無關。」她面無表情,酷得像史泰龍,嚇得他只好乖乖閉嘴。算了算了,就全權交給她吧,反正他也要閉關修行,眼不見為淨。
「你打算怎麼做?」
於小潔笑了起來,絕對白骨精真實版。「你說呢?如果一個將軍剛到軍隊,他的部下便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你說他會怎麼做子」
紀彬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全身上下沒一根汗毛是伏貼著的,他只能憐憫地瞅著那群被女人追得鬼哭狼嚎最終全被捆了四肢像牛仔比賽中被放倒的牛犢般然後拖進隔音彈子房裡的動物們,搖搖頭,他走向書房,不管了。
他好像找來了個太過厲害的管家。老天,這女人連蟒蛇都怕她,乖乖地被布袋套了頭,拖著丟進隔音房裡。
報復。這是他惟一能作出的解釋。從前在電影裡看見的復仇的人都是噙著那麼一抹冷笑的。
事實上並不是什麼現代版的「將軍復仇記」,只不過是管家小潔小小的懲罰以豎威信罷了。要管好這個流氓軍團,軟心腸絕對行不通。
哼哼哼,跟我鬥,憑你們,再去修行一千年吧!
午飯時分,紀彬驚奇地發覺一干傢伙全都無精打采,乖乖地縮在客廳裡,不復往日這刻時分血洗廚房的暴舉。怎麼回事?驚疑的目光轉向對面悠然自得的大管家,她卻搖搖筷子,「說好的,約法二章。」他只能作罷,一肚子狐疑憋得他痛苦萬狀,一下午寫不出半個字來。
嘿嘿,秘密不可讓男主角知道,作者倒是可以好心地滿足—下讀者的好奇心。其實也沒什麼拉,小小的下馬威——將一干流氓關在彈子房裡播放目前最受歡迎的超意識重金屬搖滾樂隊「瘋狗」樂隊的最新專輯——「午夜瘋人院」一小時,結果出來的貓狗蛇龜浣熊,全體目光癡呆。還是那句話:跟於小潔斗?憑你們?再去修行一千年吧!
「為什麼不給它們飯吃?」紀彬心痛,指控她虐待動物,被她用瞭然的目光上下瞄,直瞄到他自動意識到自己必然說錯了什麼。
「你媽沒告訴你,給畜生吃午餐會沒規矩嗎?」
有這種道理嗎?轉念一想,好像有。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他羞愧地垂下頭,拚命吃飯以掩飾自己的沒常識。
大管家若有所思地已經有了新的盤算。
「你下午有空嗎?」
通常別人問你這句話,期待的答案必然是否定的,有點修養有點好心腸的人應該拎得清。紀彬也算拎得清的人,趕緊點頭如搗蒜。看看看看,才半天時間,這家裡誰說了算已經定案了。可憐的紀彬。
大管家很滿意地頷首,旋即精力充沛地掉頭去鎮壓因飢餓而有點蠢蠢欲動的畜生們。紀彬咬著魚排,心情複雜地看著於小潔一腳踩住烏龜,一手拎著蟒蛇的脖子,一手舉著煎鏟圍剿四處逃竄的兔子,八面威風,不禁懷疑他這次是否做對了。這位威風凜凜的管家大人帶來的究竟是福是禍,就不得而知了,只有留待時間去考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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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紀彬閉關修行的時間裡,不時會有無法忍受虐待者前來要求避難,但是這些避難者的下場都是很慘的。狗狗白白的眼眶周圍被用油漆畫了一紅一綠的大眼眶,兔子的毛被剃成了陰陽頭,烏龜背上背了十磅重的秤砣,蟒蛇的嘴上了牙套,足見管家樹立軍規的堅強決心。在約法二章的前提下,紀彬也不好多干涉,況且,也沒他發言的餘地。大管家發起標來,他也消受不了。而且大管家除了較凶悍之外,事情倒也做得頭頭是道,餐餐飯菜美味可口,間間房間窗明几淨,戶戶鄰里和睦相處,更重要的是大管家很懂進退,從不無故打擾他的工作,除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外,紀彬幾乎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還有什麼作用。她的工作幾乎挑不出什麼瑕疵來,好得令紀彬時時懷疑他的運氣是否真的如此之好,居然找來這麼好的一個女人為他分憂解愁。
於小潔在這裡做了近半個月,經過多方的仔細調查研究論證,發覺這個紀彬還真的不缺錢用。想他每天不去工作,電話也很少打,上網也不太上,每天就是窩在書房內寫那些真的很難賣出去的兒童小說,他還不缺錢用,簡直是衣食無憂到令人氣憤的地步,害得於小潔深刻懷疑他的房間裡是否有棵生錢樹,吹口氣,長長長,錢就長出來了。偏偏紀彬不讓她進書房半步,防範的態度令某某人的好奇心充分迅速地發酵起來,直到有一天於小潔實在無法再忍受極度膨脹的好奇心,決定夜探書房。
是夜,正是月黑風高、雞鳴狗盜之時。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貼著牆壁一溜小跑直奔書房,蹲下,側耳貼在門上專心傾聽,片刻,黑暗中寒光一閃——亮出一把鐵絲,開始撬門。喀嗒喀嗒喀喀,在寂靜的黑夜聽來格外清晰,黑影心虛地停下動作四處張望了一下,繼續。喀嗒一聲,門鎖鬆開。黑影收起鐵絲,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沉重的木門發出長長的吱呀聲,黑影又停住了動作。
有股氣流從後方吹來,嚇得黑影全身僵硬,在原地不敢動彈。
風緊啊,來不及扯呼了!腦袋開足了馬力拚命思索要如何脫身,耳邊飄飄忽忽溢過來一聲歎息,很幽怨的,很貼近的,簡直就是貼在身後的嘛!
「喝!」黑影一轉頭,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個全身黑衣的夜行人就蹲在背後,頭上包著塊花布,兩手很悠閒地托著腮,露出兩隻眼睛在黑夜裡珵珵亮。
「你怎麼還不進去啊?我都等你半天了。」夜行人抱怨道。
「你……」
「我什麼我!你不進去我可要先進去了。」
說著就丟下他不管先進去。黑影雖有滿腹懷疑,但也管不了那麼多,尾隨進去。
先進去的正滿屋子轉悠,一邊還自言自語:「沒有啊,什麼都沒有啊,真奇怪啊!」
黑影一邊翻找東西,一邊給他煩得夠嗆,忍不住出聲:「你到底來找什麼的?」
夜行人想了想,忽然跳到他面前:「你是來找什麼的?」口氣很興致盎然的樣子,令黑影忍不住汗毛一豎,好像眼睜睜看著前面人家給挖了個陷阱,但是又不得不眼睜睜地自己朝裡頭跳進去。
「你不說我可叫人了!」喝!還威脅呢!也不想想自己也是闖空門之徒。
「我來找點東西。」淫威壓迫之下只能乖乖招認。
「是不是搖錢樹?」
「搖錢樹?」黑影不由得懷疑她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現在還有誰會去相信這種騙小孩的東西。
「算了算了,跟你沒關係,你要是找到東西就趕快走人。」夜行人不耐煩地揮揮手,繼續四處轉悠。
「啊!」黑影翻到他要的東西,夜行人立刻趕過來湊在一旁看。
「是什麼是什麼?」只是一疊紙張,有什麼希奇的,看黑影興奮成這樣子,還以為是什麼寶貝。
慢!
黑影一個不注意,手中的東西被夜行人劈手奪過。
「這不會是什麼重要的文件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不能坐視讓你帶走。」掏出個手電筒胡亂翻著,翻得亂七八糟,女孩子是這個樣子的嗎?真懷疑哪個男人受得了她。
「只是一些稿子罷了。」黑影實在看不下去,出聲提醒她內容是什麼。
「那你帶走吧。」在她印象中,凡是文稿都是和垃圾同類收集的。
「你到底是——」
「你這人怎麼這麼怪,東西偷到了還不走,問那麼多問題做什麼?」
黑影想想也是,點點頭,「那麼,後會有期。」從窗戶消失。
夜行人心不在焉地揮揮手,走吧走吧,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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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餐桌上。很平靜的。於小潔左手煎蛋煎香腸,右手煮牛奶煮粥,紀彬在看報紙,貓貓狗狗蟲蟲蛇蛇安靜地聚集在一處耐心等待。廚房裡洋溢著早飯的幸福香氣。
起先誰都沒有注意,剛開始是桌上的牛奶微微地泛漣漪,接著,刀叉在碟子上叮噹作響,然後,做飯的看報紙的等早餐的全都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轟鳴聲,很大聲很大聲的那種,有很大很大的火要發洩的那種。
於小潔看看紀彬,紀彬看看於小潔,紀彬的臉上是茫然。於小潔將手中的煎勺一丟:「哪個混蛋……」氣沖沖地朝門口走去。一大清早的開推土機,有病啊,小心被圍毆哦!
沒等她將門打開出去發標,門自己先轟然而開,推土機進來了。
不是真的推土機,而是那個進來的男人的氣勢就像推土機,走到哪裡哪裡就平了。
「喂!你想幹什麼!」氣頭上的小潔也不是好惹的。一手就撐住了男人的胸,宛如螳螂當臂,很勇敢。
「你……」入侵者停住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她。那種目光就好像他認識她一樣。於小潔用力瞪回去。一時間,兩人有幾秒鐘的對峙,然後,於小潔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跳後幾步,指著他的鼻子失聲大叫:「你!」
「真巧。」推土機男人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好了起來,搖身而為寶馬,氣度優雅起采;於小潔定睛一看,原來是個挺好看的男人。還挺眼熟的。好像是……她驀然回頭,對上紀彬同樣驚訝的嘴和眼。
「你們……」
「大哥!」
疑問和招呼同時出口。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