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燁雖不同意,但他明白,天衡說的沒錯,天語年紀大了,不再需要一個全天候保母。再則,伊伊是個認真、資質優異的女孩,限制她的發展,似乎太不仁道。
所以伊伊順利上大學了。天語則徹底實行她的米蟲生涯,天天睡到自然醒,吃飽飽,睡飽飽,整個人豐腴了一圈。
天語的心情很好,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麼她整天開開心心,笑著一張臉,脾氣好到不行。
她的生活很規律,上午學插花和畫畫,下午在指定的時間裡到天燁辦公室報到,和他撤撒嬌、耍耍賴,晚上伊伊會推卻所有社團活動,在家陪她。
天燁決定由自己和伊伊合力來盯住這條小米蟲。
生活對天語來講是輕鬆愜意的,每天每天,她在伊伊和天燁盯不到的時間裡,忙著談戀愛;分分秒秒,她閉著眼睛就會想起孫譽龍。這是她對伊伊隱瞞的第一個秘密。
她在伊伊和天燁面前演戲,假裝她和孫譽龍順利分手,假裝她對畫畫課程充滿興趣,無暇去想別的事情。
雖然覺得對伊伊有點抱歉,但是,她長大了,再也不要讓別人來控管她的感情。
「天語,你起床了嗎?」伊伊在門外輕敲兩下,然後推開門進來。
「人家昨天看小說看到好晚,你不要吵我好不好?」
肚子悶悶痛著,大慨是月經要報到了,最近經期亂掉,滲血點點不斷,煩死人了。
「好,懶蟲,多睡一下,下午別忘記到你二哥的辦公室報到。我今天的課要到五點才結束,有事隨時聯絡我,知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你最囉嗦了,我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要逼二哥答應娶你,還沒進門你就把我管得緊緊,要是真成為我的二嫂,夫妻一條心,我肯定被管得死死。」
她的話引得伊伊一陣臉紅。
「米蟲小姐,起來曬太陽了。」天燁從半開的門口進來,坐在床邊邊,揉著她一頭散發。
「求求你們夫妻,讓我好好睡,我快變成熊貓眼了。」
「下次不要再看小說看到三更半夜。」拉拉她的棉被,伊伊輕笑,天語說對了,他們是最嘮叨的一對兄姊。
「伊伊,你要出門嗎?我順路送你到學校。」天燁說。
「嗯。」
「快出門、你們快出門,讓可憐的小妹我再睡兩個時辰。」蒙住頭瞼,天語在棉被下說話。
伊伊搖頭輕笑,跟在天燁身後離開。
坐在賓士車裡,伊伊半晌不發一語,這是種尷尬場面。
向來,她和他之間都有個調皮天語在製造話題,偶爾天燁也會提出問題,她只是被動回答。現在,他坐在她身邊,小小的空間裡,只有兩個人。
「學校上課還好嗎?」他今天很愉快?伊伊聯想到天語的情緒,沒錯,今天的天語很開心,所以他也跟著開心。
「還不錯,我喜歡念護理。」
「我一直以為你會選商學系,你很有這方面的天分,爸還打算等你大學畢業,聘你到公司上班。」
「我不想往商業方向學習,我父親的經驗教會我,在錢堆裡打滾很危險。」輕輕鬆鬆一個輕快玩笑,她把選志願的方向交代過去。
「這句話是故意對我說的嗎?」
「你想太多。」伊伊很高興,他在她面前和天語面前一樣,會輕鬆、會說笑,不同於他在別人面前的形象--冷漠寒酷,這是否意味,他拿她當家人?
「這個時代只有三種人會發達,一種叫做偶像明星,一種叫政客,最後一種叫做商人。我痛恨討好別人,所以當不成偶像明星;我厭惡虛偽,所以當不成政客;我只能一步一腳印,乖乖在錢堆裡面踩步向前,即使知道這樣很危險。」
「要賺多少錢才夠呢?你讓自己這麼忙,明明心念著天語,卻不能多抽時間陪她,你感覺值得嗎?會不會有一天,你後悔了,天語或者嫁人、或者個在你身邊,你才開始埋怨自己,在錢堆裡面投資太多時間?」
「你談的部分不單純是錢的問題,對我而言,我的工作追逐的是成就和自我肯定,我喜歡工作、喜歡挑戰,但這是愛天語並不相違背。更何況,有你陪她,我很放心。」
「你是在加重我的負擔。」
「你向來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他習慣把包袱綁在她身上。
「多謝誇獎。」她無可奈何地抬出一臉苦笑,突然間,她覺得天語是她沉重負擔。
「你值得被誇獎。」天燁答。
「天語長大了,她再不會乖乖聽我們的意見,我只能期待她明白我們愛她、在乎她,為了我們的疼愛,多照顧自己。」
「她會的。」
幾年下來的-帆風順,讓天燁相信,天語比一般女孩乖巧柔順,雖偶有脫軌,但情況不嚴重,何況有伊伊和自己在旁邊盯著,不致發生太大問題。
「這陣子,應該多注意一下天語,我總覺得她有事情瞞著我們。」
伊伊咬住下唇,她希望這種感覺只是自己太敏感。
「她會瞞你,不會瞞我。」他說的自信滿滿。
「但願……」她學他的輕鬆。「學校到了,我要下車。」
「再見!」天燁答。
「晚上見,晚上你會回家嗎?」臨下車,伊伊問。
「我會,要不要我繞過來接你下課?」他的提議很誘人。
「不用了,晚上,你有時間的話,陪天語去吃披薩吧!她很愛吃披薩,不過……我實在吃怕了。」
「好!和天語吃過飯,我幫你帶一份披薩回家。」他故意的。
「不、不、不,我偏愛Mike的廚藝。」揮揮手,她帶著滿身春陽,走向校門口。
再一次,天燁認定,她是個適合當妻子的女人,也只有她才會事事以天語做優先考量,也只有她不會和天語計較,他的眼光落在誰身上。
對著遠去的伊伊,一個不自覺的笑容揚起,看她穿著牛仔褲的兩條長腿,看她窈窕身影,看她迎風搖曳的長頭髮,喜歡她,是件一然而然的事情。
年輕男人從伊伊身邊走過,手拍拍她的肩膀,她回頭,留在臉上的仍是她下車時的春陽。
然後,他們並肩走向校園--一個滿是青春氣息的園地。
突地,天燁不曉得自己為什麼生氣,瞪住一動不動的校門,他的憤怒無緣由,猛力踩下油門,一個俐落轉彎,他加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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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燁沒帶天語去吃披薩,下午她打電話到公司,說生理痛,想多躺一下,天燁交代,要是痛得厲害,一定要請家庭醫師來家裡看,天語答應了,掛掉電話,繼續睡覺。
伊伊回到家的時候,管家告訴她,天語躺一整天,不吃不喝,鎖住門不理人。
「今天出門時,我看她的心情還好啊,她下午沒到公司去嗎?」
「沒有,她打電話給天燁少爺,說想睡覺。」管家張嫂回答。
「就是睡覺也太過分,都五點了,成天懶著實在不行,真該找點事情讓她做做。」
「對啊!天語小姐沒事做,天天睡覺,身體越睡越差。」
「嗯!回頭我和天燁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在公司給她安排個職務。」言談間,她們走至天語的房門前。
「天語,我回來了,快起床。」伊伊拍拍門板,門裡面沒有聲音。
「天語,不要再睡覺,睡那麼久,該起床囉。」
伊伊仔細聽取房內反應,裡面靜悄悄的,就算睡得再熟,這陣喧鬧也該醒了,伊伊覺得情況有異。
「張嫂,麻煩你把天語房間的鑰匙帶過來。」
「好,我馬上去。」
貼著門,伊伊的心莫名慌亂,隱隱地,焦慮在心底成形。
回想過去幾天,天語的身體狀況似乎不錯,沒有感冒、沒有生病,她……甚至還豐腴了幾分,至於食量……
張嫂邁著短短的腿,小跑步到伊伊身邊,把鑰匙交給她。
好不容易打開房門,她迅速衝到熟睡的天語身旁,連聲輕喚,竟喚不醒她,倉皇間,她開始用力推移她的身子,但天語還是一動不動,自顧自睡得深沉。
「天語小姐,你醒醒啊!你這樣一動不動,會嚇死張嫂和伊伊小姐的。」
拉起她的手,伊伊測量她的脈搏。
「不對,她的臉色不對,心跳不對,連呼吸也不對。張嫂,你快去打電話叫救護車。」
汗水從她額間滑下,牙關輕顫,她在腦海中搜尋所有可能。
血醣過低?血壓不足?或是……天!她想不起來,課堂上教的東西離開她的腦子,滿心滿意的危機意識告知她,天語非常不對勁。
「好。」張嫂拿起房裡分機,撥下號碼。
「天語,我先幫你加件衣服,然後陪你到醫院去。」
伊伊拉開蓋在天語身上的棉被,突然間,她尖叫一聲,手上的被子隨之滑回床上。
「伊伊小姐,怎麼了?」
張嫂順著伊伊的眼光,拉開覆在天語身上的棉被,她身下一攤怵目驚心的鮮紅血液,嚇傻了兩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天語小姐受傷了嗎?」她搖搖怔愣的伊伊。「伊伊小姐,你先不要慌,鎮靜下來,救護車馬上就到,我到樓下等車子,我們馬上送她進醫院。」
「要……要…通知……天燁……」語不成句,伊伊的手比床上的天語更冰冷。
「我知道。」張嫂匆匆忙忙下樓,留下伊伊和天語。
伊伊用棉被裹起天語,抱緊她,輕輕在她耳畔低言。
「不要怕,沒問題的,有我和天燁在,誰都不能讓你出事。聽到沒,不會有事,我就在你身邊,我會一直一直陪你。」
風從窗外吹入,無端端的一陣寒冷,顯得詭譎。
突然,電話鈴響大作,伊伊嚇一大跳,慌地騰出一隻手接起,那是天語的專用電話。
「親愛的小天語,為什麼我打一整天電話,你都不接?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你還在生氣我昨天和雪莉在一起?拜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女人最纏男人了,要是不敷衍她,恐怕永遠都脫不了身。
再怎麼樣,我跟雪莉要好過一陣子,我還不是希望能和她好聚好散,不然,雪莉會做出什麼可怕事情誰知道?好歹你是我的現任女友,我總要替你的安全著想一下,對不對?」
模模糊糊間,伊伊彷彿聽過個聲音,但眼前實在記不起來是誰。
現任女友……天語談戀愛了?這就是她一直瞞住他們的事情?
電話那頭,男聲繼續:「天語,明天早上我沒課,我們再去凱撒賓館好不好?」
賓館?伊伊腦裡一片混沌,天語和男人去賓館做什麼?
「天語,你怎麼不回我話,答應我一聲嘛!讓我知道你不生氣了,我真的很想念你,想你的吻、想你的味道……」
深吸氣,咬緊下唇,伊伊強作鎮定,對電話那頭說:「對不起,伊伊不在家,請問哪位,等她回來我會轉告。」
知道弄錯對象,對方支吾出聲。「哦!沒關係,我再、再和她聯絡。」
「請問,你是哪位?」伊伊堅持知道他是誰。
「我是……我是孫譽龍,麻煩請她回來再和我聯絡。」說完,他急急掛掉電話。
把話筒擺回去,伊伊抱住天語,很難受,她吸吸鼻子問天語。
「孫譽龍……是那位埃及艷後嗎?你在生氣我,所以再也不願意和我分享心事?偷偷談戀愛、偷偷上賓館,偷偷地脫離我的控制範圍,你瞧,我是個最失敗的伊伊姊,是不是?
你在懲罰我?我是該罰,我太差勁,出賣你的感覺,以愛為名;出賣你的自由,以擔心為由。但是……你怎能拿自己的愛情和身體來處罰我?你該愛惜自己的呀!你有一家人的關心和疼愛,你怎捨得讓自己受傷害?」
淚不自主滾下,她把所有的問題全兜到自己頭上,把責任歸給自己,於是她恨自己、怨自己,
彷彿經過一個世紀,伊伊才恍然聽見救護車的聲音,她聽見張嫂和下人吵雜的喊叫,然後……一群人進門,一群人蜂擁而上……
等她再度回復知覺時,只意識到張嫂的幾句交代,她人已經在救護車裡。
張嫂說,她會通知老爺夫人和天燁少爺,張嫂要她一有消息,就打電話回來,張嫂要她片刻不離天語小姐身邊……
是啊!她不會忘記天語膽小,最害怕看醫生,也不會忘記天語看到針頭,就要假裝昏迷不醒的糗事。
她怎會放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醫生?
握住天語冰涼的手,她輕輕說:「請你不要生氣我,等你好起來,我們重新建立關係,我們回復以前,分享所有心事,好不好?我不在背後搞小動作,不去干涉你的愛情,如果那個孫譽龍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我願意接納他,一如當初你接納我,好不好?」
她讓步了,然而她不敢確定,天語願不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
淚將落,她抬頭,不讓鹹水出籠,在天語眼中,她是最堅強也最勇敢的伊伊姊。
一抬頭,她竟看見天語在救護車的窗上對她吟吟笑,揉揉眼睛,回頭看看身後,再轉回來,天語仍然站在那裡。
她對著伊伊招招手,然後,圈住嘴巴,—句無聲的「要幸福哦」傳入她眼底。
每次,天語製造了機會讓她和天燁相處後,她就在天燁背後,圈住嘴巴,偷偷對她說一聲——要幸福哦!
如果戀愛是幸福,那麼這些年來,她反覆做的事情,是不是阻撓天語的幸福?
「她呼吸微弱。」隨車的醫護人員彎下身,把氧氣罩套在天語口鼻上方。
大大的動作驚擾沉思中的伊伊,再抬眼,窗上天語的影像漸漸模糊,漸漸地,她離開漆黑玻璃。
她拉起天語的手,用力說、拚命說:「不要走,你不能走,想想天燁、想想你親愛的爸爸、媽咪,你不能放棄,我要幸福、你也要幸福,我們一起幸福好嗎?求求你留下,求你……」
哽咽不成聲,伊伊淚如雨下。四年前她失去雙親,四年後她失去姊妹,在這世間,是不是,活越久的人,痛失親人的經驗越多?是不是活越久的人,承受的壓力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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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外,聶以鍾、妻子、天烽和伊伊,焦慮地望著閃爍紅燈,他們揣測、他們焦憂,一個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砸下,讓他們頭暈目眩。
怎麼會搞成這樣子?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明明早上還跟人耍鬧的天語,怎就進了手術室,想不透、猜不明,惶惑的心落進無底深淵。
伊伊雙手交握,仰頭對天,祈求天語平安,她願用所有所有東西,來換取天語的健康。她還欠天語一句抱歉,天語必須醒來,認認真真聽她懺悔。
時間在焦慮中分秒流逝,終於,醫生走出手術室,家人全圍上來。
「醫生,天語還好嗎?」
「對不起,你們要是能早點發現、早點送醫,也許能挽回她一條性命……可惜……很抱歉。」
天!是她晚了嗎?她該蹺課的,下午的課教授又不點名,她為什麼不回家、不留在天語身邊?如果她下午回家,是不是情況將不同……她在做什麼啊?為什麼在這麼重要的一刻,她不在天語身邊!
「沒道理,早上出門,我看她人還好好的,現在你居然告訴我她死了?這是開玩笑嗎?對不起,今天不是愚人節,沒有人會欣賞你的笑話。」天燁對著醫生咆哮。
「通常子宮外孕初期會有不規則出血、下腹疼痛等症狀,患者應該有感覺自己的身體情況不對。」
「子宮外孕?你說什麼鬼話!天語才十九歲,怎麼可能子宮外孕,我要告你破壞名譽!」天燁暴戾,抓起醫生的白袍就要揮拳相向。
「天烽,冷靜點,你這樣對事情有什麼幫助!」聶以鍾拉住兒子,一旁的妻子早已泣不成聲。
子宮外孕……凱撒賓館……孫譽龍……一串字在伊伊腦海裡連接,伊伊猜測出始末。
「醫生……請問,為什麼會子宮外孕?」怯怯地,伊伊走向醫生。
「子宮外孕是受精卵沒抵達子宮,就在輸卵管裡著床,當受精卵長大時會撐破輸卵管,造成腹腔大出血而死亡。若是早期發現,將受精卵取出、縫合輸卵管,病患就會沒事。但是你們拖到現在……我們很抱歉。」
醫生朝伊伊點頭,轉身離開。
醫生的解釋讓聶家崩潰,天語死了,死因居然是不可思議的子宮外孕!
沒多久,覆著被單的天語被護士推出來。
天燁衝上前,一把拉下被單,粗暴推開旁邊的護亡,一把抱起已然冰冷的天語,不放。
「天燁,放手讓她安心去吧!」聶媽媽走到兒子身邊,圈住一雙兒女,她是個不夠勇敢的母親,但天人永隔是事實呵!
突地,天燁把箭頭指向家人發作。
「我告訴過你們,天語單純、天語需要人在身邊保護,她很容易被騙,現在外面的男人那麼壞,你們怎能讓她單槍匹馬去闖?
為什麼你們都要反對我,為什麼你們堅持讓伊伊去上大學,你們的堅持害死了天語,讓我們永永遠遠失去她了。」他霸道得毫無道理,但這時間沒人會去和他爭執。
「放下天語,她累了,你這樣子會讓她擔心害怕。」聶以鍾走來,拍拍兒子肩膀,堆上皺紋的臉龐充滿憔悴。
「要是有人肯聽我的話,天語到現在還好好活著,為什麼要一味反對?你們不瞭解天語的個性嗎?她需要一個人全心全意、二十四小時守候啊。」他紊亂悲慟,腦子裡滿事故理不清的沉痛。
「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對不對?我不該去念大學,我承認我錯了,我後悔了。」伊伊跪在他身旁,牽起天語僵硬的手心,貼在臉龐。
她的後悔非常多,她後侮放棄天語的信任,謀殺她無數段戀情,難怪天語不願和她交心,不願把碰到事情一一對她說明。
她後悔立場改變,以天燁的出發點為出發點,忘記過度的保護,只會讓小樹苗呼吸不到新鮮空氣。
她後悔沒在發現天語有所隱瞞時,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悔不當初啊……
「天燁、伊伊,放開天語,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們不能阻礙她,不能讓她有所牽掛,今生緣盡,或許她和我們還有來生緣。
放手吧!讓天語專心走自己的路,這回,她不能再跌倒,她要走得穩穩正正,才不會錯失和我們的緣分。」聶媽媽對他們兩人說。
天燁不信神鬼,但母親的話打動了她,緩緩將天語放回床上,握住她的手,他堅持陪她走完最後一段。
伊伊跟在他身後,她有滿心愧疚,她想重來,但要怎麼樣才能讓一切重頭來過?
天無解、地無解,懊悔從來只能留存在人類心問,不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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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天燁用疾奔速度在街道上狂走。
他走得很快,快到伊伊必須用小跑步,才能追上他的背影,伊伊很喘也很累,但她不敢停下腳步,只能持續追逐。
經過多少時間,伊伊並不清楚,只不過,路上的交通從繁忙到冷清,過路的行人從頻頻交會到空無一人,終於,他的腳步減慢,而她的汗水已濕透衣衫。
幾番,雙腳向她抗議,告訴她,它們再也支持不下去,伊伊刻意忽略抗議聲音。他直行,她跟著直行,他轉彎,她小跑步跟上,害怕她的愛情……最終……消失在轉彎處。
跟上他,她拉住他的衣袖,
「不要虐待自己,天語會為你心疼。」
「她根本不在乎我的心疼,否則她不會這樣欺侮自己。更何況,她再聽不見我、看不見我了。」冷冷的,他甩脫她的手。
「她在乎的,只不過她沒想到,愛情的代價這麼高。」
「愛情?為了愛情,她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是哪國愛情?想交男朋友,我可以幫她找,她不用為了一個縮頭縮尾的不負責男人付出。」對於愛情,他冷嗤、他輕視。
「別生氣天語,她沒錯,她想長大,是我們的過度保護讓她窒息……」伊伊替愛情辯駁。
「她口口聲聲喊你伊伊姊,她信賴你、把所有心事全告訴你,為什麼你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男人存在?為什麼你不告訴我,讓我有機會防範。」
「誰能防範的了愛情?知道嗎?就是我之前的小動作,才讓天語打橫心,把孫譽龍的事情對我徹底隱瞞,要是她肯像以前一樣,把所有所有事跟我分享,說不定不會有今天。」
「所以,是你失職,是你失去她的信任。你要為這一切負責!」
其實,天燁恨的人是自己,卻要拉出伊伊來抵擋汩汩不絕的恨。
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失導致今日結局,於是他怨天尤人,氣憤難平。
簡直過分,他怎能把罪過全推到她身上?
轉身,伊伊想離開……抬腳,卻發現舉步維艱。閉起眼,她聽見他的腳步在背後漸行漸遠。
深呼吸,唉……她怎能選擇在這種時候和他計較?
轉頭,小跑步追到他身邊,她再次拉住他,
「如果傷害我,會讓你心情平復的話,你就傷吧!」
「死的人是天語,不是路人甲乙,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平復?」
「天語的死對任何人都是打擊,沒有人會好過。」
「是嗎?我看你很好啊!」他口不擇言。
「不,我很愧疚,你看看我,我真的很愧疚啊!我後侮極了,後悔以愛為名,把她的信任隨意拋棄。我不是個好姊姊……」
他不語,他又何嘗是個好二哥,他阻止她長大,他對她處處保護,生怕一個轉身,她告訴他——二哥,你不要再管我,我有我的人生要過。
這樣的二哥,會有強烈失落,於是他拿天語當犯人看管,他打造精美牢籠,將天語牢牢關起。
「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到知本泡溫泉那次。你開車,習慣坐前座的她,執意把位置讓給我?她說——我幫你製造機會了,你可要好好抓住二哥的心哦!她圈住嘴巴,偷偷在我耳邊講,要幸福哦。」伊伊回想。
沒錯,天語以為他聽不見,沒想到迎面風洩露了她的秘密。那次的郊遊,讓他和伊伊的關係向前邁進一大步。
「她要我幸福,她常說人間最美麗的事情,就是談戀愛,有時候,我不禁想,天語是不是邱比特來投胎?如果是的話,我這樣阻撓她的愛情厚道不厚道?」她自言自語。
天燁舉起腳步,繼續向前行,事實上,伊伊所有行為都經過他授意,如果她是錯的,那麼真正的禍首是他。
「兩個月前,天語到我房裡來,紅著臉問我,女孩子的初夜會不會很痛?我告訴她,不知道,她笑著推推我,罵我很遜,說為什麼和你交往那麼多年,你連一點衝動都沒有,是不是我極度缺乏吸引力。」
不!她對他有很大吸引力,只不過,每每想到她和他的天語一樣大,他就捨不得欺負。
「我想,在當時,她就和那個孫譽龍之間有了大進展。」
「孫譽龍?」他問。
「那個埃及艷後,記得嗎?為了他,天語對我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整整兩個星期不和我說話。」
「他們不是分手了?」
「沒有吧,在陪天語等救護車時,我接到他的電話,他以為我是天語。」
「那個該死的傢伙,我要把他揪出來痛宰。」
「他們要是真心相愛,不用你出手,他就會痛不欲生。」
「真心相愛?哼!他要真心愛天語,就會珍惜她。小時候,天語吵著鬧著要吃糖,可是她滿口爛牙又怕看牙醫,於是我找來代糖,一天只給她一小口,我幫她刷牙,我幫她的牙齒塗氟。知不知道,這才叫做真正的愛。」
「一點代糖,她能滿足嗎?」
「我給她講故事,告訴她,牙菌斑是一種此外星人更可怕的敵人……」
他的愛強勢又霸道,然而能這樣讓他專心疼愛的女人,誰敢說不是幸福?
「後來呢?她讓你的外星人理論嚇到,不再吃糖?」
「不!她偷偷吃,趁我不在家就去鬧大哥和爸媽要糖,他們都說我管天語管得太凶,遲早她要反彈……」
這回就是她的反彈嗎?伊伊不知道,她掠過這個念頭,認真和他談論起天語小時候。
就這樣,兩個人一路走,一路消耗悲傷,他們不斷談論天語的點點滴滴,他們讓心情逐地接受天語不在的訊息。
在即將黎明前,他們走回家中,回到沒有天語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