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卸妝!
「怎麼了?」在另一頭坐著的何宇墨問道。
任倩羽沒膽開燈,儘管他早見識過她的素顏,但眼下這副模樣遠比她卸了妝還可怕……忙轉身以裸背面對他,恨恨的警告,「不許開燈,不許看過來!」
何宇墨一愣,不過他一直都是懂她的,所以很快便知曉她這樣反應的理由何在,笑笑的擺出投降姿勢,「好,我不開燈、我不看,你快去處理……剛好,我想去買些吃的,你要不要吃什麼?」
這男人!「我什麼都不要,你去吃你自己的!」因為不敢開燈,她摸黑走進浴室,把門關上。
浴室內的燈一亮,任倩羽看到鏡中的自己,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真正最糟的一個狀況!
她臉上妝容在方纔的行為下早已糊成一片,更慘的還是她的眼睛,睫毛膏不但暈成了熊貓,假睫毛還掉了一邊……她真想哭!
還好在過程中她很堅持,不許他開燈,而何宇墨也很瞭解的配合,儘管他也不是沒看過……
吐了一口氣,任倩羽開始卸妝,於是白天本來明媚的五官在卸妝油的溶解下逐漸變得樸實,她的長相普通,談不上美……只有嘴唇厚薄適中,不點而朱,算是她不驚人的相貌中唯一一個值得誇耀的地方。
汲水沖去臉上髒污,任倩羽看著鏡中映出的模樣,是的,這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任倩羽。
這樣的她……任倩羽始終不懂,何宇墨又不是缺女人,怎麼吃得下去?
「唉!算了。」想到限制級,她輕歎一聲,汲水洗臉,藉此洗去臉上的紅暈。
***
趁著她在浴室裡清理的空檔,何宇墨套上衣褲,準備出門採買食糧,他打開衣櫃,滿意的看到了在屬於他那區的位置上,所有的東西都還在。
她化妝台最左邊的小抽屜裡也依然保留著屬於他的東西,拿起一罐鬍子水,標籤註明早已過期,她卻沒扔,一如一年前般穩穩安置在那裡。
何宇墨不禁勾起唇角,把自己探索過的地方再佈置成沒人碰過的樣子,出門而去。
等任倩羽走出浴室,他也剛好回來,朝她提了提手上的塑膠袋,「我買了一些吃的回來,太久沒吃台灣小吃,不小心買多了,幫我吃一點吧!」他笑得溫和無害,好像他的本意就是這樣。
可任倩羽知道不是──這男人肯定知道她嘴硬,就算肚子餓也不肯吃他買的東西,才會使出這一招。
在嘗到那碗辣油和椒鹽加得足以辣死一頭大象的蚵仔麵線時,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臆測,因為眼前的他可是連一點辣都不吃的。
兩人悶頭吃著,忽然何宇墨一笑,「小倩姊,你頭髮濕了。」
「啊?哦!」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拿走她肩上的毛巾,掩在劉海下的眸光溫柔的閃耀著,「我來吧!」
「咦?等、等一下──」任倩羽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就被他拉到他的腿上坐下。
他以柔軟的毛巾細細擦過她濕潤的頭髮,五指的力道恰到好處,不輕不重,像是要透過她的發,探觸到她的靈魂……
太溫柔了,任倩羽閉上眼,眼眶隱隱泛著一股酸澀,可她硬是忍住。
何宇墨邊擦邊以一種感歎的口吻在她耳邊詢問:「為什麼剪了頭髮?我喜歡你長髮的樣子。」
若是長髮,他也可以擦得比較久。
她只是……因為不甘心而已,自從他離去,再也沒人會像這樣替她服務,所以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剪了頭髮,這樣既省了麻煩,也省得觸景傷情,看了心酸。
他的動作依舊輕柔,在他的身上有股專屬於他的香氣,那是他慣用的香水,就像是個記號。她貪婪的汲取著,渾身開始隱隱泛熱,彷彿想起了剛才她是如何被他所擁有。
「倩羽,這樣可以嗎?」
「我……」
他的詢問再次把她導回現實,任倩羽一愣,不自覺的望著他,眼神顯得很迷離,嘴唇也顫抖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何宇墨沒催她,就這樣淡淡的勾起唇角,耐心的等待著。對,還差一步、只差一步,他會要她放下一切,坦承對他的渴望……
「告訴我……你要什麼?」他就像是惡魔,是伊甸園裡引誘夏娃墮落的蛇,他的一字一句都極盡柔情,沒有人可以抗拒他這樣溫柔的毒。
可這一刻,任倩羽卻像是大夢初醒,明白自己是在玩火──藉著「再一下就好」、「再一下就好」的自我安慰,把自己往沒有結局的道路上推。
「我吃飽了。」擱下筷子,她連忙起身避開他。
差一點。何宇墨暗自歎息,算了,他又不急於一時半刻,便轉而一笑,「我出國前的那些東西,你還留著嗎?」
任倩羽嗆咳一聲,別開頭,「我全扔了。」
「啊!你丟了嗎?糟糕,裡面有件衣服我很喜歡呢!」他表面上一派困擾,內心卻是好整以暇──她扔了他喜歡的衣服,這下她要怎麼辦呢?
看見任倩羽的眼神遊移,一臉說不出口的表情,他猜測肯定是因為她無法告訴他其實她都留著,甚至原封不動的擺在那裡吧?
「我……我想到了,你的衣服我沒扔,我、我本來是打算寄去你家的,只是太忙,找不到時間……」可惡,分明不是這樣啊!
任倩羽在心中暗恨自己的沒骨氣,不是都已練習了一年──一等她看到他,馬上掉頭就走;假設他追上來,她就要一臉決絕的昭告兩人的恩斷義絕……
結果現在,她不只讓他進了屋,還讓他上了床,甚至她現在還坐在這裡乖乖吃著敵人送上門來的「糧食」……
唉!她真恨自己的意志不堅。
「是嗎?太好了。」何宇墨表面上露出了開心的表情,內心卻思忖著,在他面前的她好透明,他只消一眼便能看透她的所有打算。「至於那些保養品,扔了也好,都隔了一年,我想肯定過期了。」
他的眼一瞇,笑著說:「麻煩你了,小倩姊。」
叫喚方式的改變就像是一種儀式──每當他這樣的呼喚她時,他就像個總是笑著關心她、照顧她,對她無微不至的好朋友;然而當他換了另一個稱謂,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會成為一個蠱惑著她,用盡一切誘引她一次次墮落的可怕的男人。
「今晚你睡客廳。」她走到房間,拿了一條薄毯出來。「明天一早你再離開,至於衣櫃裡的衣服,記得統統帶走。」撂完話,像是不給自己任何反悔的機會,她起身走進房間,把自己悶在棉被裡。
「小倩姊。」何宇墨跟了進來。
在床上縮成一團的任倩羽渾身一顫,卻沒搭理他。
他走過來,靠近她的床邊;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可臉上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快走啦!她的臉有什麼好看的?
任倩羽抵死不肯承認自己和這男人共處一室時究竟有多緊張……
他只輕吐了一口氣,笑說著,「謝謝你,我一年沒回台灣,還是只有你最好。」
他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充滿了感情,逼得任倩羽的眼淚差點就要噴出來,可她強忍住心中那股酸澀的感覺。
她一直都不懂,自己這樣的感覺究竟是所為而來?但或者其實她是懂的,只是在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說不說得出口。
對這個男人,她……
「我之前留下的衣服,隔天我會記得帶走的。」他只說了這樣一句話,之後走出房間,還體貼的關上房門。
獨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裡,被無止境的煩惱給圍繞著,幾欲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