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耶誕紅,腦中浮現一幕幕有關嚴浩的記憶:從醫院裹醒來的第一眼、淡水河口的小吃攤、海邊的涼夜、溪頭的深情纏綿……每一幕都歷歷在目,逼得她不得不承認──好想他!
想得心都痛了。
「汝安,誰的電話啊?」
「哦,媽,是找我的。」
陳香蘭踏入院子,和女兒一起欣賞著院中盛開的耶誕紅。
「台中天氣暖和,耶誕紅開得晚,台北早開了吧!」她不經意的看看女兒。
「嗯。」汝安似被看破心事般點頭。
「女兒啊,台中四季如春,我當你是回來避寒的,你可不能賴著不走,我沒多清理你的房間哪!」說著便蹲下身拿起鏟子。
汝安會心的笑了笑,看著蹲在花圃前松土的母親,「媽,你現在在寫什麼題材?」
「哪來什麼題材?媽老了,封筆囉。」
「那我回來接你的出版社,好不好?」
「少來,當初充滿雄心壯志,不願留在台中的人是誰啊?而且我也沒老到連一家小小的出版社都管不動。」
「媽,你稱「小園丁」為「小小」的出版社?」它可有上百位的員工哪。
陳香蘭側過頭,笑得賊賊的,「那我就更不能交給你管了。」
「為什麼?」汝安不懂。
「女兒,你心有沒有放在身上,我可是一清二楚,我可不想讓你砸了我養老的飯碗。」
「媽,那我到出版社幫忙,純學習可以吧?」
「不行!這樣別人會說你是靠關係進來的,就更不會服氣你的能力,不行。」陳香蘭斬釘截鐵的拒絕汝安的提議。
「媽!我在台北可是炙手可熱的畫者、作家耶!你這樣說太過分了啦!」
「那你為何不回台北?」她認真的看著女兒。
汝安啞口無言,有些難堪的站起身欲走進屋內,卻被母親叫住。
「女兒啊!我記得從小就教你要勇敢、獨立、不逃避,咱們丁家三個小孩可是個個信守教條,你是老大耶,別讓小哲、小琪笑話了。」
汝安索性坐在玄關台階上,打消逃避母親的念頭,望著母親的背影發呆。當初怎麼會捨得離開這樣貼心的母親而到台北?想著想著,眼眶就紅了起來。
從身後環住母親,汝安像小孩似的整個人貼在母親背後,「媽,你真的不會捨不得我?」
陳香蘭拍拍女兒的手背,「喂,毛毛蟲爬到手上啦!」
汝安嚇得一鬆手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母女倆同時大笑起來。
汝安感激的看著不多問、不叼念的母親,母親當她像下了班回家般自然,沒有驚訝、沒有責備,讓汝安放下心中亂石,安心的整理她一度失控的情緒。
也許是因為同是作家的緣故,母親像那種不必言語即可用水晶球把人看透的占卜師,讓汝安無所遁形,卻也不至於覺得難堪。
大門的關門聲同時引起了她們的注意。是汝安的妹妹──丁汝琪。
看著她怒氣沖沖的模樣,陳香蘭見怪不怪的問:「怎麼沒請蘇健男進來坐坐?」
蘇健男是高丁汝琪一屆的學長兼男友。
「叫他去……算啦!他根本沒載我回來,怎麼叫?」汝琪氣憤的說。
「那你是搭公車回來?」汝安刺探性的問。她不相信這個倔強的妹妹會如此輕易放過折磨那個大男生的機會。
「排隊要送我回家的人多得可以繞我們學校三圈了,他不載我,我還怕沒人載?笑話。」
「那誰載你回來?」陳香蘭可不願意女兒隨隨便便搭男人的便車。
「李飛龍啊!反正那死蘇健男一直懷疑我和李飛龍,那就讓他如願以償!」說完,她匆匆脫鞋進屋,不願母親發現她快掉落的眼淚,卻仍忍不住在進屋的剎那大吼:「那死人!他連解釋都不聽!豬八戒!」
汝安和母親面面相覷。陳香蘭搖了搖頭,「那個男孩子,你見過吧?」
「嗯。」是個高大帥氣的大男孩。
「滿不錯的,就是太善妒了。」
「或許是小琪太美,他不安心吧。而且小琪的朋友又多,難免……」汝安聳聳肩。
「蘇健男長得也很出色啊,真不知他怎麼會那麼沒有信心。」
「媽,善妒一定是沒信心引起的嗎?」
「不一定,不信任也會造成善妒。這兩者背後的主因都是帶著太多的自卑情緒,也都容易傷人。」
汝安低頭踢了踢地上的落葉。
「媽,我進去一下。」
她突然想瞭解汝琪的感受。
汝琪正對著電話發呆。看到汝安進來,奮力將自已摔到床上。
「別問我。我不想談那隻豬!」她已猜出汝安進房的用意。
「你是指李飛龍啊?我們當然不談他,我們談蘇健男。」汝安笑著,一臉的固執。
「姊……」
「好吧,不談。」她跟著躺在汝琪身旁。才短短幾年的時間,她們姊妹倆竟都為愛情心煩,以前躺在床上無憂的數著窗外星星、計畫未來的日子真的那麼遠了嗎?
「姊,你是不是失戀了?」
汝安突然撐起身子,嚇得汝琪以為姊姊生氣趕緊道歉。
「別緊張!我是打算靠著枕頭和你說話,這樣我可以看見窗外。」她朝落地窗看去。
「姊,你知道嗎?他罵我水性楊花。」汝琪慍怒地睡著枕頭,「他簡直不可理喻!我不過是……唉呀!好煩好煩。」她煩躁地抓著滿頭亂髮。
「你有對不起他?」汝安似乎看出端倪了。
「所謂的精神出軌吧!但實際上我沒有和李飛能有任何真正……對不起阿男的事情。只是大伙出去玩那天,阿男有事沒來,我讓飛龍載,大伙在一旁瞎起開,結果傳到阿男耳裡,他就翻臉了。」
「這麼單純?」汝安懷疑。
「或許我會發那麼大脾氣,是因為覺得被阿男捉住小辮子吧!所以……」
「解釋不清?」
「不是,是無法解釋!我對飛龍是有一點……心動,但是,只有我自已才知道啊。而且有哪一個女孩被像飛龍這樣的人追求會不心動的?或許我是有點虛榮,但是……」汝琪撇撇嘴,又說不出來了。
「嗯?」
「我沒有想到阿男會看出來。但是……我無法想像沒有阿男我會怎樣。」
「他的確有理由生氣。」
「我知道。但是他為什麼不搶?他連解釋都不聽就把我扔給飛龍,是他先不要我的。」她又用力擁著枕頭。
「那你希望他怎麼做?」事實上,汝安更想知道嚴浩希望她怎麼做。
「他為什麼不把我抱緊,向飛龍警告:「喂!別碰我的女人!」我多想聽到這句話。」汝琪把整個頭埋進枕頭裡,高聲喊:「那個白癡豬八戒!」
汝安拍拍妹妹的頭,「你要讓他有信心說出這句話啊,傻瓜!」
她和汝琪遭遇到的情況頗為類似,但汝安不確定嚴浩是否希望她去「搶」。而且那女人不是他女朋友嗎?她憑什麼去搶?但是……他找她幹嘛?他難過幹嘛?還是這只是陳伯隨便說說而已?哎呀!她也好煩!
☆☆☆
「對,B棟四樓丁汝安。」
「嚴先生,基於保護客戶的立場,我們不能隨便把客戶資料給你,對於你的要求,我感到很抱歉。」
「朱先生,自從我訂房子以來,互相配合也還算愉快,真的不能通融?」
嚴浩實在已無計可施,汝安就像從沒出現在他生命中似的無消無息,他只好找上建築公司詢問汝安的基本資料。只是無論他怎麼要求,對方就是不肯輕易給他。
當初告訴阿力不打算找她,卻拗不過自已內心的煎熬,該死,他真的好想她!
「嚴先生,除非你有正當的理由,否則我們是幫不上忙了,抱歉。」對方就快掛上電話。
「好吧!既然如此,我告訴你原因吧!」嚴浩迫不得已使出最後一招,「你知道我就住她隔壁,住著住著就認識了。我發現她還沒做夾層,剛好我也不常在家,就建議她暫時住我家;結果,她拿走我一樣東西後就不見了,我只好到處找她。」嚴浩對著電話說謊,依然心虛的摸摸鼻側。
「拿走一樣東西?你是指……偷?!」對方驚訝的提高了音量。
「我並不想用那個字眼,不過事實大概就是如此。」
「真看不出來,這麼漂亮的人……嚴先生,你等等,我馬上找丁小姐的資料。」
五分鐘後,嚴浩已抄好三個地址、汝安的生日及身份證字號。原來汝安是台中人。還好這三個地址都是在台中,應該不至於太難找。
「謝謝你了,朱先生。」
「不客氣。冒昧請教一下嚴先生,丁小姐偷了你什麼來西?不過要是不方便說,就當我沒問。」
心!她偷走了我最重要的心!
「不是什麼太重要的東西啦,謝謝你了,再見。」嚴浩匆匆掛上電話,一抬頭就看見阿力。
他斜倚在辦公室門口,望著這些日子來以攝影棚為家的嚴浩,一邊輕拍著手中的報紙,一邊笑著調侃:「你不是說不找她嗎?」
「你管我!」他拾起西裝外套,「我出去幾天,公司就交給你了。」
走到門口時,阿力伸出一腳擋住去路:「等一下,先給你看樣東西。」
「我沒空。」
「和汝安有關。」
停頓一秒,嚴浩走回椅子坐下,阿力扔下手上的報紙,「你看。」
嚴浩突然想起了前陣子林艷在電話中說要他多翻翻報紙,心中一股不祥的預感突然升起。
「我不想看,你說吧,反正你看過了。」
「全版耶,先生,恐怕我是說不完了。」
嚴浩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報紙,一打開影劇版,就看見大標題──富偉建設二少爺金屋藏嬌!副標則是──
嬌女乃大少前任女友,亂哉?!
標題下一張嚴家全家福,嚴浩和紀家偉站在父母身後,斯文有禮的笑著,坐在沙發上的嚴漢強及紀愛璋,一個氣度恢宏,一個雍容華貴,明白地告訴世人,這是一個頗具身份地位的家庭。
往下看,左側一張紀家偉和汝安在網球場的合照,紀家偉摟著汝安的肩,驕傲的笑著,附註:此情可待成追憶。
右側是嚴浩抱著熟睡的汝安走出地下停車場及抱著她進入屋內的照片,明顯的表現主題──金屋藏嬌。
就連掛在嚴浩接待室的汝安獨照也上了報。
他氣急敗壞地把手中的報紙撕個稀爛,該死的記者!他們就像病菌一樣,無孔不入!那是從溪頭回來那一天,汝安累得睡著了……
難怪!嚴浩這時才想起來,那天他停好車要出來時,突然有好幾輛車的車燈同時亮起,他以為這只是湊巧,原來他們是利用車燈來照明及掩飾!該死!
所有想得到的穢言全部出籠仍無法平息他的憤怒,而且……汝安會不會也看到了?該死!
「你最好在汝安看到之前找到她!」阿力點醒嚴浩。
「公司就交給你了,我可不想讓記者踩平這裹。還有,找律師,你知道該怎麼做。」說完,他已衝出嚴浩。
阿力聯絡好律師之後,又親自打電話給這家剛成立不久報杜的負責人。
「嗨!今天的新聞頗精采嘛!」阿力的口氣一點也不像在誇獎。
未等對方開口,阿力繼續說:「調查得不錯嘛!富偉建設的二少爺。」看對方似乎已弄懂他在說什麼之後,阿力又說:「只可惜,你們少調查了兩件事。第一,富偉的老闆並不打算參選,你們這則新聞算是白玩了。第二,你們都已經調查出淡水房子的建設公司了,竟沒查出女主角也是買戶?她可不是什麼被包養的,他們只、是、鄰、居。」
對方的喘息聲逐漸加大,阿力乘勝追擊,「你也知道富偉的勢力,你就等法院的通知吧!我想,我們有太多罪名可告你。」阿力仁慈的停了下來好讓對方說話。
「這位先生,對不起,您是……嚴先生?」
「嚴先生告你幹嘛?你們誹謗的是丁小姐!我慎重告訴你,別以為只有富偉建設的嚴先生可怕,你們惹錯人了!」
對方的緊張程度立刻往上爬升,「這位先生,對不起!我們可以慢慢談,影劇版嘛!有什麼誤會我們可以澄清,真的。」
「影劇版就可以隨便誹謗別人?你是今天才辦報紙啊?」
「這位先生,我們見個面談談。」
「不用!這樣吧,你先登個道歉敢事,而且要連給你們消息的人都一併刊出,同樣也要全版,你自已想辦法吧。至於賠償金額,你最好想個能讓我滿意的數字,否則,我保證三天內全台北市找不到一張你們報社的報紙。」阿力掛上電話,嚇嚇這種拿筆的流氓真爽!
不過現在不是得意的時候,他還有太多事情要做。
☆☆☆
飛馳的車速並沒有緩和嚴浩的急躁,他有太多的後悔、太多的解釋要說。腦中浮現汝安低頭難過的影像,她在家偉身旁燦爛如花的臉龐,他沒有想到汝安曾經是那麼的快樂,家偉曾帶給她如陽光般的笑容,而他呢?只會傷害她。
車內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原本他是不用這種東西的,他討厭必須隨時接聽電話,就連B.B.Call也一樣討厭,只是為了能和阿力保持聯繫,他才勉為其難的帶著阿力的行動電話。就像此時,他根本無心和任何人交談,除非是汝安。
「喂,我是嚴浩。」
對方沒出聲。
「我是嚴浩,哪位?」他已經接近用吼的。
「是我。丁丁。」汝安小聲的回答。這號碼是阿力給她的。
「汝安?!你在哪?」
「你別來,你回去!」汝安已決定回台北「搶」回嚴浩,她要做她該做的事。她不想成為蘇健男,她不要再一次的認輸逃避。
「汝安,你聽我解釋。我──」
「不要,你不用解釋,我……我要回台北。」此時她什麼話都不想說。
「我去接你,汝安,我一定要見你,你別逃,我真的有好多話要說。」
「你別來!我自己回去!」
「汝安!」嚴浩大喊一聲。
汝安只聽見話筒那端傳來一陣巨響,然後是一片沉寂,只剩下單調而今人驚心的嘟嘟聲。
「不!嚴浩!」汝安大叫。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她無力的滑坐在地板上,一雙手仍顫抖不停。她克制自已尖叫的衝動,但是強烈的恐懼朝她席捲而來,即使用雙臂抱緊自己,她仍不斷打顫。
數秒後,她打電話給台北的阿力。
「阿力!嚴浩出事了!電話……」她已泣不成聲,「電話……嗚……」
「丁丁嗎?你鎮定一點,有話慢慢說。」
「電話那頭有撞擊的聲音,好可怕……」她摀住耳朵,企圖忘懷那聲巨響。
「是嚴浩?你剛和他通話?」阿力努力組合她支離破碎的話語。
「嗯!」
「他有沒有說他在哪裹?」阿力這下也開始著急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沒有……都是我!都是我!」
阿力自己都快鎮定不下來,但是電話那頭的汝安可能已接近崩潰。
「丁丁,你別緊張!乖乖別動,別亂跑,我一定會把嚴浩帶到你身邊,你答應我,別胡來,嗯?」
「嗯!」
「家裡還有人嗎?」他仍不放心。
「沒有。」
「沒關係,你千萬要聽話,我去找嚴浩。」
待阿力到達車禍現場時,現場仍是一片混亂,罪魁禍首是一輛滿載鋼條的大貨車,車上的鋼條全倒在第二輛車上,雖然是輛安全性頗高、價值不菲的高級跑車,此時也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所幸引擎蓋因強烈撞擊而彈起,擋住了大部分的鋼條射入駕駛座內,但駕駛座上仍是血漬斑斑。第三輛車因煞車不及,追撞上去,車頭全毀,駕駛完好無恙,正和警方說明當時狀況。
阿力排開圍觀的人群,用著可以殺人的眼神追問警察:「那個駕駛呢?駕駛呢?」
「已經送往長庚──」
等不及聽完,阿力已跳上車,往醫院飆去。
☆☆☆
紀愛璋一下飛機就直奔醫院,這次出國前她就一直覺得忐忑不安,好像要出事似的,而那父子倆一個會議接著一個會議,完全不理會她提前返台的要求,現在可好,小浩出車禍,她這個做母親的還是在兒子昏迷了三天後才知道。
她想著想著,眼淚又滴落不停。
「瑞琪……小浩!我的天哪!」她推開病房的門,看見躺在床上的兒子,忍不住驚呼。
病床邊的白瑞琪被紀愛璋的聲音驚醒,「媽,你回來了。」
「小浩!小浩!」
「媽,我們出去,別吵著嚴浩了。」她推著婆婆走出病房。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瑞琪微微一怔,她要怎麼告訴婆婆,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因為她的電話,因為她引誘……
「是貨車超載又超速,嚴浩距離又太近,所以……」
「小浩開車一向小心,怎麼會出這種狀況?他有沒有醒過來?」
白瑞琪搖搖頭,愧疚難過得不敢抬頭面對婆婆。
「醫生說一切都還算正常,手術也很順利,現在只要不惡化就算是好現象。」
紀愛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到病房內,看著全身纏滿白紗布、石膏的兒子,恨不得能代他受一點苦。
「小浩的女朋友知道嗎?她有沒有來?」
「嚴浩到台中好像就是要去找她,而且目擊者說當時嚴浩好像是一邊講電話一邊開車,所以……」她故意把兩件事情扯在一塊,聰明的人一聽就可知道這之間的關聯性。
「台中?把你知道的一次講完。」
「聽阿力說他們好像吵架了,那女孩子一氣之下跑回家去,嚴浩正要去找她。」哪個女孩於聽到那樣的留言後不會和男朋友吵?這種事不用阿力說,她都想得出來。
「阿力呢?」
「在嚴浩。媽,還有一件事,你剛下飛機應該還不曉得……」白瑞琪欲言又止,一副怕紀愛璋生氣的乖巧模樣。「嚴浩的女朋友,就是家偉婚前的女友。」
「什麼?!」純愛璋驚訝得坐了下來。「你怎麼會知道?他們彼此知道嗎?」
「報紙登了一大篇,我想他們大概都知道了。」白瑞琪仔細觀察著婆婆的反應。
「他們會不會是因此而吵架?」
白瑞琪順勢接口,「可能是吧!」
她急欲撇清自己所犯下的錯,現在任何一個理由都可以,就是不要扯進她。
「好吧!瑞琪你先照顧一下小浩,我去辦轉院手續。安生醫院的院長會為小浩安排最好的醫生,而且離家裹也近,我辦妥就回來。」
「沒關係,我來照顧嚴浩就行了。而且您剛下飛機,先回家休息一下吧。」此時她只想待在嚴浩身邊,待他甦醒。當然這種心情千萬不能讓精明的婆婆發現。
點點頭,純愛璋推開門,看見門前的地上有一束百合。
「瑞琪,這兒怎麼會有束花?」
「喔,可能是哪個護士愛慕我們家嚴浩吧。」她淡化這束花的重要性。
愛璋覺得有些不對勁,會有人愛慕小浩現在那張包在紗布裡的臉?瑞琪是否隱瞞了什麼?唉!她歎口氣,實在不知道他們年輕人在想些什麼。
走出醫院,步入充滿陽光的花園走道上,紀愛璋看見一個女孩站在大樓外對著小浩病房的方向掉淚,她想起了那束花。
她正想靠近那女孩,誰知那女孩竟一臉驚嚇地一溜煙就跑了,留下一臉迷糊的紀愛璋。
☆☆☆
汝安在淡水的房子待了三天,整間屋子的裝潢已完成,完全照著當初她和嚴浩一起設計的格局建造,淡綠色的雕花扶梯正是汝安當時形容的那種樓梯,嚴浩選對了──在沒有她的情況下。
而且屋子乾淨清爽,完全沒有施工後的髒亂,管理員陳伯說:「嚴先生只來拿過一次鑰匙,其他都是白天工人來拿。但奇怪的是,後來工人沒來之後,你的房子到了晚上反而亮著燈。不曉得是不是嚴先生多配了一副鑰匙。」
汝安愧疚又自賣,嚴浩天天在屋裹等她回來,怕她回來沒地方住,還把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而她卻任性的一味逃避,還害他出車禍,她怎麼有臉去見他?!
而且他的女朋友一直守在身旁,她雖然只遠遠的看過她,但看得出來是個美麗又溫柔的女子,就像紀家偉的新娘一樣,美麗得令汝安自慚形穢。
放棄嗎?見面嗎?
剛剛阿力打電話來時還說:「丁丁,嚴浩已經清醒,現在轉到安生醫院五0六病房。你別那麼懦弱,而且我對你說過,照顧他的不是他女朋友,你們見了面嚴浩自然會告訴你。他現在最想見的人是你,除非你覺得他面目全非已不想看他,那就不勉強。」
不!即使他臉上會留下嚴重的疤痕,她也不在乎。她只想看看他、摸摸他、和他說說話。
終於,她再度鼓起勇氣,離開淡水,來到有嚴浩的地方──安生醫院。
抱著一束淺紫色的桔梗,汝安怯怯的詢問著病房的方向,有人拍拍她的肩讓她停下腳步。
「你還有臉來看嚴浩?」白瑞琪不客氣的問。
汝安忍不住在心裡呻吟,她不是紀家偉的新娘嗎?怎麼現在又成了嚴浩的女朋友?天哪!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白瑞琪立刻反應過來,原來她還沒看到報紙,那麼她仍不知道情況囉?白瑞琪暗喜。
「對不起,我只是想探望一下嚴浩。」
「奇怪,我們嚴浩一遇上你就沒好事耶!你最好離他遠一點,而且他媽媽也相當生氣。」這點白瑞琪倒是沒說謊。這幾天下來,紀愛璋對嚴浩這個「車禍主因」的女朋友一直沒來醫院探望感到相當不滿,再加上白瑞琪在一旁添油加醋,紀愛璋心中對汝安的印象更是不佳。
「我……」
「你請回吧!嚴浩不想見你,反正你不是本來就在台中嗎?你就當「我們家」嚴浩沒找你就好了,以後不要再來了。」
「是……是我的錯,我不該在他開車的時候和他講電話,我當時……對不起!請讓我見見他,我想說明……」
白瑞琪心中一喜,果真是她!嚴浩果真是在和她講電話才出事。太好了,她可以在紀愛璋那邊再記上一筆,這個女人永遠也別想進嚴家門啦!
「你請回吧!」
心中已經淌血成河的汝安不知如何說明自已的錯誤,也無法說服對方,只好托她將花帶給嚴浩,祝他早日康復。
白瑞琪以勝利者的姿態雀躍地踏入病房。才一開門,「啪!」一個玻璃杯丟到她身旁的牆上,碎成片片。
「滾!離開我的視線!為什麼我每天都要看到你?我看到你就煩!」臉上只剩下一些小傷口、一隻手仍能活動自如的嚴浩火爆的對著剛進門的白瑞琪大吼。
「叫阿力來!阿力呢?」其實他更想叫汝安的名字,她為什麼都沒來?但是他不想讓白瑞琪看笑話。
白瑞琪不理會嚴浩瘋狂的舉動,逕自走到他床邊換花、插花、開窗、放輕音樂。
嚴浩伸手將剛插好的桔梗怒氣沖沖的往窗外丟去,「你當這樣很有趣,是不是?插花、放音樂!這是你家啊?把音樂關掉!」
面對嚴浩的怒氣,白瑞琪也漸失耐性,但是,事情已經走到這地步,她豈能放棄?豈能將嚴浩拱手讓人?說什麼也要照她的劇本演下去。
「浩,你別生氣,先把傷養好,你這樣會讓縫線綻開。」她持續一貫的懷柔政策。
「白瑞琪,你到底想怎樣?你是我嫂子,不是我老婆!你別忙了好不好?你這樣對我有什麼好處?留那樣的留言……」
「我的留言?」白瑞琪低下頭繼續裝糊塗,「你生我的氣?」
「不只是我,主要是我女朋友聽到了!」嚴浩握拳捶著床鋪,卻換來一陣抽痛。
「真的?但是浩,那天……」
「別提那天的事。沒錯,我是禽獸,但我已受到懲罰,我求你別再出現,我要是能走,我會離你遠遠的!你讓我覺得噁心!」他扭曲的臉孔不足以表達內心想嘔吐的感受。
「你……嚴浩!你等著瞧,我會讓你生不如死!」白瑞琪不再假裝溫柔,重重地關上房門。
「我早已經死了。」他傷痛的自語。
從汝安離開的那一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