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下車窗的男人,看我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溫柔體貼;但看著他盈滿情感的眼眸,我心中卻好平靜,彷彿眼前的人只是一個單純的朋友。
「嗯。」我點了點頭,深吸口氣看著他說:「謝謝你。」
要謝的不只是他送了我來,而更是要謝謝他解開了我心中那曾因他打死了的結,讓我能夠豁然解脫、邁進一步。
「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吧。」他問,但語氣裡卻有很明顯的不捨跟眷戀。
「那樣對你我都比較好。」我笑了笑,毫無芥蒂地道:「但是如果遇見,我還是會跟你打聲招呼。」
「只不過,絕對已經不是以前那樣熟絡了。」他彷彿知道我意思地黯然接口,歎口氣才又微笑道:「你是來找他,對嗎?」
我怔了怔,沒有否認的點點頭,也沒說話。
「那麼,就在這裡道別吧!」他頓了頓,語重心長地柔和道:「保重。」
「嗯,Bye了。」我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沒打算目送他離開。
這次,是真的跟他告別,不會再見了;即使再見,他也不再會是與我曾有過數年濃情的那個人,而是普通的友人。
帶了些許的迫不及待,我搭電梯上了八樓,站在門前反覆深呼吸壓抑急驟的心跳後才按下門鈴;但是等了幾分鐘,卻沒有任何響應。
他還沒回來嗎?……也是,就算他準時下班,也不可能比我更早回到這裡;那麼我是要回去或是在這裡等他?還是或許……
我遲疑了一下,打開自己的公文包搜索,才找出他為了方便打給我但我卻從沒用過的鑰匙,打開門踩了進去。
空氣裡,有他的氣味。
我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但這屋子裡滿滿都是黎靖偉的氣息,讓我覺得有些陌生心悸,卻又溫柔安心得令人感動。
去除了那些紊亂的思緒後,我才體會到自己有多麼地喜歡他;而這些冷戰似的日子,又多麼讓我覺得寂寥。
我喜歡他。喜歡他調侃我的語氣,喜歡他帶著狡獪的溫柔動作跟眼神,也喜歡他老是不正經挑逗的桃花眼,跟老愛戲弄我的動作,還有那無盡深情的每個吻。
在這屋子裡,他吻了我無數次。溫柔的撩撥、火熱的勾纏、甜膩的描繪,每個吻,都讓我全身為那驚人的電流而輕輕顫慄。
我像是要回味般的不自覺舔了下唇,旋即感到身軀發熱而羞慚地紅了臉。
太習慣他吻我了。現在一天沒有他的吻,我就好像慾求不滿似的,真丟臉!
我甩甩頭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打量著週遭。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踩進來,那些明明已經熟悉不已的擺設竟然有些陌生,就好像是搬了家的感覺一樣。
或許是因為他不在吧……沒想到沒有他在的屋子,感覺會這麼寂寞。
我輕輕歎口氣,帶了些倦意地閉著眼睛靠上沙發,沒多久就不自覺地睡了過去。
醒的時候,是被很用力地搖醒的。
我頭暈眼花的張開眼,錯愕地看見一雙帶著紅色血絲的氣怒眼眸瞪著我,害得我花了十秒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你怎麼會在這裡?」
隨著凶狠質問而來的撲鼻酒氣,讓還有些昏沉的我不自覺地皺了下眉。
「你回來了?」沙發果然不怎麼適合睡覺。我感覺全身酸痛的想伸腰,卻被他抓著肩膀而動談不得,只好問道:「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半。」他眼睛瞇了瞇,又重複沉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十一點半?我竟然睡了五個多小時這麼久?大概,是因為我這些天都沒睡好吧!
「我來找你,可是你不在,我就自己進來了。」我老實回答後,遲疑了一下又問:「你去了哪裡?怎麼這麼晚?」而且還滿身酒氣。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冷冷地哼了哼,就起身往自己的臥房走去;見狀,我趕忙站起來追過去。
「我有話跟你說。」真怪,這幾天這句話的重複率還真高。
黎靖偉理都不理我,逕自地把脫下的西裝外套一甩,砰的一聲就倒上床去;甚至,他還轉了側身背對著我,就像是在拒絕談話一樣。
「……你要睡了嗎?」我躊躇地站在門邊看他。
其實,我真的很想跟他說話。我渴望把我所想的、所得到的跟他分享,想知道他的想法,但是他這個樣子,會讓我那股熱情有被澆熄的感覺。
畢竟,雖然重新得到了一些力量,但我卻還是有著部分的懦弱。
黎靖偉還是沒有回答,但是從他背對著我的身型,我卻覺得其實他並不是想睡,只是不想跟我說話。
或許,他還在為下午的事情生氣吧……但是我不想讓誤會再繼續下去。
我鼓起勇氣走到床邊坐下,看著他的背影低聲道:「我可不可以跟你談談?」
回答我的,還是無言的沉默。
我咬了下唇,不願放棄地又開口:「靖偉,我想──」
「為什麼跟他走?」
突然截斷我的冷冷聲音,讓我楞了楞反問,「誰?」
他依然不答,我疑惑地想了半晌,才靈光一現地想到──難道,他看見了?
「你是說致中?」
我試探地問,黎靖偉的回答是哼了哼,也確定了我的疑問。
「你為什麼會知道?」他也在那裡嗎?為什麼卻沒有看見他出現?
「我在大樓對面等你。」他沒讓我看見表情,但聲音卻明顯硬直的回答:「沒來得及過去,你就跟著他走了。」
「……他說有話跟我說。」我輕輕地回答,然後又追加了句,「只是一些話,我真的沒跟他怎麼樣。」
「是嗎?」他倏地回頭,帶著些血絲的冷酷目光尖銳射向我,「第一次你也說是跟他說些話,第二次也是……現在第三次!瑞祤,你還想用這個借口回答我幾次?」
「不是借口,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不相信的語氣讓我有些急了,「他只是想跟我道歉,沒有其它。」
「道歉,然後『重修舊好』?」黎靖偉諷刺也似的哼了聲。
「不是這樣!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為什麼我這麼想要他相信,卻怎麼都沒辦法讓他相信?我不是為了跟他吵架才來找他的啊!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他聞言卻依然冷笑,「你嘴裡說著要我相信,但還是跟他那麼熱絡;在我想相信你的時候,卻又上了他的車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沒跟他去哪裡!」我迅速截斷他,焦急地喊:「我跟他談完以後他就送我來你這裡了,我一直在等你。」
「他送你來?他還真是大方呵,把自己喜歡的人送到別人手上。」黎靖偉聲音一樣高了起來,雙眼泛著怒火字字帶刺地道:「你這算什麼?左右逢源還是腳踏兩條船?我跟你吵架了就去找他,他不能照應你的時候就來找我?方瑞祤,我可不是你用來填補他空檔的東西!」
「你……」我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身軀瞬間發冷的連聲音都微微發抖,「你認為我是這種人?」
我?左右逢源?我?……黎靖偉,你把我看成這樣的人?
「你為什麼就不乾脆承認你還愛他?」他似乎根本沒聽進我的話,依舊不留情的冷冷說著:「你大可以回他身邊去,我不會攔你。」
我霎時感覺到血液從全身被抽去,全身冰涼到無法呼吸的地步;所有的話哽在喉嚨裡吐不出口,只覺得心口絞痛到動也動不了。
「……你是說真的?」
好像過了好久,我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遙遠的傳來;但那聲音平靜得不像我自己,只因為我已經覺得身軀搖搖欲墜。
寂靜的空間沒有聽見回話,我茫然地看著眼前轉開頭的男人,腦子一片空白。
那個信誓旦旦說不會放開我的男人去了哪裡?那個口口聲聲愛我的人呢?
這一瞬,心彷彿被輾碎似的劇烈疼痛泛延麻木了我的四肢,讓我沒有了知覺;寂靜在我的耳裡嗡嗡作響,我彷彿用盡了力氣站起身,拖著茫然腳步啷嗆地向臥房外走去。
對了,我的公文包……還有我的外套,我得把它們拿回家……;還有,鑰匙得要留下來,要還給他……
反正不是我的,不會是我的──我留下鑰匙,收拾起東西向門口走去,一次又一次的在嘴裡無聲喃喃自語著轉開門把。
突然間,一聲聽不清楚的焦心呼喊伴著高溫的手臂扣住了我開門的手,將我整個人往後扯;手中的東西落了地,我雙眼依然滯楞地看著著門,有些不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要走!瑞祤!」耳邊一連串焦心呼喊,伴著灼熱的粗重喘息傳入我空洞的耳中,「對不起……對不起!我──那不是我的真心話,我有些醉了、一時昏了頭,所以才口不擇言……」
好像知覺漸漸回復一樣,心又開始感覺到痛了;身體被箍緊得無法呼吸,連踩著地面的雙腳,都開始像是無法站穩般的搖搖欲墜。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我會這麼地難受?就好像全身都快繃裂了一樣…….
「瑞祤……原諒我。」
火燙的求恕印上耳邊,我無言閉上眼睛,心緒潰堤地軟倒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