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友白每每見了,總是唏噓不已。
不論如何,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工作結束,他來到朱采韻的家,像要獲取慰藉,擁抱了她。
她也沒說不。因為知道他亟需她的安慰。
事後,他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久久,鄭友白開口,「我們結婚吧!」
這是他第二次向她求婚,相較於上一次的宣告意味,這一次顯得認真許多。
朱采韻怔愣一會兒,笑說:「天啊!我好可憐,男人向女人求婚也該有一點準備吧?像是鮮花啊、戒指啊、燭光晚餐等等。鄭先生,你兩袖清風,女人可是不會隨便答應你的喔。」她戲謔的說。
他瞥她一眼,「你在乎那些嗎?」他很直接,明白她的性格,假如她想,不論他有沒有準備,她都會答應,反之亦然。
的確。朱采韻歎了口氣。「我會想想。」
她沒有直接說好,他有些在意,可是他也知道,現代女人其實對「婚姻」兩字並不若過往那般抱持美好的看法。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結婚卻是兩個家庭、兩個價值觀的融合。
另一方面,他也的確希望她可以在審慎思考過後,給他一個不後悔的答案。
所以鄭友白沒再進逼,坐起身。
「哎喲!」朱采韻痛呼出聲。
他不解,「怎麼了?」
她皺起眉頭,表情尷尬又痛楚,「我……我的腳抽筋。」
和他的情事,每一次都太激烈,她總要使出全身力氣繃緊自己,才能稍微抵抗,不讓自己被欲潮淹沒。結果,就像現在這樣,小腿隱隱作痛。
鄭友白好氣又好笑,掀開被單,抬起她細白的小腿,輕輕的揉捏。「有沒有好一些?」
「嗯,好多了……」她發出歎息,感覺痛楚慢慢的減輕。
他看著她鬆懈臉部線條,微微一笑,唇瓣貼上她的腿腹,印下綿密的親吻。
朱采韻看著,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他的吻很輕,不帶任何情慾意味,反而像是小孩子在撒嬌。
這陣子,他這樣的行徑似乎越來越頻繁。
像是兩個人一起看DVD,他硬是賴在她的大腿上,不肯起來。或是她在廚房,他總要貼上來,關心她在做什麼……
儘管沒特地表現出來,可是朱采韻知道,齊佑心的離去,其實對他的打擊很大,甚至他以為是自己的錯。
她為此感到心憐,摸了摸他的頭,「好乖,好乖喔。」
她真以為在哄小孩啊?白了她一眼,鄭友白下床,套上衣物。
「你要回去了?」她不解的問。
這一陣子他來她家,幾乎都是賴著過夜不肯走,是以她的房子裡也慢慢的多了屬於男性的物品,今天他居然難得的主動要回去。
「嗯,最近接了一個案子,我得回去趕。」
近來工作室逐漸步上軌道,他終於可以依憑喜好接有關居家設計的案子。這次是一間三代同堂的老屋大翻修,他躍躍欲試。
「而且明天一早得去一趟材料行,還是回家比較方便。」
「既然這樣,你可以告訴我,不用特地過來……」
「無所謂,是我自己想這麼做。」鄭友白打斷她的話,表情顯得堅持。「我想多一點時間跟在一起。」
他直率的愛語再一次讓她紅了臉,「等我,我換件衣服,送你下樓。」
他微揚嘴角,沒有反對。
半晌,他們相偕下樓,甚至為了多一點相處的時間,捨棄電梯,改走樓梯。
在樓梯間,鄭友白向她提及自己對手上這個案子的高度興趣。
「我的夢想就是親手設計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他墨鏡後的炯炯雙眸睇著她的。「然後和我重要的人一起在那裡生活。」
被他這樣的目光凝視,朱采韻一時之間有些招架不住,低下頭,淡淡的應了一聲,露出苦笑,畢竟他真正想要聽的那句「我願意」,她目前還有顧慮,說不出口。
兩人來到樓下大門口,仍舊依依不捨。
「那我走了。」
「嗯。」她微笑,感覺有一陣子沒有這樣和他揮手道別,一想到等一下屋子裡只有她一人,便有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鄭友白看出來了,「采韻。」
「嗯?」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吻了。
好在那不是一個太激烈的吻,兩人唇瓣相貼,交換彼此的濡沫。
那是一個淡淡的卻好溫柔的親吻,她感覺自己被撫慰了。
「真是的,怎麼在這種地方?」她不好意思的推開他。
鄭友白挑釁似的勾唇一笑,「有什麼關係?更難為情的事都做過了……」
「快回去啦!」朱采韻受不了的跺腳。
不知道他下一句又要講什麼?
這時,她看見另外一個男人的臉,不禁錯愕,「馮亞東?」
誰?一聽到她呼喚他以外的男人的名字,鄭友白登時睜大眼,轉頭,看見上回在她公司大門口見過的那個男人,像是不大敢相信的望著姿態親呢的他們。
「采……采韻……」
「你來幹嘛?」朱采韻的口吻變得冷硬,完全不若方纔的柔情。「這次又有什麼事?」
見到他,她頭疼不已,以為上次已經講得很清楚了,而他也的確沒再來站崗,礙著她,可是如今他卻又跑來,而且還是跑到她家!
鄭友白目睹這一切,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走了,二話不說攬住她的肩膀,佔有態勢十足。「這位先生,這個時間你來找我的女友,有何貴幹?」
馮亞東看著眼前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戴著墨鏡,散發出的氣勢絲毫不輸給黑道老大,不禁縮了縮肩膀,連忙解釋,「沒有,我……我只是……想跟采韻談一談……」
朱采韻歎了口氣,「我以為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你真的不考慮見子淇?」馮亞東的聲音顫抖,看著她和那名男子親密的模樣,這一次像是不解,「你明明也有了男友,既然這樣,根本不需要再那麼介意……」
「你是不是搞錯了狀況?」鄭友白不爽的開口,雙手插在口袋裡,姿態很高傲。「不是她有了戀人,你們過去做的事就可以一筆勾消。更何況托你們的福,你知道我追她追得有多辛苦?因為前一段感情太失敗,所以遲遲無法接受下一段戀情……你以為這是誰的錯?」
「友白!」朱采韻阻止他。
真是的,這個孩子氣的男人。
吐了口氣,她無奈的看向馮亞東。「說真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要逼我去見子淇……是你希望我去見她,還是她想見我?如果她真的想見我,我沒換公司,還住在同樣的地方,她不會自己過來?唉,馮亞東,你太一相情願了,也許子淇根本不想見到我……」
「不是!」馮亞東打斷她的話,雙手握拳,流露出像是融合了痛苦與掙扎的表情。「子淇她……一直很想見你,卻又覺得自己沒資格,我們本來也想就這麼算了,但是……」
「但是?」朱采韻臉色蒼白,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的話,最好不要聽。
「但是……她得了血癌。」馮亞東終究還是說出了事實,神情沉痛,眼眶泛淚,幾乎就要說不下去。「三個月前檢查出來的,還沒配對到適合的骨髓,所以……她不是不想見,而是根本不能過來。」
朱采韻傻眼,「你開玩笑的吧?!」她衝上去,揪住馮亞東的衣領。
鄭友白趕緊上前,將她拉開。
「她明明就好好的……怎麼可能?!」
「我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嗎?」馮亞東也豁出去了,「本來以為只是單純的貧血,誰知道……子淇一直說這是報應,既然是報應,為什麼只發生在她身上?我也有錯,甚至真正做錯的人是我……」
他痛苦的掩面,蹲在地上,再也隱藏不住真實的情緒。
「采韻,我求你,去見她一面,之後你要殺要剮,我都隨你。她現在好虛弱,需要有個人給她力量,我辦不到,只能求你了……」他幾乎就要在她面前跪下。
朱采韻承受不起,連忙扶住他,腦中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親耳聽到的這個消息。
鄭友白抱住她,「采韻,不要那樣呼吸!」她呼吸的方式太急促,容易引發過度呼吸症候群,他的大掌摀住她的口鼻,「慢慢的,對,吸吐、吸吐,對……不要激動。」
她慢慢的恢復冷靜,呼吸仍紊亂,不過不像方纔那樣幾近斷氣。她擁著鄭友白,像是攀住一塊浮木,望著如同木死灰的前男友,瞬間不知所措。
那個曾經是她最好的朋友,卻背叛了她,和她的前男友在一起的女人,如今生命垂危……
「我該怎麼辦?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鄭友白神情嚴峻,同樣思緒混亂。
該怎麼做?他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
這一刻,他是真的頭痛。
得知好友得了血癌,朱采韻受到很大的打擊,而且很震驚,不知所措。
鄭友白似乎受到感染,有同樣的情緒。
「你想怎麼做?」
她想怎麼做?
「我不知道……」她喃喃,眼底流露出驚慌。
已至此,她不可能真的狠下心不去見好友。
鄭友白也知悉這一點。「我陪你去。」
「可是……」知道他不喜歡醫院,她不想勉強他。
他像是明白她的顧慮,「我不是去哪裡等人,而且絕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去。」
他說的話比任何安慰都有力,朱采韻點頭。
於是他們和馮亞東約好星期天,在市郊一間私立醫院會合。
當天,鄭友白負責開車。
一路上,朱采韻緘默不語,遙望窗外,回想著自己和徐子淇認識的經過……
高中時,她因為搬家而轉學。中途轉入的她要打入班上女生的小圈圈本來就不容易,加上她性格強勢,幾乎可以說是處處被排擠,唯有徐子洱願意接近她,和她說話,連分組時也搶著跟她一組,不讓她難堪的落單。
而徐子淇總是眨著一雙圓潤帶有怯意的眼,跟在她身後,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甚至高三時她失戀,徐子淇哭得比她這個當事人還傷心……
朱采韻眼眶發熱,趕緊抬手抹了下。
鄭友白體貼的裝作沒看見,他知道這時的她需要的是一個人思考的空間,完全的寂靜,而不是旁人自以為關心的打擾。
很快的,車子在私立醫院的停車場停妥,他們下車,和馮亞東會合。
馮亞東的模樣比數天前更憔悴了,看見朱采韻,他眸眶含淚,「謝謝你……」
朱采韻擔待不起,撇開頭,硬聲問道:「骨髓配對……怎樣了?」
馮亞東搖頭,「所有能試的都試過了,包含我,可是……」
都不符合,是吧?這一點她早有預料,閉了閉眼,「好,那就試試我的吧!」
「采韻?!」馮亞東愣住。
「反正多試一個是一個,我也是為此而來。」她和鄭友白交換眼神。這件事他們討論過,他很支持她,同時要求算他一份。
基本上,骨髓配對成功的機率跟被雷劈中差不多,試了也是白試,可是朱采韻就是不信邪……也許她只是想要藉此彌補這段日子無法陪在好友身邊的遺憾吧!
於是他們抽了血,提供醫院做第一步的鑒定,約莫要一個星期才會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