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經之處,輕輕揚起了黃褐色的塵埃,任其恣意夾著輕風灑落在如茵的青草上。游芝蘭是這豪華房車裡唯一的乘客。不耐冷煤所製造出來的氣味的她,禁不住按下了電動鈕,讓那具有反射及防彈效果的玻璃沉到車窗裡。
她深深吸了一口來自森林特有的芬芳的新鮮空氣。這舒暢的感覺,讓她禁不住揚起了嘴角,素纖的玉手緩緩拂開掉落額前的髮絲。
「夏天。」她不疾不徐地吐出這兩個字,仰著臉看向沿路筆直參天的樹木。「好美。」
是啊,夏天的確是個美好的季節。
湛藍無垠的晴空、帶著富南國氣味的微風,萬物在熱力四射的艷陽下,顯現出比任何季節更多濃烈的色彩,點綴了大地,同時也豐富了游芝蘭那向來不起波瀾的心靈。
的確,夏天,之於她是個美麗又令人欣賞的季節。
只除了——「小姐,」坐在駕駛座的司機,憂心的聲音自前頭傳了過來。「你要不要把窗戶升上來——昨天我看氣象報導,上頭說今天全台灣的溫度都超過三十度……小姐,你的身體向來虛弱,受不得熱的。」
聽到這句話,游芝蘭幽幽歎了口氣,然後從善如流的將窗戶給恢復原位,重新接受冷氣的虐待。
她真的愛夏天,真的!但是,她的體質耐不得熱。通常一般人在三十度的溫度下,頂多是汗多流些、水多喝些……但她不同。
從小,只要溫度計上的指針一超過三十大關,她的臉色便會像顆熟透的蘋果,呈現紅艷的色澤。當她的臉色反應了身體過熱的警訊時,若不即時設法降低溫度,那麼接下來,她的身體便會像個過熱的鍋爐,隨時都可能爆炸。
為此,她的學前教育完全是聘請專任教師,在游家位於陽明山上、佔地超過一千坪的豪宅中進行。
到了進小學的年紀後,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的家人,送她進了聖修女中附設小學就讀。
從此,她開始過著一種類似與外界脫離的生活,一直到她上了高中,認識了來自不同生活背景的朋友後,才有了些許的改善。
至於男人……老天!除了自個兒爺爺、爸爸是她所熟知的以外,就連同輩分的堂、表哥們,她都是不甚熟悉。
而接觸親屬以外的男性,則是在她上了大學後,才有了些微的開始。
「男人啊……」不知怎地,二十年來她從不曾想過的事情,第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裡。「男人……」她靜默了。
大學生活自是多采多姿的,身邊的人恣意、盡情地享受青春所帶來的特權;這當中,當然包括——愛情。
好不容易,游芝蘭這個被家人過度保護的金絲雀,才要開始以自己的步調,去認識與自己不同的性別的人類時,卻又被「愛情」這兩個字給困惑了。
男人、愛情——這兩個可能算是女人一生中最難解的習題,讓她在短短的一、兩年內,全都瞧見了。
其困惑的程度,比起當初以有限的智慧,得去理解那些看起來簡直像是由外太空降臨的數學題目,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愛情讓人美麗,也教人脆弱——這句話,是有回她不小心從某本家裡絕對會禁止她閱讀的小說裡讀來的。
她細細品味這兩句話,可卻怎麼也不明白其中的真意。她對愛情惟一的認知,來自於高中時代便已嫁作人婦的好友——佟希倩。
但是,她從好友身上習來的愛情態度是——「談戀愛,就是要快樂。」這是佟希倩一慣的用語。「如果不快樂,兩個人何苦在一起。」
沒錯啊,談戀愛本就該快快樂樂、順順當當的——更何況,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怎麼可能不快樂呢?游芝蘭絕對同意好友的說法。
但是,她從大學同學身上見到的,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看見,有人為愛而泣、為情發狂;有的人相愛至深,可卻又彼此傷害……這,她不明白啊!
談戀愛,豈不就是為了讓兩個相愛的人,能夠更快樂、幸福的相處嗎?為什麼要哭泣,何苦又互相折磨?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游芝蘭的蛾眉微微皺起,就連那含波蕩漾的星眸,也帶著一絲不解。
「這是個很困難的問題呢。」最後,她下了結論。
坐在車子裡的她,決定別理這些煩人的問題,現在她要做的是——好好欣賞萬能造物主所創造出來的神奇景致;讓她能有多些的靈感,能將這些美景給永遠留存在她的記憶和畫布裡。
至於,剛才困擾她的問題,那還是好遙遠、好遙遠的事,現在的她根本無需煩惱——男人、愛情……還離她好遠啊!
但,愛情的來臨,就如同未來一樣,是不可預測的。誰也說不準,愛情啥時會造訪一個平靜無波的心房。
也許,一生的摯愛,就決定在目光停佇的剎那間。???霍翊風赤裸著胸膛,賣力地揮動著手中的鋤頭,一下又一下,為這個其實已經被妥善照顧的花圃重新翻土。
炙熱的陽光,將他厚實的背部烙成古銅的色澤,全身的肌肉隨著揮舞鋤頭的動作,呈現出一種力與美的完美組合的線條曲線。
汗水自他額頭落下,滑過他那剛毅、跡近嚴肅的臉龐。他任由汗水自臉上滑落,那專注的眼神,讓人不禁深深陶醉在他那傲然又孤絕的氣息中。
就算他僅著一件卡其色的工作褲、打著赤膊,頂著烈日在園圃裡辛勤工作,但他沉身散發出來的光彩,卻教人只能目不轉睛地跟著他的身影移動。
這樣的一個男人,不應該只是做著不停翻動花圃裡的土的工作,他應該是站在社會的最頂層,享受眾人對他無比崇敬的眼光。
「翊風,今天做這些就夠了。」吳伯提著一壺青草茶,走向正在花圃裡工作的霍翊風。「過來休息一下,喝口茶吧。」
「嗯。」霍翊風放下鋤頭,接過吳伯遞過來的毛巾,用力的將身上的汗水給抹掉。
然後默默地走到樹蔭下,拿起鋼杯,倒了一杯沁涼的青草茶到杯中,仰頭一口飲盡。由他的動作,不難看出他是真的渴了。
「翊風,怎麼會突然想回來看我?」吳伯點了根煙,享受吞雲吐霧的快感。
「沒什麼,」霍翊風的目光投向林蔭深處。「只是想回來看看。」他看著這個曾經在他人生最悲慘的階段,拯救了他的人與靈魂的地方。
所謂的「景色依舊,人事全非」,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他歎了口氣。
那年,他十五歲,一個剛從少年感化院出來的小混混,沒有父母、沒有前途,就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何在,如果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再回到街上,當個明天都不知在哪裡的社會邊緣人,在黑暗與光明的邊際掙扎著生存。
有一天,他相準了一個穿著像莊稼漢模樣的老頭,準備從那老頭身上揩點油水。就在下手之際,他發現自己的手被一隻看來歷經風霜但卻溫暖的手給抓住。
「年輕人,」這隻手的主人,就是他今天的獵物——吳伯。「缺錢的話,我可以給你,但是不要偷東西。」他甚至連音調都是平穩自若的。「要是失風被捕的話,你這輩子就全完了。」
年少的霍翊風聽到這句話,生平第一次,他哭了!
不是為了擔心會再被人給抓進少年感化院,也不是為了今天若是空著手回去,會被老大給拳打腳踢。
他哭,是因為,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會關心他——關心一個在街上混、沒爹沒娘的野孩子!
而霍翊風的一生就從那日開始,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吳伯收養了當時年僅十五歲的霍翊風,將他帶回南投的山裡,給他一個算不上富裕,但卻衣食無缺的生活。
也就是在這裡,他找到了非得努力往社會最頂層前進的動力;也就是在這裡,讓他知道這世界還有如此美好的事物,讓他不惜一切,只為了能和「她」平起平坐,呼吸著屬於同等階級的空氣。
「翊風,在想些什麼?」吳伯抽完一根煙,看向一臉若有所思的養子——是啊,自從那天在台北街頭遇上他,才這麼一轉眼,已經過了十五年了。
「沒什麼。」霍翊風搖頭,同時,自動自發地從吳伯手中接過一根煙,逕自抽了起來。
「別想瞞我。」吳伯向後靠著椅背。「我雖然年紀大了,可眼睛還挺管用的。」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煙,讓那辛辣、卻又帶點苦澀的空氣灌入體內。那看似未曾揚起的嘴角,露出了點無奈的笑容。
「真的那麼明顯嗎?」他的眼神仍舊看著遠方。「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那專一的目光彷彿穿透了時光,來到他見到「她」的那一日。
「其實,也沒想什麼。」他熄掉煙頭,將煙蒂給彈到一旁。「不過是一些年輕時的癡心妄想而已。」
「憑你現在的成就,就算年輕時有什麼未竟的理想,也不至於達不到吧?」
「或許吧。」他那剛毅的臉上帶著些許的宿命。「如果我要,的確沒什麼得不到的東西。」
他想要的,是強求不到的。
在霍翊風初到此地時,他那桀驁不馴的個性依然如舊。雖然他住的地方地處偏遠,但是,他總還是有機會到附近的鎮上去;或許是曾經在街頭流連的時間過久,身上那股孤傲的習氣,教人一望即知。
也正因為如此,小鎮上的幾個小太保總是想盡辦法向他挑釁。由於不想多惹事端,所以,他總是避免和那些人有任何的正面衝突。
就有那麼一次,那些小太保們終於將他這只沉睡的雄獅給惹怒了!霎時,他使盡全力與那些人大打一場。只是猛虎究竟難敵群猴,雖然他們沒能在他身上佔到什麼便宜,但他也因為這場激戰,身上掛了幾處彩。
傷口雖不至於太嚴重,但他那一身的血也夠瞧的了。
為了不讓領養他的吳伯擔心,於是他打算取道和別墅相接的樹林,直接回到住的地方,處理他那一身的狼狽。
或許是失血過多所致,在半路上便體力不支地靠在一株樹齡看來頗為久遠的樹幹旁,就在他準備儲存夠體力再繼續走之際,有一雙白嫩、細緻的小手適時遞來一條繡著小白兔的手帕。
她的出現讓他有種彷彿到了天堂的錯覺,好似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純真、美麗的小天使……「大哥哥,你流了好多血喔。」小天使對著他手臂上的傷口輕輕吹了兩口氣,然後將手帕給疊成一個小方塊,小心地按壓在上頭。「這樣還會不會痛呢?」
霍翊風緊皺的眉頭讓小天使以為,他的傷口仍舊疼痛不堪,於是她自口袋裡取出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拆了封,從裡頭取出一片巧克力。「大哥哥,吃了巧克力就不痛了。」
他被動的接受了小天使的巧克力,同時也讓她的身影深植心中……十來年過去了,他對她的感情,已分不清楚是兄長般的疼惜,還是男女間那獨佔而專一的情愫。
他不明白,為何這些年來,盤據他心裡的為何不是那個為他付出一切的藍玉貞,也不是那個讓他曾經興起了成家念頭的沈曼珊,反而是那個曾經在他慘綠少年時,陪他一起度過這生命中的最令人懷念的夏季的她……暫且不論他對她的感情為何,在歷經了歲月的洗禮、世事的歷練之後,反而讓他更加確定:她那難得的良善是世間少有,是該有個男人,替她撐起一片天,為她遮風擋雨,免受這世上醜惡事物的侵襲。
就在他沉浸在屬於過往的回憶裡時,吳伯的聲音適時喚醒了他。
「翊風啊,你還記得芝蘭小姐嗎?」
芝蘭,這名字振動了霍翊風那原本不起波漾的心海。
「記得,一個很美、很美的小女孩。」他的聲音猶如在禮讚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是啊,」吳伯點點頭。「十二年前的確還是個小女孩,不過現在長大了,應該是個粉雕玉琢、嬌滴滴的大美人了。」
「怎麼會突然提到她?」霍翊風強抑心中那想要見到她的渴望,盡全力讓自己的表現正常。
「喔,她今年會到這裡避暑。」吳伯像是在談論天氣般的說出這個消息,壓根沒察覺到身旁的霍翊風在聽到這消息後,臉上那異樣的神采。
「她要來?」
「應該待會兒就會到了。」吳伯肯定的說。
霍翊風從沒料到在十二年後的今天,就在同樣的季節裡,他還能再遇上她——多少次,他午夜夢迴時,曾一次又一次的想像她長大後可能的容貌,可卻無法看清楚在夢裡的她。
他是可以讓人調查她的一切,但是太多繁瑣的事情,總教他分不開身去辦這件事。就在他以為,或許兩人的緣分就僅止於十二年前的那一個夏天時,她回來了!
回到這個兩人初相識的地點。???在經過六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後,游芝蘭終於到達這個位於南投山區的別墅。
當她提著簡便的行李,站在這個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時她立即發現,這裡的景物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是那麼的美,又如此地令人懷念!
「小姐,要不要我送你到主屋去?」奉命送她到這裡的司機,不明白游芝蘭為何在大門前便要他停車。如果他沒記錯,這裡離主屋還有一大段距離。
「不用,你可以回去了。」游芝蘭拒絕了他的提議。「我想一個人走進去。」不知怎地,她總覺得自己好像來過這個地方,可卻又想不起是什麼時候來的。
「可是小姐,你的身體……」游芝蘭可是金枝玉葉之身,就連個小感冒也要勞動全國最知名醫師問診,要是她就因為從大門到主屋這段段距離而中暑,那他的工作也就泡湯了。
「我的身體很好。」講到這裡,游芝蘭那向來帶笑的臉龐也不禁板了起來。「我只是比較不耐熱而已。」
真是的,她只不過是在念國中時,在操場上站了久一點,一不小心中暑昏倒而已,家裡的人就把她當成溫室裡的花朵,不但操場跑不得,就連在太陽下多走幾步路也要擔心個老半天。
「再說,我有帶陽傘。」為了取信於司機,她拿出放在行李袋中的水藍色陽傘。「不會有事的,你就回去吧。」
「這個……」司機猶豫了!因為正如游芝蘭所說,她看起來一點病痛也沒有,除了那較一般人白皙的膚色外,真看不出她哪裡不好。「那——小姐,你一定要記得撐傘喔。」
「我一定會的。」游芝蘭向司機做了保證。這時司機才勉為其難地回到了車上,發動那輛價值不菲的名車,絕塵而去。
「這地方,我真的好像來過。」就是為了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決定憑藉著自己的直覺行事。
她之所以不讓司機直接送她回主屋,是因為她依稀記得,好像還有別條捷徑,可以直通主屋,而不需要走過那看似無止境的石板道。
她提著行李箱,沿著圍牆走。雖然這樣的動作看似無趣,但她那向來被保護過度的心靈,卻感覺異常的興奮,有種被解放的自由。
就在走了十分鐘左右,她終於找到了她記憶中的捷徑!
「就是這裡!」游芝蘭高興地撥開那長得過於茂盛的雜草,果然找到那足以容納一個大男人通過的缺口。
她先將行李箱給丟進那缺口裡,然後趴下身子,費力地鑽進那缺口。
「你是誰?」一個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她頂上的烈日,而那沙啞又帶了點磁性的嗓音,讓她忍不住想抬起頭來,看看聲音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這陌生的聲音,著實嚇了她好大一跳!
「我……」游芝蘭仰起頭來,看著高她近一個頭的男人。由於不習慣接觸異性,再加上先前的驚嚇,她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讓背部抵著紅磚圍牆,小心翼翼的說:「我是游芝蘭。」
雖然她確實被他突然的出現——其實,若真要追究,她才是那個「突然」出現的人——給嚇著了,但她那好奇的眼,仍不停地搜索著眼前這個陌生男子。
她發現他除了有一付吸引人的好嗓音外,還有一張讓她目光留連不去的長相。
毫無理由的,她發現自己臉紅了!
不是因為那灼人的陽光,也不是因為運動過後的紅潮,而是她見著他時的震撼!雖然引發了她那不尋常的生理反應,但是這並不能停止她想瞭解他的慾望。
眼前的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一個隨時散發著光和熱的天之驕子。
相反的,由他那抿成一線的唇形裡,不難發現喜悅、歡笑這兩種情緒鮮少出現在他臉上。
他的目光專注而決斷,那銳利的眼神,似乎在告訴著旁人:擁有這般眼神的男人,絕不是一個可以被輕忽的男人。雖然他少了太陽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熱情,不過,卻像是一個無盡的黑洞,讓人覺得駭怕,卻又抗拒不了他那強大的吸引力,在靠近與抗拒之間,不自覺地一步步走向他。
他,是一個充滿魅力卻又十足危險的男人——一個充滿王者氣度的男人。
「那你是……」他有一雙教人難以拒絕的眼眸,她只放任自己以一種肆無忌憚,甚至是跡近無禮的凝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霍翊風。」霍翊風眼神毫不客氣地將她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
他曾經想過,兩人再相見時,會是怎生的場面——也許是在某個政要名流舉辦的宴會裡,也可能是在某些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裡……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再見她時,他居然赤裸著上身,穿著一件沾滿了泥土的工作褲,而不是那價值數十萬台幣的昂貴西裝;但他更想不到的是,他心目中那幾乎是公主化身的游芝蘭,居然會從圍牆的缺口裡鑽了出來。
雖然,她的衣裙被碎石給勾破、她那精緻柔美的容顏被塵土給弄髒,但,這仍無損她那絕美的容顏,她仍舊是他夢中最美的天使……不,甚至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更美!
他不奢望她還記得十二年前,那個陪著她度過一整個夏天的園丁的養子,畢竟,她那時候還太小。但是,她眼中的陌生,卻教他的怒火不由得急遽而生,就連說話的口吻也不自覺地嚴厲了起來。
「有大門不走,為什麼要從這裡爬進來?」
「我……」游芝蘭不明白眼前這個好看的男人,為什麼要用這麼冷漠的態度對她。「我……」一時之間,她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是。「我只是好奇……」
其實,不止是好奇,而是為了那種熟悉、有如回到家的感覺。為了證明她的確熟悉這個地方,因此她選擇了另一種方式來證實她的直覺。
雖然,他的冷淡、近乎漠然的態度讓她雀躍的心往不知名的地方下沉,但這並不能減低在她求證過後得到答案時的喜悅。
「你難道不曉得,這種好奇心,可能會讓人以為你是個心懷不軌的竊賊嗎?」霍翊風移動身子,讓她那細白的肌膚完完全全受到他身影的覆蓋。
「可是我……」游芝蘭想要解釋,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有任那未完的話語在喉中淹沒。
「可是你怎麼樣?」那十年來的思念,在得不到她的回應後,霎時化成了怒氣,想要尋找一個出口急洩而出,但是理智卻又告訴自己,他的要求是不合理的。
他怎能要一個年僅八歲的小女孩,在十二年後仍舊記得自己呢?
在游芝蘭那窄小而單純的生活圈中,她從沒遇過像他一樣,讓人備感壓力,可又具有強大吸引力的男人。
這很奇怪的!他讓她感受到壓力,照理說,她應該很怕他才對……要不然,至少會不喜歡他,甚至想要逃開他……可是,沒有!
雖然他的表情是這麼的嚴肅,他的語氣是如此的疏離,但是她一點都不怕他,一點也不!
相反的,她喜歡聽他的聲音,盯著他那深邃、幽暗的雙眼瞧。她想,她是喜歡他的,要不然,怎麼會想靠近他、想要撥開掉落在他額前的黑髮……這真的很奇怪,她應該要感到害怕的!
「你說你叫霍翊風?」她怯生生的問,帶了點猶豫。
又是一個讓她百思不解的地方。為什麼當他的眼睛瞧著她時,她的心臟就不規則的跳動起來,體溫更不明原因的上升,就連兩頰也感受到如火炙般的灼燙?
「我是這麼說的。」霍翊風用手指勾起她那低垂的臉蛋。他不要她眼裡沒有他!「為什麼低下頭來?」他的動作帶了些霸道,卻又含著不容置疑的寵溺。
她被他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想要向後退,卻驚覺到已被他給困住。她的面前是他那精壯的身軀,而身後是堅固的圍牆——她可以說是進退兩難。
「我……」游芝蘭無助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只是想要確認而已。」
在她這有限的二十年生命中,和男人相處的時間是少之又少,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和異性相處,就算有人曾經試著教她,但也因為缺乏練習的機會而被淡忘。
如果,她有過異性交誼的經驗,那麼她就可以分辨得出,在霍翊風眼裡流轉的,除了那莫名的怒氣外,還有更多潛藏其中的情感在。
「是嗎?」霍翊風的手背輕輕劃過她臉部姣好的輪廓。「就這樣?」他期望能聽到更多,但他知道過多的希望是不切實際的。
游芝蘭用力點了點頭。
他放開了她,逕自提起她身旁的行李箱。
「走吧,我帶你到主屋。」或許是怕自己那豐沛的感情會不受控制,傾洩而出,進而嚇到她,於是他選擇了冷然以對。
在還沒真正見到她之前,他不明白這十幾年的思念究竟是屬於兄長式的疼惜,抑或是愛情,如今,在見著她之後,一切都明朗了!
原來,在他還是個十八歲青少年時,便已經深深愛上八歲的她!雖然,在當時他不確定那是份什麼樣的情感,也不敢去想,總是告訴自己;他之所以會惦記著她,是因為他想念那個可愛又善良的小妹妹……只是個小妹妹而已。
但現在,他終於明白他之所以拒絕所有女人的真心的原因了——因為,他的心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經失落。
除了她,他誰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