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乘人不注意,伸手摸了下孟子燁消瘦的臉,心裡好生內疚,原來豐潤的臉頰凹陷得比看上去厲害多了。
孟子燁連連點頭,他正好餓了,而且,張弛肯定會帶他到高級酒店去。
張弛果然將他帶到了藍夢一間包房。孟子燁毫不客氣地點了一桌好菜。第一道菜剛上來,就擺弄起筷子,眼巴巴地看張弛。
「快吃吧,別燙著。」張弛給他夾了一筷子,心酸得想哭。色葉子以前從不知客氣為何物,什麼時候起,他們竟然生疏到這個地步。
孟子燁得到請客人的首肯,立即狼吞虎嚥幾大口,稍稍安慰了肚子後,發現張弛並沒有動筷,忙也給他夾菜:「你怎麼不吃啊?」
「我已經吃過了,下午時就到你家等你回來,晚上吃了點東西繼續等。」
孟子燁低下頭,撥拉著自己碟子裡的菜:「為什麼等我?」
「我們該好好談談了。」菜陸續地上來,張弛一樣樣給他夾到小碟子裡,一如他們熱戀時那樣體貼。孟子燁紅了眼圈,拚命眨眼。這種小動作以前在他們之間是很平常的,但僅過了一個多月,再看到卻感動不已。只要是張弛,他的一點溫柔都會讓自己激動心跳,而來自他人的總會覺得麻煩、不知所措。自己還是這樣地愛他,那,他呢?
「別哭啊,葉子。」張弛慌得放下筷子,直接用手給他擦淚,孟子燁這才驚覺,自己又哭了。
「你還愛我嗎?張弛。」孟子燁抓住張弛的手,淚眼婆娑地看他,又一次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只要張弛仍說愛他,要他離開也行,不再見面也行。現在的孟子燁,已別無所求,以前他要的太奢侈了,比如說永遠,比如說始終甜美如一的愛情。然而,彼此都是平凡人,都有著極難掙脫的牽絆和掣肘,哪能那麼容易就做到這些呢?
「當然愛,一直都愛。」張弛俯過身去,吻去他臉上的淚,在記憶裡,除了在床上,他好像沒對葉子說過愛你這樣的話,孟子燁也頂多是用玩笑的口吻說過幾句我愛死你之類的,不過,現在已是愛情的生死存亡關頭了,再不說愛你,以後怕是沒機會說了。
孟子燁頓時兩眼亮晶晶:「是真的嗎?」濃密的睫毛上又沾了淚珠,不過這回是歡喜的眼淚。
「當然是真的,子燁,我今天就是要和你說愛你,還有以後我們怎麼辦。」張弛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條手帕,將孟子燁的臉抹乾淨:「別再哭了,聽話。」
孟子燁覷著那條手帕,張弛什麼時候也帶起手絹來了。
「這是跟你那位韓老闆學的,確實有必要,可以隨時預備著你的眼淚龍頭開閘放水或吃柿子一臉漿糊時擦擦。」氣氛輕鬆了,張弛便開起了玩笑。那個韓維翰,確實有許多他要學習的地方。學了之後,想要孟子燁死也不離開他易如反掌。
「我才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子。」孟子燁扯過手絹:「沒收。」
見孟子燁終於露出了笑意,張弛由衷地欣喜。以前孟子燁的笑很多,經常大笑、憨笑、傻笑、嘻嘻笑,嘻皮笑臉,見慣了他的笑,看到他不笑還真是不習慣,再見到他真正的憂傷噘嘴,更是難受。以前曾經有過決心,要讓子燁臉上永遠有開心地笑容,事實上他根本就沒做到,韓維翰的話也不無道理。那麼,從今以後,只要不惹他哭,就更有資格愛他了吧。
「子燁,我想了好久,只想到一個比較有效的辦法,我們私奔吧。」
「私奔!」孟子燁嘴裡的鮮貝幾乎掉出來。
「對,我的辦法可能和真正的私奔有點出入,不過,除了這個詞還真想不出別的來形容。」張弛又給孟子燁夾了塊魚:「老頭老太打定主意要拆散我倆,這個城市是他們的地盤,繼續呆在這,就好像孫猴子,總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所以,我想把公司賣了,然後一起到北京或是深圳,找份工作不是難事,就算沒有工作,我的錢也夠用很多年,乾媽他們如果願意,就和我們一起住,反正他們住那裡都無所謂,我父母呢就只能先躲著,等他們的想法轉過來再說了」
「那,公司是你好不容易創立的,賣了不可惜嗎?丟下你媽他們也不大好吧。」孟子燁心中狂喜,但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為了掩飾,仍是假惺惺問了一句,不過還是忍不住蹭過去靠著張弛坐著,扁著嘴拚命不讓自己咧嘴笑。
張弛見狀倒是忍不住笑:「要笑你就笑,憋壞了我可不管。公司沒什麼可惜的,到哪兒我都能辦一個新公司。我媽他們本來就覺得我可有可無,離開這,不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他們眼不見為淨,也就不會管那麼多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吹的。」孟子燁終於可以笑得開懷,兩眼瞇成一條縫,裡面漾起無限憧憬,就要和弛弛一起奔向自由了,這就叫守得雲開見明啊。
張弛大笑:「這就看你了,你要是喜歡一個安分點的、只守著你的男人,我就只找份輕閒工作,在家守著你。」
孟子燁立即叫道「那你就只守著我好了,不要再開公司。」他巴不得張弛做個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天天在家陪自己,就算錢掙得少點也沒關係。
「好,好。」張弛笑得合不攏嘴,雙臂摟緊了孟子燁貼在他耳邊道:「子燁,我們早點回家吧。」
張弛載著孟子燁飛馳回了紫葉居。
一進門,兩個人就迫不及待地滾到了床上。都說小別勝新婚,此言不虛。孟子燁雙手撕扯著張弛的衣服,飢渴的樣子活像一頭小母狼,張弛比孟子燁更急,幾乎什麼也沒做就挺進了他體內。一直折騰到天快亮了,才擁抱著睡去。
星期一上班,孟子燁遞上了辭呈,很抱歉地告訴韓維翰,他和張弛已言歸與好,對韓老闆,他非常抱歉也非常感激,如果有來生,他願意做牛做馬報答。
韓維翰聽了,難掩痛苦之色。過了一會方苦笑道:「子燁,你真狠,許我來生時也只說做牛做馬。」
「那就許你做老婆,總行了吧。」孟子燁說完了才知孟浪,不禁臉紅,低頭吐吐舌頭。
韓維翰溫柔地看著他:「有你這個許諾我也就知足了,子燁,有事的話來找我,你隨時可以回到公司,我的肩膀,永遠可以讓你靠。」
「經理……」孟子燁感動之餘又增愧疚。這也是個好男人,如果沒有張弛,他真的會選擇他。想自己何德何能,這樣一個人能看上自己,用某些人的話講,是他的福氣,可是,有些東西真的要講緣份,誰讓自己先碰上的是張弛呢。
「子燁,以後有何打算?」
「我們想離開這,到北京去。」
「哦,終於想起要私奔了。」韓維翰一語戳到了事情實質。
孟子燁臉紅起來:「經理,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子燁,今天呆一天,明天再走,好嗎?」
在韓維翰傷感求肯的目光下,孟子燁無法說不,於是坐下來,開始一天的工作。中午,韓維翰自然請孟子燁吃了一頓大餐。晚上下班,他又要請,說是這有可能是他們倆最後的晚餐,請他勿必賞光云云,孟子燁不由失笑,給張弛打電話說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飯,就又跟著韓維翰往飯店進發。
席上,韓維翰不住勸酒,而孟子燁不用勸也是貪杯好酒之徒,對於不用自己花錢的美酒一向來者不拒,一直喝到醉醺醺的,韓維翰才扶他上車,送他回紫葉居。
車子疾馳,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停下。朦朧中,孟子燁覺得自己唇上好像壓著什麼東西。
韓維翰把車停在了一個隱蔽的停車場,拉上車簾,將迷迷糊糊的孟子燁抱在懷裡,在他唇上吻了又吻,看著孟子燁毫無防備的醉顏,暗暗歎息。他就這麼信任自己,認為自己不會乘他酒醉出手嗎?
拉開孟子燁的風衣外套,裡面的羊毛衫居然是自己送給他的那件,韓維翰一陣心悸,這樣的孟子燁,如何對他下手?他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人?半晌,他的手從毛衫下擺伸進去,在孟子燁光滑的肌膚上游移著,既盼著孟子燁清醒,又盼著他不要醒。
「經理……」在韓維翰越來越激動的揉搓和親吻中,孟子燁忽然呻吟一聲,睜開了眼睛。
韓維翰一驚,抬起正埋在懷中人胸前的臉,便對上了孟子燁的眼睛。
「韓大哥……」孟子燁已醉到無法動彈,只能拚命睜著眼睛望向韓維翰的臉,微微張著嘴,又叫了一聲。
韓維翰終於長歎,閉上眼睛,抽回了手,痛苦而無奈。看來他終非惡人,還是無法忽略心愛的人眼裡的哀求和淚光。
張弛等得心焦,已經十點多了,兩個人喝酒會喝到這麼晚嗎?難道又是子燁貪杯誤事?還是那姓韓的不懷好意,有所企圖?見過無數詭詐的張弛不由得胡思亂想。
正焦慮間,終於聽到大門口的車聲。張弛外套也沒穿就衝了出去。
韓維翰用自己的大衣裹著孟子燁,正站在門口等他開門。
「叫他以後別和危險的人一起喝酒。」韓維翰手一鬆,孟子燁就軟綿綿地向前倒去。
張弛張開雙臂一把接住,緊緊摟著,狐疑地看著韓維翰。
「信任他是好事,可是子燁對人沒防備,好好看住他。」韓維翰盯著他,眼裡滿是嫉妒,說完了轉身就走。
孟子燁忽然動了動,自張弛懷裡掙出來,對韓維翰的背影極輕晰地說了句:「謝謝你,經理。」
韓維翰停了一下,一臉苦笑。也許孟子燁該感謝的是他自己,如果他一直不醒,那麼,此時的自己還能不能站在這裡,對人家的正牌情人說什麼好好看住他之類的話呢?
第二天快到中午了,孟子燁才在宿醉中醒來。一睜眼,就對上了張弛一雙泛著血絲的眼睛。
張弛見他終於醒了,鬆了一口氣,站起來開始活動筋骨。孟子燁嚇了一跳,自知理虧,忙一臉討好地對著張弛猛笑。張弛冷哼一聲,將手腕弄得卡吧卡吧響,然後猛地湊近怕得要死的孟子燁,對著他的耳朵大喊:「以後不准喝酒不准在晚上十點以後回來不准和對你有企圖的男人在晚上獨處這是新約法三章你聽到沒有?」
過了一會,孟子燁在被窩裡顫顫答道:「我聽到啦。」
「把手伸出來。」張弛又不知從哪掏出一張紙,扯開孟子燁頭上的被子,勒令他按手印。
孟子燁不敢違抗,只得伸手又按了個鮮紅的大指印,按完了才敢瞪張弛一眼:「霸道,專制,可惡。」
張弛充耳不聞,得意地把那張紙小心收進一個精美的小箱子用密碼鎖上。孟子燁不用看也知道那裡面裝的是什麼——他的一份情書和兩份保證書,該死的張弛。
看到張弛鎖完了還抱著箱子得意地笑,孟子燁忍不住扯著脖子大喊:「我餓啦,我要喝珍珠湯。」
「知道了,喊什麼。」張弛走回孟子燁身邊,把被他蹬掉的被子又蓋回去,連被子帶人一起摟過來,親個不停。
孟子燁閉上眼反手摟住張弛,不一會就喘息起來。
「先別做飯了……」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親熱過後,孟子燁問張弛:「公司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正在談,偷偷摸摸瞞著老頭老太,不大方便,而且對方給的價錢不太高,我想多賣點。」
「哎呀,能賣就快賣了吧,快快脫手,我們早點走。」
「你這個敗家老婆。」張弛氣得掐了孟子燁一把:「這幾天你先回家住,我也回公寓,讓我媽發現我倆和好就不好辦了。」
「好啊好啊,現在你快去做飯吧,我都快餓癟了。」孟子燁伸手推推還摟著他的人,雖然情人的懷抱很舒服,可是肚皮更要緊。
張弛只好下床做飯,他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做飯這活居然也由他一手承擔了,而這種轉變是怎麼發生的他是一頭霧水。回頭看看蜷在床上舒舒服服又睡的孟子燁,這個傢伙,真是不可貌相。
十一月的北京,秋風瀟瑟。
張弛站在北京站出口,雙手插在大衣袋裡,盯著出口,雙眉緊皺。
死葉子怎麼還不出來?
這個懶鬼哄著他先到北京,其目的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現在自己把房子買好裝修好,連工作都替他找好,就等著他來一一就位。可這傢伙一再拖延,好不容易催他坐上了來北京的車,可是到現在也沒出來,眼看人都快走光了,他死到哪去了?就在張弛著急的時候,忽聽有人叫。
「張弛,張弛,看這邊。」
孟子燁正隔著門朝他招手,臉上笑得像開了一朵花。
張弛惡狠狠瞪著他,似要在他身上瞪出一個窟窿。孟子燁急忙走出來諂笑:「快到站的時候我睡過去了。」
如果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張弛會毫不猶豫把孟某人按倒打一頓屁股。現在暫且饒他。他拿過孟子燁手裡的行李,一路走一路教訓:「以後你再整這種事,就給我做一個月的飯。」
「是。」孟子燁心中暗笑,就一個月呀。
「這回呢,你就擦一個月地板吧。」
「不要啊,弛弛!」孟子燁哀叫起來,扯住張弛袖子亂搖。張弛無動於衷,繼續問道:「「乾媽他們呢?」
「去深圳了,說等明年春天到北京來。」孟子燁仍不死心地扯著他:「張弛……」
「哦。」張弛忽然停下腳步。孟子燁也停下,順著他的目光一望,旁邊有一家花店。
張弛看著店裡鮮花,詭詭一笑,轉頭對孟子燁道:「你去買一束花來,若買得對我心意了,讓我高興,就放你一馬。」
「不公平,若你不想放過我,就算我買對了,你也會說不對。」
張弛瞪起眼:「不買你就乖乖擦一個月地。」
「是,我去買還不行嗎。」孟子燁噘嘴進了花店,不一會,就見他捧了一盆水仙,施施然而出。
張弛瞪大眼睛,這是何意?
「行李你都拿著吧,我要捧花。」孟子燁捧著花盆在前面大步往停車場走。
「孟—子—燁,你——你——」
張弛幾乎吐血。原以為孟子燁就算不買束玫瑰,也會買枝百合什麼的來表達愛情,然而,可惡……
孟子燁笑吟吟把花放到張弛開來的車上,坐到司機張弛身邊,湊過去對仍舊鐵青著臉的人低聲道:「弛弛,我愛死你了。」
「你呀,唉!」張弛無奈歎息。他愛上了孟子燁,愛上了這樣一個人,能說什麼呢?只有一句可說:我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