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坐著一個明艷絕倫的美麗婦人,正在專心刺繡的她一聽見兒子的聲音,便猛然抬起了頭。她驚喜難抑地起身,疼愛地將兒子拉在身前,細細地巡視他,一雙美麗的纖手輕輕比劃著:浚兒,你瘦了。
這位絕美的夫人便是在後宮地位僅次於當今皇后的梅貴妃。誰都知道,這位不會說話的啞貴妃深得皇上眷寵,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更沒人敢打聽其中的原由。大家只知道,後宮佳麗無數,但任何人、就算是皇后也無法取代、動搖梅貴妃在聖上心目中的地位。
「母妃,我哪有瘦了?」應渝浚撫了撫自己的下巴,笑著說道。
「我看浚兒未瘦,倒是更結實了。」低沉的聲音響起,伴著內侍的通報,一道明黃色的頎長身形出現在房門。
聖上總是喜歡突然現身。梅貴妃的唇畔揚起一抹柔婉的笑意,上前一步欲彎身行禮,卻被那個人先一步扶住。
目光精銳逼人,面容威嚴,舉手投足間無不映出與生俱來的王者氣質--此人便是當今大尚天子、尚隆帝,應子魏。
「兒臣參見父皇。」應渝浚躬身行禮。
「抬起頭來,浚兒。」尚隆帝的聲音威嚴,目光中卻難掩疼愛之情。他故意沉下了臉,「梅兒,剛才朕欲留這孩子在御書房內陪朕說話,他卻執意要來此見你,朕要罰他。」
梅貴妃看著他,知道他不是當真。她雙手輕巧地劃著手語:只要皇上高興。
他點點頭,沉聲道:「浚兒,過來。」
「是,父皇。」應渝浚走上前去。
應子魏揚舉起右手。
梅貴妃斂起了笑容,上前護住兒子,並用手勢告知:皇上,臣妾改變主意了。你不准罰他!
應子魏大笑,毫不掩飾他的開懷。他將梅貴妃輕輕攬至身前,「梅兒,朕要連你一起罰。」說著,他落下的右手拍上了兒子的肩膀,「浚兒,還不去沐浴更衣?朕要你們母子陪朕用膳。」
*****
晚膳上的幾道雅致清淡的佳餚,並不繁盛鋪張,但俱是梅貴妃最愛的菜品。
應渝浚洗去一身的風沙,換了套褐緞錦袍,更顯得他挺拔出眾、俊朗非凡。
應子魏看著兒子,心中充滿為人父的欣慰與驕傲。他為母子二人親自夾了菜,開口道:「浚兒,朕正想著,如今日再不見你,就派禁軍前往頤州『請』你回宮了。」
「兒臣知罪。」
應子魏輕抿唇角,「既然回來了,便罷了。明日大敕朝的送親隊伍入京,你要親自出城迎接,以表我大尚天朝之誠意。」
應渝浚微微一怔,腦中隨即浮現出一張清麗的容顏,怎樣也揮之不去。織初……他與她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他不甘心!他絕不要從今後與她再無瓜葛!
梅貴妃見兒子突然失神,便輕輕撫了撫他的鬢際。
「母妃、父皇……兒臣……」
話未說完,門外宦臣垂首人內,躬身跪稟:「稟皇上,大椋朝派使者前來,在『勵勤殿』外候著,恭請聖上召見。」
應子魏頷首起身,看向兒子,「浚兒,將話說完。」
「父皇。」應渝浚頓了頓,暗自下定決心,起身道:「兒臣懇請父皇重新定奪兒臣與九公主的婚約。」
應子魏沒有任何表情地看他,眼中閃過不悅,未置一詞就邁步離開。
浚兒,到底怎麼回事?梅貴妃眼中充滿疑問,肩目中流轉著擔心。拉兒子坐下,她站在他身前,慈愛地安撫他:你從不會違逆你父皇的聖諭的,告訴母妃,發生了什麼事情?
知子莫若母,浚兒的眼底小心掩飾著的那份頹然、無助到底是為何而來的?
「母妃。」應渝浚將頭埋入母親懷中,隔了半晌,才低啞地開口:「我不要九公主。世間女子中,我想要的只有一人。但她卻不在乎我!她寧可用純潔的身子換取我的不再糾纏!母妃,我無法不愛她,無法對她放手!母妃,我該怎麼做?我該如何是好……」他就像小時候那樣,對母親訴說著滿腔的委屈與無措,像小孩子似的渴望躲入母親溫暖的關愛與懷抱裡。
梅貴妃靜靜地聽著兒子的輕喃,輕撫著兒子寬闊的背脊,眼中充滿了心疼、不捨與歎息……
*****
入夜,「霏秋宮」被燭火映照得柔亮、溫馨。梅妃端坐在案前刺繡,但心思卻始終不在繡品之上。突然,繡針刺入了指尖,大滴的血珠滲透出來。
「梅兒。」應子魏才邁人房間便看到這一幕。他拉過她的手在燭火下細看,輕拭去她指尖的血滴,「在想什麼?」
梅貴妃並不回話,只是輕輕地抬起頭,久久地注視他。
「你有話對朕說。」應子魏微抿唇角,坐下身去。
梅貴妃拿起桌上的紙筆,輕輕地寫下一行娟秀的字體:魏唯嫣梅,心之所至,已有所屬,日月爭鑒,堅如磬石。
「你還記得這些。」應子魏笑看她。
是,皇上,這許多年來,臣妾沒一刻忘記過。梅貴妃輕巧地在紙端書寫著。
「知道嗎,對你,朕始終心存愧疚。」他若有所指地撫上梅貴妃嫣然的紅唇,「要不是為了朕,那曾經美麗的聲音也不會……」
皇上!梅貴妃用眼神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她垂首繼續在紙上寫道:臣妾不曾後悔過!因為臣妾對皇上同樣奉上了一顆真心!皇上,「心之所至,已有所屬。」你懂!
「朕懂。」應子魏點點頭,一眨不眨地看她。
皇上,既然您懂,臣妾懇請您重新定奪浚兒的終身……寫到此,她手中的筆突然被應子魏奪了去,他將筆重重摔在桌上。
「胡鬧!事關國家重策,豈可說改就改!」說著,他起身向外走去。
皇上!梅貴妃衝上去、攔在他身前,含淚跪下,纖纖玉手急切地比劃著:浚兒他已心有所屬!皇上,您不能逼他!求您!求您不要逼他!
看著她如此,應子魏雖未露聲色,但卻心中一緊。他面無表情地扶起她。
「朕心意已決,君無戲言。朕要去『百儀宮』了,你跪安送駕吧。」
皇上!梅貴妃扶住他的手臂,眼中的清淚滴淌下來。皇上!您不能如此對浚兒!皇上!求您!
「朕命你跪安。」他無情地再說一遍。
皇上!你說過你懂的!
「梅兒!」他喝斥,「跪安!」
梅貴妃緩緩地跪了下去,一雙含怨淚眼始終堅定地緊盯著應子魏威嚴的雙眸,直至他毫不留情地拂袖離去。
心有所屬的滋味……皇上……你懂!
*****
應子魏離開「霏秋宮」,但並未依言轉去箏淑妃的「百儀宮」,而是漫步到御書房獨自坐了下來。
當今天下,大尚、大椋、大敕三國並立。除這三國外,其他小國弱朝均難以望及其項背,難成氣候。因此,他們大多寧願選擇依附著這三個大國,以求安心度日。所以,三國又各自有許多小國屬邦。
三國中以大尚天朝最為強大,小國屬邦是三國中最多的,這些朝、國攀附著大尚朝這顆好乘涼的大樹,甘為臣子。尚隆帝更是靠賜婚、聯姻與各小國一直鞏固著所謂血濃於水的鏈帶關聯。
大敕雖是大國卻是三國中最弱的,屬邦也最少。三國並立,實際上大多數時間是兩國對峙,但大敕朝終究號稱大國,實力不容小覷。何況,其屬國大都是驍勇善戰的國家,而且對大敕忠心耿耿。多年前,大椋就是靠著大敕的協助一舉攻破頤州城的。
大椋、大尚都清楚大敕朝立場的重要性。大敕素來與大椋交好,而大尚一直想通過某種方式爭奪大敕,卻始終無法挑撥大椋大敕的世代交好。
大尚朝不是沒想過聯姻,但大敕朝朝規所定,凡大敕子民,上至皇族、下至百姓,如若嫁娶外族,必須通過大敕族「護族神」的考驗與應允。繁瑣、嚴酷又神秘的程序沒有多少人願意去嘗試,當然,也有真心愛上外族人的大敕男女去神殿承受考驗,但即便通過了考驗也沒有幾人能得到「神的允許」。
多年前,大敕國的皇太子在一次大尚皇族的狩獵中愛上大尚長公主,並通過了「護族神」的重重磨難與考驗。大敕朝遂向大尚提親,此舉正中尚隆帝下懷。不料,尚隆帝視若掌上明珠的長公主卻不知為何在送親途中離奇猝死,大敕皇太子更是毅然退位、將皇位讓與其弟,隱居深山、下落不明。
大敕丟了深得民心的皇太子,當時的敕琛帝將責任全部歸咎於大尚朝。從此,尚朝的聯姻之意便更是難上加難。
峰迴路轉的事發生在一年前,大敕朝新一任的皇帝敕裎帝壽辰,各國拜壽使節齊聚大敕宮廷。為表誠意與重視,尚隆帝特遣皇三子渝浚、皇四子渝灄前往恭賀。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宮宴上,大敕國的九公主竟對三皇子應渝浚一見鍾情,並且通過了神明的考驗與允許。愛女如命的敕裎帝萬般無奈,只得向大尚提親。
眼看著聯姻之事即成定局,怎可為浚兒的區區私慾而善罷。應子魏的目光深邃、莫測,忽而開口道:「宣英王覲見。」
*****
「兒臣參見父皇。」
「平身。」應子魏淡道,「賜座。」
「謝父皇。」
「浚兒,明日前去迎接九公主入京,禮部已安排妥當。秦大人叫你如何,你照做就是,但也不必太過拘泥。」應子魏拿起宮女奉上的茶茗,輕啜。
「父皇,兒臣……」
應子魏伸手阻斷了兒子的話,「浚兒,你身為朕最鍾愛的兒子,就必須替朕分憂。」他背靠進身後威嚴的龍椅,語氣雖輕,卻絕不容人有絲毫反駁的餘地。
「兒臣……明白。」應渝浚雙手攥緊椅子的兩側扶手,關節漸漸泛白。
「父皇知道沒有看錯你,但朕好奇的是……」應子魏頓了頓,突然走下龍案,「究竟為何,你會要朕重新定奪你的婚事?」他倒要聽聽看,讓兒子能出此逆言並「心之所至」的,究竟是怎樣的姑娘。
「父皇。」應渝浚霍然起身,「兒臣是為真心所愛的女子,才……」
「浚兒,迎娶九公主後,你仍可娶你心愛的女子,朕會親自賜婚。」應子魏打斷了兒子的話。皇帝親自賜婚--這是大尚女子的無上光榮。
「她絕不會做側妃。」應渝浚淒苦一笑。織初根本不在乎能否當英王的妃子,更何況做側室。
「朕親自賜婚,要嫁予的人是朕的兒子,做側妃亦是光耀門楣!難道天給她的膽子,敢違聖命?」尚隆帝輕蹙起雙眉。對「她」,他頗感興味,可語氣卻異常平淡。
「父皇,她就是這樣倔烈的女子。」她的倔強、剛烈讓他疼惜不已,卻也讓他恨之入骨。
「是哪家的姑娘?浚兒,據實說來。」應子魏走回龍案,端坐回龍椅。
應渝浚輕抬起頭,回道:「越安籌將軍的女兒--越織初。」
應子魏聽聞,雙手緩緩按向龍案,「越織初……」應子魏冷冷凝眉,「聽起來,性格倒是十足的越家人,倔得離譜。」他低語,忽然伸手從迭放有序的眾多折貼中抽出一份,讓身側宦臣遞呈給應渝浚,話鋒一轉,「大椋尊帝駕鶴歸西,新帝椋鉞帝宣告天下,三日前舉行了登基大典。」
應渝浚看著手中的帖柬,心中輾轉難抑。這是一份邀帖,正式且精緻,但其中內容更是讓應渝浚心中一驚--椋鉞帝竟要他參加他的登基大典!
「英王殿下」幾個字清清楚楚地落於貼上、言辭間畢恭畢敬。但只有他知道越至衡在多麼犀利地譏諷他。
是他放了這個人、還給了這個人繼位的機會!韌恆不會在乎他是否前去觀禮,只是要自己在看到貼子後,感受他「由衷」的嘲諷!混賬!
應渝浚不動聲色地看著帖子,暗自命令自己壓住怒火。他漠然地合上貼子,用力拿捏於掌中。
應子魏道:「父皇已替你做主,以你即將大婚、不便前往為由,改由身在頤州的灃兒前去大椋參加大典。」他看看兒子,「有什麼要說的嗎?浚兒。」
「沒有,父皇。」
應子魏看看兒子,接著說:「朕於三年前,曾降旨到頤州。那時,越安籌不久於世,卻要朕看在他將死的份上換回越家自由。但他卻不知那時朕已查清,他所謂的長子越至衡便是當年尚玄帝四個兒子中最小的韌恆,而其生母便是大椋朝長公主椋玲。那椋玲妃聰慧、狡詰,越安籌其實是被她利用了。他所謂的忠,不過是愚忠!」應子魏輕蔑地牽扯唇角,眉宇間儘是傲然,「朕與越安籌乃生死至交,他如此不忠於朕,實則罪該萬死!朕之所以沒有動韌恆,是因為曾對你祖父許下的承諾。另外,朕也想看看,越家傾盡心力保住的孩子到底會成為默默無聞的尚家血脈,還是握有皇權的椋室後裔。結果,朕沒有料錯。浚兒,這是一場朕與越安籌的賭局--莊家是朕,贏家也是朕。」
「父皇,您是在拿大尚的未來做賭注。越至衡登基繼位後,定會處處針對大尚。」即便應渝浚瞭解父皇性格中難以捉摸的部分,但聽到這些,他還是不免震驚。也許那時……他不該放走越至衡。
應子魏雙眼透著銳光,看了眼兒子,「越至衡曾回到大椋,卻於前些日子潛回頤州。浚兒,可有此事?」
「父皇?!」應渝浚震驚地抬起頭,頓了頓,回道:「確有此事。是兒臣將他放走的,請父皇治罪。」
「浚兒,你何罪之有。所幸,你放他走了,不然後果就難料了。你可知道,大椋使臣那日已連續三道奏折呈於『勵勤殿』,內文曰:大椋皇太子微服出遊,可能在我大尚境內。」應子魏不動聲色地拿起茶杯,品了口香茗,「大椋使臣如此緊急、正式地通稟,於禮於情,我大尚自有責任保護大椋皇太子的安危。如若他在頤州出事,大尚一無顏面於天下,二無信義於大椋……此後,也會麻煩重重。」
應渝浚瞇起眸子沉思。怪不得那日越至衡被他撞見後,面不改色。原來,他早有部署。他實在小覷了那個人了。半晌,他開口道:「他回頤州應是為織初。越家對他有恩,他應是念恩。」
「念恩也好,其他也罷,無關緊要。浚兒,韌恆名號為『椋鉞帝』,在你看來可有意義出處?」應子魏挑眉,看向兒子。
應渝浚略微沉思,回道:「父皇,兒臣以為,『鉞』音同『越』,而『鉞』字本身則意為兵器的一種--今後,他並不打算同大尚善處。」
應子魏微笑著點點頭,「居安思危,人生難得棋逢對手,大尚不能失了大椋這個勁敵。韌恆不像是平庸之輩,浚兒,朕把這個椋鉞帝交給你了。天不早了,明日一早,要為迎接九公主做準備,回去休息吧。」
「可是,父皇--」
應子魏揮揮手,示意兒子退下。
「不!父皇!但求父皇再給兒臣半刻時間。」應渝浚說著,緩緩跪下身去,「父皇,兒臣心中只有織初……」
「剛剛朕與你的一番話,還沒表明朕的立場嗎?」應子魏不著痕跡地輕歎了口氣,「朕說過,越家人倔強得離譜,想必你也應見識過了。這孩子怕是恨透了朕吧,你以為朕會讓你娶進這樣的女子?!朕會同意越安籌的女兒人應家祠堂?!浚兒,你起來吧。」
「父皇!兒臣愛她!也只想娶她!兒臣即便遵從聖命與九公主成婚,也只會貌合神離、抑鬱一生。」應渝浚並未起身,他輕緩卻堅定地說著,「父皇,您擁有嬪妃無數,最疼惜的是母妃。但您可知母妃其實並不快樂,她擁有您的愛,卻終身無法擁有您的整顆心。兒臣不願像您,兒臣無法像您那樣深愛一個女人的同時,卻還可把心分成無數份,掛心於其他女人!兒臣做不到!」
「大膽!」應子魏拍案大喝,「你竟敢如此對朕說話!」
「兒臣知罪!」應渝浚垂首,「但,父皇,就像母妃為您能無怨無悔地吞下毒液。兒臣為織初也甘心情願接受一切嚴刑責罰。今生今世,兒臣注定與她相屬!父皇!」
應子魏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兒子,他的言語簡直是大不敬!但浚兒說得沒錯……他的確是負了梅兒,她為救他飲下毒液,從此他再聽不到她輕靈的聲音所發出的美好低語。為了得到皇權,他娶了當今皇后,她含淚微笑祝福;穩坐龍椅的他,後宮日漸充盈,應接不暇的一位位絕色佳麗讓他幾乎完全冷落了她,而她卻仍無悔地默默守在他的身旁,只因--她的心屬於他!
年少時,初識愛的梅兒與他曾許諾:此生此心,互屬彼此……
而此後,他無情地違背了誓言。她卻仍癡癡地、無悔地將誓言堅守了一生。
皇上!「心之所至,已有所屬」你懂!梅兒的淚眸浮現在應子魏的腦海中,清晰得讓他心痛。心有所屬?!那是遙遠但卻又異常銘心刻骨的感受。
如今,他最疼愛的兒子心屬的對象竟是越安籌的女兒……罷了!罷了!安籌已去了!當初,他對越安籌的確心存憤懣。只要安籌稍為低頭,他也不會緊緊相逼。但安籌的所作所言卻讓他一再顏面無存、暴跳如雷,終於在他的心中累積成了對他的永不原諒!只有無情地打壓他,看到剛秉、忠烈的越安籌認輸,他才能獲得少許欣然、快慰。
事過境遷、往事已矣。但他的內心深處又何嘗願意看到生死之交變為世代仇家呢?!與安籌的恩怨,等他百年之後自有機會再做定奪!只是他深知,即便在九泉之下與安籌相遇,自己不容背叛的個性也絕不會讓彼此愉快的!
「浚兒,抬起頭,看著朕。」
應渝浚領命,他緩緩將頭抬起,迎視著父皇深邃的雙眸。
「浚兒,你有多愛那女子?」
「以命!兒臣以命愛她!」
「不後悔?這樣生死相許,不後悔嗎?」
「永不!」』
「浚兒,回去吧。」應子魏點點頭道。
「父皇!」
「孩子,父皇明白的。」應子魏起身走下龍椅,來到應渝浚身前將他扶起,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肩。浚兒這孩子會比他強!他的心如他的母親般堅定、執著,他的肩臂如自己當年那般魁偉、有力。浚兒會扛舉得起一切--即便整個天下!他會的!是啊!心有所屬的滋味……自己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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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近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匆匆而過。應渝浚的心緒一日更比一日煩亂。眼看著大婚之日臨近,他愈發心亂如麻。明明父皇的態度有所轉變,但為何一切還是毫不遲疑、有條不紊地進行呢?
對於這一切,他毫無頭緒,惟一掌握在心的是對她的思念。他的思念沒有一日鬆懈過,依然如此強烈,如影隨形、與日俱增,幾乎要他失去理智地奔回頤州。
「三皇兄?」皇四子、奕王應渝灄放下手中棋子,喚道。
「渝灄,怎麼?」應渝浚定了定神。他與渝灄出生前後只差兩個時辰,所以二人從小便是眾兄弟中最親近的。
「三皇兄,該你落子了。」應渝灄溫厚的雙眸隱隱透著笑意。
應渝浚看看棋盤,黑子紛亂地部署、白子禪讓地迂迴。這盤棋再下已無意義,他放下手中的黑色棋子,站起身來。
「三皇兄,你心不在此。」應渝灄一顆顆地撿回棋子,放人棋簍中,「我敢說,你的心根本不在宮中、不在京都。」
「那又如何?」
「我只是覺得……」應渝灄頓了頓,「你不該對九公主太過忽視。」
「忽視?!」應渝浚走回棋桌前落座,「於情於禮,我已盡力顧全,還要我怎樣?」
「三皇兄,九公主她對你確是一往情深,所以……」
話未說完,宮臣來報,九公主的隨身宮女求見奕王,「渝灄,我若有不周的地方,有你彌補就好。」應渝浚朗然一笑,起身向外走去。
「三皇兄,你別誤會!」應渝灄急忙趕上他,「九公主她……」
「渝灄。」應渝浚轉身直視他,正色道:「問問自己的心,她在不在那裡。」說著,他拍了拍四弟的肩,不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