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是在開玩笑。」高木轍瞪了她半晌突然咬牙道,接著嘲弄的盯著她諷刺道:「所謂歡場女子無真情,我怎麼可能會傻得愛上你,你真聰明,知道我在開玩笑。」
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由她唇瓣退去,高木瞳不自覺的咬住顫抖的雙唇,現在她終於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了,「歡場女子無真情」,她之於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歡場女子而已,而她竟然還自作多情的真以為他愛上了她,她還真會自抬身價哩。
「過來,既然笑話講完了,我們還是快些洗個熱水澡吧,你的唇都凍成紫色的了。」沉默的氣氛在他們之間僵持了好一會兒後,高木轍霍然長歎了一口氣道,隨後伸手拉近她,在她意外的合作之下,他以最短的時間內洗好澡,並帶著溫暖的她回到床上。
一場熾熱的高潮過後,他心滿意足的擁她入睡,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她一夜無眠。
藍鬍子事件在有計劃的權力控制下,以車禍意外畫下句點,牧野龍太絲毫沒有懷疑那車內的三名現在正囚禁在PSA總署的牢房之中,接受一定程度的逼供,反而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在銀馬車內席開數桌的大宴賓客。
對此,高木轍與片桐雅之冷眼旁觀,心中卻有抑制不住的忐忑。
那名事前有先見而預先脫逃的保鏢現在人在哪?他應該會有所行動才對,怎可能放任牧野龍太在此撒野?還有的就是,銀馬車的負責人牧野龍太實在不應該是個如此無知的人,至少在藍鬍子這件事上,牧野龍太就算沒有另外找人去認屍,也不該像現在這樣大宴賓客才對。這讓他們不禁懷疑牧野龍太根本就是藍鬍子第二,一個被人利用卻還得意洋洋的笨蛋。
情勢出乎意料的複雜,卻愈加勾起高木轍與片桐雅之的認真,他們對看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一抹冷凝的微笑。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不會無聊了。」高木轍撇唇道。
「我想也是。」片桐雅之應聲道,忽地又揶揄起高木轍來,他說:「不過我以為即使沒有這件事,你的日子也不應該無聊。」他指的當然是轍老婆。
高木轍眉頭微微一皺,沒有接口。
「昨晚沒發生什麼事吧?」他問,見高木轍並不打算回答他,便逕自繼續說下去,「你沒揍她吧?倘若是一般男人在銀馬車這種地方抓到自己女人,回家至少會把她毒打一頓。你呢?需要我組成一團慰留團,替你去向她解釋、說好話以留住她嗎?」他似笑非笑的問道。
「青木關把皮癢的毛病傳染給你了嗎?」
「你忘了我們六個當中,除了你,就我的免疫力最強嗎?」片桐雅之扯唇一笑道,「怎麼樣,到底需不需要我組團,你還沒回答我?不過,我相信一定有好幾個現成人員已經準備好要報名了。」
「你們想都別想!」高木轍忍不住咬牙道。
片桐雅之輕笑一聲,「連想都不能想?你這也未免太霸道了吧?我真懷疑面對這樣的你,你老婆經過昨晚焉有命在。」片桐雅之笑聲一斂,微微擰起眉頭正正經經的問他,「說真格的,你沒把她怎麼樣吧?」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她?」盯著他,高木轍沒由來得生氣道。
片桐雅之因意外而挑高眉頭,他原本是想問高木轍在氣什麼,卻突如其來的改以青木關的標準表情,玩世不恭的笑道:「因為我好像喜歡上她的樣子,所以……」他的話未完,已被高木轍怒不可遏的聲音喝斷。
「你說什麼?」高木轍神情駭人的瞪著他,冷冷的道,大有一副想找他打架的姿態。
片桐雅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緩不濟急的解釋道:「轍,我可沒有意思要搶你老婆,我只是想說基於兩次見面的機緣,雖然沒有和地說話的機會,不過她給我的感覺卻非常不錯,我想你娶到了一個不錯的老婆,我非常替你高興。因為是你的老婆,所以我喜歡她,我可完全沒有別的意思喲。」
死瞪著他,高木轍知道自己被耍了,生氣的抿緊嘴巴。
「看你這個樣子,應該不至於會打她才對。」
「你是真的在皮癢嗎?」
「有點風度,我什麼也沒說。」片桐雅之臉上的笑意更大了。
「哼!」
「真的陷下去了?當初知道你結婚的真相時,我們還以為會發生什麼事呢,沒想到……」片桐雅之表情忽然閃過一絲茫然的盯著他問:「這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呢?」
高木轍沒有回答片桐雅之,事實上他也無從答起,這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和西浦瞳的緣分來得莫名其妙,原本完全不相干,甚至不認識的兩人,因為第三者而牽扯在一起,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短暫到連雙方都不知道有多短暫的薄弱現在,這樣的命中注定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這些根深柢固在他心中的想法,從婚前到婚後都沒有改變過,但是現在……到底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現在的他竟有種期待與她的未來,多麼不可思議的想法。
「你在想什麼,露出這麼幸福的表情?」片桐雅之好奇的盯著他問。
幸福?高木轍怔愣了一下,直覺望向窗面上反射的自己,這種表情就是所謂的幸福嗎?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會有這種表情。
「真的,這件事告一段落後,找個時間介紹你老婆讓我們認識吧!兄弟的老婆都不認識,我們這群人也不必混了。」
「再說吧。」高木轍將目光移轉回他臉上,輕描淡寫的說。
「再……」片桐雅之不滿意的提高聲音,卻在目擊銀馬車後門偷偷摸摸的人影而斂起神情,穩著聲音朝他輕聲道:「轍,你看。」
高木轍聞言立即轉頭,意外的見到那名偷偷摸摸的人影,竟是牧野龍太的愛人雪姬。她這時候不待在志高氣揚的牧野龍太身邊,一個人跑到這後門來幹什麼?他皺起眉頭忖度,不動聲色的靜觀其變。
「看來,我們捉到那隻狐狸精了。」
「如果牧野龍太看到這種情形,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高木轍冷眼看著與他在銀馬車內見過,幾可說是判若兩人的雪姬,在那名突然消失的保鏢必恭必敬下請上車,忍不住挑眉道。
「我倒比較想知道那女人的身份,看那男的對她的態度,她在他們的組織中身份一定不低。」片桐雅之沉吟的說。
「想知道她的身份還不簡單,跟上去不就得了。」高木轍邊發動車子邊說,在目標彎過轉角時立刻驅車跟上。
「女流之輩實在不該小覬,誰會知道她竟會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片桐雅之有所感的歎道,丸籐雪姬,他什麼人的資料都追查得很仔細,就只有她,一個擺明舞小姐出世被老闆看上收做私人財產的女人,他沒有多加研究,看來大意失荊州這句話他得回家默背幾遍了。
「這麼說你也沒有她的資料嘍?」
「除了一些基本資料之外,沒有。」片桐雅之誠實的搖頭。
「看來不管跟蹤成功與否,今晚我們勢必要在會社裡熬夜了。」高木轍歎息道。
「別講得這麼委屈嘛!」片桐雅之看了他一眼,無聲的咧嘴饃道:「如果你放心不下你老婆一個人在家,你大可以回去陪她,我是不會介意一個人留下來熬夜工作的,當然,我一個人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高木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道:「糗我這麼好玩嗎?」
「我在糗你嗎?沒有吧。」他無辜的聳聳肩。
「風水輪流轉,遲早會輪到你。」
片桐雅之挑了挑眉,雖對他的話不予置評的默然不語,臉上表情卻傲然的表示,你慢慢等吧,我不會讓你等到那一天的。
「雖然你沒說話,但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當心風大閃了舌頭。」高木轍勸說。
「多謝,受教了。」片桐雅之一點也不在意的對高木轍拱手笑道,想糗他?下輩子吧!
人都說狡兔有三窟,就不曾聽過狡猾的狐狸有幾窟?也許這個問題值得學者們好好去研究一番,這樣一來至少下次他們想追蹤、跟蹤狐科類時,就能有些依據多防範一些,免得既白忙一場又浪費時間,片桐雅之黯然的想。
「你真的不回家嗎?」
從被雪姬擺了一道之後,便一直板著一張臉不說話,回到六本木會社又一頭鑽進電腦中的片桐雅之,突然開口道,驚得同時沉浸在電腦中的高木轍霍然驚覺時間的流逝,轉眼之間竟已超過凌晨一點。
「至少打個電話吧?」見他未有行動,片桐雅之又道,「說不一定她現在正在為你癡癡的等,你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心疼?」
「你覺得心疼嗎?那你打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電話。」高木轍冷言冷語的說,對於片桐雅之對自己老婆的過分關心,他感到不快。
好心被雷劈,瞪著他不悅的表情,片桐雅之心底突然冒出這句話。
「喂,你這是吃哪門子的飛醋?朋友妻不可戲這句話我還知道,你再莫名其妙擺出這種表情給我看的話,小心我跟你斷交。」他不悅的警告道。
「我出去買包煙。」高木轍盯了他半晌,在一陣默然之後突然起身道。
「那正好,順便幫我帶杯左岸咖啡回來。」片桐雅之說,「不過,喏,如果左岸剛好賣完了,記得打電話回來問我要什麼,別給我亂買。」片桐雅之將桌面上的行動電話丟給他,目的不是為了他口中說出來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為了給他打電話回家,因為自己還記得早上經過這附近惟一一座電話亭時,那上頭亮了兩個字——停用,自己怎麼能眼睜睜的看它破壞自己兄弟的幸福呢?
高木轍看了片桐雅之一眼,什麼話也沒說的帶著他丟給自己的行動電話走出會社。買香煙是個幌子,打電話回家卻是實情,聰明如雅之,什麼都不必想就能看出他的意圖,不過也罷,至少自己現在可以少走一段距離去打公用電話。
習慣性先打往他們的小金屋,高木轍在電話響了十聲依然沒人接後掛斷,改撥大屋那邊的電話,雖說是凌晨一點,但是以她淺眠的習慣,電話在響五聲之內,應該就會被她接起來,果然電話在響完第四聲時被接起。
「喂?」
一個粗嗄、不甚好聽的男子嗓音在電話那頭響起,驚得高木轍腦筋頓時一片空白,男人?!半夜怎麼會有男人在家裡?不,是他打錯電話了。
「抱歉,我打錯電話了。」他連忙說道,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即掛上電話,並在重新思索了一陣子之後,再次慎重的按下大屋那邊的電話號碼。
這回總不會再錯了吧?他十足把握的忖度著,怎知電話才響一聲,對方已接起,那個粗嗄、不甚好聽的嗓音再度響起。
「請問你的電話號碼是……」兩方僵持的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高木轍終於忍不住開口。
「先別急著問我的電話號碼,你先聽聽這個聲音。」對方截斷他的話說道,不一會兒,高木瞳的聲音竟由那邊傳過來。
「轍?」
「瞳?」
「不要聽他們的話,不要過來!」一聽清楚是他,高木瞳立刻吼道,「他們想害你,不要過來!千萬不要來,轍——」
她的聲音漸遠,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粗嗄難聽的男人嗓音。
「聽清楚嗎?還要再聽一遍嗎?高木轍、西筱,或者我該稱呼你為井寬更為合適呢?」男人說道,輕柔的聲音透過話筒讓人能有不寒而慄的陰森感受。
「你是誰?」一瞬間,高木轍的表情變得一片空白,而他開口問的嚴峻聲音則沒有半點溫度。
「你不該問我是誰,你該問我有什麼目的才對。」對方的聲音有絲拿喬的得意。
「你有什麼目的?」高木轍從不廢話。
「我要你去幫我殺一個人。」
「行有行規,要我幫你去殺人一切依照規矩來。」高木轍冷笑一聲說。
「你忘了我手上有張王牌嗎?」對方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一陣沉默後才說。
「你說的是被你綁架過去的那個女人?」高木轍嗤之以鼻的說,「難道你沒聽過我井寬的各種事跡嗎?我指的是對女人方面的事,你以為一個女人要脅得了我?」
「我以為她對你是特別的,你們是夫妻不是嗎?」對方以為他根本是在裝腔作勢,遂完全不在乎的繼續以勝券在握的口氣說道,怎知高木轍接下來的舉動卻完全不在他想像之內。
「夫妻?」高木轍哼聲道,「好呀,既然你如此認為就繼續妄想下去吧,時間不早了,我要去睡覺了,祝我有個好夢。」他說完即毫不留情的掛斷電話。
掛上電話後的高木轍表情一片空白,沒有怒氣、沒有殺意,就連多少都該有的一點驚惶失措都沒有,他平靜得就像一個坐定的老僧一樣,即使有人走過他身邊,他不出聲、不動,別人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除非看到他那對眼睛中的光芒,根本沒有一絲殺意。
不自覺的伸手輕觸被他用一條繩索繫在頸後的長髮,嘴角輕扯了一下,恢復他原先的正常表情舉步朝二十公尺外的便利商店走去,他還記得片桐雅之交代的左岸咖啡。
「你的左岸。」回到六本木會社,他將買來的左岸咖啡放在片桐雅之桌前,並在片桐雅之出聲道謝前接道:「我改變主意要回家去了,丸籐雪姬的事就麻煩你了。」
「咦?想通啦!」片桐雅之挑眉道,「去吧,順便代我向你老婆問聲好。」
「先走了。」
「Bye!」
除了頂頭上司以及上一任PSA高木,也就是引他進入PSA組織的大伯之外,沒有人知道高木轍曾經當過三年傭兵的秘密。
身為武士家族的一員,從小又耳濡目染的接受一切有關善惡的教誨,高木轍公正不阿、好打不平、嫉惡如仇的處事態度已根深蒂固,怎知卻在十八歲那年無意間發覺父兄的背叛,他所敬愛的父親和兄長竟盡為欺善之能事,這樣的打擊成了他生命中的分歧點。
十八歲少年的叛逆實不足為奇,尤其以他過去種種行為看來,他並不是一個值得讓人掛心的孩子,遂始終沒有人瞭解他所承受的痛苦與掙扎,直到他十九歲那年毅然而然的離家出走,與家中斷絕所有音訊之後,才有人後知後覺的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但早已失去了他所有消息。
投身戰爭之中是忘卻一切世俗雜事最好的辦法,在當傭兵的三年間,除了殺敵與如何求生存之外,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父兄的背叛,直到三年後,他被與官方有密切關係的大伯——高木澤一調回日本之後,這才慢慢恢復了一個人該有的人性。
要由一個生靈塗炭的人間地獄,回到這個充滿陽光暗地裡卻又暗潮洶湧的富裕世界,對他來說並不是件簡單之事,但他卻幸運的擁有一個對他全心全意付出的大伯,在他傾盡心力費盡思量下慢慢尋回自我。
後來他加入PSA的行列,認識了片桐他們五人後,這才對自己不再存有懷疑的找到屬於他的生活重心。至於父兄的事,在他無法狠下心去大義滅親之下,也只有選擇漠視。而為此,這些年他過得比較好,好到他幾乎要忘了他曾經有過的三年傭兵生涯,直到現在那種戰場上殺敵時,心無雜念的虛無感受再度找上他。
綁架瞳來要脅他,是什麼人這麼膽大妄為?難道那人沒聽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句話嗎?向他挑戰……很好,他也的確有必要尋回他那三年來所汲取來的各種敏感度了,畢竟他們這回的任務所要面對的人物並不簡單,現在先拿他們幾個小嘍囉來牛刀小試也算對得起他們了。
高木轍嘴角輕扯,勾勒出一抹面無表情的冷意,無聲無息的潛入他花了兩個小時才找到的對方據點,一間孤世獨立的空屋。
屋內一片漆黑、一片沉靜,但若注意去聽,則隱隱可感受到三人的呼吸氣息。
高木轍屏氣凝神的想試著去判斷高木瞳的位置,怎奈她可能是因為驚嚇過度導致氣息與往常不同,讓他無法成功的以最安全的方式救她,只能定神冒險一試。
他步步為營的率先朝三人之中惟一離他最遠的那一人前進,步行當中同時伸手拉下頸後系發的繩索纏到手中,他的頭髮則在那一瞬間全披散下來,而相隨著他頭髮披散的那一瞬間,原本睡得正香甜的那人已由驚醒到昏厥,時間雖短暫,卻充滿了此生永難忘的驚懼感受。
目標的短暫掙扎驚醒了另一名卒子,「誰?」
就這麼一個自暴其位的短暫聲音響起,一切勝負在一瞬間就已抵定,那人的脖子被高木轍的髮帶絞住,頸椎在被整個向後拉扯幾乎要折斷的恐懼感,已凌駕於窒息的恐懼之上,他使出全力不斷的掙扎,卻感覺自己面對的是面銅牆鐵壁。
突然之間,漆黑的空間亮起一道刺目之光,高木轍猛然以手中的人質為屏障,冷冷的注視燈光後的人影,他雙手力道一收,身前早已失去意識的大漢立即癱軟倒地。
「井寬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丸籐雪姬。」高木轍立即認出她的聲音。
「好耳力。」雪姬將聚光燈稍稍移了目標,露出她美麗的嬌容以及手中指著他的槍,稱讚道。
「你這樣大費周章的請我來這,到底有何用意?」面對槍桿子,高木轍的表情依然怡然自得得沒有半點緊張之感,右手更是不甘寂寞的甩玩著髮帶,開口問道。
「用意我在之前就已經說過了。」
「喔,是嗎?」他再次伸手攏了攏又散落的頭髮,毫不在意的應聲道。
「我說過要你幫我殺一個人。」他散漫的態度讓雪姬不由自主的提高嗓音。
「喔,是嗎?」高木轍散漫的語氣不變,還誇張的朝天打了個哈欠道,「我倒是不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這句話。」
「兩個多小時前,當你打電話來的時候說的,你不可能這麼快就忘記。」
「兩個多小時前?」高木轍佯裝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以突然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喔,你說的是兩個多小時前的事呀,但是我以為跟我說話的是個男人。」
「的確,但是那也是我的命令。」
「原來是這樣,那你一定也知道我當初是怎麼回答他的。」他散漫的眼神突然一斂,冷酷無情的盯著她,一字一頓的說道:「行有行規,要我幫你殺人就得照我的規矩來。」
雪姬一瞬間被他的氣勢嚇得噤若寒蟬,看著他,她連嚥了好幾口唾液之後,才能順利的以正常的聲音再度開口說話,「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那個女人?」她指的是被她囚禁的高木瞳。
高木轍無情的冷哼了一聲。
「如果你不在意她的話,根本就不會來救她。」她輕易的指出昭然若揭的證據來證明他的謊言。
「你真以為我來這兒是為了救人?」高木轍嗤之以鼻的瞄了她一眼。
「難道不是嗎?」
高木轍沒有回答她,卻突然將目光轉向早先被他勒昏而癱在角落一動也不動的身影。
雪姬理所當然的順了他的目光,將焦距投射在那個身影上,怎知就這麼一個不在意,原本還將注意力集中在那身影上的高木轍卻瞬間動了起來。
「啊……」一聲驚呼隨著背部劇烈撞擊的聲音,在靜寂的黑夜中尖銳的響起,雪姬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背部的劇痛便使她眼前一黑,而連袂而來手腕的麻痛、脖頸被細繩緊勒卻完全不讓她有昏厥的機會,清醒得承受恐懼與痛苦。
窒息的感覺逼迫著她不斷掙扎,可是儘管她胡亂舞動著手腳,困住她的高木轍卻絲毫不為所動,冷酷無情的將力道不斷注入她脖頸處的繩索上。
雪姬漸漸失去了意識,不再有力掙扎,四肢也慢慢垂下來,模糊之中,她惟一的飲恨便是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去向他這個殺人機器挑戰,以至於現在不僅一無所獲,還賠上自己的一條命。
她還不想死呀!
就像是聽到她內心中的呼喊一般,雪姬在一瞬間突然可以自由呼吸了,「咳……咳……咳……」大量空氣在一瞬間全衝進她缺氧過甚的肺部,她抑不住的猛然彎腰咳起來,眼淚更是控制不住的撒滿她痛苦不堪的整張臉。
高木轍面無表情的拾起地板上的槍以及聚光燈,好整以暇的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站定,靜靜的等待她稍微恢復一些正常臉色後,才開口,「你現在知道行有行規的道理了沒?否則結果就跟五分鐘前的你有一樣的下場。」
「我……」雪姬受創的喉嚨一時之間還是無法完整的說話。
「人呢?」
「在屋後面的車上。」她在他森冷的盯視下困難的開口回答。
高木轍舉步朝屋後方走去,卻又突然停下來,在面無表情的沉吟了一會兒後問她,「你想殺誰?」
「你願意接受這個工作了?」她立即喜出望外的問道,雖然聲音沙啞得有些不好辨識地說了什麼。
「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你為什麼要殺他,他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他沒有回答卻執意的問。
「他叫做高木次郎……」雪姬沉默好半晌之後才以恨聲開口。
一聽到這個名字,高木轍整個人都呆掉了。
「是朝陽商社的偽善社長,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恨他的冷酷無情、狼心狗肺,為了一己私利,甚至連親生女兒都可以拿來當棋子使用,我恨他,所以我要殺他。」
任他怎麼想,也絕對料想不到丸籐雪姬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而幕後黑手黨的大老竟是他的父親高木次郎。
多久了?他不知道,這種幾可折磨到自己痛不欲生的痛苦,從他十八歲開始便如影隨形的跟著他,讓他想甩都甩不掉,好不容易他學會了漠視與遺忘之後,沒想到現在卻……
好恨自己的性格,在放逐自己那幾年間他時常在想,也許他該同流合污會比較好,至少那樣他就可以免去愛恨、是否、對錯的掙扎,與生他、養他的父親對立,與愛他、疼他的兄長對立,他內心裡的掙扎又何止是用天人交戰可以形容的?也許同流合污是解放自己惟一的途徑。
他真的這樣想過,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早該記取這句話的教訓才對,這樣的話,至少他也不會被晴天霹靂擊到連這幾年來,他最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都消失於無形。
「該死!」
他突然怒不可遏的猛擊方向盤一下,嚇得從被救上車後,便一直正襟危坐,連動也不敢動一下的高木瞳驚跳起來。
「我……對不起。」她微微瑟縮,面無血色的朝他瞠著驚恐的雙目細聲道歉。
高木轍一僵,立刻抿緊嘴巴,該死的,他幾乎忘了她的存在。
看他抿緊嘴唇的冷峻面容,高木瞳立時噤若寒蟬,然而許多話是現在不說是不行的,所以她只有低下頭夫,試圖不去想、不去注意他冷峻嚇人的表情,專注在自己抓緊著上衣下擺的泛白雙手,再嘗試的開口說話。
不行,她的聲音還是發不出來,這樣陰沉冷峻的高木轍是她從未見過,或者甚至她連想都沒想過的,平常的他雖然大多有著嚴肅、深沉的一面,偶爾再摻雜些嘲弄與不屑的表情,但是像現在這樣冷峻無情,全身傳遞著旁人勿近,近者則死的氣息,她卻是第一次遇見。
他在氣什麼?因為她的被挾持嗎?還是她的欺騙,他終於認出她的偽裝了嗎?可是不可能呀,她是在扮成賢妻良母的高木瞳時被挾持的,他打給她的電話也是家裡的沒錯,他不該有所懷疑才對,可是他現在為什麼會這麼駭人?
也許他氣的是她的不小心吧!畢竟身為西浦財團惟一的繼承人,她從小就該熟悉不法之徒對她的覬覦了,而今天竟然會讓人捉個正著,他是在氣這個吧?畢竟她被人挾持的事若傳了出去,他這個為人夫婿的面子又該掛哪去?
嗯,一定是這樣的,她絕對不能杞人憂天的自亂陣腳,尤其在他這麼怒火高熾的時候,她若傻得自己揭發那個騙局的話,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了。不行,她絕對要鎮定些才行。想罷,她吸了一口氣,慎重的朝他開口道歉,「我很抱歉。」
然而高木轍卻毫無反應。
「我真的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見他不理,她繼續說,「關於今天這事我發誓絕對不會讓第三人知道,當然包括雙方的家人,而且從今以後我會更加小心,不會再讓有心人士有機可趁的。」她一頓,見他依然悶不吭聲,她在無所適從之下,只能一再的低聲抱歉,「真的,今天真的對不起,也真的麻煩你了,我發誓以後一定會小心的,即使發生任何事端也會自己設法突圍的,你……」
「閉嘴!」她小媳婦的姿態終於讓高木轍忍無可忍的出聲吼道。
高木瞳再度噤若寒蟬的連動也不敢隨便動一下,可是不消多久她按捺不住的又開口,「你……你若真的那麼生氣的話,你可以罵我,甚至可以打我,但是請你不要不理我,或是不要我,更不要跟我……跟我離婚,我……」
「你就不能給我安靜點嗎?」高木轍不堪其擾的再次吼聲道,他現在根本無心與她交談,因為父親的事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尤其這又牽扯到與父親交好到將獨生愛女嫁給他的西浦家。
到底西浦財團是否也有與朝陽商社同流合污呢?他禁不住要懷疑,如果沒有的話,那最好,但是如果不幸有的話,他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懷疑她知道多少,是否也是他們的一分子,而一旦事情爆發之後……
該死的!他在掙扎猶豫什麼?身為執法人員,他該做的事就是查明事實然後秉公處理,他不應該有掙扎的,可是為什麼他的胸口卻有種呼吸困難的痛苦呢?
他二度絲毫不留情面的斥喝讓高木瞳白了臉,她因震驚過度而呆若木雞的坐在原位好半晌,良久之後才絕望的問他,「難道真的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嗎?」
高木轍轉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雖然他什麼話也沒說,但臉上冷酷無情的表情和那雙犀利、深邃而且絕然的眼神,卻讓高木瞳覺得已說明了一切事實,使她的心在一瞬間降至寒冰谷底。
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次他終於有機會可以名正言順的拋棄她了,只是離婚,就不知道他到底想了有多久,
結婚一個星期就有外遇,養了個X情人不打緊,竟還不住的在外頭打野食,銀馬車,好一個夜間的天堂,光瞧老闆牧野先生對他的禮遇就知道他的不凡,而她還執迷不悟的自以為他真會有為她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一天,哈,她還真是不自量力。
眼淚不自覺的在她自我嘲弄間滑落臉頰,高木瞳完全無力阻止,只有繼續讓它們無聲墜落,再不斷的責罵自己愚蠢,因為她竟會為他掉淚,為這樣一個無心的男子。
突地一股熱潮由她以為已經枯槁的心底冒出,狠狠的衝擊她絕望的心,與其說它是股怒氣,不如說它是股恨意,一股對他冷酷無情的恨意。
她壓根兒沒想過自己會對他產生恨意,因為她以為她會一生無悔的愛他到終老,這點可由她為他所做的改變與付出來證明,畢竟那一切都是有目共睹、天可明鑒的。
可是老天有眼,為什麼他無心?也許他不知道她為他做了多大的改變,因為他不認識結婚前的她,但是他至少能感受到嫁給他後的她,是多麼盡心盡力的想維持他們的婚姻吧?除非他沒有心,否則他不會沒有感覺的。
可是事實勝於雄辯,他的確沒有心,而愛上無心的他,是她活該自找罪受嗎?
「你到底曾不曾愛過我?」轉頭看他,她突然開口問。
他並沒有回答。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有一點傷心?」她又問。
而他依然無動於衷。
看著他,高木瞳的嘴角扯出一抹慘笑,她什麼也沒說的將目光轉而望向窗外,像是喃喃自語般的又道:「如果就這樣跳車,不知道會不會死?」
「你不妨試試。」冷不防的,高木轍這樣接口道。
高木瞳全身一僵,緩緩的回頭看他,「難道你就真的那麼希望我死嗎?」她不自覺的問出口。
高木轍一瞬間抿緊了嘴巴,其實他這樣說並沒有什麼意思,只不過是想堵住她的聲音,堵住她不斷刺激著他她存在的事實,讓他試著想逃避、欺騙自己一下都不可以,西浦財團、西浦瞳,他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我的存在對你來說真的沒有任何意義嗎?」高木瞳緊緊的盯著他問。
「如果沒有你就好了。」他看了她一眼像是自言自語般輕歎的說。
「那就如你所願吧。」
一切的發生是如此的快速,高木轍只聽到「咚」的一聲,身旁的位子已不見她的人影。
「不!」他回頭驚心動魄的看著翻落車後馬路上的身影,肝膽俱裂的狂吼出聲。
車子在他急踩煞車中夾帶著刺耳的尖銳聲劃破靜寂的凌晨,他衝到她身邊,面無血色,顫抖著將她扶靠在他雙腿間,「瞳……瞳……」盯著她,他的聲音是破碎而不完整的,這一生之中,他何曾嘗過這種駭然?
在他懷中,高木瞳緩緩的睜開眼。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一見她張眼,高木轍即怒氣沖沖的朝她吼道,然而虛弱的聲音卻無法表示他驚駭與憤怒的千萬分之一。
「原來你還是有心的。」看著他憂懼的眼神與表情,高木瞳不自覺的伸手輕觸他臉龐,緩緩的朝他露出一抹絕美的微笑,之後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臉上的溫度隨著她跌落的手降至冰點,抱著閉上雙眼了無生息的她,高木轍的表情一片茫然。
「瞳?」他空洞的盯著她輕聲喚道,「不要嚇我,快點張開眼睛看著我,瞳?別鬧了,我真的沒有時間跟你玩遊戲,快點起來好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