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沒課的空檔,她到公保中心掛心臟內科的門診。
醫師很親切地問她的症狀,她詳細描述自覺的症狀,醫師寫單子要她先到檢驗科做心電圖。
做完心電圖,她把檢查的圖表拿給醫師看。
醫師看完,抬起頭對她說,「你的症狀正式的醫學名稱叫WPW症候群。這三個英文字母只是發現者的姓氏縮寫,不代表任何意義。這種症候群的患者比正常人的心臟多了一條傳導神經,有的人較幸運,終其一生這條多出來的神經不會作怪,但大多數的人都會發作,只是時間早晚不同罷了。這種症狀發作時,心跳會異常加速,有時甚至會每分鐘心跳一百多次。若有這種情況,必須立即到大醫院掛急診,進加護病房觀察,嚴重時必須以電擊的方式急救。」
「沒辦法治療嗎?」
「這種症狀現有的治療方式就是開刀,把多餘的傳導神經取出。我先開些藥給你,如果覺得心跳異常再吃。」醫師開了一張處方簽,讓她下樓到藥局取藥。
醫師的話,對她猶如青天霹靂。她才三十三歲,這麼年輕,又是個單親媽媽,孩子還小,為何心臟病會找上她?老天爺真愛捉弄她,好不容易從離婚的陰影中跳脫出來,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愛她、她也愛的男人,以為應該可以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誰知道,竟讓她遇到這種無法自主的狀況。
空洞的大腦再也無法思考,機械式的動作支撐著自己,用盡殘餘的力氣走向停車的地方。梨雯知道她目前不宜開車,但是不開車,難道走路回去嗎?
顫抖的雙手幾乎無法把車鑰插進洞孔,坐在駕駛座,梨雯緊閉雙眼,做幾次深呼吸,想藉著吸氣之際,吸進一些幸運的因子,更想把所有的煩惱,藉著吐氣之時,全部由軀體中抽離。
心情仍是無法乎息,梨雯茫茫然上路,她的腦子充斥著醫師的話——不可緊張,情緒不要起伏太大,不能做劇烈的運動。可是,誰能在面臨自己身體的健康發生重大的問題時,不會緊張、不會情緒起伏太大呢?
好不容易才回到綠柳山莊。家是避風港,是可以卸下所有武裝的地方,雖然她是那個家唯一的支柱,但畢竟是她可以療傷止痛的窩。終於快到了,她緊繃的情緒開始鬆懈,但神智仍是一樣的恍惚。
停車場入口處的轉角,倏地衝出—個騎腳踏車的小朋友,梨雯毫不考慮的,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急踩煞車,真是千鈞一髮,小朋友的腳踏車與她的汽車保險桿只差分毫。
這一嚇,倒把她從自憐自艾的情緒中驚醒。她趕緊下車查看,還好,小朋友與她一樣只是虛驚一場。
「小朋友,逆向行駛是很危險的,而且這裡又是停車場的入口,出入的車輛很多,到別的地方騎車,好嗎?」梨雯除了安慰受驚嚇的孩子外,也乘機教育他注意交通安全。
社區的管理員王先生,在梨雯的車駛進時,也看到了腳踏車在轉角處,他以手勢警告,但她渾然未知,等他走出來時,她已經緊急煞車了。
「范老師,對不起,我……」王先生急欲解釋他並未擅離職守。
「王先生,別介意。我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梨雯沒心情應付他,開著車逕往停車場。
回到家中,梨雯把自己癱在床上,神智雖不再恍惚,意志力卻也無法再支撐。四肢緊靠在床板上,似乎這就是行將溺水的她唯一的浮木,載沉載浮,隨波逐流。生命在此刻,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真的要如此宿命嗎?任由命運的安排嗎?不!梨雯從床上坐起,甩甩頭,想甩掉這一切惱人的煩憂。她有孩子,她還年輕,真不甘心哪!
強打起精神,她到學校接立軒。
孟奶奶也到學校接亦晨,梨雯與他們打個招呼之後,騎上她的翔鷹機車離開,今天她的心情太糟了,實在不想開口說話。
帶著立軒到麥當勞,任由他吃她認為的垃圾食品。立軒樂壞了,因為媽媽從不帶他來麥當勞,他並未察覺媽媽有何不妥之處。點了漢堡、雞塊、薯條、可樂,平常媽媽不讓他吃的,逮到機會,他可要盡興的享受。
回到家,梨雯招呼立軒午睡。自己也在立軒的房間躺下。往常,她與立軒一人一個房間,身在單親家庭,她要訓練他獨立,可以料理自己的生活起居。立軒也很懂事,平日作息十分自律。
但今天,梨雯不想孤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看天花板,所以她反常地陪立軒午睡。望著立軒均勻的呼吸、天使般無憂的臉孔,她的眼淚不可控制地自眼角緩緩而下。
她不相信,她的孩子如此倒霉,年紀這麼小,就有可能失去媽媽,假如真有這麼一天,就讓立軒回偉俊的身邊吧!
杞人憂天的胡思亂想,而且盡往壞的方向想,她真的快被自己的愁思逼瘋了,根本沒辦法睡覺。
為了抑止自己毫無止盡的擔憂,梨雯每天在家空閒的時間,到處擦擦洗洗,想藉體力的勞動麻痺自己的思想,當夜晚來臨時,可以倒頭就睡。
家裡的每一處,幾乎被她鉅細靡遣的一一清洗。從廚房到浴廁,從客廳到臥室,從一樓到三樓,週而復始。
庭院及頂樓的花草樹木,每天清晨就是這些不會言語的植物陪伴她,她就像呵護自己妁孩子般,專注、仔細地修剪,發洩過多的思緒。
她把自己弄得像個只會動作不會思考的機器人,從早忙到晚。
從不看連續劇的她,更是天天準時打開電視,收看連續劇,藉著高潮迭起、荒誕不經的劇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並沒有失戀,她還擁有唯中的追求與關心,但她的行徑卻像個棄婦,所有的一切反常的行為,只是想忘記疾病的陰影。
「隨時有可能發作」像是緊箍的夢魘,教她每天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難道她的下半輩子必須承受WPW的威脅,無法施展自己?
唯中每天夜晚透過電話與她談心,她很想問他有關的問題,但他是婦產科醫師,不是心臟內科的醫師,他給她的解答,她會相信嗎?
告訴唯中她的困擾,並不能解除她的煩憂,只是增加他的掛慮,就讓自己獨自啃噬這個沉痛的事實吧!
怔怔仲忡的過日子,唯中察覺她的異樣,趁著孩子都睡著時,他照例打電話給她。
「梨雯,」唯中低沉迷人的聲音在黑暗中聽來格外誘人,但她卻無心享受、陶醉其中。「最近你怎麼這麼早睡?七早八早就關燈鎖門,害我不得其門而人,不能找你聊天,吃你做的消夜。」
「有事嗎?」梨雯覺得應該與唯中保持距離,以免越陷越深,害人害己。她的身體不如她想像中的良好,她不想拖累他。
「沒事,我……」
「既然沒事,那我要掛電話了,晚安。」她故意打斷他的話,並且真的掛上電話。
唯中覺得事有蹊蹺,在兩人感情進展可算得上神速的狀況下,出現這種拒他於千里之外的情形,可說出乎他的預料。他必須知道原因,於是他又撥電話給她。
「梨雯,不准再掛我的電話,否則我就到你家按電鈴,大聲叫你,把所有的人吵醒。」他先對她下馬威,免得她又拒聽電話。
唯中不願再拐彎抹角的套她的話,他單刀直人的問,「梨雯,把你的心事說出來。」
「我沒有心事。」她心虛的應付他,但語氣已缺乏往常的堅定。
「騙人!你最近一反常態,我正等著你自己來傾訴,可是你似乎沒有說出來的打算。我們都已經到了可以論及婚嫁的程度,你為什麼不能對我坦白呢?不管什麼樣的狀況,我想我可以應付,你儘管說吧!」
沉默在他們之間瀰漫,唯中幾乎無法忍受這種詭異的氣氛,但他必須沉住氣。
一陣嚶嚶啜泣聲音由電話彼端傳來,她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唯中,我們分手吧!」她哽咽,不捨的說出不願出口的話。
「你別開玩笑了,究竟發生什麼事?」唯中沒料到她一開口竟是要求分手。
梨雯不語,只是一味的哭泣。
「寶貝,別哭了,哭得這樣柔腸寸斷,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有什麼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它。」唯中極有誠意的安慰她。
梨雯對他的體貼,覺得十分寬慰。但她懷疑,一旦他知道她的困擾,他還會待她一如往昔嗎?
在知道自己的心臟有瑕疵的一剎那,她就決定中止這段剛萌生的愛情,她不能成為他的累贅。
她駝鳥似的認為她主動拒絕他,總比他知道一切之後,躲避她來得好。她已經身心俱疲了,實在無法承受他拒絕她,這比身體的病痛更令她難以忍受。
當年偉俊的母親因為自己是B型肝炎的帶原者,防她、怕她傳染的心態,嚴重傷害了她的自尊,但畢竟是她的婆婆,感觸不深。偉俊因他母親之故,在兩人間築起一道無形的藩籬,才是真的傷了她。
唯中是她近幾年碰到唯一令她動心的對象,可以委以終生的良人。若他也因她身體的疾病而拒絕她,她真的會心理、生理都崩潰。
腦中轉過的思緒,都是她這些天想過多次的,只不過當唯中真正問起這些問題,這些想法重新又在腦中快轉一遍,快得讓她來不及消化。
梨雯趁腦筋渾沌之際,鼓起勇氣說,「唯中,我的心臟有問題,公保的醫師說這是WPW症候群。」她把醫生的話轉述給他聽。
此刻,她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反正她已提出分手,他若因此不要她,也是預料中的事,誰會娶一個身體有毛病的女人來當配偶呢?
豈料,唯中聽完之後,竟然哈哈大笑。
梨雯被他的反應愣呆了,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是真的好笑嗎?還是絕望的笑?
笑他們的愛情如此短暫?
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狂笑,她脫口道,「你笑什麼?難道我生病那麼好笑?」幾天來的自憐自艾,此刻被他的反應激怒了。莫非醫師是個冷漠無情的行業,把人的同情心也抹殺了?
好不容易,唯中止住了笑聲,問她,「原來造就是你最近陰陽怪氣的理由。每天歇斯底里的洗洗擦擦,像個了無生氣的老處女般天天剪你的花草解煩憂。」
「你怎麼知道?」梨雯被他說中了,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愛你所以關心你啊!」其實有些情況是母親告訴他的,並要他去瞭解一下。
「你反常的舉動全被我媽看到,我也感覺出你的異常。」
「我真的是這樣嗎?」她還想否認自己的舉止。
「別自欺欺人了。」唯中安慰她說,「我現在過去找你,把問題解釋清楚,免得你又失眠。」
他太瞭解她的個性,亟欲解開她的結,以防她作繭自縛。
「不要,太晚了。你這時候到我家來,會引起鄰居不必要的聯想,」梨雯早巳打定主意與他保持距離,不可能讓他此刻來她家,「在電話裡說就可以了。」
「唉!你就是放不開,我們遲早要結婚的,幹嘛怕引起鄰居的誤會?」唯中收起玩笑的口氣說,「雖然我不是心臟的專科醫生,但以我的醫學背景,我認為事情並不如你所想像的可怕,別自己嚇自己了。『隨時可能發作』太言過其實了,適當的注意是應該的,但別太矯枉過正。」
梨雯聽了他的話,並未解開心中的結,反而認為他是刻意安慰她,所以她不願與他深入的討論問題。
唯中知道她並未把話聽進去,於是他另有打算,決定換個方式來解決她的困擾。
「明天下午把孩子交給我媽媽,你到醫院來,我介紹這方面的權威——心臟內科主任盧德渝來向你解釋。明天我會與他約好,你大約下午四點左右來。」
梨雯還是不說話。
唯中不禁生氣的說,「寶貝,聽好,明天下午,我會請我媽去把立軒帶到我家。你坐計程車來,最近你的情緒不穩定,不適合開車。假如你敢不來,我就去你家把你架來醫院。盧主任十分忙碌,你不可以爽約。」
「好吧!」她答應他。
其實,可以一解她心中的疑惑,她是十分樂意的,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奇怪,她為什麼不能爽快俐落的答應呢?難道人一生病,個性也變了嗎?或是心中有太多的顧慮,以致不能坦然的面對?
第二天下午三點整,唯中打電話來提醒她,「梨雯,沒忘記我們昨晚的約定吧?」
「沒有。孟媽媽已經把立軒帶去你家了,我會準時到達。」
「不要開車哦!我不放心,而且這附近很難停車,我會送你回去的。四點整,我在婦產科三診的診療室等你。」
「你今天下午看門診嗎?」梨雯不喜歡他為她放下手邊的工作。
「沒有。不過才剛接生一個BABY。不必想太多,不會妨礙我的!」唯中笑著說,
「如果你不來,才真的是替我惹麻煩,盧主任看在我的面子,特地留下來等你。待會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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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梨雯來到醫院,這是一所頗負盛名的大型教學醫院,往常除了探病外,她根本不曾來這裡。
迷宮似的走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終於她找到了婦產科門診處,她伸手敲敲診療室的門。
「請進!」唯中前來替她開門。
梨雯蒼白缺乏笑容的臉,令他心疼不已。
「別緊張,笑一個給我看,我不喜歡沒有表情的臉孔。」唯中故意與她開玩笑,緩和她緊張的情緒。
梨雯無奈的苦笑一下,這幾天,她早已不知笑為何物了,也幾乎忘了該怎麼笑。
唯中帶她到心臟內科的診療室找盧德渝主任。
他把梨雯推坐在盧德渝的面前,「盧主任,麻煩你了。」他事先已把她的狀況告訴盧德渝。
盧德渝手按著梨雯的脈搏,又用聽診器聽聽她的心跳。
「范老師,做個心電圖。」盧德渝轉頭過去交代護士,「MISS吳,你帶范小姐去。」
梨雯幾乎毫無思考地跟著護士,依著護士的指示躺在診療檯上,解開上衣及胸衣的扣子,任由護士將心電圓的儀器黏貼在胸部、手、腳的位置。一陣陣印表機的聲音,就如同她緊張又緊繃的情緒,毫無緩和的餘地。
盧德渝看看心電圖說,「是WPW沒錯,你平常會不會感覺心跳很快?有沒有一分鐘跳過一百多次?」
「沒有。不過偶爾會覺得心跳不正常。亂跳的時候,覺得心臟好像要從口中跳出般。」梨雯不知如何描述修飾文詞,此刻,她只能以最口語化的方式來表達自覺的症狀。
梨雯不安地又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的是一發作就要進加護病房?真的必須以電擊的方式來急救?」
盧德渝笑笑,望著唯中說,「老孟,你這個醫生怎麼當的?怎麼讓你的女朋友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她不相信我的話呀!」唯中聳聳肩說。
梨雯瞪了他一眼。她不是不信任他,公保的醫師說得太嚴重,先人為主,她實在無法輕鬆待之。
「我是這方面的專家,已經做過不計其數的CASE,WPW症候群是表示你身上比正常人多了一條傳導神經。往常的治療方式是開刀。目前最迅速快捷又安全的方法是藉著心導管檢查,找到多出的傳導神經電燒,但並不一定根除,仍有復發的可能性,機率因人而異。有人做完後迄今未再發作,也有人兩個星期之後又發作,視情況而定。」
梨雯至此感到寬心,至少還是有機會的。
盧德渝又說,「你考慮看看要不要做。如果不做電燒,遇到發作時,馬上到醫院掛急診,以藥物控制。」
「我要做,請盧主任安排。」她豁出去了,與其擔憂,不如一試。
盧德渝和唯中皆被她堅定的口氣嚇了一跳。
「梨雯,你不要一副壯士斷腕的樣子,事情沒那麼糟。」唯中倒是希望她考慮,因為她一向沒什麼症狀。他不要她後悔。
「我不要成天擔心何時會發作,我快要被這種想法逼瘋了。無論如何,我決定接受心導管檢查和電燒傳導神經。」梨雯肯定的說。
盧德渝十分佩服她的勇氣,「好,你下星期一來住院,原則上住五天。」
梨雯問,「心導管要做多久?」
「一般的情況是三至四小時即可做好。下星期一,我會通知你來住院。」盧德渝說。
謝過盧德渝,唯中帶梨雯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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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梨雯神色凜然,不苟言笑。
「我的好寶貝,該安心了吧!」唯中摟著她的肩,拍拍她,「上車吧!我們好好去吃一頓。」
昏暗的夜色,猶如她的心情,不知何時撥雲見月。但黯淡的夜色仍有盞盞的車燈指引方向,她的明燈呢?
眼淚不由自主地盈眶而出,哭泣聲引起了唯中的注意。他沒想到她這麼鑽牛角尖。於是他在路旁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停好,關掉悠揚的樂聲,他扳過她的肩面向他。梨雯不想讓他看到這副模樣,垂首不語。
唯中開口道,「寶貝,這個症狀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可怕,我想是公保的醫師傳達給你的訊息把你嚇壞了,以至於你認為我與盧主任在安慰你。我是有理由安慰你,但盧主任是權威的專科醫生,你總該相信他吧!」
梨雯抬起頭看著他,哽咽的說,「我害怕啊!心導管檢查、電燒,光聽這些名詞就讓我手腳涼了半截,更何況,我擔心的不只是我一個人。」
「立軒在你住院期間,可以住在我家呀!」
唯中想得很單純,梨雯的心思卻是牽繞好遠。
老天待她實在不夠好,好不容易掙脫離婚姻的桎梏,勇敢地接受愛情,滿心以為苦盡甘來,幸福美滿的日子指日可待。如今,不管她的身體是否恢復正常,她都不會再與唯中談論婚嫁了。她不能拖累他,他們可以是朋友,但她卻不容許自己放任自己的情感,越陷越深。
其實,她怕的是未知的將來。當自己不再是一個人,當自己心有所屬、情有所寄時,總是會牽掛,擔心幸福會不會一晃而逝。
思及此,她惘然了。她喜歡唯中的相伴,也衷心的疼愛他的孩子。上天為什麼折磨她,讓她自卑得不敢再接受他?
在今天以前,她煩惱的是疾病本身。現在,她害怕自己在做檢查時,會不會出狀況,她怕自己會死掉。
對了!從頭到尾,她怕的就是死,她一直不敢承認自己思緒的深處潛藏著死亡的陰影,她自欺欺人地不願去掀開它,只是一味以各種理由干擾自己的想法。她所有的表現只有一個癥結——怕死。更怕自己萬一不幸,誰來收她的爛攤子?
這一切的一切她說不出口,不僅怕唯中笑她,更怕觸了自己的霉頭。
但願自己想得開就好,一切都會大放光明。
她覺得自己像只作繭自縛的蠶,幻化成蛾之後,是不是所有的一切也幻化成夢,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甘心哪!
唯中不瞭解她的想法,他以樂觀的態度看待這件事,他根本沒料到,也猜不到梨雯思想的盲點。
不管她心裡想什麼,他能做的就是安慰她、支持她、關心她、愛她。
見她哭得梨花帶雨,一發不可收拾,他索性下車,繞過車頭,打開右車門,硬把自己塞進去,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們倆應該都算是人高馬大型的身材,在這有限的空間,是有些擁擠。還好,SCROPIO車內空間夠大,稍微調整椅子的距離,總算能舒適的把她摟進懷裡。
梨雯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愣住了,知道了他的好意,她拋開矜持,伸出雙手抱著他,靠在他的胸前。
有個肩膀可以依靠真好,所有的煩惱似乎有人均攤,天塌下來,自有他為她頂著。
一切盡在不言中,此時無聲勝有聲。
知道她停止哭泣了,唯中問她,「好些了嗎?」
「我好害怕。」她不自覺地用力抱住他。
「傻女人,沒什麼好怕的,我會陪著你。」唯中的下巴頂在她的頭上,聞著她頭髮散發出來的清香,「我會請瑤瑤在你做心導管檢查的第二天來照顧你,直到你可以下床自由走動。」
梨雯抬起頭,看著他說,「不要麻煩人家了,我可以請我媽或妹妹來照顧我。」
「瑤瑤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護士,有她照顧你我才能放心。我不能丟下手邊的工作,否則我一定不會假手他人。」
梨雯好感動,這樣的一個溫馨體貼的男人,她這輩子還有福氣享受他的愛嗎?不,她不敢想。
「好啦!我不哭了,回家吧!」梨雯刻意輕鬆的說。
「是該好啦!我的雙腳已經被你坐得發麻了,沒辦法站起來了。」唯中想動卻動彈不得。
「要不要我幫你按摩?」梨雯說完,不待他同意,放下抱在他身上的手,作勢要替他按摩。
「我的好寶貝,求求你行行好,時地不宜哪!你真的替我按摩,我就不能出去見人了。」唯中真的是一臉痛苦的模樣,不過,他仍不忘促狹道,「讓你欠著,下次只要地點合適,我一定會樂意接受,甚至我幫你按摩都行。」
梨雯趕緊推開門走出去,驅散已漸漸瀰漫車內的熱情。
她坐到駕駛座,熟練地啟動引擎說,「孟醫師,現在你行動不方便,且讓小女子替你服務一次吧!請問我們要到哪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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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雯徵詢立軒的意思,在她住院期間問他想去誰家,立軒選擇偉俊家。
為此,梨雯特意打電話到李家,恰好是偉俊接的電話。
「偉俊,下星期一我要去住院,立軒就麻煩你與雨柔照照顧一周。」
「你怎麼了?好端端的幹嘛去住院?」偉俊嚇了一跳。
梨雯把自己的狀況略微提了一下,「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的話,立軒就讓你養了。」
她半開玩笑的對偉俊說。雨柔生了二個女兒,再也無法生育,她知道偉俊對立軒的感情。
「我才不要替你背這個包袱。孩子玩玩可以,教我天天教養他,免談。」偉俊半是激她,半是開玩笑的說,「你最好完整無缺的回來領立軒,否則,我就對他採取斯巴達教育,讓你心疼。如果你捨不得,就不要出任何狀況。」
「好差勁的爸爸哦!」梨雯笑著說。
「梨雯,你與孟醫師進展如何?什麼時候請大家喝喜酒啊?」偉俊關心地問。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現在這個樣子,我能多想嗎?」梨雯歎口氣說,「誰會願意要一個身體有缺憾的女人當妻子呢?」
「你太多慮了,孟醫師應該不是這種人。」偉俊安慰她,又故意逗她開心說,「如果孟醫師不要你,那我收留你好了,你再入李家,當我的細姨。」
梨雯聽了咬牙切齒的說,「姓李的,下次再說這種話,你就永遠不要來我家,我不歡迎你。」
「別生氣,我開玩笑的啦!現在是『妻管嚴』,我才沒那麼大的膽子呢!我老婆會剝了我的皮。對你,我是以一個兄長的態度來關心你、看護你。」
「這還差不多。」梨雯說完話即收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