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組琦不為人知的心情,深深地凹落在開花的季節。春風蕩漾在樹梢,卻始終沒能蓬勃。她有些恍惚,心情如春天般渾渾噩噩,不知什麼樣的力量才能把深埋在地底的新鮮和艷腴翻攪出來。
呆板。她常常陪黃永鴻吃晚餐,偶爾在醫院裡和郭力恆聊一聊,三不五時在電話裡和張人傑敘敘舊,但日子一樣呆板。
呆板生硬的工作報告橫陳在桌上,等待她的玉手垂憐光顧,她意興闌珊地翻了翻,心思繼續在抬燈下密密走著。想起如水流般的日子,從自己身上流過了三十年多一點。歲月一直在不遠處對她的紅顏覬覦,她能始終堅韌如一根根緊繃的弦,不會奏出失調走音的旋律嗎?
在別人眼裡,她是一個已有輝煌成就的年輕女子,但此刻她是心煩意亂的。一切皆因年的氣氛使然,這是屬於她的新年症候群,她如是替自己解釋。
也許她該找個人聊一聊。
推開那堆僵硬的報告,她打電話把郭力恆約了出來。
「你今天休假?」
「嗯,昨天剛給一個小男孩開刀。」
「急診?」
她苦笑,「跟人家打賭,看誰能把硬幣吞進肚裡。」
「他贏了?」
「嗯,所以要開刀,他阿公氣個半死。」
「沒事了吧?」
「我從X光片上看見硬幣已經掉到小腸裡了,本以為它既然能通過胃腸管道上三個狹窄的關卡,照理說,它也可能順利通過最後一關,隨大便排出來才對。」
「結果還是得挨一刀?」
「結果他腹部絞痛,只好立刻動手術了。」她又笑,「你知道嗎?我從小男孩身上看見了台灣人堅強的賭性。他的肚子還沒痛之前,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他問如果他把硬幣大出來,上面的英國女王圖案還在不在?」她停下,補充道:「他吞的是壹圓港幣,他阿公給他的。」笑了笑,又說:「如果在,他要在大出來之前再去跟同學打一次賭,說英國女王不會被他消化掉。」
郭力恆做了個暈倒的假動作。「你怎麼說?」
「我叫他等大出來之後,再拿把湯匙從糞堆裡挖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你也很鮮。」
沉默蔓延開來。濱海公路旁,她透過車窗望著依然蔚藍熨貼的海。
「在想什麼?」他問。
她靜不作聲,轉頭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好半晌。
「你又長胖了一點。」
「哦?」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胖嗎?」
「這樣剛好。」
「冬天吃得多的緣故。」
「你跟家人住一起?上午接我電話的人是你誰?」
「我爸。」
「他有沒有問起我是誰?」她滿想知道他是如何向他家人介紹她的。
「沒。他沒空管那麼多,我姐就夠他煩了。」
「你姐有病啊?」她有職業敏感。
他一愣,接著便笑,「也算有病。」
「怎麼說?」
「不知該從何說起,反正她是我們全家人的剋星。」他考慮著怎麼接下去,倒沒想瞞她什麼;彷彿已當她是相識多年的知己。她脂粉不施,不經意的流露一臉清純,在小小的車廂裡,他嗅到一股屬於女性的幽香,心頭襲上一種異樣的感覺。
「說呀!」見他呆了許久,她鼓勵著,「我能守密的,這是你我之間的默契不是?」
「幾年前,我媽為了她的事自殺了。」他暗啞著聲,「她說她需要一筆錢,要我媽去起個會,她會按月繳會錢,誰知道她食言背信,我媽被會員逼債逼得最後喝農藥自殺。」
「知道她為什麼缺錢嗎?」
「我們問過她,不過她總是支吾其詞,我爸媽又好打發,對她束手無策。」陳年舊事,一傾而出,「她大我五歲,我上大學時,她已經在工作了,但是我後來替她算了算,她沒拿過一毛錢回家,交給我爸媽的錢還不夠她陸陸續續糟蹋掉的。更教人生氣的是,我家所有親戚、我爸媽的朋友,都借過錢給她。說是借,她卻從來沒還,人家礙於情面,起初都沒對我爸媽提起,是後來她借的數目愈來愈大,次數愈來愈頻繁,這才不得不告訴我爸媽。人家沒要我們替她還錢,只不過漸漸形同陌路。」
「怎麼會這樣呢?」
「誰知道?每次闖禍她都有不同的理由。她連我的同學、朋友都不放過,偷偷抄了我記事簿上的姓名和電話號碼,她也能借到錢。我被同學、朋友問起的時候,才曉得自己也遭殃了。我念的是國立大學,本來是不需要太勤勞打工的,為了還她借的那些錢,我從大二開始就不得不到處打工。」
「是不是因為這件事,你上次才會對我說,你的朋友都沒有好下場?」她微笑著,刻意使氣氛輕鬆一點。
「是呀,所以我主動和同學、朋友斷絕往來,在我還清債務之後。」他苦笑,「至於那些還沒遭到迫害的,我就預先一一告知:若是我那個敗家姐姐開口向他們借錢,不管用的是什麼理由,都不能答應。」
「喔。」她能體會他這麼做的當時那種難堪,「好悲哀。」
「悲哀的還在後頭哩!」他頓了頓,「我坐了三年牢。」
聞言她一愕,「為了你姐?」
「她不是直接因素。」他回答的同時,發現自己努力要忘卻的時光,其實從未煙消雲散過,它們留在他記憶的痕跡,依然清晰如昨,歷歷在自。
此刻他想把冬眠已久的心靈,重新放在藍天下接受陽光洗禮。
「我一直是父母眼中的乖兒子,但是他們對我姐的姑息態度,讓我變得叛逆,不該我的叛逆期在我退伍之後,姍姍來遲。」
「你做錯了什麼?」
「交了一群壞朋友,成了賣白粉的幫兇。」
「被捕下獄?」
他黯然點頭。
「你介意和一個坐過牢的人作朋友嗎?」他問得忐忑。
「不介意。」她回一個璨然如陽的溫暖笑容,「就當你是生了一場大病,現在已經完好如初了嘛。」
「真可惜沒有一種可以擦淨過往的橡皮擦。不過我已經知道,不可以犯第二次的東西,叫作錯誤;用錢買不到的東西,叫作信用。」他很受鼓舞,欣慰地扯了下嘴角。
「聽我說了這些話之後,有什麼感想?」
「過去幾年你活得很壓抑,對不對?」
他只聳了下肩。
日子還是得過下去,我們可以互相打氣嘛。」
他認真地看了看她之後,改變了話題,「你和張人傑現在怎麼樣了?」
「他才重新起步,律師的工作是很忙碌的。」她沒正面回答。
「所以你今天才找我出來?」
這句話聽得她有些惱,卻無法說出辯解的話,這種事她並不在行。
轉過頭,她又看海面,「今天不很冷,想不想下去走一走?」
「看海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那我們就浪漫一下吧。」她先下了車。
「小琦,你跟張媽媽講,你是不是在生人傑的氣?」
過完年沒多久,張人傑的母親藉故上醫院來找夏組琦。她如今已沒別的心事,唯一擔心的就是兒子的終身大事。兒子病中對夏組琦種種不理智的行為她都看在眼裡,對兒子的昔日女友,她心中一直存有愧疚。事實上,她很希望夏組琦能作自己的媳婦,怎奈如今這兩人之間已呈現一片膠著。
張人傑在恢復健康之後,行情一路攀升,不少人上門要為他做媒,介紹的對象大多有不錯的背景,張人傑卻一概婉轉回絕。張母於是認為兒子還是對夏組琦情有獨鍾,此番前來不乏斡旋之意。
她的想法是:勸得成最好,勸不成也得作個徹底了斷。
「張媽媽千萬不要誤會,我怎麼會生人傑的氣呢?」夏組琦立刻洞悉了她的來意,「他現在的狀況很好,健康和事業都很順利,我很為他高興。」
「那——你為什麼不跟他好了?」
張母問得很白,她無法再閃爍其詞,「張媽媽,如果你是來向我要一個答案,我可以告訴你,我只能和人傑作好朋友,我是不可能跟他結婚的。」
「怎麼這樣講呢?能作好朋友為什麼又不能嫁給他?,那你們以前——」
「張媽媽」她急急打斷之後,又覺語塞。很多感覺她一時也無法對眼前一度可能成為自己婆婆的長輩交代清楚。「我不會解釋啦,可是我真的不會嫁給人傑,我這不是在說氣話,你應該瞭解我的個性,以前他每次都這樣掏我走,我不是也沒生氣,照樣去你家看他嗎?我只是——只是已經不愛他了。」她沒好意思說自己已發現,從前對張人傑的感情根本不能稱之為愛,不過是習慣罷了。
張母聽畢,沉默了好久,也在心中盤算了好久。
「那現在怎麼辦?人傑一直拒絕跟別人相親,我知道他是在等你回心轉意,原諒他過去對你那種態度。而且,你又一直沒交別的男朋友,他以為你在生氣,故意刁難他。」
張人傑實在不瞭解她。她一聽便作了如是的結論。還有,張人傑補償她的心態強過得到她的渴望。
他可能也沒愛過她,一切只是習慣。
「張媽媽的意思是要我想辦法讓人傑對我死心?」
張母尷尬地笑笑,點了點頭。
「好吧,我會找個時間跟他把話講清楚。」
看她這麼爽快,張母又有不捨之情,「小琦,你真的不再考慮他啦?其實我很中意你做我們張家的媳婦。」
「張媽媽,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你永遠是我尊敬的張媽媽。」她微笑答覆。
郭力恆騎著重型機車,就快到醫院時,發現一個在路邊攤買東西的人,背影很像夏組琦。
他減速後折返到攤子旁邊。
「真的是你,買魷魚羹面啊?」他脫下安全帽問她。
「對,你要不要吃?我多買一碗給你好嗎?」問完她又小小聲解釋道:「突然很想吃魷魚羹面,所以就跑出來了。」
「幫我買一碗吧,我也還沒吃午飯。」他又戴上安全帽,「我去停車,等一下在門口跟你會合。」
她領他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吃剛買回的午餐。
「今天怎麼想吃這個?」他高舉剛夾起的一筷子面問道。
「換換口味。」
「我看過商家送餐盒到醫院來賣,買那個吃不是比較方便?」
「民生所需,商家在院方許可下,在特定地點販售食品,本來也無可厚非。可是若未經院方同意就大包小包地到辦公室和病房裡一間間去推銷,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她邊吃邊吐著不滿,「你知道商人的腦筋動得有多快嗎?在醫院這生老病死的漩渦裡,他們照樣把生意做得有聲有色,什麼都能賣。」
「無孔不入。」
「可以這麼說。」她聳聳肩,「醫院附近那些規畫過的商家和攤販,倒真是提供探病者很大的方便。我認識一個賣便當的小販,為了回饋醫院提供他一個做生意的場所,只要是醫護人員向他買便當,他都少算五塊錢。」說完她還抬頭問他:「感覺很好,對不對?」
「你是說,發覺一顆感恩的心,感覺很好吧?」
「你跟我還真有默契。」
「這樣的感覺也很好,是嗎?」他同意她的默契之說。
「我正要說這句話耶!」她驚呼,「你說好不好玩?」
「好玩。」她很好玩。
她又吃了幾口,「最近好不好?」
「不好不壞。」
「哎,哪天我們再像上次那樣一起發發牢騷好不好?」
「你又有牢騷啦?」
「誰沒有牢騷?我每天要面對那麼多病人,形形色色,無奇不有,還愁沒牢騷可發嗎?」
他點首,「可以呀,你看哪天有空,我們聊聊吧。」
見她也吃完了,他動手收拾殘局,「你出錢,我出力。」
「你去看看賀小春吧。」
她很想拜託他一件事,最後還是無法啟齒。
他離開後沒多久,她從窗口往下望,不經意的發現了張人傑手捧一束鮮花,正要走進醫院大樓。
她發現自己從沒像此刻反應這麼快過。靈機一動,她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護士昨天交給她的戒指。
那是護士從賀小春的手指上取下來的,她的肌肉萎縮程度已經使她戴不住戒指。
夏組琦先到詢問台邊交代值勤工作人員,如果等會兒有一個手捧鮮花的男人要找她,請告知他到賀小春的病房去。
郭力恆像往常一樣,呆坐在賀小春面前。他告訴自己,不該離開她,不管她有沒有知覺,他都應該陪她度過這個難關。
「哎,剛才忘了把這個拿給你。」
夏組琦推門而入,嚇了他一跳。
「戒指。」她走近他,帶著些微緊張,「她已經戴不住你們的結婚戒指了。」
「謝謝。」他接過戒指,審視片刻之後,將它戴在自己的小指上。這個動作教夏組琦看了不太舒坦。
但她並沒有疏忽警備。
「你怎麼啦?額頭上冒那麼多汗?」他站了起來,差點就要伸手替她抹汗了。
「哦,沒什麼,可能是剛吃了熱食的緣故吧。」她下意識地抹著前額。
接著她就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她屏氣凝神,額上的汗珠又冒出許多。她準備好了,只要一聽見轉動門把的聲音,她立刻就要行動。
門把被轉動的同時,郭力恆剛伸手貼在她的前額上,因為她的汗珠實在多得不像話。
張人傑進門的同時,夏組琦仰起臉湊近郭力恆的臉龐,此舉教郭力恆一楞。
背對著門,夏組琦本想只做個假動作給張人傑看,雖然她不確定此刻身後站著的人是不是他。
郭力恆的雙唇停在她的口鼻之間,鬼使神差地,他無法理會門邊男子的驚愕眼神,只能望著她那雙專注又信任的黑眸。
只消一瞬,他已輕觸著她鼻尖,順勢下滑至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就加重了力道。
一時間,她整個人軟弱而暈眩,有缺氧的感覺,所以她判斷不出正在發生的事是真是假。
一聲輕咳在他們身後響起,接著是惱怒的一問:「我以為這裡是病房。」
郭力恆意猶未盡地煞住熱吻,又吻了下她的唇,才抬頭問:「你來病房是要探望哪位病患?」
夏組琦傻在當場,彷彿把一切都交給郭力恆去處理。幸好他還緊擁著她,所以她才沒癱掉。
張人傑被眼前兩人充滿愛意的表現激怒了。「小琦,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要跟他談談嗎?」郭力恆肯定眼前的男人是誰了,「如果不想談,我就請他離開。」
她什麼也沒回答,只是望著他專注的眼神,聽著他低沉的聲音。感覺自己惡作劇的卑鄙,她無聲地祈求事後他不會怪她。
張人傑十分難堪,可也不想被打敗。他上前一大步,把花遞到夏組琦面前,「送你,晚上八點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見不散。」
把花塞進她的手,他馬上轉身離開病房,似乎是怕花被退回,又像是怕她拒絕今晚之約。
醫師和病患家屬面面相覷良久,誰也沒敢先開口說話。
「謝謝你,我們真的很有默契。」她終於清醒了一點,但清醒的程度只夠她說這一句話。
「好說。」他點點頭,沒有阻止她離開病房。
回到辦公室之後,她狠捏了下手臂,這才確定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出了醫院,郭力恆直奔工作室與其他樂手一起排練。今天下午有幾個歌手要排歌,雪莉也在場。
「你覺得我這幾首中文老歌唱得如何?」休息時間裡,她湊到郭力恆身旁一問。
「不錯呀,你很有歌唱天分,可惜沒有人發掘,找你出片。」
「這種事可遇不可求。用心唱歌和用嘴唱歌是不一樣的,能享受唱歌的樂趣,我就很滿足了。」她倒是不在乎能不能成名。
「最近為什麼改唱老歌?」
「換換口味。」
想起中午夏組琦也說過這句話,他笑了。
「笑什麼?」雪莉納悶。
「沒什麼。」他撥了兩下吉他弦。
「哎,你不覺得熱鬧的流行歌曲聽久了很膩?唱多了那種歌,我只覺得自己像只受傷的野獸,在人群裡亂竄,有種赤裸裸的感覺,弄得我很不自在。」
「算了吧,你這是受心情影響,過一陣子你又會覺得老歌很膩,死氣沉沉的。」
「也許吧。」她撞了撞他的手肘,「你現在還去醫院看你女朋友嗎?」
「我剛才就是從醫院過來的。」
「真看不出你還是個癡情種啊。」
「過獎。」他還是那副死相。
「為什麼我都約不動你?」這一句才是重點。
「我是癡情種。」他咧嘴一笑,很誇張地。
「你真不是普通的噁心耶!怎麼?忘了誰上次喝醉之後就跟我回家了嗎?」她又撞他一下。
「喝醉以後的事,我不記得了。」他不想說她倒貼,還很良心地建議:「跟我保持距離,對你有好處。」
她歪著頭問:「怎麼說?」
「怎麼說呢?」他故作認真思考狀,「這樣說吧,狼對羊說:「我喜歡你,但是我太餓了。」這個童話你聽過嗎?」
她也裝傻,故作迷惘。知道他在形容自己沒有真心,但她一點也不在乎。
「賀小春有可能醒來嗎?」她旨在提醒他:往事已矣。
「機會愈來愈渺茫了。」
她點點頭,這就是對她有利的事實。
夏組琦下班後赴張人傑之約,言簡意賅地推拒了他。她知道自己的態度很絕情,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張人傑信是不信她不清楚,但她清楚自己的感覺,甚至慶幸自己及時發現。
她餓了一晚。洗過澡之後,把前兩天買回來的微波快餐放進微波爐裡加熱。
低頭望著餐桌上的空盤子,又看了眼柳橙汁中逐漸溶化的冰塊,怪異的倦怠感在微波爐運轉的兩分鐘之內籠罩了她。
她給老媽打了通電話,請安外帶報平安。例行工作做完了,她起身關掉廚房的燈,緩緩踱向陽台,遠眺夜景,意外的發現,這個春日夜晚沒有涼風。倚在牆邊,她盯著遠處明滅的燈火,用力呼吸,企圖抓住四周的真實感。
工作可以宣洩她對生命的熱愛,卻不能宣洩她對愛與被愛的需要。
她想起午休時間裡和郭力恆的那一吻,突然很想再見他一面。
換上外出服,她驅車來到西餐廳。點了杯曼特寧,就這麼坐著。
台上的電吉他手朝她擠了擠眼。
她喝了好幾杯白開水,曼特寧一滴未減地直到完全冷卻,台上的勁歌熱舞也沒能維持它的溫度。
「你不是來喝咖啡的?」
郭力恆剛結束表演工作,來到她面前,看著咖啡杯問她一句便坐下。
「下工啦?陪我聊聊吧。」她笑了笑。
中午那一幕帶來的後遺症令他沉默。對她,他瀟灑不起來。他不確定自己中午的即興演出是不是出賣了自己部分靈魂,他該向前走,不該任情緒停留在那激情的一刻裡。
「你跟他的問題解決了嗎?」他認為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講得很清楚,他應該聽得懂。」
「聽不聽得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見她無反應,他換個話題:「你下個星期五有空嗎?」
「沒。」她清楚自己的作息時間,「有事?」
「也沒什麼,我們樂團幾個人和一群常合作的歌手,吵著說要去郊區烤肉。」
「你想邀我參加?」
「老掉牙的活動,不去也罷。」他淡淡地結束這個話題,另起一個,「我去安養中心替賀小春登記了一個床位。」
「對喔,醫院好像不讓她繼續住了。」她這才想起,接著便脫口而出:「那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不是更少了嗎?」
這種反應令他十分訝異,「想見面還是可以見面的。」
「說的也是。」
桌上那杯曼特寧突然成了兩人目光的焦點,咖啡和他倆一樣無言。
「我該回去了,明天早上還有門診。」她說。
「嗯,我也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