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軒轅簫早料到她的答案,只是一直不願意相信,非得她親口說出來才肯死心。但聽到她說了,卻又不死心地要個理由。
「如果成了親,你會讓我行醫嗎?」余沁梅不答反問。
軒轅簫愣了一下,這與他剛才問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你喜歡行醫?」
「無所謂喜不喜歡的,學醫十三年,不行醫豈不浪費。」余沁梅說得平淡,看不出她對行醫有多大熱衷。
軒轅簫想了一下,說道:「我並不是專制的人。」
「所以——」余沁梅等著他明確的答案。
「你若想的話,就做吧!」軒轅簫微笑地看著她,心裡忍不住想:也許她並不排斥他們的婚約。
余沁梅嘴角略略往上一撇,道:「只怕到時候你就容不下我這般的妻子了。」
軒轅簫一愣,什麼意思?什麼是她這般的妻子?
可余沁梅沒有再理會他,轉身上山去了。
余沁梅拔下余富仁身上最後一枚針,收好自己的針包。
余富仁笑嘻嘻地看著她,用十分慈愛的腔調對她說道:「沁梅啊,我已經幫你把那個軒轅公子打發掉了,如果你不想嫁,爹一定不會勉強你的。」
余沁梅連頭也不抬一下,淡淡地反問:「真的打發掉了嗎?」
「當然是真——」余沁梅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他就把話吞進肚子裡,不敢再多做聲了。
余富仁真的很想狠狠地教訓這個丫頭一頓,他心裡知道,這個臭丫頭心裡根本沒把他當爹,她根本不緊張他的生死。其實當初走投無路的時候想到了她,本就抱著賭一把的心態,沒想到真能把她請回來。只不過不是他小心眼,但他真的有點懷疑,她是回來報仇的。雖然他自認沒做什麼對不起她跟她死去的娘的——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嘛!但誰知道這個自小不在自己身邊的女兒會怎麼想他這個爹?說不定她那個師父還在她耳邊說了不少他的壞話。怎麼能不防著她一點?
所以她開的藥他一直讓府裡的家丁偷偷地先試一下才會喝下去。她剛回來那一陣子,他根本不敢讓她施針,誰知道她會不會藉機一針要了他的命?後來他的病的確有了起色,明顯地有了好轉,他才敢讓她施針,而且每次施針都得請個大夫假扮成家丁,站在一旁防著她。
不知道是他防得嚴實還是她真沒打算報仇,三個多月來,他的身子只見好轉,也沒見到什麼意外。
可他還是放心不下……
余沁梅正想要離開余富仁房間的時候,一個丫環撞了進來,可見到余沁梅還在,剛叫了聲「老爺」便停住不說話了。
余沁梅看了那丫環一眼,是水麗娘的貼身小燕。
余富仁看到這小燕當然明白是他那娘子派來的,連忙對余沁梅說:「沁梅啊,你也累了,回去歇一會兒吧!」
余沁梅也很爽脆地收好東西走出房間,只要最後一刻留下一句話:「想活命的話,短期內都別接近任何女人,不然就算是我師父復生也救不了你。」
淡淡的語氣彷彿談論著天氣一般,可卻讓余富仁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他的臉垮了下來,對小燕手一揮,粗聲粗氣道:「走,回去告訴她不要再來找我了。」
小燕還想說些什麼,可余富仁瞪了她一眼,她嚇得倒退兩步,轉身就跑了,就連在迴廊處撞了余沁梅一下,卻也不停下來道個歉。
余沁梅經過花園的時候被再一次被撞了一下,然後一陣濃郁的脂粉味撲鼻而來,再接著一縷輕紗在她面前飄過。
她定了定睛,才看清那一「團」輕紗原來竟是那個水麗娘——正擋了她的去路。
其實余沁梅也就在剛回到余府的那天見過她一面,當時她也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紗衣,但卻未及這件。
而她今天這一件,如果還能稱得上衣服的話,也可算作一件紗衣的。顯而易見這件「紗衣」絕不是穿給余沁梅看的,而水麗娘太過氣急敗壞了,才會衣服也忘了換就來趕了來。
「余夫人,不知有何事?」余沁梅淡淡地問道。
「你心裡明白。」水麗娘哼了一聲,「你有什麼冤仇要報也不該報我身上,為何要一再壞我的事?」
「夫人指的可是我不讓你接近余富仁的事?」余沁梅心裡的確明白,這個女人能忍到今天,她已經很意外了。
第一次見到她就知道她是那種慾望很強守不了寡的女人,沒了余富仁的寵愛,她的將來怕是無法保障的。
「余沁梅,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回來不是先給老爺治病,而是讓人把我趕出老爺的房間,搬到離那最遠的西閣。然後不讓我接近老爺,連面也不能見。你是存心要趕絕我的。」水麗娘也顧忌不了那麼多了,她是氣極了,指著余沁梅的鼻頭,狠狠地罵道:「冤有頭債有主,我水麗娘沒欠你什麼,要欠你也是那個早就死了的胡氏,你憑什麼報復我?你別以為你會那麼些破醫術,唬得了兩下子,就能橫行了。我水麗娘不怕,你不打聽一下我是什麼人物?我會就這樣讓你整沒了?我呸!你這個沒娘教沒爹要的野人,你今天對我做的種種,我一定會還你的,會十倍還你的!」
余沁梅一直看著她罵,心裡只覺得好笑。就如她說的,她水麗娘沒有欠她余沁梅什麼,幹嗎要報復她?這余府裡的人,想像力都好得不得了。
那個余富仁天天防著她,以為她會謀害了他;而這個水麗娘也一心地以為自己是被整被害的人;還有那個只匆匆見過兩面的余家大少爺——原諒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實在是沒機會也沒必要知道——也彷彿把她當賊了。
天曉得在他們找上她之前,她可是連他們的存在也忘了——當然她是不知道水麗娘這號人物。
在余沁梅眼裡,她只是一個向她求醫的病人以及他的家人,沒別的。可誰會信?
呵呵,如果師父在生的話,他會信,因為他說過她是——
「你似乎沒這權利碰我的新娘!」突然一隻手抓住水麗娘想要打余沁梅的手,它的主人冷冷地道,「軒轅家的人,你還惹不起。」
余沁梅看了他一眼,是軒轅簫,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軒轅簫對她笑了笑。
其實自那天在竹廬與余沁梅簡單地談過一次之後,他暗中跟了她三天。只是一向對周圍世界沒什麼感覺的她根本沒有發現。剛才余沁梅到余富仁房裡的時候,他就留在花園裡一邊等她,一邊看看這據說斥資十多萬白銀興建的余府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豈料卻等來了這番場面。
在一旁靜靜看了一會兒余沁梅的反應,本還不想現身,可那水麗娘竟想打她,那可不成!
他相中的女子,怎麼能讓人如此對待?
水麗娘用力地甩開軒轅簫的手,憤憤地跑了。軒轅簫也由著她,反正他也看得出來,這個女人能有的伎倆也就那麼一點,用不著往心上放。
「你的新娘?」余沁梅重複著他的話,她什麼時候成了他的新娘了?
軒轅簫笑笑地看著余沁梅略皺的眉頭,不知何故心情大好,彷彿讓她有些表情就是一件大樂事般,「當然,我等了你十八年,等你長大,等你嫁給我,你不是我的新娘誰是?」
余沁梅不理會他,繞過他走自己的路。
軒轅簫跟了上去,「你很喜歡一邊走路一邊說話嗎?幹嗎不停下來好好聊?」
「不停下來也能聊啊。而且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好聊的。」
好熟悉的詞,軒轅簫想起來了,昨天她也說類似的話。
「那好,我也只告訴你一句話。」軒轅簫攔住她,「我知道就算我答應余富仁等你一年,你也不一定會嫁給我,所以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會讓你自己答應嫁給我的。」
余沁梅看著他認真的神態,突然感到一陣迷惑,真不明白他這是為了哪般。讓她自己答應?有可能嗎?
師父說過,她是從娘胎出來就少了條筋——情筋,一個天生無情淡情的人,做任何事都不依「情」字。
余富仁負她親娘,害得親娘鬱鬱而終,她不恨。
親娘蘇氏的生養之情雖只有五年,但她也不記掛。
師父將她養育成人,傳她畢生所學,她心中也無恩情。
幸而她還有一顆良心,不然依她的個性,還真有本錢去當那些泯滅天良的大奸大惡之輩。
想來,她這樣的人,若嫁為人妻,怕是心中也不會有夫君的。
這樣的妻子,有人容得下嗎?
而軒轅簫會說出這樣的話並不是一時衝動,他早就說過,如果這女子身上有吸引他的地方,他絕不會錯過她的。
暗中跟了她三天,發現她真的正如余富仁所說的那樣,心裡只有她的醫書草藥。她每天的行動都與它們相關。每天一早,就會去余富仁房裡幫他把脈施針,然後回到竹廬拿些藥物,便會到鎮裡的一些貧民集中的地方,給那裡的病人診治,直到傍晚時分才忙完。
而昨天她早了兩個時辰忙完,回來後也沒歇著,就上山採藥去了。
她那竹廬,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有燭光——她還在看書,當然是醫書啦。
她的生活簡直充實得沒話可說!
可無論她在做什麼都是一個人靜靜的,即使她身邊圍了一群病人,在他眼裡,她也只是一個人而已。無論何時,她的語氣,她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她彷彿在一個只有她一個人的世界中,可他卻偏想走進她的世界。
她吸引了他!
為什麼不呢?
他深信她是個聰慧而又有主見有所為的女子!
當然他也明白拒婚絕對是她的意見,余富仁恐怕在她心中並無地位,允婚與否,只有她說了算。
他相信,如果這個女子願意嫁他,那他的下半生,必定充滿了挑戰!
而他所面臨的第一個挑戰,自然是要讓她點頭下嫁。
不過他軒轅簫從來沒有討好過女人,向來都是女人來討好他的。可他卻很有信心,他一定會讓這個女子答應他的。因為他明白這個女子想要的是什麼了。
今天早上他讓自己的隨從先行回蘇州,一來告知父母未來兒媳的一些情況,再來便是讓杜少棠多辛苦些日子,因為他要在此陪一陪自己的新娘子——直到她允婚。
軒轅簫看著余沁梅逐漸走遠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揚,淡淡的笑意浮現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