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到小築的時候,門前已經停了一輛散發著陣陣香氣的馬車,馬車上絲幔連連,隨風揚起一個個波浪,浪送來了香氣。
走進屋內,只見一個穿著輕紗綢衣的女子坐在廳內,她身旁有一個丫環站著,那丫環發現了余沁梅,正向那坐著的姑娘報告。
那姑娘站了起來,對余沁梅行了個禮,柔聲道:「這位便是梅姑娘吧!」
余沁梅點了點頭,走到桌子前,示意她坐過來。
那姑娘坐到桌前那個位置,余沁梅則坐在桌內。
「姑娘有什麼不舒服嗎?」余沁梅見她走路時步子略有不穩,眉頭輕皺,臉上雖有裝點,但還是難掩那份黯然,必定是不舒服了。
姑娘將手輕輕放在桌上那個小枕上,對余沁梅道:「我總覺得心口發悶,頭常疼得慌。」
余沁梅替她把了一下脈,同時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是四個月前吧!」姑娘回想了一下。
「有無看過別的大夫,他們怎麼說?」余沁梅示意她換另一個手。
「他們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開了一大堆方子,讓我天天喝那些難喝的藥。」她回頭看了丫環一眼,丫環拿出幾張方子放到桌上。
余沁梅拿起來看了一下,對她說:「姑娘的病是心中鬱結,疏散不開而成,簡單來說是心病。對不起,我只能告訴你,心病還需心藥醫,我治不了你的病。而且這些藥方也不用繼續了,找你的心藥吧,從你得心病的地方找就得了。」
姑娘驚訝地看著余沁梅,忽然笑了,「果然名不虛傳啊,梅姑娘,你簡單一把脈就知道我是心病。他負了我,明明說好了的親事,卻突然反悔,讓我成了整個蘇州城的笑話。更讓我難受的是他愛上了別人,讓我好生心疼。」
「姑娘只要放寬心,病自然就好。」余沁梅說。
「梅姑娘可曾愛過人?愛上一個人的心,如何能輕易放寬?」那姑娘歎息著,還用絲絹輕擦眼角。
「我不曾愛過人,幫不了你。抱歉,另請高明吧!」余沁梅明顯地要送客了。
原本在一旁收拾藥櫃的冬雪——軒轅簫為余沁梅選的丫環連忙走了過來,對那姑娘和她的丫環福了福身,道:「這位小姐,你的病我們姑娘幫不上忙了,還請回吧!」
那姑娘歎息著離開了山園小築。
余沁梅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不禁覺得人心真是難以捉摸,心病正是最讓她無力的一個病。她相信不僅是她無法治心病,就算是師父,也治不了啊。
「原來你就是軒轅簫帶回來的那個絕色美女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一個年輕男子一邊打量著余沁梅,一邊走近山園小築前那排竹架。
余沁梅完全不理會他,只顧著整理自己的草藥。
「少棠哥說你是個冰美人,還真不騙人啊!」那男子已走到她面前了,可她連眼都不抬一下。
但那男子並不氣餒,也需要余沁梅回應似的,自顧自地說著:「不過軒轅簫也太過分了吧,連件像樣一點的衣服也不買給你,首飾之類的也不送你嗎?要不這樣吧,我送你好嗎?整個綾羅莊的衣服和古致齋的首飾任你選,怎麼樣?」男子笑嘻嘻地看著他,彷彿一個討賞的小狗狗,搖著尾。
可余沁梅根本把他當透明,完全沒有反應。
那男子疑惑了,「難道少棠哥騙人了?還是我還不夠嬉皮笑臉?」他喃喃地自言自語著。
這時,楚正瑜和冬雪抱著些藥材從屋內走了出來。
冬雪一見那男子就喊道:「策少爺,你幹嗎來捉弄我們姑娘?小心我告訴籍少爺,讓他罰你。」
軒轅策連忙跳開,離余沁梅遠一些,對著冬雪嘿嘿地笑了幾聲,「冬雪啊,我哪是來捉弄未來堂嫂的,我是來看你的。我剛才去找嬸嬸,才知道堂哥把你送來這裡了。瞧,我一知道就趕過來看你了。」
冬雪完全不吃他那套,以前她還在軒轅夫人身邊侍候的時候,這個軒轅策每來一次就捉弄她一次,直到有一次被他大哥軒轅籍撞見,狠狠地罰了他一次。那以後,他再胡來,冬雪就威脅著要告訴軒轅籍,他便再也不敢亂來了。漸漸地他不僅不敢捉弄冬雪了,甚至一見到冬雪就乖了。
「姑娘,你不用理他的,他雖然長了二十年,但那性子,可能只有十歲。連正瑜都比不上。」冬雪走到余沁梅身邊,「姑娘,這裡就交給我吧,你進去屋裡吧,那些看病的人通常在這時辰就快來的了。」
余沁梅收了收手,吩咐她道:「軒轅簫說今天他會讓人過來看看有什麼藥材要添的,我寫了張清單,如果那人來了,你就把清單給他就行了。」說完她便轉身回到屋裡,經過楚正瑜身邊的時候,叫上了他,「你也跟我回屋裡吧。」
楚正瑜跟了上去,屋外就只剩冬雪和軒轅策了。
「你幹嗎還在這兒?你不用上書塾嗎?」冬雪見軒轅策還站在那裡笑嘻嘻地看著她,問道。
「不用上書塾了,我爹許了我,我可以跟堂哥學做生意了。」軒轅策笑著答道。
「那你就去商行啊!」冬雪瞪了他一眼。
「是少棠哥讓我來的。」軒轅策應得理直氣壯。
「杜少爺讓你來幹嗎?」冬雪停了一下,恍然大悟,「他讓你來拿清單?」
軒轅策一副答對了的表情。
余沁梅每隔十天就會到靖春園一次,替軒轅老爺和軒轅夫人把脈施針。當她第二次出現在靖春園的時候,她見到了住在盈春園的軒轅老夫人、軒轅仲文和他的兩個妻子,他們也是聽說她會來,特地過來看看她,順便也讓她看看的。
在那以後的每一次,余沁梅就都得分別到靖春園和盈春園替幾位老人家看看。
雖然余沁梅總是淡淡的,嘴上也不懂得討好幾位長輩,但她細心的照顧和精湛的醫術,還是讓幾位長輩覺得她很貼心。而且她美麗的面容也讓人看了就心生憐惜,幾位長輩還是相當疼她,差人給她送了不少吃的送穿的用的,巴不得她可以早日嫁入軒轅家。
可是最近有件事讓軒轅家的長輩們著實心煩。
那就是泠家的事。
泠家本是蘇州府的大老爺,而且泠家小姐被譽為蘇州第一美女,媒婆可是踏破了他們家的門檻。再說蘇州城內唯一可以和軒轅家匹配的也就只有泠家了。所以當初在完全沒有餘沁梅的消息之時,軒轅家是曾想過要與泠家結親的。可是余富仁突然來信,讓軒轅家截住了下聘的隊伍。後來更是決定應該信守承諾,於是與泠家的婚事便不再提起。誰知此事卻被一些市井中人當作茶餘飯後的笑料,讓泠家小姐名聲受損。
於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泠老爺便來求軒轅老爺,即使讓泠小姐為妾,也要讓她嫁入軒轅家,不然她的終身幸福就算是沒了。
軒轅家的長輩們自然是不在乎軒轅簫多個妾啦,多個人,就多個機會開枝散葉嘛!
未娶妻先納妾!
其實也沒有關係,唯一的問題就是軒轅簫反對得緊,堅持不肯。
於是軒轅家的長輩就想到余沁梅,也許軒轅簫就是覺得對不起她才不願意的,那麼如果她先點頭了,那麼軒轅簫也就沒什麼可反對的理由了吧!
於是這一次余沁梅來到靖春園的時候,軒轅夫人就藉機對她說起泠家的事,當然她並沒提起泠老爺讓泠小姐嫁軒轅簫為妾的事。
「你說,我們軒轅家是不是對不起泠家啊?」軒轅夫人歎了口氣。
余沁梅想了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只知道如果軒轅家有允諾要娶泠家小姐的話,那沒有娶自然是軒轅家的不對。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只是有人會錯意了,那麼泠家小姐雖然被傳為笑話,但事實也不關軒轅家的事,笑她的並不是軒轅家,所以也沒什麼好覺得對不起的。
「軒轅簫曾經說我不懂人情世故,伯母的話我不懂得回答。」余沁梅只好這樣說。
「這——」軒轅夫人乍聽之下還以為是余沁梅的推托之辭,但看著她那平淡的表情似乎根本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她不禁懷疑,「沁梅,你喜歡我們簫兒嗎?」
余沁梅一愣,她曾經很直接地告訴軒轅簫,也許她一輩子都無法喜歡上他。那麼這話能對軒轅夫人說嗎?
軒轅夫人見她遲遲不做聲,又看不出她是不是害羞了,心裡很是不安。
「沁梅,你在乎我們簫兒嗎?」軒轅夫人又問道,「或者我這樣問你,如果簫兒要納妾,你會難過嗎?」
「納妾?」但她都還沒嫁入門,那豈不是未娶妻先納妾?
「你反對?」軒轅夫人有點擔心地看著她。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自然,他要納妾也是正常,沒什麼好難過的。」余富仁有三個夫人,余雄文也有三個侍婢,軒轅仲文有兩個妻子,軒轅仲謀之前也有一個妾,但據說因為多年無所出,上吊自盡了。以前和師父到處遊歷的時候,也見不少大戶人家,沒有哪個是守著一個妻子的。
軒轅夫人拉起她的手,輕拍著道:「簫兒能有你這樣的妻真是他的福氣啊!沁梅,女人有時候真應該大度些。你能這樣想,我也很放心。不過你也可以放心,泠家小姐嫁過來也只是個妾,你才是將來軒轅家真正主母,沒人能威脅你的地位。而且那泠小姐是個大家閨秀,性子很溫婉,你們姐妹倆一定能和睦相處的。」
余沁梅靜靜地聽著軒轅夫人的話,心中漸漸明白到,軒轅簫要納妾,未娶妻先納妾。
心頭閃過一絲疼痛,余沁梅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脈搏,平穩有力,沒事的。
余沁梅怎麼也沒想到,和軒轅夫人簡短的談話會引起軒轅簫那麼大的反應。那天晚上,軒轅簫騎著馬從靖春園向山園小築狂奔而來。事實他在一個時辰之前才乘船離開山園小築。
當時余沁梅和冬雪以及楚正瑜一起將屋前的藥材收拾好。軒轅簫跳下馬便將她拽到一邊,喘著粗氣地瞪著她。
「怎麼了?」余沁梅很自然地用衣袖替他擦去額上的汗,就像他腿傷了的時候那樣。
軒轅簫抓住她的手,很用力,讓余沁梅痛得直咬牙。
「你要我娶泠姬?」語氣冰冷得嚇人。
「你可以先放手嗎?」余沁梅的語氣卻依然淡淡的。
「不放,你先回答我。」軒轅簫拒絕得乾脆。
余沁梅一愣,她還以為她認識的軒轅簫是個喜歡嬉皮笑臉的人,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面。
他堅持不放手,她也不強求,淡淡地說道:「如果你是說你要納妾事,我只能告訴你,我並不反對。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事,我沒理由反對。」
「不是我要納妾,是你要我納妾。是啊,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事,我幹嗎要死命反對,你都不在乎了,我幹嗎要在乎多個美女侍候我?他們怎麼逼我,我都不願意,我是為了誰?呵,原來你根本不在乎。好,你讓我納妾,那我就納妾好了。反正你根本不在乎我會不會被別的女人分去了心,分去了身。反正這些你都不在乎,不想要。」軒轅簫憤憤地甩開她的手,跳上了馬,用力地甩馬鞭,便如風一般急馳而去了。
余沁梅愣愣地站在那裡,看著馬蹄揚起的塵埃,依然瀰漫在空中,他的身影卻已經沒入了黑夜中。
冬雪和楚正瑜也被這急風暴雨般來了又去的軒轅簫嚇了一跳,還是冬雪先回過神來。她連忙跑到余沁梅身邊,緊張地看著她。
「姑娘,你真的要少爺納妾?」冬雪問道。
余沁梅一邊回到竹架前,一邊應道:「男人納妾是正常事,我沒理由反對。」
冬雪更急了,「可是姑娘,少爺納了妾,就是多了個人跟你分少爺了,你就不在乎?」
「我為什麼要在乎呢?」余沁梅反問道。她本來就沒想過要軒轅簫的什麼啊,就算被分去了又如何?再說,這世上有她在乎的東西嗎?她可是少條情筋的人啊,本就不知道喜歡在乎為何物!
冬雪氣得一跺腳,別說少爺被氣成那個樣子了,連她一個丫環都看不過眼了。虧少爺還把姑娘當珍寶似的供著,小心對待。她不禁替少爺覺得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