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玲班被於水涵擄走,已過五天,這五天五夜,步險食少睡少話更少,冷肅的面容,孤絕的身影,完全是江湖中人習以為常的青龍模樣。
只有五行門中請人發現他仍有一處和過去全然不同,那就是他的眼神。
犀利、冰冷,彷彿探不到一絲溫暖的雙眸過去一直是他震懾人心的武器之一,在與他交過手的高手當中,甚至有人說:「青龍最教人膽寒的,不是他手中的那把劍,而是他那雙眼睛,冷冽過冰,鋒利過刃,若無法至少與他對規片刻,那就連比試都不必了。」
但這次事件發生後,他的眼神卻是火熱的,翻騰於其中的,儘是要救回玲現的殷切期盼與狂烈決心。
方敏曉得,相信五行門中請人亦都感覺得到,或許也正因為他有雙會說話的眼睛,所以才連玲瓏的母親都沒有失去鎮靜吧。
陪他去看袁乃欣,是方敏的堅持,而進得門後,步險即說:「啊,我真是高攀了。」
方敏聽出了蹊蹺。「似是說過去你一直不知玲瓏的舅舅袁亮聲是……」
「當今的中書令,」步險接道,「不,我不知道,若是早些知道……」
「師兄!」方敏真怕聽到她不相信步險會產生的退縮之意。
「敏敏,」步險會意的拍拍她的肩膀道:「早些知道,我會更加珍惜她對我的青睬。」
「步險,口說無憑。」他們兩人竟都不知袁乃欣已來到左近。
「上官夫人。」步險躬身。
方敏也趕緊稱呼:「欣姨,」那是近來乃欣要她用的稱謂。「玲瓏她……」該如何跟一個丈夫生死仍未卜的女人,說現在連她的獨生女兒都失蹤了呢?
「我已經都知道了。」乃欣的鎮靜反應完全出乎他們倆意料之外。
「您怎麼會……」
「是我告訴她的。」裡頭再轉出另一個人來。
「五姨!」方敏駭叫。
「我有這麼可怕嗎?」五湖瞪了她一眼。
「當然不是,我只是沒想到您會到這裡來而已。」
步險卻猜到誰會如此周到。「是能安,對不對?」
「直到如今,」乃欣逞自走到步險跟前道:「我依然認為方敏與水涵的眼光,要比我那娃兒好。」
步險不知如何應答,只得保持沉默。
「你以為呢?步險。」乃欣卻顯然不肯放過他。
「不,她選擇我,沒有錯。」否則便辜負她的執著了。
乃欣直視他堅定的眼神重複:「口說無憑,你得拿出實證來說服我們相信,相信玲瓏的眼光不差,選擇沒錯,相信你的確配得上她,值得她一意爭取,不肯放棄,並屢屢涉險,卷人風波之中。」
步險當然不會漏失她眼中的欣賞,將牙一咬,便想屈膝。
可是乃欣卻避開了,還出手拉住了他,這一拉,力氣雖不大,但顧及她的身份,步險當然也不敢與她對杭下去,便只好微屈雙腿,以眼神相詢。
「打直身子,」乃欣喝道,並在他照辦之後,鬆了一口氣說:「你遲早總要跪拜我,卻並非此時此刻。」
「上官夫人?」
「對了,在你仍只稱我為『上官夫人』的情況下,我如何接受你的跪拜大禮?」
步險聞言,初時一愣,接著便難掩激動的揖身道:「承蒙夫人錯愛,危某定當全力以赴。」
「好,」直到這時,他們才看到她眼中初次閃現淚光。「好,你未來的妻子與岳父,就全都托負給你了。」
「我……」自道雙親遺棄後,便不曾再有家族聯繫觀念的步險,一時之間,百感交集,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但袁乃欣顯然早料到他會如此,一旁的方敏揣想,這必是因為之前玲瓏已跟她母親做過充分說明的關懷,否則乃欣不會一臉瞭然的握住步險的雙手道:「我們夫妻,一直想要個好女婿,而我相信,你與玲瓏絕對不會讓我們失望。」
「您……肯相信我?」
「不只是『肯』而已,孩子,」她用著從未有人對步險用過的稱呼說:「我相信你,從今天開始,我會一直守候在玲瓏小築,等你們回來團圓。」
「敏敏,你是不是累了?」
方敏搖頭漫應:「啊?呃,沒有哇,我不累,師兄,你怎會有此一問?」
「我看你滿面淚痕,還以為你是累壞了,又不敢對我說。」
方敏摸一摸臉,果然是濕的,自己也嚇了一跳,趕緊一邊擦,一邊解釋:「沒的事,師兄,我真的不累。」
「那為什麼……」
「只是回想到臨行前,欣姨將玲瓏托負給你的情景,心下感動,眼淚便自然而然的流下來。」
「傻氣,」步險低下頭去,輕輕歎了口氣。「她也一樣把你當成自家女兒看呀。」
「不一樣,欣姨頂多只是把我當做媳婦,青雲在她心目中才像個兒子哩,你都不曉得她有多疼他。」
「愛屋及烏,還是一樣,不是嗎?」
「是都一樣,現在我終於明白玲瓏對你那份執著的心、專注的情和濃烈的愛的原動力,究竟從何而來了。」
「玲瓏,」喚著她的名字,步險滿臉的不捨。「真不敢想像她目前的處境。」
方敏何嘗不擔心,但為鼓舞步險,便刻意輕鬆的說:「我比較不敢想像的,是看管玲瓏的那些人,你忘了賴雄的遭遇,還有她賞給我的那一巴掌了?」
步險原本想配合方敏,笑上兩聲,但沉重的心情終究無法讓他如願,反倒衝口而出:「萬—……」
「不,」方敏既驚且怒,「不,師兄,沒有萬一,也不會有萬一,你應該相信玲瓏的應變能力。」
「但她如今面對的,可不是不諳武藝的賴雄,更非其實是挺喜歡她的你,而是橫行海上的海盜,是南海一帶,令各家商船,乃至於官船聞之喪膽的蛟龍。」
「那你是否應該反過來相信能安?」
步險不解。「什麼意思?」
「相信他不會愛上不該愛的女人。」
提到這點,步險便不禁浩歎:「那個於水涵,究竟所為何來?」
「我也想不透呢,若說是為了回報我傷她兩名手下,或為了索取你上她船上去盜的寶,都不該提玲瓏抵數呀。」
「都怪我太大意,調查得不夠周詳。」
「你又來了,那海蛟幫與我們五行門素來河水不犯井水,充其量,也只打過些零星交道而已,況且我們原本的計畫,是要直接上船去找玲瓏的父親,必要時,也願意付他們一點錢,誰會想到讀去調查他們頭子的底細,又有誰想得到赫赫有名的蛟龍。竟然是個女人!」
「但我聽過她的聲音,」步險顯然並沒有把方敏的寬解聽進耳裡,仍一味的自責:「在上海蛟幫的船時,我聽過於水涵的聲音,卻自以為是的從來沒有把她和海盜頭子聯想在一起,當時僅僅覺得海盜船上有女人奇怪,後來也僅僅擔心能安會不會娶了個和海盜勾結的女人,為什麼我就沒有想過,於水涵本人即為海蛟幫的幫主呢?」
「大師兄,要不要我回去叫青雲砍下腦袋來向你謝罪?」
「什麼?」步險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難道不是嗎?在還沒有調任京師大捕頭時,青雲曾在江南沿海一帶巡七過半年,和海蛟幫也交過手,和你一樣,也曾對海蛟幫中有女性,覺得奇怪過。但因為那半年,海蛟幫特別收斂,所以青雲才沒有正式追捕過他們,怎麼樣?如果你有錯,那我看青雲也脫不了罪o」
「敏敏。」
「大師兄,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不好?雖說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但像你這樣心煩意亂,對玲瓏又有什麼幫助,我們眼前最應該做的,除了快馬加鞭,就還是快馬加鞭,對不?」
「對。」步險終於稍稍冷靜下來。「絕對不能讓走水路的能安,比我們先趕到海蛟幫的老本營。」
「依他的個性,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而你認為其中另有隱情?」
「從能安的來信中,你還看不出他和水涵已是真正夫妻的意思嗎?」
能安在趕到渤海後不久,即飛鴿傳書回五行門,說他已查出渤海那裡根本沒有於家村,更沒有姓于名水涵的漁家女,他娶的新娘子除了名字以外,其餘的一切,幾乎都是捏造出來的。
如今他已查出於水涵的部屬接應她的路線,將直接由海上追擊,希望能夠盡早救回玲瓏,向步險謝罪。
「明媒正娶,又已成親十日,我從來就沒有想過他們可能只做掛名夫妻。」
「如果於水涵提出要求呢?她既然可以捏造背景,就可以捏造種種理由,婉拒與能安圓房。事實上,我看她原本刻意將自己說得那麼醜,就是為了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既然如此……」她們同為女性,揣測起彼此的心思,自然比較可能貼切事實,所以步險對於她的推測,絕不敢小觀,問題是上擔依然無法解釋方敏先前所下的那個結論。
「你忘了能安信末的最後一段話了?」見步險面露難色,方敏即刻恍然大悟。「你根本沒看!」
「我只想知道玲瓏現在何處。」
「能安說就算他那天沒有提早回白虎居,今日也要與水涵做同命鴛鴦。」
「好難啊,敏敏。」在沉默一段路程以後,瞭然於胸的步險終於開口道。
但方敏卻信心十足的表示。「放心,我們一定想得出辦法來。」
「既要救回玲瓏,又要保全顯然已愛上彼此的能安與水涵,你真以為我們有那麼大的本事?」
「絕對有,只要水涵真心愛著能安,就絕對有。」
是嗎?步險夾緊馬腹,加速前進,焦的的心中,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
「頭兒,」於颶與於揚兄弟站在岩石上又跳又叫:「頭兒,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水涵一跳上岸,便板起臉來說:「不回來找你們算帳成嗎?」
「算帳?」他們面面相觀。「算什麼帳?」
要提情報不實之事,難免就會想到能安,水涵於是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以後有機會,再找你們一起算帳,馬天行有沒有消息來?」
「約你在屠龍島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水涵「虎」一聲轉過來,差點嚇倒緊跟在後的於颶。「你說什麼?」
年僅十八的於颶趕緊站定答道:「是馬天行叫人來說的,不是我呀。」
「他不送錢過來,反倒要我帶著上官玲瓏到屠龍島上去?」見於颶和於揚還猛點頭,水涵更加火冒三丈。「憑什麼?」
「婆婆,」回答她的,是從他們水寨中飛奔出來的於颯,她摻白著一張臉,根本無暇看朝她堆滿笑容的於狽一眼,馬上接下去說:「小姐,是婆婆,婆婆被他差人來強行接走了。」
水涵原本紅潤的臉色,立刻像突然間被人抽盡血液似的,轉為一片慘白,苗條身影跟著劇烈搖晃了兩下,還差點跌倒。
玲瓏見有人扶她,便問於諷。「婆婆是誰?」
一路上和玲瓏已成為朋友的於飄低聲答道:「婆婆姓于名風,是頭兒母親生前的奶娘,也是把我們四個,」他指著週遭幾人說:「養大成人的人。」
「於颶、於揚,」強自撐持的水涵,氣急敗壞的喝斥:「當時你們倆在哪裡?」
「小姐,全怪我,」於颯止刻奔到她墾則跪下:「都怪我,怪我沒有把婆婆顧好,你要罵、要打,就全罵我、打我好了上這事兒和於颶他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全都該死!」
於颯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於諷趕緊過去安慰她,於颶兄弟則動也不敢動一下,玲瓏看不過去上又刻走向前:「光器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你懂什麼?」水涵杏眼圓瞪,狠狠盯住她喝問一聲。
但玲瓏並沒有被嚇到。「我是不懂,不懂你為何要為虎作悵,不懂你為何不知那馬天行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更不懂你為何那麼愛錢,為了區區三萬兩,便可以將自己的情愛葬送!」
「區區三萬兩?」上一刻還滿面寒霜的水涵上廈一刻卻是一臉的淒楚。「上官玲瓏,我何嘗不希望自己像你一樣,可以用「區區』來形容三萬兩。」
「你——」玲瓏才覺得不對想問,於諷已經忍不住開口打斷她。
「不,不是這樣的,玲瓏小姐,你完全誤會我們頭兒了,那三萬兩不是為她自己要的,而是為安置幫內近五十位叔伯長輩的餘生,才不得不跟馬天行交換條件的下策,還有她也已經決定在拿到錢後,立刻把你搶回來,她……」
「於飆,你話太多了。」水涵一巴掌揮過來。
「住手!」正中閃過去護住他頭臉的玲瓏背部,這一巴掌力道不小,硬是將玲瓏打翻過身,跌坐在地。
「玲瓏小姐。」於飆趕快過去扶她。
「送她上船,載她上岸,再讓她回汴京去,於颶、於揚,隨我來。」
「小姐!」於颯仍跪著。
「頭兒!」於飆也還沒扶起玲瓏。
「滾!」卻是已大步朝前走的水涵唯一的回應。
「玲瓏小姐……」於飆只得轉向玲瓏求援。
「坐下來吧,」她反而露出笑容,並招呼於颯。「還有,你想必也姓于,於姑娘,請你也過來。」
「但是……」於颯回望水涵遠去的背影,抽噎著說。
「他們全都是一個樣,外表堅強得要命,內心卻軟弱到極點,所以碰到事情,便都會來上這麼一招。」
「哪一招?」於飆好奇。
「虛張聲勢。來,你們倆都坐過來,我有事要問問你們。」
由於情勢緊追,這一問,並沒有花掉他們太多的時間,大約不到一往香後,玲瓏已經在於颯的指引下,走進水涵的住處。
一見那精心砌就的小橋流水,玲瓏便覺鼻頭發酸,如果能夠選擇,水涵一定寧可做這小小王國內的公主,而非縱橫海上的女海盜吧。
「於颯,你給我進來把事情發生前後的情形講清楚。」
「是。」於颯應道,卻被玲瓏拉住。
她先指指外頭,要於颯離去,再指指自己和緊閉的門,表示由自己代替她人內即可。
於颯面露難色,又不敢開口抗辯,而玲瓏已索性動手將她往外推了。
「於颯!」水涵的叫聲中,已飽含不耐。
玲瓏邊搖頭,邊推開門人內,再隨手闔上身後的門板。「幸好能安個性機靈,反應快捷,否則鐵定會惹你嫌。」
正彎腰繫牢綁腿的水涵聞聲一震,隨即起身回轉,睜大眼睛看著她。「你!」
「可不就是我嗎?怎麼,你不認識我啦。」
「這些個奴才,一個比一個沒用,也一個比一個不聽話,看來不教訓他們一下是不行的了,於——」
「水涵,不關於颯的事,是我自己堅持要留下來的。」
「你說什麼?」
「你聽清楚了,不是嗎?我說是我自己不走,是我自己堅持要留下來的。」
「你瘋了!」
「如果我讓能安深愛的女人,讓五行門的好媳婦單獨赴險,那我才真是瘋了。」
水涵突然怔怔落下淚來。
「我只要你回答一個問題,水涵,你可愛能安?」
她搖了頭,先是緩緩、輕輕的搖,繼而愈搖愈快,愈搖幅度愈大,讓玲瓏忍不住衝上前去,用雙掌包攏住她的臉。「你撒謊!」
「是但願我能撒請,」她嘶聲反駁:「是但願當初想的是別的方法,是但願從來不識居能安!」
即便個兒比水涵稍矮,玲瓏仍路高腳尖,用力抱住了水涵,讓她伏在自己肩頭哭個夠。
良久以後,水涵才抬起頭來,轉身走到梳妝台前拿起袖帕,按拭淚痕。
「你走吧,玲瓏,我很抱歉把你捲進了麻煩中。」
「不。」
「玲瓏,請勿讓我一錯再錯。」
「如果我臨陣脫逃,才是大錯特錯,水涵,行事做風該改一改了。」
「什麼意思?」
「你已不再只是海蛟幫的蚊龍,而是五行門白虎的妻子,怎麼?你到現在還不習慣自己已為人婦?」
「我已然背叛能安,背叛五行門。」
「不,是我自願跟你到這裡來的。」
「玲瓏,你難道不知你愈善良、愈體貼,只會令我愈自責、愈難堪而已。」
「我確是有所為而來。」
「別告訴我你真的自認欠馬天行那個『前未婚夫』一個解釋。」
「不,我是為尋父而來。」接下來便在水涵的驚愕中,將步險在船上和她父親的「巧遇」,一五一十的說給她聽。
「是軍師,軍師是上官銘?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此言一出,便換玲瓏喜極而位了。「爹爹還活著,爹爹果然還活著。」
「別哭,嘿,玲瓏,你先別哭,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不好?如果軍師真的就是令尊,那他怎麼會留在我的船上幫忙?難道他忘了我們海蛟幫曾經——」水涵因提到「忘了」兩個字,而腦中靈光乍現。
「老天爺,原來如此,他得了失憶症,真的把什麼事都給忘了。」
玲瓏只能拚命點頭。
有關於軍師其人其事,剛才玲瓏也一併都從於飆他們那裡問清楚了。
水涵的父親于思瀚原是駐守海防的水師將官,卻在水涵五歲那一年這一位當時位高權重的朝中大臣陷害,不但丟了官,連命差點都不保,最後為了生活,甚至還不得不淪為海盜,苟且偷生。
而追隨他的,均是當年一起出生人死的官兵弟兄,像於諷他們這種年輕小伙子,為數實在不多,原先還大都是遭父母遺棄的孩子,或雙親懼已不在人世的孤兒。
「你看我和於颯這體型,就曉得我們成為棄嬰的原因了。」
「但老天畢竟沒有遺棄你們。」
「是的,地不但讓老爺子收養了我們,還給了我們一位最慈祥的母親。」於颯說。
「就是你們方才說的那位婆婆。」玲瓏肯定自己猜的一定沒錯。「為什麼她也姓于呢?於狽不是說她原來是水涵母親的奶娘。」
「因為她寧可忘記自己叫什麼名字。」
「什麼?」
依據於飆的說法,好像這位老婦人在於府被抄家時,曾經目睹難以盲喻的慘況,所以當她和於颶兄弟一起被于思瀚手下從街頭「撿」回來時,雙方甚至不識彼此。
「竟有這種事!」明明是艷陽高照的中午,但玲瓏突然渾身發冷,連接下來的問題都問得結給巴巴。「為……什麼?」
「因為她把自己弄到幾至全瞎。」於颯低語。
玲瓏頰感全身寒毛豎立,到底曾經「看過」什麼,才會讓一個人不惜弄瞎自己,也不想再見萬事萬物?
「但她還是千辛萬苦來到江南,正巧碰上在街頭行竊的於颶,代他挨了一頓打,又一起回到破廟找重病的於揚,三人從此結下不解之緣。」
之後在行乞的過程中,被海蛟幫的弟兄們收留,半年後,於恩瀚才注意到她,可是她卻什麼都不承認,連自己的名字都推說早已忘掉。
「那後來……」
「是小姐,」於颯回答了玲瓏的疑問:「一直到小姐八歲生日那年,婆婆才對著她仿若故主的身影,流下淚水,並向老爺承認,她的確是小姐母親的奶娘。」
「當年……」
於飆搖了搖頭。
玲瓏大感詫異。「她不肯說?」
「不,是說不出來。」於颯的答案,完全超出玲瓏理解的範圍。
「我不明白。」
「剛剛於颯漏說了一點,婆婆除了幾乎全瞎以外,平日也幾乎不說話,所以當她想要開口時,舌頭好像都已經麻痺,不管用了。」
多麼可憐的一個老婦人,但為什麼……
那便是玲瓏此刻想要問水涵的:「為什麼馬天行要強行接走於鷂老太太?」
「我不知道。」水涵據實以答:「我只知道婆婆很怕馬天行,或者應該說,婆婆很怕馬天行的聲音。」
「馬天行知道這件事?」
「是我告訴他的,上一回為了你家貨船的事,他到過這裡一回,當晚嚇得婆婆夜不成眠,後來他問我為什麼談事情一定得在船上,或在大水寨談,不能再到這裡來,我說因為婆婆害怕……」她愈說臉色愈白。
「這其中必有蹊曉,但錯絕不在你,聽清楚沒有?」玲瓏曉得她一定會往哪個方向想,立刻出言制止。
「玲瓏,我被馬天行利用了,對不對?」
「未到最後關頭,怎可論斷輸贏?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更何況王牌仍在你手中。」
「王牌?你有沒有搞錯?婆婆被他捉去了,軍師,也就是你的父親上官銘已經追上,算是自投羅網,之前他們從不曾碰過面,如今一相見,軍師或許仍想不起自己是誰,但馬天行卻一定認識他,你說,我們還有哪一張王牌?」
「你有我。」
水涵瞪大了眼睛低聲說:「不。」
「我們別無選擇。」
「我或許沒有,但你絕對有。」
「你要救婆婆,我要找父親,我看不出你我的立場有何不同,再說步險他們必已兼程趕來,我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我八成是瘋了。」
玲瓏完全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不,你沒有瘋,瘋狂的人,是那執迷不悟、意孤行的馬天行;水涵,做好準備,咱們造就上屠龍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