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險穩立船頭,任它小船上下顛簸,始絡動也不動。
「危公子,我們到了。」於颯在他身後說。
「嗯,」他仍維持原姿。「待會兒我一下水,你便掉轉船首,回『恩慈』島上去。」恩慈島即水涵的私人居所,取她父母名字各一為名。
「是我們一下水,而不是你自己一人下水。」後頭突然多了一個聲音。
步險扭頭叫道:「能安!」
「正是我,師兄,一路辛苦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
「咦,這話問得未免有些奇怪,我們不是殊途同歸,都為救玲攏而來嗎?」
「姑爺!」於揚表示不滿。
「這是怎麼回事?」步險吃驚。「這艘船究竟可以乘載多少人?」
「不多,至少墾則真的只有我們五人。」已經把船停下的於飆說。
「你們倆一早就知道能安在船上?」
「不,但看到於揚,就知道他是怎麼夾帶白虎上船的。」於颯板著一張臉說。
「於颯,你真沒禮貌,怎可直呼姑爺的稱號?」於揚老氣橫秋的表示。
「我沒有不識好歹的姑爺。」
步險默然,扭頭斜脫能安,等著看他要如何安撫這個一心護主的小姑娘。
「你現在盡可以逞口舌之快,等我帶回你們當家,再看她要怎麼責罰你的出言不遜。」
「你!」小妮子顯然不知如何應付能安的「反向操作」,氣得直跺腳,並轉向步險求助。「危分子,你看我家姑爺啦,不但曲解我家小姐,連我都要欺負!」
「我有欺負你嗎?是打你、罵你,還是像你口中的那位小姐一樣,擄了丈夫家中的親人,來個不告而別,一走了之了?這些事,我有做嗎?做了其中哪一項?」
「行了,」步險看於颯一副就快要被氣哭的樣子,趕緊出面打圓場。「能安,沒聽見她終究稱你為姑爺了嗎?還玩不夠?」
「我們小姐就是太少接觸男人了,才會選擇錯誤,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跟玲瓏小姐一樣,以青龍為目標才時。」
步險聞言,先是一陣錯愕,繼而忍不住低聲笑開。
「危公子,我說錯什麼了?」於颯一臉的擔心。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玲瓏母親正巧與你完全相反的看法而已。」提到玲瓏,他俊逸的面龐立即蒙上一層郁雲。
這個傻女孩!為什麼就不肯再多等兩天呢?再多等兩天,他們就已來到海蚊幫的水寨了呀。
不料他和方敏一路快馬加鞭,仍沒快過乘風破浪的能安。一踏進水寨,即看見他在那裡大吼大叫:「於水涵呢?叫你們的蛟龍出來見我!」
「閣下是誰?」一名中年漢子挺身問道。
「五行門白虎居能安,也是你們的當家於水涵的丈夫。」
「我們當家芳齡已二十五,但至今尚未成親,你作要在那兒信口雌黃。」
「懶得在這邊與你們囉唆,只要把於水涵叫出來跟我對質,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我們當家貌美如花,若每個登徒子上門來,都要她親自出來打發的話,恐怕有十個她,也不夠應付,居少俠,你請回吧。」
「我不是一般的登徒子,我是於水涵如假包換的丈夫。」
「居能安!」那中年漢子的火氣似乎也被撩上來了,再開口時,已無先前的周到禮數。「這樣污蔑一個猶待宇閨中的女子名節,就是你白虎展現氣魄的方式嗎?如果是的話,那五行門還真是浪得虛名,實在可憐。」
「你!」他的金斧就要出手。
「住手,能安。」步險飛掠過去,及時拉住他的手。
「大家都請住手,」隨後而到的方敏,趕緊環場打個羅漠揖。「我乃五行朱雀,能安是我師弟,這位是我師兄青龍危步險。」
見她如此多禮,那位中年漢子當然也不好繼續發作,便也是介紹道「在下海蛟幫第二當家王來,見過危少俠與方女俠。」刻意漏掉居能安,連看都不著他一眼。
「三當家太客氣了,請問你們大當家現在何處?」
「很不巧,她正好北上去談一樁生意,說好一月即歸,現在才過半個多月,恐怕是要讓兩位白跑一趟了。」還是不把能安算在內。
「水涵明明已經返回江南,二當家又何必隱瞞?」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水涵此次北上談生意的對象,正好是我師弟,但在人天前她已離開五行門,並帶走我小師妹上官玲瓏,難道這些……你們都一無所知?」
滿臉困惑的王來還來不及說些什麼,能安已猙脫步險的束縛,大聲咆哮:「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分明就是在裝蒜,待我把這水寨夷乎,看你們還會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
「就算你將水寨夷平,還是解決不了問題,因為我們家小姐根本不在這裡。」
說話的人聲音不大,但所有人的目光依然都集中在於颯矮小的身影上。
「於颯!」
「二當家,」她先向王來抱拳行禮,再說:「給您添麻煩了,接下來就交給我來處理吧。」然後也不等他回答,馬上問:「哪一位是危步險危公子?」
「我是。」
「這是玲瓏小姐要我交給你的信。」
那封信如今仍好好的揣在他懷中,玲瓏在信裡先概要說明她跟水涵「一起回來」的過程,並提到於風被捉,父親可能也已落人馬天行手中的始末,最後再說:……步險,江湖險惡,官場詭譎,更今我慶幸與你的相識與相愛。
還記得你提逼我們相差九歲,心境上或許更相差九十年的事嗎?當時我就想反問你:相差九歲有那麼嚴重嗎?心境上的不同,真的有不良的影響嗎?
對我而言,正因為有差異、有不同,才會促使我想要更進一步的瞭解你、認識你、做你的朋友、倩人、伴侶,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而我們真的做到了,是不是?此時的我,甚至自認比過往任何一個時刻,都還要瞭解你。
五姨曾說冷血、無情、心狠、手辣,是殺手必備的條件,而你一應俱全,堪稱天生的殺手;真的是這樣嗎?
我不以為然。
相反的,我認為你是一個外冷內熱,最有情有義的男人,正因為想守護得來不易的師徒之情、手足之愛,所以你執行起任務來,才會快捷冷靜、乾淨俐落,因為你已不想再讓自己與所在乎、所深愛的人,再受一次別離的傷害。
是這樣子的,對不對?
在即將赴屠龍島之前,我特地寫下了心聲,就是想要告訴你,現在你我的心境已無不同,我也想、也想告訴你,步險,請你在海蚊幫水寨,或在水涵居處思想島上候我,我定釐清一切,平安歸來。
今日換你赴險,必定也會這樣吩咐我,也絕不願意,不會答應我陪你同行,是不?
但換我這樣求你,你可會答應?
步險,我彷彿都可以看到你抿緊了唇,堅定搖頭的模檬了,你還真是個最霸道的情郎。
而這正是我最愛你的地方,你倩深義重,很多時候,或者該說長久以來,不管遭遇任何難題,你總習慣一力承擔。
該是改變的時候了,步險,雖然此刻的我,完全能夠體會你的心情,也想選擇跟你相同的做法,但不只你、不光我,包括方敏、能安、水涵,乃至於青雲,應該都已到了改變的時刻。
所以請來居龍島,請來助我與水涵一臂之力,讓青龍能飛,白虎能喻,朱雀能唱,也讓我成為助你的雲,讓水涵成為助能安的風,讓青雲成詩助方敏的力。
請你盡快趕來,讓我們能夠獨立,卻不再孤單。
步險,我等你前來。
「師兄。」能安的聲音將他喚回到現實中來,也讓步險馬上想起一事。
「我記得自己並沒有邀你一起來。」
「有家眷在屠龍島上的人,又不只是你,我還等你邀呢。」
「一看你們兩個偷偷摸摸的推船,我就曉得有事了。」於楊朝於飆他們得意揚揚的說。
「吃裡扒外。」於颯對能安依舊充滿了敵意。
「姑爺怎能算是外人?」
「真吵地,你們,」能安不客氣的說:「統統給我回去,還有,於揚。」
「姑爺有事吩咐?」
「看好我師妹,則讓她也摸黑前來。」
「得令。」
而步險已然省下開口的時間,往前一躍,直人海中,能安亦緊隨在後。
☆☆☆
同一時候,馬天行正吩咐手下將於風、上官銘及上官玲瓏分別裝進三個不同的鐵籠子裡。
「馬天行,這樣對待自己的前任未婚妻?你還真不是人!」
馬天行放聲大笑,對雙手被捆綁在後的水涵說:「做人有什麼樂趣?現在的我對於你們來說,可是應該接受膜拜的神。」
「我看你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那也行,總之都比當單調的人好玩;」他唇邊雖帶著笑,但眼中卻無半絲溫暖。「把他們推進去!」
「不!」玲瓏大叫:「馬天行,讓你丟臉的人是我,你有什麼手段,儘管在我身上使弄好了,不要折磨我爹和婆婆。」
「上官玲瓏,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像你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大小姐,娶進門後,還得要我伺候,我若不是看上你的萬貫家產和顯赫家勢,才做得理你。」
「畜生。」原是想高聲喝叱,無奈全身是傷,已經恢復記憶的上官銘,實在是有心無力,只能低咳出聲。
「敢罵我?」馬天行衝過來,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把上官銘打倒在地。
「爹,爹!」玲瓏趕緊跑去扶他起來。「您要不要緊?要不要緊?」
「放心啦,我下手自有分寸,死不了人,況且我還有事要拜託他,怎麼可以讓他死得這麼痛快?」
「沒事,乖女兒,爹沒事,看到你,爹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你別操心。」
前天在滿天瑰麗的橘紫暮色中抵達屠龍島時,水涵和玲瓏還曾試圖以事先講好的計劃,瞞騙馬天行。
「將軍,我人已送到,你婆婆也該還我了吧?」
「只要婆婆,錢呢?三萬兩的銀子你不要了?」
「我相信將軍會守信用。」
馬天行露出別具深意的笑容,盯住水涵說:「很好,做生意嘛,就貴在誠信;其實你也不必急著走,三萬兩人袋後,你們海蛟幫也該解散了,何不留在我這小島上,多玩幾天,咱們倆也好培養、培養感情。」
水涵避開了他伸過來想撫她下巴的手,滿臉驚駭及憤怒。
「將軍,你這是在幹什麼?」
「什麼?」他裝出了滿臉的訝異。「怎麼我的心意,你都沒有注意到?你沒發現從你們上岸至今,我眼光的焦點,就一直都在你,而非她的身上?」一直到此刻,他才狀若敷衍的隨便瞄了玲攏一眼。
「我乃有夫之婦,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
馬天行的反應是仰頭狂笑,又隨即打住盯著她看。「你怎麼曉得我就偏好少婦?」
水涵立時慘白了一張臉,玲瓏也覺得不對。「馬天行,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吃醋啦?其實大可不必,我只是說我比較偏好少婦而已,又沒有說我永遠僅獨沾一味。」
「你是愈來愈病態了。」
「還不都是拜你所賜,上官小姐,」馬天行不以為件的說:「幸好我已收回了一點利息,」再笑一笑,慢條斯裡的低語:「從你爹的身上。」
「我……我爹,」玲瓏一聽,再也按捺不住,立刻衝過去質問他道:「你把我爹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事實上,你似乎還應該要感謝我,因為好像一看見我,他就恢復了記憶,之前……於大當家,據說被你從海中救起時,那上官銘幾與癡傻無異?唉,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只推他落海,該再補上幾拳或幾刀才是。」
「你!」玲瓏終於忍不住上前揪緊他的襟領,大聲吼叫:「原來是你,原來都是你搞出來的,是你害得我爹落海失蹤,是你害得我娘臥病在床,也是你害得我們散盡家產,原來這一切,全是你搞出來的!」
「是,」馬天行冷冷笑著俯視她道:「現在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場了吧?上官玲瓏。」然後就一把推開她,並轉頭叫:「於大當家。」
「什麼事?」水涵強忍著上前去扶玲瓏的渴望,強迫自己站在原地。
「幫我一個忙,」丟給水涵一把匕首後,馬天行即說:「劃花她的臉。」
「你說什麼?」水涵反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麼快就露出馬腳,於水涵,虧你在海上縱橫多年,竟連最起碼的『不動聲色』也不會,實在不像是海龍的女兒。」
「海龍」是以前於恩瀚仍任水師將官時的外號,除了表示他的執法如山以外,也顯現了他一身好泳技,甚至有人說海水好比於恩瀚的故鄉,簡直比陸地還適宜他。
或許正因為如此,最後被逼得走投無路時,於恩瀚才索性其的走上海盜一途,以海為生吧。
「你怎麼會知道我爹的名號?」
「讓我找個人來幫我解釋,可好?」他拍一拍掌,手下立刻推出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太太。
「婆婆!」
「小姐,」玲瓏曉得這婦人必是於風。「小姐,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來呀!」
「婆婆,」水涵卻不忙著回應她的氣急敗壞。「您會講話了,而且還講得這麼好,這麼流利,真好,婆婆,真是太好了。」說著便流下了喜極而泣的淚水。
「笨呀,真是個笨丫頭,」於風一邊摸索著她的臉,為她拭淚,一邊說:「都自投羅網了,還顧著我會不會說話,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婆婆我會不會說話,根本不重要。」
「怎麼樣?於水涵,看來不但上官玲瓏該謝我,就連你也應該跪下來朝我磕三個響頭,這婆娘的啞病,可不能光靠席七烈的藥。」
水涵與玲瓏迅速對望了一眼,而這瞭然的一眼,自然沒有逃過馬天行的監視。
「你們想的沒錯,上次席七烈與危步險同來,為的就是這個又老又瞎的婆娘,我的聲音,喚醒了她一些『美好』的記憶,讓她迫不及待想找回聲音,找回說話的能力,更憑著她那幾乎算是什麼也看不清楚的眼力,偷偷塗了張鬼畫符給遠在汴京的侄女兒傅月娥。」
「那是誰?」水涵問道。
玲瓏回答說:「是九叔席九坤的妻子。」
「現在你們都明白了吧?席九坤的老婆雖不曉得自己的丈夫在從事什麼勾當,卻曉得三伯席七烈解毒的功夫一流,遂央請他南下一趟,看一看她以為早已不在人世的姑姑。」馬天行滔滔不絕的解釋。
「婆婆,原來你本姓傅。」
「不,打從夫死子喪,進你娘府中去當她的奶娘開始,我就無名無姓,只剩奶娘這個稱謂了。」
「婆婆……」
「都怪我,怪我沒念過書不識字,如果識字,就算雙眼全瞎,口不能言,也可以把當年的情景描述出來,幸虧阿娥還記得我尚未出嫁前教她的圖畫,幸虧阿娥還記得。」
「老太婆,坦白說,我真不曉得你這有什麼好慶幸的,照我看呢,你早該追隨於恩瀚老婆那不知好歹的女人而去,說不定早死早超生,你已經投胎到富貴人家享福,不必再像現在這樣賴活著。」
「婆婆,」由于于風全身抖得厲害,水涵竟無法深究馬天行那番話的意思,只能先抱住她。「婆婆,您怎麼了?」
「小姐,小姐……我……你娘……你娘她……」
「我來幫你說好了,水涵,難怪我一見你就喜歡,原來你娘生前曾與我爹相好過。」
「不!」於風大叫:「不!不是這樣,根本不是,是那禽獸覬覦你娘的美麗,糾纏不休,最後甚至不惜濫用權力,迫害你爹,並趁他無法立即趕回京裡這一點,闖進你家,名為抄家,實為……實為……可憐你娘為保全名節,情急之下,不得不拔下金簪刺頸自盡,可惡的是,是……」說到這裡,她全身已如風中之燭,強烈打顫,額上更是冷汗連連。
「不知好歹的女人,將她開腔剖肚,有何稀奇,再說她當時肚子已隱隱可見,我爹那樣做,等於是給孩子一個痛快,不然他在死人肚子裡慢慢窒息而亡,豈不更加可憐?老太婆,當時你躲在哪裡?床底下,還是簾幕後?我就覺得當時屋內尚有他人,唉,當時爹若聽我的,再搜一次就好了。」
那是一幅怎樣的慘況?難怪於鷂後來要自殘雙眼,玲瓏覺得自己光用聽的,便全身寒毛豎立、血液倒流,更何況是水涵及於風。
「你當時在場?」她代為問道。
「是啊,我娘是個大醋罈子,所以打從我懂事開始,便要爹出門時帶著我,以防他偷腥,滿心以為我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一定會向她打小報告,其實哪有可能?我年紀雖小,終究是男人,況且當時,就是到於府去抄家那時,我算看看啊……啊,當時我已十四歲,在爹尋花問柳當中,兔不了會有些漂亮姐姐疼愛我,你說,我該幫爹或幫娘?」
玲瓏已感無話可說,因為眼前這個……什麼?他甚至連禽獸都還不如!
「小姐,可憐……可憐你娘當時已身懷六甲,懷的正是你一直吵著要的弟弟,是個……是個大夥兒全盼望已久的兒子呀!」
抱住於風的水涵依然直立不動,無法出聲,但玲瓏卻看到——。
「水涵!」她大吃一驚,再顧不得其他,立刻衝到她身邊去。「你咬破嘴唇了。快放開,不要再咬了,水涵,你快放開呀!」
「玲瓏,這陣子不是聽說你都待在五行門內,怎麼連最起碼的點穴都不會?」
對呀,她趕緊出手上這會兒也不管對或不對了,總之先做了再說。等水涵身子一軟,倒入自己懷中後,才有空檔回望方纔那段話的聲音來源。
「爹爹!」
「哭哭啼啼,真是吵死人了,來人啊,全都給我關到困龍洞去,要哭就讓你們去哭個夠。」
稍後從於風口中,他們方才得知事發之後,自殘雙目的她因驚嚇兼悲憤過度,普得了半年的失心瘋,什麼人都不認識,什麼事都記不得,腦海中翻湧的,儘是於夫人慘死的景況。
半年以後,她的情況總算才稍有進步,但無法出手相援的自責,依然如影隨形,遂決定南下找尋已音訊全無的於恩瀚。
人海茫茫,甚至連他是生是死,於風都沒有把握,但當時那卻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於是她告別好心照顧了她半年的街坊,輾轉來到於恩瀚昔日的駐防所在。
「接下來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在說完整段經歷後,於風吁了口長氣,隨即倒在水涵懷中,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十年。
「那……婆婆,」玲瓏問她:「為什麼您一開始並不肯和於總兵相認呢?」
之前已和她做過一番交談的上官銘代為答道:「一來因為於總兵已改頭換面,不再是官,而是外人眼中的海盜;二來於婆婆一發現收留她和於颶兄弟的、『海龍』,就是昔日的主子時,往事前塵,齊聚心頭,想起自己從小奶大的孩子慘死的情景,突然語塞,覺得就算說了,又能怎麼樣?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一旦知道了夫人非因外傳所言,是為了阻止朝廷命官抄家而撞柱意外身亡,而是……那他會怎麼做呢?北上找馬天行的父親報殺妻殺子之恨?結果可想而知,屆時又核教忠心追隨他的手下怎麼辦?最重要的是,又該教當時正好南下來找父親玩,因而幸運逃過一劫的水涵怎麼辦?」
「婆婆,」水涵懷抱於風,像哄小孩一樣的再三安撫:「過去了,婆婆,事情已經都過去了,現在您有我,有我和您一起承擔一切,您再也不用獨力承擔任何事。」
「對,還有我呢,婆婆,」玲瓏也在父親的輕輕一推下,湊到她身前去,並握住她枯瘦如柴的雙手。『有我。」
接下來兩天,除了早、晚必會過來看他們一趟以外,馬天行倒沒有再做出任何過分的事,但他那上下打量水涵的眼光,以及他掛在唇邊的冷笑,還是令人覺得毛骨驚然,十分不快。
直到今日夜幕降下,當玲瓏他們已準備要休息時,馬天行突然率眾來將他們架到「龍頭」下方的平合上。
「現在沒事,」此刻他正獰笑對相互扶持的上官銘父女說:「待會兒可就不一定了,來人,推進去!」
水涵奔到三座鐵籠子之前叫道:「馬天行,你究竟想要怎麼樣?乾脆挑明了說,不必這樣折磨人。」
「當然是想要迫使你就範,如此明顯的意圖,難道還需要我另外做解釋?」
「不!」玲瓏第一個從欄牢間伸出手來拉住水涵的袖子說:「不,不能答應他,水涵,絕對不能。」
水涵卻絕決的說:「我答應你,馬上放了他們三人。」
馬天行仰頭大笑。「於水涵,一人換三人,你生意是這麼做的啊,便宜佔盡,那我還有什麼賺頭?行了,我就答應你留於風一條活命,頂多讓她在海中泡一泡,不淹死她,這樣可以吧?畢竟在還沒有捉到她之前,我可是普為了不曉得她會跟你胡扯些什麼,而擔足了心事,說來也真是好玩,我這人的長相啊,十足十是我母親的翻版,唯獨聲音像足了父親,不然你這老奴才也不至於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嚇成那個樣子了,不過呢,也幸好我長得像母親,否則將來在床第之間,你還不曉得該叫我天行或……能安好。」
「你……到底還想要說什麼?」水涵的聲音已忍不住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馬天行那彷彿永無止盡的邪惡。
「你還猜不出來嗎?居能安乃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你撒謊!能安的父親早就死了,」玲攏手捉欄杆大叫:「你撒謊!」
馬天行根本看都不著玲瓏一眼,只盯住已不支倒地的水涵,繼續殘忍的開口;「怎麼樣啊,於水涵,能同時受我們兄弟育睞,前後相伴,也算是你的福氣了,你娘欠我爹的,這一輩子就教你雙偌奉還;來人,將他們三人吊起來,再慢慢沉人水中。好戲就要上場了。」
步險與能安循聲趕到時,看見的正好是海水已浸過他們三人腰部的駭人景象。
「玲瓏!」
她抬頭望去,因眼角掃到馬天行得意的笑容,而靈光乍現:原來如此。
「步險,危險!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