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穿戴整齊坐在輪椅上,頭歪著,口角隱隱有流涎的痕跡。葉理小心地拿手巾幫母親擦著臉,柔聲道:「媽媽,你別怕,今天只是例行複查,有表哥安排,半天就好了。下午我下班回來,給您帶最喜歡的棗泥糕。」
葉父拿著外套過來,一邊往身上套一邊說:「你別管了,有我和阿修呢,快去吃飯,我們走了。」
瞿修也笑著攬著他的肩道:「好了孝順兒子,只是複查而已,別搞得這麼緊張。」說著推了輪椅,和葉父一起出門。
葉理送到電梯口,返身回屋洗漱了一下,看看滿桌的大餅油條和煮雞蛋,覺得實在沒胃口,只喝了一杯牛奶就拿著公文包下樓來。
剛走到停車場,不由一愣。
暗紫又是滿面笑意地靠在他的車上向他招手,好像這樣出現是很自然的事。
葉理歎了一口氣:「你這是做什麼?」
「我想見你,」暗紫簡潔地回答,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葉理索性不做任何反應,逕自坐進車內,剛繫好安全帶,卻發現暗紫也跟著坐進了副駕駛座上。「你已經見到我了,這又是幹什麼?我上班的地方跟你不順路。」
「你還沒吃早餐吧?看我帶來了什麼?綠豆粥和八寶醬菜,還有小鍋貼,京生作的雖然沒你做的那麼好吃,也算可以將就了。」暗紫興沖沖地從帶來的保溫盒裡變出東西出來。
「喬京生作的?他會做?」葉理很驚訝,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驚訝。
「嚇一跳吧?他半年前才開始學的,因為歆歆讀的大學就在他住地附近,所以歆歆每株學校,住在他家裡。你別看那個小恐龍那麼能吃,其實口味還挺挑,為了養好他,京生才專門抽時間學做飯的。你也知道他是個天才,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現在也算一個好廚子了呢,你吃吃看。」
葉理喝了一口粥,清清爽爽正合他的口味,配著醬菜,不知不覺喝下一碗,還嘗了兩個小鍋貼,誇獎道:「味道真不錯。」
「我還是覺得你做的最好吃,可歆歆那小鬼偏說京生的手藝已經趕上你了,改天來跟他比一比吧。」暗紫拿手帕輕輕地擦他的嘴角,滿足地笑著,彷彿與他坐在狹小的汽車裡閒話家常是再幸福不過的一件事。
「我已經吃完了,還要上班呢,你走吧。」葉理覺得心裡有點懸懸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權利給與他這種快樂。
「好,」暗紫扣上食盒的蓋子,把臉轉向他,「就這樣我已經可以開心一整天了,一下子得到太多我也會害怕呢,怕自己對幸福過分貪婪,會不會惹怒冥冥中的誰,再次從我手中奪走你。」
「傻瓜。」葉理有些生氣,因為被他這樣一說,心裡感覺堵堵的。
暗紫下車,站了站,從車窗探進半個身子:「能吻你一下嗎?」
葉理一愣,猶豫了一會兒,低下頭去。
「我知道了。」暗紫微笑著,「你別介意,我一點也不想逼你,咱們慢慢來,我可以等。」
堵堵的感覺又生氣,葉理動作稍嫌粗暴地發動了車子,強迫自己不再去看車外的人。
這樣下去不行。他對自己說。在這樣下去,就算他並不是冉冉,也終究會被改造成冉冉的。
事務所今天似乎特別忙,但對於小小的律師助理而言,工作量還是比較固定的,所以當未外出的同事們忙得只能吃便當時,葉理還是排出了時間下樓去吃午餐。
「你中午要再敢隨隨便便吃那些垃圾便當,我就要每天來監督你吃飯!」每次一看見便當,腦海裡就會自動反映出這句話。讓他忍不住笑,愛操心,爸爸也真是愛操心……笑容突然僵住……不,這句話不是爸爸說的……不是……深受抵住前額,為什麼會這樣?一直不覺得異樣的平靜生活,為什麼會突然之間像被打碎了一樣,破綻百出?
「葉理,你沒事吧?」有人扶住他的胳膊,關切地問。
抬起頭:「張律師?……哦,沒事,我沒事,剛剛在想事情……你才剛回所裡來吧?」
張律師溫和地笑著:「是啊,才回來,你是去吃飯吧?快點去,只剩一個小時了哦。」
葉理慌忙看看表:「啊,真的,那我去了。」
出了大廳向左,到例行的餐廳去。剛拐過彎,就看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壯碩男人,雙手抱胸,斜靠著一根廣告燈柱,一看見他便站直了身子,充滿敵視和憤恨的目光直盯向他。
錯覺,葉理告訴自己,那男人看的應該不是自己,因為那張臉非常陌生,自己應該不認識他。
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目光就像燒燙的銅針般刺向他……
「這算什麼?你以為裝一裝失憶,就可以完全抹去你的罪過,就可以大搖大擺看也不看我一眼的走開?」
葉理驚詫地抬頭面向這個男人:「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男人猛地將他的身體推到街邊的圍牆上,用力按住,眼睛中燃燒著沸騰的恨意,整張臉幾乎變形。
「你認錯人了,你到底要找誰?」葉理強自鎮定地問。
「認錯人?開什麼玩笑,你不過小小整了一下容,樣子根本沒有大變,就想讓人認不出你?做夢吧!」那人惡狠狠地說,「你以為換了工作,搬了家,我就找不到你?你的好表哥瞿修,千方百計想阻止我,可他根本阻止不了。雖然時間花的長了一點兒,但我找到你了,我要讓你血債血償!」
男人的手移到了葉理的脖頸之間,陡然收緊。葉理拚命掙扎,雖然身形與力氣要遜色很多,葉理也畢竟是個成年男子,撕扯之間,兩人一起滾到地上。
這是大白天的中午,地點又不是荒郊野外,立即有很多人圍觀過來,幾個年輕小伙子上前努力將兩人分開。
被拉到一邊的男人眼球上遍佈血絲,撕吼道:「你等著,我一定會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休想逃……休想……我要殺了你!」
葉理迎視著他的眼睛,全身凝固一般的冰涼。因為這雙血紅眼眸中所迸射出來的恨意,是如此的刻骨而又真實。那男人是真的恨他,真的想殺他,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圍觀者有人報了警,兩個巡警騎著摩托車一路呼嘯而來,男人搶先擺脫了拉住他的旁人,一連越過幾個欄杆,眨眼便不見蹤影。警察過來時現場只剩一堆看熱鬧的人和跌坐在地上的受害者,問了幾個例行的問題後,一個娃娃臉的巡警問葉理是否要去驗傷,他搖了搖頭。
警察見沒什麼大事也就走了,葉理看看表,只有一刻鐘就到下午上班時間,午飯自然吃不成了。回到辦公室,全身像都散了一樣的疼,工作也無心繼續。呆坐了一會兒,他翻開公共電話簿,查找了一個號碼撥過去。
晚上葉理下班回家,到了門口才記起忘了買棗泥糕,又返回街上點心鋪子裡買了一封。進屋後聽到父親在廚房裡忙活,到母親房間裡一看,人是醒著的,眼珠向著門口的方向。
「媽媽……」葉理在床邊跪下,把頭深深埋進母親的枕頭裡,好一會兒才再次抬起來。母親模糊的眼睛中閃著小小的亮光,枯瘦的手指在床單上一抓一抓的,似乎努力想要做什麼動作。
「別擔心,」葉理微微一笑,「我沒有事,只是有點累了。」
他拆開棗泥糕的包裝,掰了一小塊放進母親嘴裡,看著她慢慢嚥下去。餵了幾口後,葉理用紙巾擦了擦她嘴角的碎屑,再掖了掖被角,柔聲哄道:「您睡吧……我陪著您……睡吧……」
母親又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眼皮漸漸合上。葉父從房門口探了一個頭進來,小聲道:「你媽睡著了?那就出來吃飯吧。」
晚餐後葉理幫著收拾桌面,電話鈴響,葉父接起來一聽,叫道:「理兒,找你的。」
從父親手中接過話筒,葉理在沙發上坐下,輕輕喂了一聲。
不知為什麼,他知道這是誰打來的電話。
「吃過飯了?」暗紫問。
「吃過了。」
「聽你的聲音,好像很累……除了什麼事嗎?」
「沒有。」葉理淡淡地答,手指摸過頸間的肌膚,仍隱隱作痛。
「今天有沒有頭疼過?」
「沒有。」
「早上見你,睡眠好像不太足,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又怕說出來,惹葉理不高興。
「我明天早上,給你帶幾片你最喜歡的音樂CD,都是輕音樂,晚上放來聽聽,也許可以睡得好些。」暗紫說。
「謝謝。」葉理沒有拒絕。他知道拒絕也沒有用,這個男人把他當作冉冉來愛,以葉理的身份,如何拒絕得了?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早點睡啊。」暗紫柔聲道。
葉理默然不語,電話那頭靜靜等著。
「暗紫……」
「嗯?」
「我以前……我是說冉冉以前……」
「什麼?」
「冉冉以前……殺過人嗎?」
暗紫從喉嚨深處發出輕輕的笑聲:「你有在胡思亂想什麼?你只救過人,怎麼會殺人?」
葉理長長吐出一口氣,說:「那好……再見吧。」
「冉冉!」暗紫突然急切地叫了一聲。
「我叫葉理。」
「是,小理,你……你是住在臨街的那間房吧?」
「是。」
「你睡覺之前,能不能打開窗簾,在窗口站一會兒……就一小會兒,我想……我想再看看你……」
葉理握著話筒的手猛地收緊:「你在樓下?」
「是……」
「那我下來一會吧。」
「冉冉……」暗紫似乎還想說什麼,葉理已掛下電話,起身拿了一件外衣,高聲對父親說:「爸,我到樓下去一趟,馬上回來。」
父親在廚房應了一聲。葉理披上衣服,出門下樓,來到街上。街對面聽著一輛房車,車旁靠著一個人影,一看見葉理,立即飛奔了過來,一到近前,就握住他雙手。
「手怎麼這麼涼?你冷嗎?」
剛要了搖頭,一件外衣以罩在身上,還帶著暖暖的體溫。
一個硬塊卡在胸口,眼睛裡酸酸的。那個冉冉,他是怎樣的在被愛著,又是怎樣流落到愛的羽翼之外的?
「你不要這樣,」葉理清咳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一樣,「我現在不是冉冉……」
「你是你是,」溫柔的情人突然激動起來,「我知道你是,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拿出一打證據……」
「你沒懂我的意思!」葉理叫道,「我不管我以前是不是冉冉,也不管以後會不會是,但我現在確確實實不是他,對我來說,你是幾天前才認識的人,我沒辦法……突然之間變得……可以理所當然地和你這樣交往……」
聲音哽住,葉理用手捧著頭,那裡欲裂的痛。
暗紫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伸開雙臂將他擁進懷中,不帶任何力量的,輕柔地擁著。
「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會發生,我只知道我絕不是無緣無故成為葉理的……」葉理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額頭靠上暗紫的胸膛。
暗紫拍撫著他的背,聲音暗啞地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太急了,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你別慌,別怕,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我只要你好好的,健康地活在我身邊。」
葉理揚起臉,暗黃的燈光照射下,形容尤為憔悴,暗紫不由得心中一陣絞痛。
喬京生曾勸過他,要證明葉理就是冉冉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醫學上有多種方法,但要讓葉理變回冉冉就很困難,沒辦法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暗紫不願意因為奪回冉冉時用的力氣太大,以至於不小心弄痛了他。那是他溫柔的哥哥,最愛的情人,如珠如寶捧在胸口的伴侶,他不願意帶給他一點點的痛。
「暗紫,」葉理說,「如果我曾經失去什麼,請讓我自己去找。」
輕輕捧起那張臉,光滑的感覺仍然那麼熟悉。只因為一時沒有陪在身邊,心愛的戀人竟從此忘了回家的路。三年的悲痛、絕望與等待,在再次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心就像融化了一樣,重新開始跳動。思考已經停頓,只知道飛奔過去,將他抱回家,將他背回家,卻忘了迷失的人,最需要的,就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家。
「我知道了,」暗紫慢慢退後一步,「我做我的努力,但我等待你的決定。」
葉理不再說話了,轉身向家裡走去,夜風吹過,淚如泉湧。
他想起一句歌詞:「如果生命中不曾失去什麼,為什麼我的淚水會一串串滑落……」
接下來的近一個月沒有發生什麼異常事件,暗紫如例行般每天出現兩次,或者帶東西給葉理吃,或者陪他閒聊,話題中極力避免將他與冉冉等同。有一次他帶來一卷喬歆的成
長錄影帶,用車裡的小電視放給葉理看,當場笑得他半死。小恐龍的父母顯然愛子心切,從嬰兒時期起便開始不停地在拍,這一卷是6歲時拍的,畫面上粉妝玉琢的小男孩玩水,倒栽蔥進了水池子,兩隻小腳撲騰撲騰,一旁的少年應是喬京生,他很冷靜地將掛在池邊的兩條腿也撥進了水池,原來歆歆早已會游泳。還有一個片段是婚禮,喬歆當花童,搶新娘風頭不說,禮成出教堂時還提著裙擺跑到了前面,害新娘踩到自己裙子,與新郎跌作一團,讓婚禮更是一片笑鬧聲。暗紫有跟京生複製全套,從3歲到現在,喬歆的人生軌跡每一步都有跡可查。暗紫答應葉理以後一卷一卷帶給他看、害他每天還真都有點期待。
週五的下午,葉理在下班後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到了一家咖啡廳,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來,翻開一本財經雜誌。
約十來分鐘後,一個留著很有精神的短髮的青年男子來到了桌邊。
葉理放下雜誌。
「是葉理先生?」
「是,你是吳先生?」
「是,」男子笑了笑,「叫我吳棟吧。」
「請坐。來杯咖啡吧。」
「好。」
葉理招手叫侍者送來一杯咖啡。吳先生坐下來,遞過一個紙袋。
「這是敝所收集到的所有資料。」吳先生看著葉理的眼睛。「葉先生是第一位聘請私人偵探來調查自己的人,一個月前接到電話時我還真嚇了一跳。」
葉理淡淡一笑,沒有答話,拿出紙袋裡的資料一頁頁翻看。一部分是出生證明影本、學籍變遷、居住地的更改、工作簡歷,這些都和自己所知道的沒什麼差別,另外是所有的病歷資料,包括門診和住院的,大都是小病,只動過一次盲腸手術,這個葉理不記得,但仔細想想,腹部確實有一條疤痕。
「我三年前出過車禍,怎麼沒有相關的病歷?」葉理問。
「這正是我想跟你談的。我在離島聖聲醫院的入院登記簿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時間是三年前的七月二十八日,登記號為276號,但檔案裡卻沒有這個號碼,顯然有人抹去了你在此入院的所有記錄,只是一時疏忽忘記塗改登記簿。然後你轉院到了愛知醫院,在那裡你的檔案是加密的,我只想辦法看了看,沒能影印一份出來,基本上都是傷後復健的病理記錄,你的主治醫生是……」
「瞿修。」
「啊,我忘了,這個你當然應該是知道的。」
葉理攪動著咖啡杯裡褐色的液體,沉思不語。
「還有一樣東西,我應該找得到,但我卻未能找到,所以我判斷它應該是不存在的。」吳棟繼續道。
葉理抬起頭:「對不起吳先生,我現在沒有心情猜啞謎。」
吳棟嘿嘿一笑:「我指的是車禍記錄,如果您的入院原因是車禍,那麼交通事故處理記錄是一定有的。」
「結果沒有?」
「沒有。」
「你的結論是……」
「你受傷的原因……不是車禍。三年前的七月,也許發生過一些什麼,但絕對不是車禍。」
葉理抬手掩住自己的嘴巴。
「你以前一直在離島居住和工作,受傷後才搬到本市。如果去離島調查的話,可能會有更多的線索。不過因為時間太緊,我沒有去。葉先生是否願意聘用我繼續查下去?」
「好。」葉理簡短地說,遞過一張支票,「這是你這次的酬金,請把葉理……呃……把我受傷前的所有情況調查出來,越詳細越好。」
吳棟用指尖拿過那張支票,看了一眼,收進懷中。拿了外衣站起身,微笑道:「請你放心。本所一向以顧客至上,一周後我們再見面。」
偵探走後,葉理又坐了一會兒,喝完冰冷的咖啡,將桌上的資料收進公文包裡,走到街上。
天色已有些黑了,因為已告訴父母今天不回家吃飯,所以葉理打算就近找個地方解決晚餐。
街上行人與車流仍然很多,葉理走過天橋,準備到對街的一家粥品店去。一群男孩子笑笑鬧鬧地從橋下的一家影音店追打而出,差點撞在葉理身上,他趕緊側身讓開。
「葉大哥!」一聲清脆的叫喊後,少年群裡飛撲出可愛的小恐龍,摟住了他的脖子,「暗紫哥說你討厭我,所以都不來我那裡玩!」
葉理失笑,擰了擰紅潤的臉頰:「你信嗎?」
喬歆搖了搖頭,全身發散出爽朗的笑:「那你來玩吧,我要吃你做的小籠包子,好想吃哦。」
葉理一笑未答,問道:「在跟朋友逛街呢?」
「是啊。」喬歆帥氣地一揚頭,「他們都是我哥們,你們過來,叫葉大哥。」
其實喬歆是這一群裡個頭最小的一個,但看氣勢,倒頗像個大哥大。這幾個體格健壯的男孩走上前,還算禮貌周全地叫了一聲:「葉大哥好。」
葉理點頭回禮。這個歲數的少年,應該這個樣子才正常吧?像暗紫那樣早熟的,恐怕不多見。
心頭突然咯登一下,少年時期的暗紫?這個印象又從何而來?
「葉大哥——」喬歆扯扯他的袖子,「你怎麼啦?」
葉理回過神來,安撫地笑了笑:「沒事,你快跟朋友去玩吧,恐怕等會京生就會來電話催你回家了。」
「那葉大哥你……」
「我也要回去了。小心別玩的太瘋啊。」
喬歆點點頭,甜甜地一笑,又撲上來抱了他一下,轉身招呼站在一旁的朋友:「走,我們去打電動!」
少年們歡叫著向葉理揮手道別,推推搡搡地走開。
葉理也繼續前行,剛走了兩步,一個人快速向他衝來,將走在前面的行人撞得東倒西歪,手中寒光閃閃。葉理本能地將身子一側,腰側的衣服被嚓地劃開,感覺中刀刃是貼著肌膚掠過去的。
旁邊有女人尖叫。那人穩住前衝的身子,再次轉過身來,直直面向葉理。
扭曲的面孔,充血的眼眸,就是那日掐著他脖子聲稱要殺他的男人。
揮動公文包倉皇擋開第二次刺來的利刃,葉理已經立足不穩,跌坐於地。寒光再次毫不留情地直斬而下,這次卻被小公牛一般直衝過來的少年撞開。
喬歆緊緊捉住男人握刀的手臂,幾個男孩一湧而上。那男人雖然壯碩,但七八個身強體壯的大一男生又豈是好對付的,被狠狠地壓在了地上。
喬歆抽身出來攙扶葉理,一迭聲地問:「怎麼樣?傷到沒有?」
葉理搖頭,扶住喬歆的胳膊站起來。警察已經趕到,一干人等全部帶往警局。
一個臉色有些青黃的警察來錄口供,可是被害者一問三不知,兇犯只會翻來覆去地說:「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一群青春活潑的目擊者反而最是聒噪,爭先恐後向他描述兇犯是何等殘暴,而他們又是如何奮勇將其制伏的,吵得他頭大如斗,只想發脾氣。
十分鐘後,蘇暗紫與喬京生雙雙趕到警局,一人手裡拿著一件大衣,顯然是被喬歆通知來的,隨行的還有一個律師,一進來最先說話的就是他,義正言辭地要求羈押兇犯。
暗紫將大衣披在葉理肩上,查看了他腹側被劃開的衣服裂口,臉色雪白,全身顫抖,使得葉理不得不將他抱在懷裡安慰,倒好像他才是那個遇襲的人。
從警局回家的路上,暗紫開著車,時不時轉頭過來看他,臉色仍是發青。喬歆在後座已倒在堂哥懷裡睡著,京生帶來的那件大衣正蓋在他身上。整整二十分鐘的路程,沒有一個人說話。
到了葉理家的小區門口,暗紫停下車,陪著他一起上樓。在家門口前的樓梯口,葉理突然覺得腳有些發軟,扶著欄杆坐在台階上。
暗紫單膝跪下,將他緊緊抱在懷裡,緊得讓他快透不過氣來。
「那個人是誰?你知道嗎?」葉理問。
暗紫把下巴壓在他頭頂上,搖著頭:「你沒有這樣的仇人,我是說……冉冉沒有……」
葉理深深吸了一口氣,頭有些暈暈的。自那個暴風雨之夜後,一切都彷彿被顛覆,而仇人偏選在這個時候打上門來,委實讓人招架不住。
「冉……小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代你解決這件事。」
葉理無表情地緩緩抬眼看他,道:「既然是葉理的麻煩,葉理自己可以解決。」
「可是……」暗紫急急地想說什麼,被他用手摀住了嘴。
「我累了,你也快回去吧。」葉理淡淡一笑,站起身來到門前,拿出鑰匙。
暗紫從後面環抱上來,在耳後印下一個吻,久久不願放開。
葉理打開了門,抬手輕輕拍了拍伏在自己肩上的男人:「我要進去了。」
暗紫鬆開手,後退了一步。門慢慢闔上,他呆呆站著,直到聲控的樓間路燈熄滅。才在黑暗中一步步走了下來。
喬京生抱著喬歆一直坐在車裡等著,一看見暗紫坐進來,便問道:「他不許你插手,是不是?」
暗紫緊皺眉頭:「冉冉在想什麼,我從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現在,我真的不懂這是為什麼?」
京生歎息了一聲:「我已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因為他現在不是冉冉。」
「可他明顯已經開始相信自己是冉冉了,為什麼不可以把一切都交給我處理呢?」
「暗紫,對於冉冉來說,你既是情人,也是家人,他撫養你長大,恩情深厚,愛意深厚,無論你為他做什麼,他都可以坦然地接受,因為他知道自己當之無愧;可葉理不一樣,他認識你不到兩個月,他拿不準自己是否和你有關係,他沒辦法就這樣把自己的問題,交到你手上來處理。」
暗紫把十指插進頭髮裡,讓滾燙的額頭貼在冰涼的方向盤上,暗啞地說:「可現在我真的很擔心,也許我可以想辦法保證他的人身安全,但是……他現在精神壓力那麼大,又偏偏不肯讓我分擔一些,我怕有一天萬一他受不了……」
京生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你這才叫瞎操心呢,他可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以前多少難關,他哪一次低過頭?我爺爺就說過,別看冉冉身子單薄,可這世上找不出什麼東西,能夠壓彎他的腰。雖說目前情況有些特殊,但只要他骨子裡還是冉冉,是不會那麼輕易就崩潰的。」
暗紫長長吐出一口氣,回頭看了京生一眼,感激地笑了笑,還沒說話,沉睡的喬歆突然動了動,呢喃兩聲,模模糊糊地問:「……哪裡……是……」
京生撫摸著他的前額,小聲道:「睡吧,還沒到家呢。」
喬歆揉了揉眼睛,人似乎還沒清醒:「……好黑……」
暗紫立即把車內燈打開,京生哄道:「別怕,我在你身邊呢。」
歆歆坐起來,甩了甩頭,迷茫地看看堂哥,喃喃地說:「可是你不會一直在我身邊,我總要變成一個人的……」
京生怔住,暗紫伸手來揉了揉小恐龍的腦袋,笑道:「怎麼突然說這麼成熟的話,瞧把你堂哥給嚇的。」
喬歆好像清醒了一點兒,歪著頭四處看看,問:「冉冉哥呢?他已經回家了嗎?」
「是啊,我現在送你們回去吧。」暗紫看了仍在發呆中的京生一眼,發動了車子。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煩惱。
冉冉的事情無論如何艱難,總還可以解決,可是歆歆的事若是真的,恐怕誰也無能為力。
第二日一大早葉理就梳洗整齊,雖然一夜淺眠難免讓人委頓,他還是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
葉父從房門伸出頭來:「理兒,這麼早就出門?」
「我有事,爸,您再睡一會吧。」
葉父笑了笑:「去吧去吧,你平日上班,今天週六,是該好好陪陪曼湘。」說完就回房去了。
葉理不由在客廳怔住,他這才想起差不多有一個星期沒有聯絡未婚妻,不由心生愧疚,忙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七八聲後,一個男人接起來,模模糊糊地「喂」了一聲。
葉理嚇了一跳,忙扣下話筒。真是的,又撥錯號碼。在腦中重新回想一遍,小心仔細地一個一個按下數字鍵,這次只響了兩聲就有人接。
仍然是那個男人,語調啞澀,顯然是被吵醒的。
葉理不是傻瓜,他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握著話筒,一時說不出話來。
電話那邊的居然也是一個聰明人,一陣靜默後,他把話筒交給了身邊的人。
「理?」曼湘的聲音急切地響起,「你聽我解釋,是我的同事,昨天晚上有些事,借住在我家客廳沙發上……理?你在聽嗎?」
「我在聽,」葉理平靜地說,「對不起這麼久沒有聯繫你,我最近也有些事情,吵醒你同事真不好意思。」
曼湘似乎舒了一口氣的樣子:「理,你別胡思亂想,我愛你。你今天過來嗎?」
「不了。我就是打電話告訴你,我今天走不太開,真是抱歉。」
「沒關係,工作要緊嘛,明天一起吃晚飯吧。」
「好,那就明天老地方見。」葉理掛上電話。
他本來打算去警察局見一見昨天襲擊他的那個男人,但是此刻,因為這個電話,他臨時改變了主意。
十五分鐘後,葉理將車停在了愛知醫院的停車場上,快步來到神經科。
值班的張醫生認識他,站起來接待:「葉先生,怎麼今天來?瞿醫生不在。」
就是知道他不在才來的,葉理直接地問:「我的病歷呢,我想看一看。」
張醫生面露難色:「對不起,瞿醫生……」
「我要看我自己的病歷。難道我沒這個人權?」葉理語調平穩,但眼光尖銳。
張醫生從沒見過溫順的葉理這個樣子,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
「您是值班醫生吧?我要求看本人的病歷。」葉理再次說,「如果連這種小事你都作不了主,那我只好找院長了。」
張醫生有些神慌,哼哼哈哈了半天,勉強道:「那……能不能先讓我打個電話?」
葉理面無表情,但也沒有反對。
張醫生匆匆忙忙撥了一串號碼,葉理知道他想打瞿修的手機,可惜瞿修週末從不開手機,他曾對葉理說過:「為什麼要連休息日都不得安寧呢?」
果然,張醫生連撥了兩遍,沒有接通,他想了想,又撥了另一個號碼。
這一次想來是打到瞿修的家裡。這麼早的時間,他本來應該還在家裡的,不過葉理卻清楚地知道他不在,因為雖然剛才曼湘電話中的那個男人聲調模糊,只輕輕「喂」了一聲,葉理仍然能夠辨別出那就是表哥的聲音。
張醫生握著話筒呆立,葉理冷冷地問:「我還要等多久才能看到自己的病歷?」
十五分鐘後,葉理帶著自己的病歷影印本來到本市最大最權威的維康醫院,找到了神經科的主任,一位頭髮花白的姓林的教授。
看完全部的病歷後,林教授緩緩道:「這個治療方案相當有水平,而且很正確,從效果上來看也很理想,你現在已經恢復了正常生活的精神狀態,可見治療是成功的。」
葉理問:「最初的診斷是完全性失憶,難道只有三年的時間,我就可以恢復到完全記得從小到大的事情嗎?」
「在治療過程中,並不是所有的記憶都是由患者,也就是由你自動回憶起來的。因為你有可能只零散恢復一些片段,而這些片段有時反而會導致精神更加紊亂,所以人工輸入與引導是必要的。」
「用什麼手段?」
「可以由熟悉你全部生活的人,給你按順序講述以前的事情,看以前的照片、日記,或其他一些資料,再輔以必要的催眠,慢慢的,這些信息會和你自己回憶起的片段結合,變成一個完整的人生記憶。」
「有沒有可能,在我自己什麼也沒記起來以前,便開始人為地重建我的整體記憶,所有的信息,全部由人工輸入?」
「理論上是可行的。當患者症狀比較嚴重,比如說,連怎麼說話,怎麼走路都忘記了,這種情況下基本上很難由他自己回想起什麼東西。為了達到恢復正常生活的目的,可以進行系統完整的記憶輸入,但這個一般的醫生很難做到。你的主治醫生是……」
林教授又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病歷:「啊,是瞿醫生,我知道他,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沒問題。」老教授責怪地看了葉理一眼,「你應該相信自己的主治醫生,瞿醫生完全有能力治好你。」
葉理淡淡一笑:「林教授,再麻煩你,請問怎樣才能區分出哪些是實質的記憶,哪些是人工的?」
「這個就比較困難,尤其是醫生做得較成功的時候。你沒必要弄明白這個,我相信縱然是人工輸入的記憶,資料也必然來自於你的親屬,那仍然是真實的,本來就應該存在於你的腦海中,只是不幸被丟失了。」
「但我現在矛盾的地方,我記起的一些事情,和我記得的另一些事情,有些不一致。」葉理說。
林教授有些吃驚:「有這種情況?一定是你的親屬在提供資料時出了什麼差錯。你來這裡躺著。」他指了指一張長椅,葉理依言躺了上去。
「現在隨便講點什麼事情給我聽。」教授說。
葉理閉上眼睛:「……我……我一直生活在離島,後來受了傷,就再也沒回去過。我家是島上比較殷實的家庭,有一定的地產。」
「有什麼樣的鄰居?」
「鄰居是三口之家,有個年紀與我相仿的女兒。」
「她長什麼樣子?」
「很可愛,喜歡梳兩隻小辮,愛玩。」
「描述一下她在你腦海中的影像。」
葉理努力了很久,半晌方道:「……沒有……我只記得所說的這些,沒有影像。」
「那說說你家在離島的房子的樣子?」
「牆很高,是青瓦的,朱紅的大門。這個有影像。」
「推門進去呢?」
「……推門……不知道……但我知道家裡有三進院落,一間主屋,兩排廂房。」
「印象都是靜態的?」
「是。」
林教授沉思了一會兒,道:「我初步判斷,你這段記憶都是輸入的。你家裡的樣子,應該是有人拿照片給你看,所以你的印象是一幅幅不同方位的畫面,而沒有動態的空間移動記憶;鄰居小女孩的存在,是有人告訴你的,可能因為沒有她那個年紀時的照片,所以你根本沒有任何影像記憶,只記得文字化的描述。但這個不要緊,它不影響你目前的生活。你說說看什麼地方令你覺得矛盾困惑?」
葉理坐直了身子,默然半刻,抬頭笑了笑:「也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只有框架,記不得細節,所以心裡疑惑。」
林教授朗聲笑道:「這個很正常,人工輸入的記憶再完備,也不可能包括所有細節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主治醫生,保持心情開朗,不要計較細小的部分。畢竟對你這樣一個年輕人來說,以後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葉理點點頭,站了起來,向林教授鞠了一個躬:「謝謝您。您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林教授拍拍他的肩,微笑道:「我就是做這個的,謝什麼。記得要配合自己的醫生治療啊。」
葉理答了個「是」字,告辭出來。
走在醫院安靜狹長的走廊上,葉理腦中一片混亂。既然整個記憶都有可能是被人為輸入的,那麼他也就可能真的不是葉理,但這個結論無助於他理清目前所有的迷團。他仍然不明白發生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
恍恍惚惚上了電梯,又恍恍惚惚走出來,走著走著,葉理突然發現自己走錯了路,沒有下樓,反而上了不知多少層樓,走到一個陌生的病區。急忙四處找電梯想要下到底層去,轉悠著拐了個彎,看見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站在走廊上,好像在守著某一個房間。葉理正想過去問一下路,那幾個男人中的兩個突然衝過來,一邊一個抓住葉理的胳膊,厲聲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葉理有些生氣,猛力掙扎,卻被牢牢按住,他正想大聲呼救,男人們守衛著的那個房間門被打開,一個髮絲斑白,氣度雍容的老人走了出來,看向這邊。
葉理心頭一跳。他認識這個老人,或者說他認得這個老人。那張臉,那個身影,曾在電視上、雜誌上都見過,不是極為重要的場合,他一般不會出現。作為政界巨頭大老,這個老人不僅掌握著這個城市,還可能影響整個國家的走向。
認出老人後,葉理停止了掙扎,看來自己是走到禁區來了,以這個老人的身份,有陌生人闖入,也難怪他的保膘如此謹慎。
正想著如何解釋,令他相當震驚的事情發生了。老人一看見他,立刻張開雙手,滿面笑容地走過來,擁抱住他,呵呵笑道:「好孩子,你是來看我的?人老了真是沒辦法,明明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隔一段時間還是被他們強制拖來檢查什麼的。」
葉理呆呆的,一時說不出話來。老人用雙手握著他的肩膀,捏了捏,皺眉道:「真的瘦了好多,年輕人要小心,千萬不要比我這個老頭子早死啊。」
這時葉理已經過最初的震驚,慢慢瞭解是怎麼回事了。他既然認得這個老人,自然知道老人的姓氏。
老人姓喬。政界風雲人物,喬震。
原來京生,真的是很有背景的一個人物,難怪瞿修當初見了他的名片,嚇了好大一跳。
「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啊?暗紫都還不知道呢,誰帶你來的?京生還是歆歆?」喬震挽著葉理的手臂,帶他到房間裡坐下。立即有人送上冒著氤氳熱氣的綠茶,葉理輕輕啜了兩口,問道:「喬先生,您認識的人,是冉冉吧?」
喬震微微一楞,,但隨即釋然而笑:「看到你實在是太高興,竟忘了京生說過你現在情況有些不妥,如果介意叫你冉冉的話,我不這樣稱呼也就是了。」
葉理搖了搖頭,淡淡道:「我現在已經不想計較這個了,叫什麼並不重要,關鍵是怎麼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誰。」
見他神色黯然,情緒低落,喬震慈愛地將手放在他肩上,用長輩關切的口吻道:「這些事情急不來的,先把身體養好,看看你瘦成什麼樣子。既然來了這裡,就讓京生給你安排全面檢查一下,該治療的該進補的,不能拖。對了,你還沒說誰帶你來的呢?」
葉理笑了笑:「我只是走錯的路,誤打誤撞的,就遇見喬先生了。」
喬震立即板起了臉:「這算什麼?不許這樣叫,和以前一樣,叫喬爺爺。」
有人輕輕敲了敲門,喬震高聲道:「京生嗎?進來吧。」
門打開,果然是喬京生,沉穩地笑著,看見葉理,抬手打了個招呼,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
「爺爺,護士今天又告狀了。」京生坐下來,咳了一聲沉下臉,「你有什麼好說的?」
喬震不自在地吹吹鬍子,躲避著孫子的目光:「你這是幹什麼,人家冉冉在呢,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京生挑了挑眉,只是無語地看著爺爺。
「……呃……那個……其實只是……」喬震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你看冉冉的臉色……你安排個檢查給他……」
「已經安排了。」京生淡淡的說,「順便也給您安排了一個,您是想陪冉冉做做檢查呢,還是在這兒跟我聊聊天?」
喬震當然不想去做檢查,但更沒膽單獨與孫子「談心」,兩相比較取其輕,乖乖站了起來。
「不用了,我沒什麼不舒服……」葉理剛推辭了一句,四道目光一起射過來,硬生生逼退後半句。
維康醫院基本上算是喬氏家族的私有產業,喬京生在這兒的權威比院長還高,他安排下的檢查任務,自然非常受人重視。
葉理的身體其實並沒有什麼毛病,只是近來因情緒原因吃不下飯,有些營養失調。一系列冗長煩瑣的檢查一個接一個下去,連好耐性的他都覺得心煩,很能理解為什麼喬震一門心思想躲開。
照完腦電波,醫生客客氣氣送他出來,指給他去放射室的路徑。走下二樓的台階,剛一轉彎,就聽見一個活潑可愛的聲音叫道:「冉冉哥!」
還未回頭唇邊已浮起微笑,張開手接住少年撲過來的身體,柔聲道:「你來看爺爺的?」
「嗯!」小恐龍點著頭,「來看爺爺,結果被堂哥捉住也做檢查。他是檢查狂人,最喜歡的事就是捉著身邊的親戚朋友,挨個兒從頭到尾從皮膚到神經查個徹底,每次見他什麼毛病都沒給我查出來,還真是覺得挺對不起他的。」
葉理忍不住笑出聲來,「傻孩子,京生是擔心你嘛,別不識好歹啊。」
喬歆皺起漂亮的小鼻子笑了笑,「我知道的,所以很聽話呢。剛剛他說你也在做檢查,我們就一個科室一個科室找過來,終於找到了。」
「你們?」葉理有些驚詫,側過頭一看,高大溫柔的年輕人就站在他身邊,微微向他笑著。
「冉冉哥,你檢查完了嗎?暗紫哥請我們吃飯!」小恐龍興奮地說。
「還要照X光,」葉理努力忽視自己沐浴在那深情目光中的異常感覺,把注意力拉回來,「如果我蹺掉不檢查的話……」
「千萬不要!」青年和少年同時出聲反對,「被京生發現了很恐怖的!」
抿起嘴一笑,儘管不明白為什麼,但這個他也知道。就是因為很清楚膽敢拒絕喬京生檢查命令的可怕性,所以他才會聽話地一項接一項地查啊查啊,半句也不敢抱怨。
「來,我們陪你去。」暗紫伸出手輕輕扶在他胳膊上,既不會太親密到讓路人側目,又明確地表示出他倆的關係絕非一般。
放鬆身體,抬頭向他笑了笑。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弟弟,是不是情人,他應該都算一個與眾不同的存在吧。
喬歆蹦蹦跳跳在前面。暗紫守在身邊,小心翼翼不讓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流碰到他。
蘇冉,他真的是一個好幸福的人。葉理有些心酸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