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等你的女朋友付錢?」醫生訥訥地指了指覃七弦消失的方向。
「世上沒那麼多癡男怨女。」畢聿抿唇冷笑。他向來睚眥必報,對她所做的一切沒有展開報復行動,已是看在她幾個小時前替他擋了幾個醉漢撞擊的分上;再多的回饋,恐怕覃七弦受不起呢。
「但是……」醫生不解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她去化驗室了。」
「什麼?」
畢聿狹長的眼眸陡然一睜。
「我說,她似乎去了化驗室。」
化驗室。
「300CC全血的價格是150元到240元之間,血漿的價格是80元,獻血和賣血漿的間隔次數有不同的規定。」同樣在哀怨地值班,儘管護士小姐眼皮打顫,卻仍盡職盡責、準確細緻地報出了曾經重複N次的內容。
「那你幫我算算……抽多少血才夠繳治療脫臼的按摩費用?」覃七弦盯著那一排排整齊的玻璃試管、一塊塊透明的玻璃片、一支支一次性的塑料針管,難免有幾分緊張。以前是公司組織的例行體檢,她沒辦法才硬著頭皮驗血,現在主動送上門讓人家抽,好命苦!
「專家門診是不是?」護士小姐打了個呵欠,眼淚汪汪。
「嗯。」應該是,看那醫生的屋裡掛著一面面錦旗,應該不差吧!
「那你抽300CC全血,到繳費時多退少補。」護士小姐在單子上劃價,「決定好了,就請先做個檢查吧。」
「好。」覃七弦捲起袖子,露出雪白纖細的胳膊,一股冷氣襲上心頭,泛起雞皮疙瘩。
「握緊拳頭。」護士拿出一根皮筋捆住她的上臂部位,然後找到血管突出的地方,開始塗抹酒精、碘酒。
沁涼的濡濕浸透了肌理,覃七弦身體一顫。本能地想退縮,旋即,腦海中浮現了一張嘲諷的可惡面龐,於是一咬牙,又橫下心不動,忍受著尖銳的細針刺入血管。
鬆開皮筋,護士小姐在她立刻青紫一大片的胳膊上輕輕緩推,「放鬆啊,小姐你本來就瘦得誇張,半夜時人體代謝緩慢,血液粘稠,神經再繃得那麼緊,我只能抽出血清,你白遭罪嘛!」
一陣陣螞蟻攢心的痛從胳膊上蔓延至身體的各個角落!眼看著淺黃色的粘稠液體從針管中抽出,就是不見一點點暗紅的血漿——
「吃飽了撐的!」
隨著低叱,一隻大手伸出來,竟直接撥開護士的手,從覃七弦的手上上拔出針管,接著拿著旁邊的棉花團堵住了傷口。
「啊!」覃七弦吃痛地低喊,一抬眼正迎上畢聿犀利的眸子!
「先生,您也太莽——」護士小姐驚訝地盯著面前的不速之客——高大的男子,面如鐵青,一隻手還抓著覃七弦的手腕。她才想為女性同胞指責他的魯莽,下一秒就接到了警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
這男人明明年輕得很,從哪裡來得一股子騰騰殺氣?
「莽撞的人是她!」畢聿不耐地拍著桌面上的幾張人民幣,「你當她神志不清!」話音落下的同時,沒有受傷的手臂連拉帶扯把覃七弦拽出醫院。
「你幹什麼?放手!」掙扎半天,她終於甩開了他的鉗制,脫離枷鎖,再看手腕上的針眼由青紫逐漸腫成小包,活像朝裡充了氣似的漲著。
畢聿頭也不回往前走,任她在後面又跺腳又吵鬧。
凌晨四點多,大街上幾乎沒幾個行人,只有幾輛汽車呼嘯而過,風吹過樹梢,捲走枯黃的葉,沙沙作響。沒有月亮星辰點綴的夜,格外淒涼與壓抑。
「喂!你站住!」白天的情景如實地反饋回來,只是主動與被動顛倒。
「又怎麼了?」當事人一臉酷酷地轉過身,冷漠地問。
「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覃七弦憤怒地握緊了拳頭,揪住畢聿的襯衫前襟,「不懂禮貌的臭小子!你做出這種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事,竟然沒有一絲悔意?」
歎息,偏偏有人生來不懂得「抱歉」兩個字如何寫。
畢聿不屑一顧俯視著眼前凶巴巴、踮著腳尖罵街的女人,淡淡地說:「你再不鬆手,別怪我打女人。」
「唉呦?你打我?當我是三歲孩子不成?」她覃大房東七弦小姐是被嚇大的,什麼陣仗沒見過?區區一句危言聳聽的話,能嚇倒她才怪!借他一百個膽兒也不敢碰她半根毫毛!
畢聿再度看天,厭煩地一擰她的手腕,覃七弦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白皙的面頰上扇了一掌!
啪!一巴掌根本不重,甚至是微乎其微的,但足以震驚了覃七弦。
「清醒了?我從沒說自己是什麼紳士,所以,你那套『憐香惜玉』的玩意兒大可免了。」他一甩兩隻精壯的胳膊,繞過呆愣的她,滿足地趕回去補覺。
忍!忍無可忍!
她羞憤地恨不得找個粗棒槌一下子敲扁他!
一個深受多年教育的大學生行徑如此卑鄙,Z大怎麼收他入學?是不是有錢就可以上高等學府?是不是品德方面的問題不再重視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孔夫子若看到會學屈原投江還是盛怒之下跳槽,選擇佔山為王?
「別以為我打不過你會就此罷休!我……我要去你們學校投訴!」覃七弦義憤填膺地跳腳——由於白天折騰了大半晌,剛才又貿然抽血,嚷了沒幾下,立即頭暈眼花地蹲了下來,一抱雙腿,左倒右歪地自言自語,「為……為什麼有好多星星?一個、兩個、三個……」
呃,黑線叢生。
畢聿當然聽到覃七弦的動靜,被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威脅,他嗤之以鼻。敏捷有速的步子剛剛邁到半空,就差點被她接下來的呢噥氣得五官挪移。恐怕,三歲的小孩兒都對昏眩的前兆有那麼一點點常識吧?而這個女人,還有閒情逸致地一個個數星星?麻煩!莫怪乎人家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昏就昏好了,幹嗎發出難聽的聲音讓他知道?
畢聿深吸一口氣,瞬間,掉轉方向來到她面前,動手一拎她的衣領子,「快回去!少給我裝模作樣!」
「你放開我……」她虛弱地拼著最後細弱游絲的力氣掙扎,「別以為……我會感激你……我絕對不會打消投訴你的決定!除非你斬草除根,否則……我們梁子結大了!」
女人啊女人,要不是太富有想像力,就是武俠劇看多了。
「請便,畢某人靜候大駕。」他不耐煩地說,輕輕鬆鬆拎著覃七弦朝公寓樓所在的小區方向走。
覃七弦被上上下下地顛簸了幾下,腦子頓時開光不少,凌空的一雙細腿蹬了好幾下,「你要帶我去哪兒?我不去!不去!你聽到沒!一個大男人仗勢欺負柔弱女子,不要臉!」
「你哪一點像柔弱女子?」畢聿都不禁為她汗顏,「潑婦。」
「你罵我是潑婦?」覃七弦杏眼圓睜,抓著他的手背就是一口,「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潑婦』!」
旋即,兩排整齊小巧的齒印在畢聿手背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這個女人屬兔子的嗎?
畢聿咬牙切齒地盯著因得逞而大笑的罪魁禍首,大拇指和食指固定住她的下巴,稍一錯位——
「啊!你要死啦!」覃七弦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再度暴力相還。
「以牙還牙,你應該謝我保留了你的門牙。」畢聿不願繼續糾纏下去,拍拍手說道,「你要昏要死都好,給我離遠點!」
「誰讓你多管閒事,我才不屑接近你!」覃七弦揉著酸酸的下巴,怨念地鄙視眼前的大男生。
他今日才見識到「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確切含義,「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不過——」說到一半,牛仔褲袋裡傳來一陣激昂的手機和弦鈴。
覃七弦翻個白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半夜還那麼忙乎。」
多事的女人!畢聿懶得理她,掏出手機,「喂。」
……
畢聿一皺眉,「你知不知道地球有時差?」
……
畢聿不耐地看了看腕上的寶石蘭手錶,「哼,再說吧!」而後,乾脆地扣上手機蓋,走兩步,突然偏過頭看覃七弦。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那半句硬生生嚥了下去,覃七弦被他灼熱的視線瞅得毛骨悚然,渾身竄雞皮疙瘩。
「女人最麻煩。」畢聿說完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拍拍屁股走人。
什麼?這是哪門子的性別歧視啊?
「你才是不折不扣的討厭鬼!」如同爭執不休的孩童,覃七弦反唇相譏。
凌晨的街道,又刮過一陣冷風,法國梧桐僅剩的葉子搖曳不定,沙沙作響。兩團陰雲凝聚在城市的上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