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熙端猛一凜神,腦子嗡嗡作響,連忙看向比賽場地。糟糕!光顧著回憶大哥和覃姐之間的過往,差點忽略了進行中的賽事。如果,真來一個陰溝裡翻船,定被施晶晶那壞丫頭拿來做諷刺他的笑柄。
「Z大採取了區域防守,同樣是緊逼盯人,但我們先前看到的弱點在對方11號上場後反轉為優勢。」球隊經理人面色嚴肅地遞上了一本筆記簿。
「怎麼會有這種事?」宋熙端異樣地挑挑軒眉,接過了筆記卻沒看,目光仍注視著控球的人,若有所思。
「畢聿?」
身後一聲驚訝的低呼令他納悶,不禁扭回頭問:「咦,你們認識?」倘若記得沒錯,這個被小施子強拉來籃球隊的畢聿是今年轉來Z大的學生,目前正念大四。照道理,來了沒多久,怎麼和作為某旅行團導遊長期外出的覃七弦有所交集?
覃七弦皺皺眉,喃喃地咕噥:「搞什麼?就會打腫臉充胖子!」
「覃姐,你說什麼?」宋熙端被她的話攪得一頭霧水。
「我在罵一個笨蛋!」覃七弦氣呼呼地一握拳頭,指關節用力地敲了敲欄杆,「為了該死的面子強出頭,也不怕連累別人!」
宋熙端越聽越不對勁,「你說的是正在場上的……那個畢聿?」
「一個這種人就很麻煩了,你還希望有幾個?」覃七弦反問。
「你們果然認識。」宋熙端立刻做出結論。
「哦,那個啊……」覃七弦注意到他異樣的審視目光,脖子一縮,又像想起什麼,憤憤地一咬唇,「他是我的新房客,一來就惹了不少麻煩,所以印象深刻得很。」
他根本沒問有關她跟畢聿相識的程度,她一番急切的解釋算不算做賊心虛,下意識反應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宋熙端托著下巴,玩味地點了點頭,「哦,這樣子啊,覃姐是為了照顧房客,來Z大的籃球場看比賽?」
覃七弦的呼吸一窒,「別開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
「假如不是我說的理由,你幹嗎特意關注他?」宋熙端的口氣驟然尖銳,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一字一句,「請你告訴我。」
他的眼神飽含了複雜的深意,不懂的話也許倒不覺得什麼,遺憾的是她全明白!熙端大概以為她按捺不住寂寞,找到新歡忘了舊愛,是個名副其實的壞女人吧!
呵,她好像沒有說過自己是什麼聖潔烈女,也不曾和哪個男人生死相許,即使找男人相好又如何?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她才二十六歲,沒必要為一個死去的人辜負年華,不是嗎?
本來,由於昨天弄錯了房間鑰匙、誤傷房客,不得不跟著去醫院,一下折騰到快天亮才回公寓。她始終惦記著掛失的事,心情沉重,頭疼得睡不成覺,索性起來查閱剛從互聯網下載的新景點資料,結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唯一碰過她東西的是畢聿,找他時才發現他的房間空蕩蕩無人,問了看門的人才找到Z大球場,恰好瞧見了坐在休息區的宋熙端。
她不是特意關注誰,而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個昨天手臂脫臼的人,今天就參加一場競爭激烈的籃球賽,不是瘋子是什麼?倘若她連發表感歎的權利都沒有,未免太失敗。
覃七弦抬眼看了看嚴肅的宋熙端,一聲輕笑,「熙端,你現在厲害了,讓我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
這一句似嗔非嗔的語調讓宋熙端渾身一震。
老天,他剛才說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是答應過大哥要照顧覃姐的嗎?為什麼一察覺她或許有了新的男朋友,便忍不住出口傷人?他不是早就心裡有數,覃姐不可能守著死去的大哥一輩子,最好看開點……只是,他真的無法容忍覃姐嫁給旁人,因為,他可憐的大哥會被徹底遺忘,成為一抹孤零零的幽魂!
「覃姐,不好意思。」他深吸一口氣,恢復了晴朗的笑臉,「是我太激動了,你看,這個社會十分複雜,一個孤身的女人想要立足,是非常辛苦的……」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覃七弦蒼白的臉孔染上了一層黯青,有幾分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你是為我好,是吧?放心,我是大人,別忘了,你還算是我的弟弟呢!不要端著架子訓我,OK,忙你的比賽,我不耽誤你!」
「覃姐……你去哪?」宋熙端被她的一番話說得尷尬至極。他沒有那麼好,無非為失態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隊長!」宋熙端身後不遠的經理人焦急地喊,「你先看看這場比賽吧!」隊長今天實在是太反常了!他和這個妖裡妖氣的女人說了沒幾句,就魂不守舍了。
「嗯,你的隊友叫你。」覃七弦嘴角一揚,紅唇微啟,「還不去?輸給一群酸秀才組成的Z大,華風大學的面子也不好看吧!」
「嗯啊,我不會輸的。」宋熙端眉眼跳動,太陽穴一鼓,騰起千層殺氣。
「是嗎?」覃七弦的視線透過他的肩,不著痕跡地投向一個身穿冰藍色球服的頎長身影,細眉一攏,輕哼道,「那就打敗他,快點結束。」而後,不理會宋熙端的呼喚,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嗯,離遠點吧,等差不多他們比賽完再過來好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喧嘩。
華風大學休息區的怪異氛圍,Z大那邊當然不會沒反應。
施晶晶雙手環胸,冷靜地注視著比賽的動態,當宋熙端站起來時,她的注意力也隨之轉移。一直看著賽場的他,幹嗎跑到欄杆邊去,咦,出現了個女人耶……那不是臭名遠揚的女房東覃七弦?
不止Z大,附近的高職院校也有共識——覃七弦之所以在公寓小區眾多的競爭者中立於不敗,憑借的都是狐媚手段,租房的男客哪個沒上過她的床?一個靠出賣肉體靈魂做生意的女人能好到哪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甚至相互攀比和她的一夜情如何銷魂,諸如此類的傳聞不堪入耳,多如牛毛。
熙端,為什麼和風評爛到極點的她有所交集?
施晶晶的心怦怦亂跳,眼見隊友們在畢聿的指揮下逐漸拉回比分,扭轉了劣勢,卻沒有感到興奮喜悅,相反,內心越來越沉重。
中場的哨聲一響,她立即拿了毛巾迎上畢聿,主動給他擦汗,「畢聿,一切拜託你哦,徹底打垮他們!」
畢聿冷眼看了看她,接過乾爽的毛巾,「我自己來,不用你。」
「OK!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總之,打得宋熙端啞口無言、跪地求饒就行!」施晶晶滿臉賠笑,接著,一揚粉拳,恨恨地說,「竟然不把我放在眼裡,活該!」
「……」
畢聿皺了皺劍眉,相當厭煩。
「你看什麼?」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施晶晶退了兩步。
「我最討厭被人利用。」畢聿眼眸一瞇,「你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施晶晶一點鼻子,心頭輕顫,表面上仍是強自鎮定,「我也很討厭這樣的事,可是,你幹嗎跟我說?」
「有本事裝糊塗,比賽也自己打!」畢聿不屑地哼了哼,丟開毛巾就要走。他可不是個吃飽了撐著的冤大頭,辛辛苦苦地在場上打球,難道只為了成全一個女人的私心?
「等一下!你等等啊!我知道錯了啦!」施晶晶見他真的火了,也不敢再亂來,慌亂之中,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畢聿倒吸一口氣,脫臼的手臂隱隱作痛,令胸口一陣猛悸,「放開!」
他的嗓音是壓抑的,任誰都聽得出來,施晶晶嚇了一跳,悻悻地鬆開五根手指,「你幹嗎凶巴巴的啊?」
「你說你知錯了?」畢聿轉向她,「這是知錯的態度?」
「好,反正現在你是老大,說什麼是什麼。」施晶晶賭氣地一跺腳,「我再也不勉強你做你不願做的事行了吧!」討厭!臭男生最討厭了!
她哪裡像是知錯的樣子?
畢聿翻個白眼,喝了幾口礦泉水,喘口氣坐在凳子上休息。不知怎的,施晶晶發脾氣的面龐被腦海中的另一張容顏覆蓋——是一個明明怕得要命,還硬咬著牙讓護士扎管的女人。他破天荒地容忍了施晶晶的無禮取鬧,莫不是,也和那個妖媚女人有關?
畢聿的複雜想法,施晶晶當然不會深究,她一心撲在對宋熙端的輕視進行報復上。見他重新回到華風大學休息區,時不時朝覃七弦消失的方向看,更加怒火中燒。不及和眾人商議,逕直走到宋熙端的面前,氣勢洶洶。
「小施子?」宋熙端正和隊友交換意見,眼角的餘光閃了一下,「你怎麼過來了?」頓了頓,迅速揚起一抹壞壞的笑,「是不是想我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施晶晶氣呼呼地駁斥,一揪他的圓領子,「我鄭重警告你,不要在全國大賽前的熱身賽上耍把戲,如果不認真比,請你們立即離開!」
宋熙端的笑慢慢收斂,手不慌不忙覆上她的拳頭,「這次朝我發火又是為了什麼?」
「你!」施晶晶眼圈一紅,委屈不已地指控,「全是因為你!」
聽到她異常的語調,宋熙端仔細端詳了一下,低低歎息:「小施子,我一向喜歡和你開玩笑,而你也從來沒有認真去聽。」
「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玩笑,不能當真?」施晶晶一抬頭,死死盯著他黝黑的眸子。
什麼?
突如其來的疑問冰凍了宋熙端的思緒,不知哪種回答才表達得正確。
「回答不上來?」施晶晶冷冷地笑出聲,「看來是撞到你的痛處了吧?你不覺得自己玩得太過分嗎?小時候,我不介意陪你玩,但是如今不一樣了,我沒功夫陪你瞎鬧,既然還是玩的話,請你適可而止,我是認真的。」
「這次,我也不是開玩笑。」宋熙端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黑緞似的髮絲,「晶晶聽好,你認真的時候,也是我認真的時候。」
他沒有叫她「小施子」的外號,而是正經地喚「晶晶」?這是很少見的,兩人幼兒園起就在一個班,然後小學、初中、高中即使不同班也是同校,見面的時間多於和家人相處的時間,直到大學才分開。十幾年的交情,除非吵得不可開交,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喊她的名字,這次是為什麼?表示他所謂的「認真」嗎?
他的眼神十分嚴肅,完全不見以往的嬉笑,她要不要相信他?
「雖說突然跑來發一頓火很奇怪,」宋熙端伸展腰身,恢復了笑容,「不過,能夠偶爾聊聊心裡話挺好……就是場合不太合適,否則,換個花前月下的環境,一定別有一番滋味,你說是不是?嗯?」
「油嘴滑舌的痞子!」施晶晶粉面通紅,一咬牙,抬腳狠狠踹了他的雙腿一記。
「隊長!」
「你要緊不要緊?」
左右的華風隊員都嚇得直縮脖子,沒料到,一個看似嬌柔的女孩子竟會那麼暴力!這算不算場外技術犯規,誰讓他們Z大的經理人蓄意攻擊對方的主力球員?
「哇,你想讓我殘廢啊……」宋熙端苦笑著彎下腰,雙手一捂膝蓋,「明白了,為了保護什麼『秘密武器』,你不惜來當殺手……」
「不!你……我……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卑鄙!」施晶晶語無倫次地否認,又狐疑地瞅了瞅他的痛苦表情,「喂,別再假惺惺地博取同情,我不吃這套!」話雖如此,卻不由自主地蹲下來去看他所謂的「傷」。
宋熙端趁她一伸手的剎那,猛地一把將她拽入懷中,溫熱的唇不經意間掠過她潤滑的面頰,大聲宣佈:「比賽贏了,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女友!」
此話一出,華風大學的隊員跟著起哄,無視對方醬紫的面色,擺明了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