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她四歲;她與袁禔焉相遇也是在這一年……
「不對!這朵水晶丹桂是我的!」展顏脫口而出。
霎時,袁禔焉怔住,腦海中閃過一幕——一個稚齡甜美的女童遞給他一朵水晶丹桂,那笑容好美,她還跟他說了一些話。那女童,長得好像幼年朱雪羔,好像。
但,如果女童真是雪羔,他又為何會浮起那一幕景象?
「不可能!」朱雪羔一口咬定,口氣再篤定不過。「你有什麼證據?」
展顏咬了咬牙,貝齒咯咯作響,那股勁教朱雪羔幾乎要以為展顏就要把牙齒咬碎。
正在這種非常關鍵,叭叭!一串刺耳的喇叭聲響起,朱日榮來了。
意識還沒完全回復過來的袁禔焉這才清醒,一手拖住一個麻煩下樓去。
「爹地!」朱雪羔馬上拖著兩隻木乃伊手臂跑過去摟住她的巨無霸靠山。
朱日榮摟著她又親又吻,寵愛之情溢於形色。長得極為俊俏的朱日榮沒有一般正常四十五歲中年男人該有的模樣:禿頭、油光滿面、老奸巨滑、啤酒肚、大象腿;朱日榮有一股成熟穩重的氣質,強壯健美的體魄,還有那威挺的鷹勾鼻和似笑非笑的薄唇。這世上有一種職業最適合朱日榮:極具魅力的老牛郎!他完全符合新壞男人的標準。
「突然跑回來台灣,也不告訴老爸一聲。」朱日榮捏了捏朱雪羔的鼻子。看得出來朱日榮對唯一的掌上明珠極為疼愛。
這對父女無視其他在場的六個人,包括唐娃娃、沈薏藍、朱宛忻和袁招弟,逕自在那邊聊天敘舊,不時就穿插一句:「IMissYou!」、「ILoveYou!」。
「活像一對失散多年的姦夫淫婦……」十幾分鐘後展顏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但嘴馬上被袁禔焉摀住。
朱氏父女暫時停止對談,朱雪羔一臉無辜地望向眾人,「我做錯了什麼?」
「沒事!沒事!」眾人齊搖手,沒人敢在朱日榮面前造次。朱日榮天生有一種懾人的王者氣勢,沈薏藍和朱宛忻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把袁氏扔回給她們,叫她們自己管理,終止了她們的太平日子。
「好漂亮的女娃!你叫什麼名字?」朱日榮驚為天人。
「我是展昭的妹妹,展顏!」展顏從來就沒有正經地向別人介紹過自己的名字,這次也不例外。末了,又補上一句:「別名罔市;但是別這樣叫我,否則你會在化糞池裡找到你被打落的牙齒!」展顏冷冷地警告他。
「展顏,別亂講話。」每次她介紹自己的名字時,袁禔焉總要在旁邊補上這一句。
「叫朱伯伯。」唐娃娃推了推展顏。
「不行!」展顏一口回絕,義正辭嚴地說:「最近口蹄疫氾濫成災,我們怎麼可以再姑息養奸?我們要消滅口蹄疫,反攻大陸。」
這次不只是袁禔焉,袁家四姝也全都動手摀住她闖禍的嘴。
「哎喲!雪羔,你的手怎麼這樣子?」朱日榮驚訝心疼地捧著獨生愛女的木乃伊手臂。
原來朱雪羔的後知後覺是遺傳自父親,進來這麼久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女兒的手受了傷。
朱雪羔馬上變了個臉色,哭哭啼啼的向親愛的爹地控訴展顏是如何地摧殘她、蹂躪她;頓時,展顏升級為割下美人魚舌頭的老巫婆。
「禔焉,咱們雪羔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妻,你怎麼可以讓她受這麼大的委屈?」朱日榮心疼她撫著朱雪羔那兩隻木乃伊手臂,彷彿那兩隻手臂被千百隻蜜蜂啃蝕過後,又被淋上硫酸,再被拿去浸豬籠沾料入味,最後油炸。
「對不起,是我大意。我已經教訓過展顏了。」袁禔焉低頭道歉,用眼角餘光瞪著低著頭把他兩隻球鞋的鞋帶互相打結的展顏。
「說到這件事……雪羔今年已經二十歲了,禔焉什麼時候要把雪羔娶過門?」朱日榮問了一句比當年長崎炸彈更具威力的爆炸性問題。
眾人齊轉向夾在兩個女孩之間的袁禔焉。但袁禔焉只顧著解開被展顏打成死結的鞋,根本不知道頭上發生什麼事,說了什麼話。「對!」他亂回應一聲。
但他一句沒經過大腦的回答便引起了兩極化的反應。朱雪羔樂得想裸奔,卻又故意裝出一副羞澀的模樣,「爹地,人家不好意思啦!」那嗲勁足以凍結一座山。
袁禔焉這才發現有異,抬頭只見袁家女人皆用「你落選了!」的同情眼光看著展顏,而她則是一臉寒霜,那威力比朱雪羔更猛,足以凍「省」!
袁禔焉自心底升起一股涼意,朱雪羔臉上的濃烈笑意與如喪考妣的展顏形成強烈的對比。
「禔焉,婚期訂在什麼時候?」朱雪羔甜蜜蜜地問。
他馬上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他頭大了!
展顏把冷得令人發顫的眼神射向朱雪羔,「蕩婦淫娃、曠嫂怨女、茶花女、茶店查某、青蚵仔嫂、藝妓、賣身女、酒矸娘!」
「砰!」朱日榮震怒地拍了下桌子,「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女兒?」
「爹地,你看到了吧?我沒有說謊。」朱雪羔馬上趴在朱日榮肩上痛哭流涕。
「禔焉,你就是這樣眼睜睜地放任這個沒教養的女孩罵我的女兒?我對你失望透了。」朱日榮怒不可遏。
「對不起。」袁禔焉馬上道歉,但依然不能平息朱日榮的怒氣。
袁家四姝也慌了,朱日榮一向溫文有禮,極少動怒。
「一句對不起就夠了?我女兒的氣白受了?」朱日榮不肯罷休。
袁禔焉無奈地低歎了口氣,命令著展顏,「展顏,向雪羔道歉!」
言「不要!」展顏冷漠地別過頭,要她向朱雪羔那個哺乳類動物道歉,倒不如叫她去死。
情「展顏!」袁家四姝也加入勸解的行列。
小「休想!」展顏仍然不肯妥協,雖然她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她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稱朱氏父女的心,再看朱雪羔那副勝利的嘴臉。
說「展顏!你非道歉不可!」袁禔焉的怒氣升到與朱日榮一樣高。為什麼她總是要在「必要時刻」闖禍,留一大堆爛攤子給他收拾?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厭惡做這種善後工作。
獨「你一定要我道歉?」她盯著他問,語氣及表情都很怪。
家「展顏……」他可以看著她罵朱雪羔,卻沒有辦法坐視她這種被孤立的無助而不理,他不忍。
「好!不過你別後悔。」她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
他怔住了,他看著她的眼神,看穿了她眼中的決裂和強壓抑住的淚。他知道她一向不愛在別人面前落淚,不願自己在別人面前處於弱勢;她總是把自己的弱點掩飾得很好,拚命用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語和動作來防衛自己。
「朱雪羔,對不起。」她說出了這句原本打死她都不肯講的話。
袁禔焉詫異極了,同時也覺悟到,是自己逼她說的。
展顏回頭瞥了他一眼,便奪門而出。
他又怔住了,他竟看到了展顏眼中的淚水。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展顏終於忍不住在眾人面前掉淚了,可見他傷她傷得多深,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刻意地掩飾,是因為自己的孤獨。她隻身來到這個紛擾的凡間,靠著自己來適應這個環境,適應這裡的每個人,沒有人幫她,她其實是最孤獨的,所以只有不斷地吸引別人的注意,成為眾人焦點,她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
天!他多傻,竟然忽略了她的感受,只是一味地依著眾人的意思指責她,不斷地傷害她,逼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她年紀小,但並不代表她沒感覺、不懂事,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白癡!去追她啦!」袁招弟克服對朱日榮的敬畏,往袁禔焉的頭上捶了一記。
袁禔焉驚跳起來,站起來後差點絆倒,才發現展顏剛才在他鞋上打的結還沒解開,便又急急地蹲下去解開。
「禔焉,我不准你去追。」朱日榮沉穩有力地命令他。
袁禔焉停下動作,為難的看著朱日榮。
招弟又捶了他一拳,「你不去追就別混做我的大哥!」招弟無視於一旁氣得牙癢癢的朱雪羔。
「對!傳出去我怎麼混大哥?」袁禔焉抓過剪刀剪斷亂成一團的鞋帶,拋下震怒的朱日榮,追了出去。
***
是誰發明「LuckySeven」這句話的?他想捶死這個原創者。
凌晨兩點,袁禔焉抱著枕頭無法入眠。展顏失蹤七天了!七天!
他知道她一定是回花萐園堡去了,因為他找過唐娃娃和招弟的臥房,並不見展顏的蹤影;而除了這兩個地方,也可以肯定她不會有其他去處。
朱日榮那天被他和招弟的行為氣得拂袖而去,但袁禔焉無暇去擔心這件事,他最擔心的是不見七日的展顏。
展顏,你回來吧!不管雪羔的傷是不是你弄的,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挑釁舅舅,我不怪你,只要你回來!
這七日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有展顏的日子,他真的好想念她,想念她的笑,想念她身上特有的淡淡花香,想念她的搗蛋闖禍,想念她在半夜偷鑽上他的大床與他搶被子,想念她把塞滿芥茉的食物拿給不知情的雪羔吃時的賊樣,他甚至有點期待看她把雪羔的兩隻腳也變成木乃伊……慢著!這種想法似乎有悖倫理,展顏已經夠皮了,他怎麼可以再助紂為虐?這是不道德的。
「咿……呀!」一個細微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
他認得這個聲音。他憋住笑,看一團黑黑小小的影子從外面翻窗爬進來,還笨手笨腳的在爬進來時摔到屁股。
「哇咧……」
展顏一爬上床,便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圈住纖腰,另一隻大掌則摀住她來不及驚呼的小嘴,警告著說:「別動!動了會爆炸。」
「噗……」還是爆炸了。
「你……」他放開手改摀住自己的口鼻,以防毒氣侵入,「你竟然放屁。」又臭又響!
她咯咯地笑個不停。這樣的屁放得一點也不文雅,但她樂得很。
等毒氣散去,他抱著她又親又摟,也學起朱日榮父女「IMissYou!」、「ILoveYou!」說個不停。
「哼!我只是想回來還娃娃奶奶上次借我的紅色胸罩,結果很倒霉的走錯房間上錯床放錯屁。我絕對不會承認我是故意走錯房間,不會承認我很想你。絕不!」瞧她那副壯士斷腕的氣魄,改良版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笑著窩在她肩窩裡,由著她去。「你回花萐園堡了?」
「對!你就不知道,花萐那千年老妖夠狠的!竟把我的法力收了回去,說什麼我不務正業,亂用法術,真他媽的!」她愈罵愈起勁。「那我以後就不能為非做歹了。」好可惜!
「那最好!」這樣她闖的禍應該會減少,他也可以少擔一點心,這是個值得舉國歡騰、普天同慶的好消息。
「好你個屁!」她捶他。「我的未來一片黑暗,失去法力,我就只剩被欺負的份。」
「我疼你。」他拍拍她,親吻她的臉頰。
「什麼是蓋棉被純聊天?」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他解釋。
「那相反呢?」她又問,一臉不解。
他壞壞地笑了笑,翻身壓住她,「就像這樣……」
黏在門外偷聽的唐娃娃曖昧地笑著離開,一邊用過來人的語氣喃喃道:「關於這個問題,用言語是解釋不清的,需要用行動來證明……」
是誰發明「LuckySeven」這句話的?猿人類想給他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