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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子 下 作者:魈
    那件事過後,白公子出乎意料的享受到了一段稱得上悠哉的日子?其實也很簡單,平時喜歡以欺負他為樂的瀟湘現在一見他就滿臉愧疚,端茶送水,說不出的心虛?而徐飄然則是絕口不提上次的雲雨,憑直覺,白公子發現了徐飄然對自己的尷尬,可是相對的,他對自己好了很多!不但虛寒問暖,而且還恩准自己和他睡一起不用再搬出去了!沈浸在這小小的無憂無慮中,白公子早已忽略了今夕何夕了!甚至……倚在徐飄然的懷裡溫存時,他升起了如果能一直這樣,不成仙也無妨的奇怪念頭!

    也正因為此,他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情,完全沒有注意到……端午節的到來……

    難得心情舒暢,徐飄然在會過幾個富商聯辦的端午賽龍舟後,想到一大早就窩在房裡沒什麼精神的白公子,眉心微皺,心裡泛起一陣有些陌生的憐惜……

    突然,瞄到一家燙著金字招牌的老店正在賣著搶手的雄黃酒,徐飄然略思索了片刻,邁步走了進去?也許……自己變了……以前的品香公子……是不會為了別人而駐足的……

    「小白,我回來了?」揚聲推開雅閣的門,徐飄然提著滿壺雄黃酒走了進來?早在停到他腳步聲就爬起來的白公子,一臉興奮的爬下床迎了幾步,卻又腳下不穩,跌到了地上!

    「小白!」想也不想的衝上前將他扶抱起來,徐飄然的憂慮全寫進那雙深隧的眸子裡:「你今天究竟怎麼了?從早上就混身軟軟的樣子!是不是……我昨晚太過頭了……」

    「……不是啦……」俊顏微赧,白公子乖巧的垂下頭,蜷縮進徐飄然的懷裡磨梭:「恩公……你不要為我勞神了……」

    不安的歎了口氣,徐飄然上午想去叫郎中,可白公子死活不幹,現在也沒了辦法的他,只能暫時看情況了……但願……不是什麼怪病……想到可能失去白公子,徐飄然的心頭就沒來由的一緊!

    「恩公?」發現他的沉默,白公子伏上去,好奇的看著徐飄然抓在手裡的酒壺,感興趣的問:「那個是什麼啊?」

    「是酒……雄黃酒,端午節一定要喝的那種?」

    「就像今早的棕子那樣?」想到連吃了七個的那種美食,白公子眸子發亮的湊了上來,猛地灌了一大口下去!!!

    「別喝那麼猛……我又不會和你搶……」本來還在和他調笑的徐飄然,看見白公子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嚇了一跳的大叫:「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小白!你怎麼了!」

    「……」痛苦的說不出話來,白公子感覺整個身體都在被火焰灼燒著,掙扎著在床上翻滾!見狀,徐飄然再也等不下去了,吼了一聲:「我去找大夫!」就衝出門去!

    而屋內的白公子則和體內的劇痛抵抗著,漸漸失去了力量……

    「笨蛋!你是蛇吔!竟然還敢在端午這種正陽節裡喝雄黃酒?!!」突然,狐狸的聲音出現在半空中,帶著幾分懊惱和無可奈何……

    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可是意識已經離白公子越來越遠……

    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臉……

    明明上一秒還晴空萬里……

    這一刻就澆下了傾盆大雨……

    彷彿是上天要澆熄……什麼本不改燃燒的……火焰……

    「你還回來啊!」緊張的表情在看見門外淋成落湯雞的白公子時徹底舒緩下來,徐飄然本來準備好的訓斥的話語當然也就自然過濾成了半是埋怨的嘮叨,故意很大力的將白公子推到自己吩咐下人預備的澡盆邊,淡淡的皺眉:「快去把身體洗暖了……小心著涼,我可不想照顧你再耽誤時間!」

    「嗯……」順從的褪下衣服,沈浸在走與留的矛盾中,白公子也沒有多想自己過分大膽的動作會不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直到那火辣辣的眼神掃過自己的全身,他才驀地驚覺,然而,警覺後所唯一接踵而來的只有迷惑不解:「恩公?你……你是不是想先洗?」實在分辨不出那渴望的目光代表什麼,白公子只好順理成章的理解為是徐飄然想要先洗澡的緣故:「那你來吧,小白等一下就好了……」

    「不是……」壞笑著舔舔唇,一個不失柔情的懲罰方式在心中漸漸成形,剛剛自顧自的跑出去的白公子沒少讓自己擔心,稍微略施薄懲也不為過吧:「小白……我們一起洗好不好?」

    歪歪頭,奇怪的看著最多也就容下一個人而已的木桶,白公子哪裡體會的出其中的曖昧意味,很實際的退開:「呃,似乎容不下我們兩個,還是恩公你先洗好了!」皺了皺眉,要不是白公子的平素表現,徐飄然還真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裝糊塗?雖然理解,但心頭的甜蜜熱火也被澆熄了不少,無可奈何的翻了個白眼,徐飄然大力的跺著腳離開,留下身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而憂傷的白公子?

    「你還真不是一般的笨啊……」徐飄然前腳剛走,狐狸後腳就出現了,飄浮在木桶的上方看著白公子用法術蒸乾了衣服?

    「你是專程來諷刺我的嗎?」心裡掛著一堆煩惱,白公子瞪了他一眼,不滿的反問?後者則有點奇怪的挑高眉笑道:「什麼啊!說起來到是來恭喜你才對!」因這個答案僵了一下,白公子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成仙這個話題讓他焦慮:「恭喜什麼……有什麼可恭喜的……」

    「奇怪?我明明聽說你已經功德圓滿了啊?!飛昇簿上都出現你的名字了!」

    「……」飛昇簿三個字一入耳,白公子就把持不住的跌坐在地,把狐狸嚇了一跳的大吼:「怎麼可以這樣!為什麼……為什麼要有我的名字!!!」

    「喂!」終於感覺到不對,狐狸出奇嚴肅的飄下來,按住白公子的肩:「你該不會是……不可能!你明明那麼期待!你不是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接近他的嗎?!」甩開他的手,白公子咬著下唇抬起頭,閣著雕樑畫棟的屋子,他望不到蒼穹……

    「是啊……我不是為了那個目的才接近他的嗎?現在恩報完了……我可以走了……」苦笑了幾聲,重複的聲音低的像夢中的囈語,又像是捨不得喚醒好夢的呼喚,聽的狐狸的眉頭越皺越深!乾脆的放開他,狐狸滿臉莊重的搖頭歎道:「完了!完了!我早就告訴你,不要學那條母蛇!你還是……唉……好好的……你怎麼愛上他了啊!」

    「愛?我愛誰?」奇怪的眨了下大眼,白公子定定的回望過來?

    「還能有誰!你恩公啊!」氣急敗壞的給自己抓了把椅子坐下,狐狸掏著耳朵,不悅的回答,這麼明顯的事情難道還要他來提醒嗎?!這蛇混的也真是失敗!自己追那個女性人類就已經煩的一個頭兩個大了,竟然還得過來為他的事情操心!不過……私心裡,他也想幫助湊成這一對怨偶,好去討好對自己不給好臉色看的瀟湘?

    從聽到他回答的一瞬間開始,白公子就跟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原地,嘴裡苦澀的咀嚼著愛這個字眼,時而劃開一抹自嘲的淺笑,時而又深深顰起兩到月眉?安靜的等待著他自己找到答案,狐狸也不打算繼續給他下猛藥,該懂的,自然是一點就通?許久,白公子終於長出一口氣,鬆弛下繃緊的雙肩來:「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會愛一個人類?!」

    「……這就是你耽誤那麼長時間得出的答案嗎?!」被他氣的從坐著的地方一躍而起,換成狐狸哀悼自己離追到美人歸的日子越來越遠了!用力在白公子的頭上連敲三下,看也不看對方無辜望過來的責難的眸子,狐狸很苦命的引導白公子:「來來來,我來啟迪你!」輕咳一聲潤喉,狐狸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轟了過來,根本招架不住的白公子,只有被他牽著鼻子走的地步!

    「首先,你為什麼非要在這一世報恩而不等他下回淪落成個乞丐時再出來呢?!」

    「因為我急著去成仙啊!」

    「……其次,你為什麼要自己以身相許而不是撮和他與別人呢?!」

    「因為你說這樣一來比較快嘛!」

    「……再次,你為什麼處心積慮的想要這個人幸福呢!」

    「因為不這樣就不能報完恩啊!」

    「……最後!」已經問到自己抓狂的狐狸,恨不得衝上去拚命的把白公子給晃聰明點,壓抑著咆哮的怒火,給這條笨到可以逼瘋狐狸的蛇最後通牒:「事情都完成了!你為什麼還不去成仙?!」

    「因為我捨不得?」想也不想的把心中沈澱良久的答案吐出來,白公子彷彿被自己嚇到了似的,突然開竅:「為什麼我捨不得他?!」

    「因為你愛他啦!」瞇起眼睛,狐狸很好心的推了他一把,雖然明知這也不過只能算愛的萌芽而已,但是,他不誇張一點,可憐的萌芽就要扼殺在搖籃裡了!當然,這裡的萌芽指的是他追到瀟湘的可能性……

    「這就叫愛啊?」似懂非懂的歪著頭,努力的思考了一下後,白公子放棄的抓亂烏亮的秀髮:「麻煩死了!想不明白!愛就愛吧!我不成仙了!」

    「……」瞠目結舌的從椅子上掉下來,狐狸僵硬著拍了拍合不攏的下巴:「你……你怎麼這麼痛快了?!你沒有想過,你耗費了一千多年的修煉……這麼輕易的就失去……不會太可惜了嗎?你……你畢竟是蛇啊!將來如果被發現了……結局不會比那條母的好到哪裡去!還有……你那個恩公不是我說什麼……不是個會輕易付出真心的人,就算你死心踏地,將來說不准人家為了面子,為了他們人類的禮教,要拋棄你娶個女子呢!這些……你都想了沒有!」

    「沒有?」痛痛快快的張嘴,白公子彷彿卸下了身上背負著的那個巨大的包袱似的,笑的出奇的甜美和輕鬆:「我哪裡可以在短短的時間裡想到那麼些啊!」

    誰來可憐一下他飽受摧殘的幼小心靈啊!朝天翻著白眼,狐狸在心裡暗嚎著,被深深的無力感淹沒:「你怎麼可以什麼都還沒想就妄下決定!!!你知不知道!這個決定帶給你的後果有多大!你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位列仙班了!更可能還會被拋棄,落得個什麼都不是!你……你又是何苦……」雖然自己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看著白公子就這麼選擇不歸路,他做為修煉的同僚,也好歹蛇笨狐悲一下?

    「已經明確了目標,還要計較來計較去,算計來算計去,那是人類的毛病?愛了就是愛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安靜的笑了笑,白公子移步走到窗旁,玉手輕揮,綺窗應聲而開,一抹雨後初晴的涼爽滑入屋內,清新去每個人心裡的憂慮:「我們遠沒有人類那麼聰明?天造萬物……本就給人類了最多的智慧?但也因此……他們總要想很多……任何一件事情……他們總要再三權衡利弊,選擇最好的一個?可往往……等他們做出選擇的時候,機會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智慧帶給他們的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錯失而已?」頓了一下,貪婪的吸了一口略潮的空氣,白公子回眸對看呆了的狐狸淡然一笑,那一笑又有看破的出離,又有簡單的睿智:「我們就沒有那麼聰明了?怎麼算也算不過人類……只好努力的為一個自己認定的目標付出……縱使那單一的執著的付出,只能被人類稱做傻?可為什麼……我們卻成功了?我們位列仙班的時候,人類還在計算著他們如何才能千秋萬代……」

    「……」張了張嘴,狐狸發現面對著白公子那談不上智慧的見解,自己竟然提不出反駁的意見?也許……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所謂巧奪天工的借口……在最平凡最普通的最單純的付出面前,都顯得說不出的單薄和無力吧?

    「你……」好不容易,在風吹涼了自己隨著白公子簡單的分析而沸騰的大腦後,狐狸問出了壓在心底的,不知道究竟屬於誰的問題:「你難道就不渴望自己的付出得到回報嗎?你難道就不怕自己傻傻的給予而沒有收穫嗎?你難道不怕多年後會為自己今日的決定後悔嗎?!」

    捋著被風撩撥的髮絲,白公子平靜的就像是講述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恩公會不會也愛我,那是該他去決定的事情?而我能決定的,只有要不要去愛他?……至於後悔……那是人類發明的東西?我們一旦愛了,就會一門心思的愛下去……不論是什麼時候……既然愛的事實沒有改變,那又何談後悔?」

    頓了一下,爽朗的笑著伸了個懶腰,白公子悠然自得的倚在窗楞邊,目光游移到下面,正好看見徐飄然與幾位看似客商的人談論著什麼的走過?追隨著那道俊朗的身影,白公子頭也沒有回的對不知在沈思什麼的狐狸淡淡的呢喃:「真是……不知不覺的……天晴了吔……」

    「恩公~~您回來了!」慇勤的迎上風塵僕僕歸來的徐飄然,白公子在心裡慶幸自己已經先一步趕走了狐狸,不然忙碌了整天回來還要為看到討厭的傢伙而生氣的話,恩公也太可憐了!可惜徐飄然沒有注意到白公子為自己端茶捶背的悉心,他的俊眉從回來起,就一直什麼惱心的事情深鎖著,看的白公子的心猛然緊抽,明知故犯的又把手撫了上去,雖然已經被告之了很多次徐飄然討厭自己這個動作,但他就是忍不住嘛……皺眉的恩公即使憂鬱中透出攝人的魅力,但他依舊不喜歡!

    「唉……」照例在那冰冷的玉手靠近自己的眉梢前將其一把抓下,徐飄然的目光在白公子臉上掃過,接踵而來的歎息,不知有沒有白公子的緣故在內?

    「恩公……怎麼了嗎?」維持著被抓住的動作,白公子怯生生的問?

    「沒什麼?」懊惱的鬆開手,徐飄然無力的坐下來,頭痛的按著發脹的太陽穴,奇怪自己竟然有想對白公子傾訴的念頭,他品香公子從來沒過需要別人插足自己公務的習慣啊!不著痕跡的踱到他身後,白公子小心翼翼的將手指輕柔的貼在徐飄然的太陽穴上,緩緩的揉弄著,順便將力量適度的傳了過去,呢喃的聲音更像是哄誰入睡般似的響起在徐飄然耳畔:「恩公……有什麼事情告訴小白,也讓小白為您想想辦法好不好……」早在他的手指接觸上穴道就已經有點昏眩的徐飄然,用夢囈般的口氣回答:「……還不是那個……陳將軍……仗著自己受皇帝信賴,姐姐又是正宮皇后,一直看不起我……說我是憑著一張嘴加七分姿色才被皇上封侯的……還罵我出身低賤……用苟且的手段惑主……」冷冷的在嘴角扯出個寒氣襲人的邪笑,白公子無限溫柔的環過徐飄然,讓後者依靠在自己懷中,雙手悄悄的離開穴道,憐惜的碰著徐飄然的雙頰:「恩公……還有沒有了呢……」

    「嗯……」輕哼了一聲,幾乎睜不開眼睛的囁嚅了一下唇,徐飄然斷斷續續的界面:「他……還三番五次的來『君自醉』找麻煩,不僅把最紅的姑娘強行霸佔,甚至還侮辱她們說她們不配伺候將軍,連銀子都不給就拂袖而去……」提到銀子的時候,徐飄然似乎恨恨的咬了一下唇,但緊接著還是在睡意的驅使下,鬆弛了下去?

    已經聽的八分明白的白公子,什麼也沒有多說的把在自己安排下沉沉睡去的徐飄然抱上軟塌,在確定替他把錦被蓋好後,轉身飄然而去?現在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有人要倒霉了!敢欺負他恩公的人,就要做好生不如死的覺悟!

    「瀟湘姐姐!那個陳將軍又來了,這才還帶了好幾個當官的同行!」一個深受其害的小丫環一路碎步的跑過來,正好遇見盛裝出來迎客的瀟湘,彷彿見了救世主般的,連忙報告給她?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瀟湘也免不了在嬌顏上浮現無可奈何的表情,但畢竟是也算是半個管事的人,縱然百般不情願,她還是扯出個媚笑迎來上去,盡力而為把那浩浩蕩蕩的蹭白食的人群擋在入口?

    「啊,這不是陳大將軍嗎?上次您光臨指教,不是說小店不上檯面,決定再也不來嗎?」順便一提,你上上次,大上上次,再上上次也是這麼說的!皮笑肉不笑的滑開一步,險險躲過陳將軍的狼抱,瀟湘嗲嗲的問道?

    從鼻孔裡哼出一聲來,陳將軍自顧自的招呼著隨行人員上前:「大家隨便玩啊!今天是本將軍請客,都記到我的賬上!」那群趨炎附勢的傢伙做勢歡呼了一下,紛紛毫不客氣的向美麗的姑娘們抓過來!「君自醉」的花銷可不是一般的高,姑娘們又個個驕傲的很,難得撿到個白玩的機會,又趁姑娘們礙著將軍的面子不敢反抗,誰不想抓住這機會好好的玩個夠本?!

    尖聲叫著想維持秩序,但發現自己已經是無力回天的瀟湘,狠狠的翻了個白眼,決心一定要把下在陳將軍酒裡的巴豆的計量比平時提高一倍!就在她認命的被陳將軍摟上腰的瞬間,兩個聲音一前一後的響起,先是狐狸怒吼著一把扯開將軍的肥手,接著是白公子清雅的聲音安撫去陳將軍被拉開後的震怒:「將軍大架光臨,讓小女子陪您,也算沾您點貴氣,不知將軍是否恩准呢?」

    在看清由樓梯上蓮步而下的白公子後,兩聲驚呼此起彼伏的充斥了整個大廳,以將軍為首的嫖客自然是驚艷,而以狐狸為首的人們則是為眼前不知是否算自己眼花看錯的奇景感到震驚!只見白公子挽了個宮髻,一身飄逸的白裙,黑若緞子的長髮一路散到腳跟,白皙如玉的肌膚,點綴著特意塗脂的朱唇,不及一握的水蛇腰被衣帶勾勒而出,那輕緩的步子,更彷彿金蓮上起舞,無比的婀娜動人!

    最吸引人的,當屬那亦非男亦非女的氣質,似乎不屬於人間……

    「好好好!當然好!難得美人你如此識大體……」抹了一把口水,陳將軍放過瀟湘,目光一瞬也捨不得移開的向白公子靠近:「本將軍當然願意,非常願意!」

    「小白!你……」哭笑不得的瞪了前者一眼,瀟湘也實在被搞糊塗了,平時沒有任何主見的傢伙,怎麼此時自作主張了起來?難道又是徐飄然在背後暗示的不成?!遞了個讓他放心的眼神過去,白公子蛇一般的攀上陳將軍的手臂,引著他往廂房裡走去?

    滿臉淫笑的跟著他進了屋,陳將軍不等白公子站穩,就猴急的抱了上去!早料到他有此舉動的白公子也不反抗,只是突然清清嗓子,吊高音的大叫:「啊~~~!有蛇啊!」

    「在、在哪裡?!」被這竄進腦袋裡的尖叫嚇到,陳將軍近乎耳鳴的轉過頭去,順著白公子的指引,果然有一條白色的小蛇正盤在自己身後!倒抽一口氣,顧做輕鬆的笑了笑,陳將軍當然不肯在美人面前失了威風,二話沒說的拔出腰間的配劍,砍了下去,把白蛇剁成了兩段!但是還沒等他喘過氣來,白公子的叫聲又響了起來:「啊~~~!床上還有!」

    急忙轉身,果然看到多了一隻一模一樣的白蛇蜷在床上對自己吐著腥紅的釁子!機械性的手起劍落,床上的蛇也被碎了屍!可是,他一完事,白公子的尖叫就配合默契的跟著響起來,越來越多的白蛇從四面八方湧進屋子,近乎抓狂的一通猛砍後,陳將軍喘著粗氣跌坐下來,抓過杯子就要往嘴裡灌茶——

    「啊!蛇啊!」就見杯子裡,也不偏不倚的浸著條白蛇,碧玉般的眸子正閃著寒光的瞪視著自己!將杯子遠遠的拋開,陳將軍不顧自己的叫聲已經吸引了大批的客人窺視,崩潰的揮劍在屋裡一陣亂砍,把所有的傢俱劈的四分五裂,嘴裡還不住的大叫著:「有蛇啊!到處都是蛇啊!!來人啊!救命啊!!!」

    冷靜到冷酷的笑看著陳將軍被和他一起前來的人們半拉半架的抬走,白公子無辜的對聞風而至的瀟湘解釋:「一進屋將軍就非說有蛇,這哪裡來的蛇啊!將軍怕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發做了吧~再說~堂堂大將軍,竟然有蛇就怕成那樣,也太叫人笑話了吧……」

    啞口無言的點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的瀟湘,仔細的掃視了一番屋子,可是她也沒有發現半條蛇影,只是床上地下,還有那杯子的碎片周圍,都零落著一絲又一絲的不知是誰的秀髮而已……

    放棄了追究,瀟湘吩咐著下人們收拾殘局,而白公子則推說累了,起身向徐飄然的房間走去?一隱入沒人看見的地方,白公子就掛上了小人得志的笑容,從袖口裡取出一枚大若桃子的夜明珠來把玩:「哈~才沒那麼便宜呢~~砸壞我恩公的傢俱,也得叫他拿出點東西賠償損失!」將從陳將軍身上摸來的夜明珠湊到眸子前欣賞,突然發現其中還隱隱約約透出龍紋的白公子,雖然不識貨,但也半是肯定的點頭,笑的越發燦爛:「估計比想像的還要值錢,那麼我不僅替恩公索賠了,還賺了一筆了!」幻想著得到徐飄然誇獎,白公子雀躍的換過衣服,向最近的一家當鋪趕去!

    「我睡著的時候都發生了些什麼?!」第二天醒來,就聽到了最新版本的將軍怕蛇產生幻覺的流言,徐飄然不甚清楚的搖了搖頭,反正只要那個討厭的將軍不能再來煩他,怎麼樣都好!況且,今天查帳的時候,突然多出來了幾萬兩黃金,這樣雙喜臨門的時候,連一向懷疑的徐飄然都懶得多做計較了!不過,出於小心,他還是問了白公子那銀子的問題,得到了後者以「將軍怕人笑話,付的賠償」的答案……

    「恩公……不要多想了嘛……」蹭上徐飄然,白公子睜大眼睛,期待著表揚?但他在報告時忘了把自己的豐功偉績給呈上去,徐飄然哪裡知道他做了什麼?空等了半晌,白公子終於垂頭喪氣的放棄了,轉而想想,只要能為徐飄然做點什麼就好了嘛!反正他已經證明了他堂堂白公子,可不是只會惹事而已的啦!

    給自己找到了個幸福的理由,白公子乖巧的任心情舒暢的徐飄然撫摸著秀髮,將自己抱上床去?弓身迎上那落在身上的蝶吻,主動褪去無瑕的白衣,沈溺在那掠奪呼吸的吮吸間,白公子似懂非懂的歎了口氣,指間輕點,窗綾落下,遮擋住一室瀰散的春情……

    昏昏欲睡的夏日裡,知了在樹上重複著那單調的歌聲?一陣微風拂來,撩動著垂楊的綠意,地上斑駁的樹影,也隨之起了一蕩婆娑?也許是因為炎熱的關係,白公子冰冷的身體受到了徐飄然出奇的歡迎?此時的他,正一臉勝似神仙的滿足,倚在徐飄然的懷裡,和他同躺在蓆子上?狐狸還在外面不停的對瀟湘送著甜言蜜語,可似乎依舊沒有得到恩准靠近美人一步?誰叫他一身的皮毛熱的要死呢,不知等到冬天情況會不會好轉……

    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白公子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思緒也鬆弛了下來?好像……徐飄然從來不肯對自己說句那被狐狸念到耳朵長繭的愛字?可是……腦中回憶起狐狸每天告白時那喋喋不休的狀態,白公子努力的搖動著腦袋,把那個景象拋出體外?看樣子……聽不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光看瀟湘吃頭痛藥的頻率直線增加,他就心有餘悸了?

    「小白?」被他稍嫌劇烈了點的動作碰醒,徐飄然瞇起眼睛,用抱怨的聲音哼道?不好意思的吐吐香舌,白公子動作輕柔的又趴了回去,享受著背上徐飄然有規律的輕拍,安然如夢?成仙……已經變成遙遠的一個過去了……

    「這裡的管事的呢!出來!!」突然,前廳的一聲吼驚動了夏日午後的寧靜!徐飄然應聲驚坐而起,把還沒弄清狀況的白公子不甚甩到了地上!

    「恩、恩公!」不是很清醒的揉著摔痛的地方,白公子瞪大眼睛不解的看著平時泰山塌於前也色不改的徐飄然,用近乎驚慌失措的樣子奔出去,直覺不妙的連忙爬起身,尾隨而上!前面,早有先一步趕到的瀟湘在和官兵們理論:「你們搞什麼!我們正規買賣的,平時也沒少了孝敬!況且,這是布衣侯的產業,是你們說抄就能抄的嗎?!把你們的頭給我叫出來!」

    「怎麼回事?」皺緊眉,徐飄然暗歎不好的迎了上來?一般官兵哪裡敢在他這裡動土,今日看他們那飛揚跋扈的樣子,估計大事不妙了!瞬間轉過上百個想法,怎麼也回憶不到自己哪裡犯了事,徐飄然只好堆上乾笑,抱拳一禮:「列位大人,什麼事情好好說,不必叫人直接抄我的老本吧?」

    「哼!沒什麼好說的!」老鼠般的小眼睛裡泛著壞光,為首的錦衣衛由懷中恭恭敬敬的摸出聖旨,大摸大樣的照本宣科:「罪臣徐飄然聽旨!你私藏貢品,圖謀不軌,今已查明,事實具在!現消去你布衣侯的封號,沒收全部產業充公?念平日恩情,不另罪他人,而你卻難以赦免欺君重罪,著令即日起押送至京城,待秋後於京城棄市!」所有人的心隨著旨意的宣讀一點一點的下沈,當最後一個字讀出來的時候,瀟湘已經不要形象的破口大罵起來:「胡說八道!我們老闆什麼時候跟貢品牽扯上了關係!我們老闆雖然愛財,但取之有道!你們血口噴人,拿出證據來啊!」

    「叫證人,福瑞當鋪的朝奉出來對質?」看都不看她一眼,錦衣衛揮手,叫上來那個大家都不算陌生的胖朝奉?輕蔑的由木盒裡取出那枚內藏龍紋的夜明珠,錦衣衛涼涼的問:「你看清楚了,這個是不是徐飄然叫人去當的啊!」

    裝模作樣的湊上來仔細辨認了一番,胖朝奉討好的不疊點頭:「是是是!就是品香公子上個月叫一位白衣的美人……啊!就是站他旁邊那位去當的!一共當了黃金三萬兩,小的有當票為證,錯不了!」

    「啊……怎麼了?不能當不行?!」被所有人的目光掃過來,白公子不安的往徐飄然身後躲了躲,無聲的望著他許久,徐飄然緩緩的木然的別開頭去,錦衣衛接著說道:「徐飄然!你知罪嗎!這是西夏此次進貢的寶物,你也敢私吞!!好大的膽子啊!還不速速束手就擒,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炸開的狂笑中,徐飄然傲然的瞪退了想要來抓自己的官兵,冷冷的甩甩衣袖,看也不回頭看一眼白公子的主動走了過去:「不勞你們動手,我徐飄然自己會走?不就是棄市嗎?我徐飄然既然敢做,又有何懼!」

    「什麼叫棄市?拋棄在市場裡嗎?」傻乎乎的抓住面色不善的狐狸,白公子緊張地問?後者一把反手按住他的肩發洩似的猛晃:「你、你都做了什麼啊!!!你恩公……棄市……那是斬首示眾的意思啊!!!」

    「什麼!!!」全身被雷劈中般,白公子茫然的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搖頭後退:「怎麼會……怎麼會!我、我只是想幫恩公忙而已啊!」突然醒悟的震了一下,他又飛快的撲到徐飄然前面攔住:「恩公!是小白的錯!是我的錯!」接著,白公子死命護住表情漠然的徐飄然,對著官兵們吼道:「不許你們殺我恩公!聽見沒有!誰都不許傷害我恩公!」

    就在官兵為難之際,徐飄然突然出手,輕柔的,不留情面的,堅決的……推開白公子!

    「恩公!」被狐狸抓住無法再追上去的白公子,只聽到徐飄然最後的一句決絕:「你滾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不——」怒吼著甩開狐狸的桎梏,白公子做勢還要追上去,卻被瀟湘又擋住了去路!

    「你還要去做什麼?你追上去會有什麼幫助嗎?!」

    「我……我……」理虧的跪倒在地,白公子捂著臉,低低的抽泣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他只能害自己的恩公而已?!為什麼!他明明是來報恩卻害得徐飄然由榮華富貴變得朝不保夕!為什麼!為什麼……就算是悲傷……老天也沒有給蛇流淚的權力?!

    「……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了!你趕快給我回憶,那東西你是從哪裡來的?!」狐狸似乎是最先冷靜下來的一個,只見他拖著白公子離開已經開始被貼封條的「君自醉」,來到擠滿了人群的街上,搖著後者的肩追問?

    「是……是我從陳將軍身上摸來的……」不假思索的回答著,白公子的目光停留在被貼上一張又一張封條的「君自醉」上,繁華如夢,醒來竟然是如斯的簡單!

    「……我懂了?」

    「我也懂了!」

    幾乎是同時,狐狸和瀟湘喊了出來?只剩下白公子還什麼都不明白:「我不懂啊!」

    安慰的拍拍他的肩,狐狸很聰明的選擇不要浪費時間和他解釋:「總之,平反的事情我和瀟湘來辦,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追上去看顧你的恩公,千萬別讓他想不開了!」

    「還有!」拉住點完頭就要飛走的白公子,狐狸頭大的把他拽到一個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裡:「第一,不要讓人發現你是蛇,你也不願意沒救出徐飄然自己反而被別人烤了吧!第二,這一群人趕出來沒辦法安置,快點用五鬼搬運法把被充公的銀子弄出來些!第三,不管你恩公說什麼你都當那是廢話,絕對要守住了他,不要讓我們白忙聽懂了嗎!」

    「懂、懂了!」懾於對方的氣勢,白公子老老實實地大力點頭,然後在幫狐狸搬出銀子後,化身白光飛掠而去……

    「真是一個添麻煩的傢伙啊?」留在原地的狐狸伸了個懶腰,對著面前堆積如山的銀子感慨道,接著招招手,像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的樣子率領瀟湘她們開始了搬運工的幸福時間?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坐在囚車裡,徐飄然淡然的抬頭仰望著蒼穹?一群雁兒飛過,還有幾絲絮狀的白雲……開始覺得擱的生痛的木車板,已經坐到習慣了,只是腿有點麻木,感覺不到是不是還連在身體的下方?隨著囚車的搖擺晃動著身子,似乎大腦也因這過於簡單的動作變的遲鈍了,竟然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集中精神去思考?

    肚子好餓,可又一點也不想吃東西……為什麼要吃東西呢?他反正也快要死了不是嗎?昨天,他還是集榮華富貴與一身的品香公子,還懷抱著心愛的人躺在陽光下懶洋洋的琢磨著晚飯不知該吃什麼比較好;而現在,他只不過是一個連乞丐還不如的監下囚,被押往京城裡送死?

    他做錯了什麼嗎?沒有?他明明是無辜的啊,他可以說,他也完全有把握讓皇帝相信自己,如果他供出白公子的話?只要他把白公子供出來,他的產業,他的名望,他本來擁有的一切,本就屬於他的一切就都會回來了?而代價,也不過是失去一個本來就是自己突然闖入他平靜生命裡的怪人而已?但如果不說,他辛苦掙來的一切,都沒有了……不但如此,還要把命也賠上!為了一個人,為了一份感情,為了一個自己連愛都不清楚能不能承諾的傢伙,值得嗎……

    每個人的一生總會遇到幾次這種自以為是天荒地老的感情,而所有的熱情過後,也不是「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為了這點衝動,他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大了一點呢?他品香公子是個商人,不是個吟風弄月的呆頭書生?怎麼會權衡不出這其中簡單的利弊呢?不論他怎麼想,為了白公子送命都是不值得的事情,而且,那傢伙不是也說了報完恩就會離開了嗎?那麼,他傻傻的把一切都當真的去珍惜不是太可笑了嗎?說不定自己送命後,他反而無所謂的離開呢!就算他沒有忘記自己,就算他之後還會懷念自己,可這懷念又能維持幾年呢?終有一天,他會把自己忘記,去尋找新的生活,新的所愛?而所有的人不但不會責怪他,還會鼓勵他說什麼自己知道了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的!

    憑什麼?!為什麼他們認為被所愛的人遺忘被所愛的人背叛的自己,會高興?!就因為他死了,所以就不再重要也不能獨佔任何了不是嗎?!他不要死?!他為什麼要死!死的應該是那個惹事生非的白公子才對!他又沒有欠那個傢伙任何東西,幹嘛要替他送死呢!

    「呼……」疲憊不堪的吐著氣,徐飄然靠倒在木欄旁,緩緩閉上眼睛?

    死就死吧?

    雖然不值得?

    雖然付出與所得不成比例?

    雖然自己也並非那種被一時的熱情沖昏頭腦的人?

    但是……

    死就死吧?

    誰叫想的明白所有的利弊的自己,

    依然連半絲悔意都沒有的……甘心……

    「恩公!!!」被後面那聲熟悉的呼喚驚到,徐飄然一時間心裡雜陳進了五味,明明還怨他連累自己不想理會,但心中的歡喜卻驅使他忍不住的回頭!

    「你來做什麼!」迅速沈下臉,徐飄然壓抑住想要抱住對方的衝動,冷冷的斥責?彷彿那是個理所當然的答案,白公子想也不想的開口,雙手緊緊抓住囚欄:「恩公,我和你一起去!」狼狽不堪的別過頭去,啞啞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因為又被激起了對塵世的依戀:「跟我一起去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恩公?」努力的把手臂從木欄間的縫隙裡伸進去,白公子滿心期待的想要夠到徐飄然,可是後者卻更快一步的躲開了:「不要叫我!你真的是來報恩而不是報仇嗎?!」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白公子接下來的堅定足以把徐飄然的決心給壓了過去:「所以,我一定要陪著你?你可以罵我,打我,但你無法趕走我?恩公,我並不只是出於責任或者是罪惡感,我要和你在一起,因為我愛你?」

    想要嘲笑的話咽在了喉嚨裡,嗆咳著掩飾心中的震驚和尷尬,徐飄然更加不肯直視白公子那雙彷彿在閃閃發光的眸子?好奇怪啊……一般人聽到這種話不是會越發心甘情願的送死才對嗎?可是,他聽到白公子的告白後,卻更加捨不得死了?是啊……誰願意在幸福的時候想到死亡呢?

    轉過身來,爬到囚車的邊緣,徐飄然顫抖著將手也順著縫隙伸出,白公子歡嘶一聲撲過去,兩人就那樣隔著滲透了死亡氣息的木頭牢牢的擁抱在了一起!

    「分開!分開!你們成何體統啊!兩個男人抱一起不噁心啊!」已經看到翻白眼的獄卒們,毫不留情的擁上來,扯開還扒著徐飄然不送手的白公子!看見他們的手在白公子的身體上拉扯,徐飄然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現在的立場,大聲吼道:「拿開你們的髒手,不許碰我的人!」

    「恩公……」俏臉飛上了一片醉紅,白公子咬著薄唇,羞澀的垂下頭去,但感動還沒開始醞釀,他就又被獄卒們推開了!而那個領頭的更是撿了幾塊石頭投打根本無處躲閃的徐飄然,還洩憤的罵道:「你狂什麼!你當你還是那個什麼公子不成!告訴你,你們這群人落到老子手裡連條狗都不如!叫什麼!你叫什麼!想受罪還不容易,老子有的是方法整你!你當你還有錢嗎?哼,連個茶錢都給不起,我還以為押個江南首富能有多少油水呢!」

    「你——」眼見徐飄然受了侮辱,白公子的眸子突然恢復了蛇的碧色,凶光乍現,要不是徐飄然那一聲喝止來的及時,那個領頭兵的命就沒了!

    「算了!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哼?」在心裡擬定了個計劃,白公子暫時安靜了下去,默默的跟在囚車的後面?等到天黑,等到恩公睡去,他會給這群傢伙一點小小的教育的……一點雖然小,卻終身難忘的教育……

    天黑的雖然已經算很快了,但在白公子心裡卻早已迫不及待,原因不外乎其它,那群獄卒不知是嫉妒徐飄然美貌還是純粹撿到了個發洩的工具,短短幾裡路上,欺負嘲弄侮辱品香公子的次數已經高於白公子的計算範圍了!憋了一肚子火的白公子,對著遙遙掛在天跡的寒月冷然一笑,白衣隨夜風袂袂,飄然的躍到囚車前?車內的徐飄然哪裡受過如此侮辱,在拒絕了獄卒丟進的垃圾般的食物後,疲憊不堪的入睡了?

    篝火的光芒殘喘的跳躍著,彷彿要照耀什麼似的,但那不自量力的焰火,只能照出一輪延伸到無限的陰影罷了?大概習慣了睡郊外,獄卒們紛紛發出此起彼伏的鼾聲,那粗糙的發音震的人耳膜發痛,白公子也顰起秀眉,惟恐徐飄然難得的休息再被吵醒了?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歎息著拂袖,揚起一陣香風,散進空氣裡,籠罩了徐飄然……顫抖了一下,後者沈入更深的睡眠中去?

    「恩公……」呢喃著,白公子蓮步輕移,那粗大的木欄彷彿不存在似的,被他輕易的穿過!凝視著徐飄然那不安穩的睡顏,無限憐惜的撫著對方微微顫慄的睫毛,白公子那弓下身的一吻,溫柔的印在了後者的眉心?留戀的又看了一會兒,白公子突然深吸一口微涼的夜晚的空氣,飛身出了囚車,邪媚地一笑,玉立在獄卒們中間,左右開弓,一時間白影翻飛,每個獄卒臉上都至少挨了十七八個巴掌!

    「誰打我?!」

    「有人劫囚車?!」

    鑽心的痛讓那群獄卒們近乎尖叫的一個個滾了起來,捂著兩頰四處巡視,但只看見白公子好整以暇的抱臂而立,清凜的美麗猶如綻放在夜下的幽曇,讓人不敢逼視!為首的獄卒不愧是見過更多世面,爬起的第一時間就檢查了囚車,在發現徐飄然沒有逃逸後,才轉身問怎麼看都像罪魁禍首的白公子:「剛剛是你打了老子?!」

    「沒錯?」傲然昂首,白公子蔑視的瞪回去?

    「你活膩了?!」不等他說完,獄卒們就個個挽起袖子,眉毛倒豎的圍了上來,可是,他們明明還離白公子有一段距離,卻被一股力量給打飛了出去!七手八腳的爬起來,這回沒人敢輕易接近了,為首的獄卒警惕的問:「你會武功?!」

    「大概以你們的話說就算吧?」皺起眉,白公子懶得廢話,又一個揚手,周圍的草叢中發出了一陣陣「嘶嘶」的回音?

    「啊!有蛇啊!」視力最好的獄卒率先發現那些爬到自己身上的東西是什麼,驚吼著跳起來,一把拍開那已經纏到腿上的小白蛇!可惜,他越拍那些蛇就越多,其它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幾乎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每個獄卒就被狠狠的賞了一口!

    「毒!我中毒了!誰有解蛇毒的藥!」顧不上傷口的痛,為首的獄卒驚慌失措的按著傷處,絕望的在懷裡尋找隨身攜帶的解毒藥,但白公子那涼涼的聲音適時的打斷了他們:「沒有用的,這些蛇的毒只有我有解藥?而且……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有?」

    「……」啞口無言的盯著白公子,每個獄卒在信與不信中掙扎,但是傷口傳來的那一蕩蕩的疼卻不給他們再三思索的時間,似乎猜到了他們的想法,白公子突然翻出來一粒藥丸,遞給為首的獄卒:「你現在是不是渾身無力,傷口又麻又痛?吃掉這個就立刻不痛了?」

    按照他說的檢查了一下自己,發現真如白公子預測的那樣,為首的獄卒咬了咬牙,壯士斷腕般的一把搶過藥來,塞進嘴裡——

    「好、好難吃!呃……」

    「不要吐哦~吐出來你就死定了!」瞇起惑媚的眸子,白公子逼近一步威脅,果然,那個獄卒的臉由白轉青,由青轉黑,就是硬憋住了不敢吐出來!

    「怎麼樣~你是不是感覺傷口沒那麼痛了,力氣也恢復了~」

    「好像……」完全陷入了心理戰術的陷阱,那個獄卒驚訝的大叫:「真的好了!」

    「給我藥!給我!」見狀,其它還有疑惑的獄卒不顧一切的撲了上來,白公子早有準備的飄開了,抖手一人賞了一粒,卻不忘警告:「不要高興的太早,這解藥一共要吃七次呢?所以……如果你們敢不聽我的,或者對我恩公有半絲不禮貌,你們就死、定、了!」冷笑著的白公子,在獄卒們眼中猶如美艷的羅剎,哪裡還有人敢反抗,連忙個接一個的不疊點頭!

    滿意的抿唇一笑,白公子立刻吩咐獄卒打開囚車的門,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倚著徐飄然躺下,在他耳邊忍俊不禁的低語:「那些人類好笨哦……我明明是草蛇啊……」

    「為什麼我每次醒來總有錯過了什麼的感覺?!」茫然的看著獄卒們老老實實的把白公子買來的錦被軟塌鋪進囚車裡,並將蘇繡的幔帳圍在四周,還有源源不斷送來的山珍海味等佳餚,加上玉盤擺著的如山的瓜果,徐飄然實在有點分不清自己是在囚車裡還是在行鑾裡了?尤其是當為首的獄卒奴顏婢膝的來詢問他還需要什麼的時候!

    「小白這……」

    無視於徐飄然的疑惑,白公子搖著紙扇為他送來清爽的涼意,回頭口氣壞壞的吩咐守候在旁的獄卒們:「你們還不快為我恩公扇涼!前面領路的怎麼搞的?不要顛壞了我恩公!還有,我不是說過中午恩公要吃碗鮑魚粥補補體力嗎,怎麼還沒送來?!無錫的『三白』很是有名,既然路過就要品嚐!你們還沒準備嗎?」

    呆呆的看著獄卒們賠笑的領命而去,徐飄然捂著發漲的太陽穴,放棄了思考?

    「恩公~~來~嘗一口冰糖蓮子粥,去去暑氣……」

    「恩公~~那~張嘴哦~這個醉蝦我幫你剝落好了,嘗嘗看……」

    「恩公~~先吃這裡的魚,是我剔好了留給你的……」

    「恩公~~喝口茶吧,是我叫他們取來寒泉的水泡的,聽說很提神吔……」

    「恩公……」

    「好了!小白!」懊惱的倚在軟塌上,哭笑不得的瞪了捧著盛滿美食的青花瓷碗,俏臉滿是期待的白公子一眼,推開他送到自己嘴邊的筷子:「我吃不下……」

    「怎麼可以這樣!恩公你今天只喝了一碗燕窩而已,身體怎麼撐的住……」

    「足夠了……」苦笑的把他手裡的碗拿開,展臂將白公子摟進懷裡,徐飄然淡淡的故作平靜的解釋:「我不想吃什麼……只求多看你幾眼……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縱然現在的生活比在「君自醉」裡還悠然自得,可是徐飄然無法忘記,這一路趕赴的是鬼門關?只要憶起馬上要和白公子天人永隔,就叫他什麼食慾都打消了?進京的路,為什麼從來沒有這麼的短過……

    沉默不語的垂下頭,白公子不知是在想什麼,隔了許久才幽幽的歎息著,伸手怯怯的扯了扯徐飄然的袖擺:「對不起……都是我害得恩公你……早知道我就不偷了……那個什麼破夜明珠!」

    「偷?」一直沒有問白公子事實的來龍去脈,說白了內心還是有點懼怕和牴觸答案的徐飄然,聞言著實的僵住了,他猜測過不少的答案,但偷這個回答卻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反手扳過白公子,揉亂其烏亮柔順的秀髮,半是責備半是寵溺的,徐飄然急切卻又淡然的問:「小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慢慢的告訴我好嗎?那天你在給我講述情況時,是不是少匯報了些什麼?」

    乖巧的點點頭,白公子哪裡還敢隱瞞,連忙整理著用詞,快速的把事情解釋出來?本以為會被徐飄然罵或者是討厭,但後者在聽完後只是朝天望瞭望,雲淡風清的教訓:「真是……你要是不拿去賣就好了!這種東西到手了不能急哦,下次告訴我,我幫你銷贓?」失笑的拍了拍白公子的肩,徐飄然頓了一下補充:「當然,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啞口無言的呆望著徐飄然,白公子越來越不瞭解這個男人了……但是……卻越來越欣賞……越來越愛了!這個人,就算告訴他自己是蛇也沒關係吧……

    可是,幾乎要衝口而出的話因為回憶起狐狸的警告而卡在了喉嚨裡,白公子想到了可能會有的幾種結局,又不禁茫然了?那個白娘子,本來和許仙如此恩愛,但在知道她是蛇後,許仙還不是遲疑不決了?雖然他不明白……可人類似乎真的把種族看的很重要!就以他出洞後聽到的為例,全是人類,但漢族和外族還不是連年征戰個不休?更何況自己是條蛇呢?萬一不幸被狐狸言中了,他不就成了一碗蛇羹了嗎?!

    以為白公子是為了自己的事情擔憂而一言不發,徐飄然格外有自信地爽朗地纂過對方的玉手,呵護在掌心,堅定的眸子,直視著白公子那迷漫中騰著水氣的雙眼:「如果是為了小白頂罪而死,我不在乎什麼?但為了那個蠢貨將軍就太不值得了!也該讓他們知道,栽贓我品香公子,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得逞的事情!」

    「恩、恩公?」看到徐飄然異常振作固然令白公子開心,但如果他沒有看錯也沒有記錯的話,那個眼神……又和當年他要把自己烤著吃時如出一轍了!本能的瑟縮著,白公子不安的追問:「可是……恩公已經是監下囚了啊……怎麼辦呢?」

    「沒錢確實是件麻煩的事情?」輕咬著下唇,徐飄然早在下了決心後就陷入了謀劃中,聞言亦是沒把握的點頭:「不過……有價值的可不僅是錢而已?」由於要消化和追趕徐飄然的思緒對白公子來說太勉強了,後者很聰明的放棄了思考,直接開口:「恩公,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讓小白出份力吧!至少……至少我可以弄到錢!」雖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搬來的錢其實是徐飄然的資產……

    「……小白,我記得你會武功對不對?」徐飄然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壞壞的笑出口?

    「是、是啊……」法術也算的話……

    「那麼,請你先趕回江南,去將軍府裡再幫我偷點東西出來好嗎?」

    「好、好啊!恩公要什麼!」痛快的點頭,只要是為了徐飄然,他白公子就算是要遭天譴也無所謂,再說……偷那個將軍的東西應該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一張被藏起來的禮單?」憑著豐富的閱歷,和幾年布衣王爺當下來的收穫,徐飄然要白公子管獄卒們討來筆紙,大概的把禮單的樣子描繪了一番:「很容易找到的,因為那個單子的顏色是明黃,除了那個外,其它的都不是?至於明黃……」四下張望了一眼,徐飄然欣喜的撩起幔子,指著旁邊,那被斜陽染了暮色的池塘:「看,就是那光暈的色彩!」

    「可是……」示意自己看清楚了後,白公子拉下幔子:「既然說是藏起來的,我又怎麼能找到呢?」冷靜的近乎諷刺的扯動嘴角,徐飄然挑了挑眉,自從知道另有原凶後,他的理智就壓過了情感:「那個將軍擺明了的孤寒相,鐵定信不過什麼人?他藏東西,也一定會藏在離自己最近最保險的地方?不過,那些都不是好方法?最好的方法是讓他自己把藏東西的地點指給你?」

    「他自己指給我?」

    「是啊?」高深莫測的點頭:「順便別忘了,再順手帶走點值錢的東西!害我那麼慘,應該要他雙倍的賠償!」咳了一聲,掩飾了一下自己露出本性後的興奮,徐飄然正準備要教白公子投石問路的方法,讓他先假裝偷到了東西把將軍府攪亂,而這樣一來將軍就會心虛的跑到藏寶的地方去檢查了!可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再聽到他的肯定後,白公子突然自作聰明的小臉放光:「恩公!我明白了!那我去了!」

    「喂!喂?!你真的明白了嗎?小白——」叫不回對方飄遠的身影,徐飄然皺著眉懷疑的呢喃:「小白他明白了?怎麼會?他什麼時候變聰明的?」但看他走的那麼有自信,應該也不成問題吧?況且,現在自己除了信任白公子外,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法了……

    前面的白公子,歡歡喜喜的趕了大半的路,心中盤算著自己終於可以將功贖罪了!恩公真是聰明啊!只要自己用點法術,將軍不就乖乖的把地點指給自己了嗎?!可是……

    「奇怪……恩公他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會這個法術的?」

    怎麼也想不透自己是何時漏了破綻,白公子就在這惱人的焦慮中趕回了江南的將軍府!按計劃隱去身形,沒費多少功夫,就被他潛了進去?有時他不免懷疑《白蛇傳》裡杜撰的戲份是不是太多了點,為什麼白娘子去個地方總是要一波三折,哪裡像自己,根本不非吹灰之力嘛……

    而門口,貼在大門上兩張門神畫被風輕輕吹起,畫內的兩位門神鬱悶的對話著……

    「喂,就那麼被妖怪進去了,我們是不是很丟臉啊!」

    「你難道真的想幫那個作盡壞事的傢伙守髒款嗎?」

    「誰願意啊!我恨不能他趕快遭報應!但我們畢竟是門神,貼在這裡受人香火卻沒起作用會不會有玩忽職守的嫌疑啊?」

    「你還真是想不開!其實根本算不上我們的責任啊!」

    「為什麼?」

    「笨!我們是門神,但那傢伙是翻牆進去的……」

    體恤不到門神們放水的苦心,白公子只當是自己幸運的進了內屋,不費時的找到了那個酣睡中的將軍?手指捏了個法式,直點將軍的天門穴,見到後者睜開眼睛,白公子壓低了聲音詢問:「告訴我,你把禮單藏到哪裡了?」

    聽到問題,那個將軍似乎抵抗了一下,但終究不是白公子的對手,老老實實的爬起來,昏昏鄂鄂的按動幾個機關,只聽卡的一聲響,將軍剛剛躺的那張床向上升了幾寸,露出下面的暗格!滿意的笑了笑,白公子一收式,將軍的身體死豬般的又倒回了床上!

    手忙腳亂的拉開暗格,卻讓白公子傻了眼,因為,裡面放的全是明黃的東西啊!有衣服,有卷軸,有密密麻麻寫滿的紙張,到底什麼才是徐飄然要的名為禮單的東西?!要白公子記住禮單這麼複雜的東西當然不容易,可明黃這個顏色他卻自信不會弄錯!想來想去,最保險的還是……

    脫下外袍,白公子將所有看見的是明黃色的東西全部塞了起來打成一個大包袱背在背上!當然……他不會忘了徐飄然的囑托,等他背著那一路漲起來的包袱離開時,將軍的屋子已如蝗蟲過境,所有陳列的古玩玉器都不復存在了,就連將軍身上那件繅絲袍子也被扒掉了!

    一陣涼風由忘了被關上的窗子竄入,身上只有一條褒褲的將軍凍得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

    殺豬般的慘叫下一秒就席捲了整個將軍府!

    「將軍怎麼了?」

    「不用在意,怕是又開始鬧病說看見什麼蛇了吧!」

    「可是……不去看看真的好嗎?」

    「安啦~反正他叫累了自己會睡,這幾天都是這樣不是嗎!」

    踏著夜色,白公子滿載而歸,向著和徐飄然匯合的京城趕去……

    而有個傢伙,卻先徐飄然和白公子到達了京城,不是別人,正是安頓好了「君自醉」的姑娘們後,苦命的趕來想辦法救徐飄然的狐狸?其實,以他的想法,直接叫徐飄然跑路就好了嘛~何苦花時間精力來洗什麼冤呢?這人間的冤枉實在是太多了,誰能洗的乾淨呢?但是,這個主意在瀟湘那裡被批的一文不值,為了不得罪心裡的愛人,狐狸也只好連夜兼程,用法術來到了皇宮前面!

    瞇起眼,打量著高聳莊重的宮牆,狐狸開始合計自己應該用什麼方法了?

    是要留個血書什麼的大呼冤枉呢?

    還是乾脆拿把劍橫在皇帝的脖子上命令他收回成命呢?

    要不抓個后妃公主的當人質?

    那樣估計徐飄然就算無罪也得有罪了!

    搖搖頭,把那些沒有建樹的想法拋到腦後,狐狸壞笑著活動了一下四肢:「那些都太土了,還是拿出我的看家本領——作祟!不怕那個皇帝不會受不了的反省自己的命令裡有無冤枉的成分!」打定了主意,狐狸自信滿滿的騰身而起,化作一團淡淡的紅光,向皇宮躍去……

    就在穿過宮牆的一剎那間,狐狸突然感覺一股浩然正氣向自己籠罩而來,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了!他太忽略皇宮的天子之氣了,被這裡的守護神君發現了!本能的在那捆仙鎖纏上自己的前一妙將白公子的蛇皮變做美麗的白鳥衝了出去,狐狸再沒有抵抗的機會,被捆仙鎖綁的和粽子一樣的摔在了地上!咬了咬牙,狐狸甩著被摔的七葷八素的腦袋,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就看見一尊天兵手持天劍身披金甲的立在了面前,不怒自威的吼道:「大膽妖孽!竟然敢闖皇宮,恕不知有吾等天將守護於此,豈容你等造次!」

    「那個……」討好的苦笑了一下,狐狸很沒底氣的申辯:「可不可以從輕發落啊……我是鄉下狐狸,沒見過世面啦……」

    「還敢來討價還價!關你入困仙洞,七七四十九天化你為血水,打碎你的原神!」

    「不要那麼狠吧……明明是個意外……我不想進去啊!我是迷路而已!」

    「……」

    「聽我解釋嘛!」

    理都不利哀號的狐狸,天將拽著他變做金光一道,驟然離去……

    眼看前面就是徐飄然所乘坐的囚車了,白公子不由自主的劃開單純乾淨的笑容,加快步子準備衝過去,可是,夜空中突然白光一抹飛降而下,迎面攔住白公子的去路!自然而然的展開玉臂,白鳥梳理著潔白的光羽,穩穩的停在了白公子的小臂上……

    「什麼?!」讀出白鳥傳達的訊息後,白公子俏顏失色的幾乎驚叫出口:「那個死狐狸,怎麼會那麼笨啊!」不知道被白公子罵笨,狐狸的心裡是不是會更加的懊悔,但現在如果白公子不去救他,他就真的死定了!而且,為了幫助別人而不動腦子的死掉,不僅成不了佳話,還會變成笑話!

    沈吟了片刻,抬頭搖望著不遠處徐飄然的囚車,艱難的在心裡做出了決定後,白公子的貝齒深咬著血色的下唇,無限留戀的又回頭掃了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徐飄然一眼,扭身而去……

    囚車附近,一個獄卒揉著惺忪的睡眼,推了推同伴:「喂!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抹白光破空而去?」被他推醒的同伴不耐煩的哼了幾聲,轉聲夢囈:「什麼光不光的……你睡糊塗了吧……趕快睡吧……明個還要趕路呢……」

    「小白……」囚車裡的徐飄然還沒有睡,睜大的眸子在夜色掩映下閃爍著不安和期待,手無意識的扣住胸口,感受著體內生命的脈動,他呢喃的低語,在這如水的夜色中,不知是說與誰聽……

    困仙洞是所有妖怪的禁地,開放的洞口,故意把每個被囚的妖怪的死完全的展現出來!那種慢慢的消耗,緩緩的死亡,不知警告了多少有心修煉的妖怪?當年還沒化成人形時,白公子曾經和幾個修煉時的同伴一起來瞻仰過,留下的印象深刻到他想忘記都不行!這也是為什麼白公子修煉過程中,半點壞事也不敢做的緣故?而今,他來到洞口,一眼就看見了裡面被吊在岩石上,髮絲零亂,狼狽不堪的狐狸!短短不過是兩個時辰的光陰,狐狸的生機與活力就彷彿被抽乾了似的,讓看見的人,也免不了不寒而慄?似乎感覺到了白公子的目光,狐狸呻吟了一聲,艱難的一寸寸把沉重的頭抬了起來,迷芒的眼睛對不准焦點,只好對著洞口的方向慘慘一笑:「小白啊……你來救我了……」

    「怎麼弄的那麼慘?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笨!」關心的話說不出口,白公子跺腳,埋怨的斥責,並把背上的包袱放下,著手結了個法印,將力量緩緩凝聚在掌心……

    不滿的皺眉,狐狸擠出最後的力氣反諷:「還好意思說我……還不是因為和你這『白』蛇待久了……傳染了你白癡的性子……」會為別人的事情犧牲自己……真是笨到可以了!

    「少說兩句吧!」顰著月眉,白公子一千二百年的道行可不是說假的,況且他已經不是妖怪了,早在半個月前,他就已經名列仙班,區區困仙洞的防衛,還阻不了他!雖然費了不少力量,可是狐狸還是被他迅速的給拉出了洞來!

    重見天日後,狐狸感動的不得了,抱著最近的一棵大樹猛親!

    看到他氣色恢復了不少,白公子欣慰的笑了笑,轉身背起包袱,準備趕去找徐飄然交工,卻被突然臉色大變的狐狸的驚呼嚇到——

    「不好了!」

    「又怎麼了?」白了他一眼,白公子不悅的挑眉,但狐狸卻一把拉過他,顧不上力量剛恢復沒多少,就勉強的化為兩道光趕去:「笨啊!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你我耽誤的這些時間裡,你恩公估計就要問斬了!!!」

    「皇上還是不肯見我嗎?」被獄卒從天牢裡提出來,徐飄然表情淡漠的低聲詢問,得到的卻是否定的回答:「別傻了!皇上怎麼會見一個問斬的欽犯呢!走吧,到時辰了……」

    「……我明白了……可不可以讓我最後整理一下容姿……」垂首一笑,徐飄然有著很多將死者沒有的冷靜,連獄卒都可惜他如此一個年輕的翩翩佳公子,竟然要人頭落地了!於是,不為難他的點頭,獄卒們端來清水和簡單的梳洗用品,幫助徐飄然淨面?在牢裡關了兩個月,始終得不到白公子的消息,徐飄然並沒有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白公子給拋棄不顧了……他相信白公子一定有其不能趕來的原因……他不怪他?說也奇怪……當希望被失望代替,失望轉化成了絕望後,他反而沒什麼顧慮了?人故有一死,他也不過是來的早了些……

    水被修長的手指掬起,蕩漾了一下,清澈的水珠扑打在了徐飄然那憔悴卻依舊俊逸非凡的臉上,順著面部的曲線滾落……彷彿是誰的淚花……

    愛這東西其實很奇怪……

    到底是以什麼為理由,讓他愛上了他,他也愛上了他呢?

    似乎清明那紛紛揚揚的細雨中,那斷橋上不知是刻意還是巧合的相遇只不過是昨日的事情罷了?當時的自己,還盤算著要靠那笨笨的美男子狠狠賣他一票呢,誰能想到,到頭來,是自己為了他賣掉了自己……是怎麼愛上的呢?愛,應該以什麼定做開始,什麼定做淪陷呢?

    木梳在那柔順的黑髮間穿梭而下,被扯斷的秀髮飄舞著散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糾纏做了一團……

    是什麼時候起,白公子的美,白公子的笨,白公子的純潔都成了吸引自己的理由了呢?為什麼……自己沒有給過他一個愛字,但白公子卻可以無怨無悔地一味地付出和給予呢?是不是……就是那不求回報的付出……震撼了自己?是不是就是那叫的讓人心煩的「恩公」軟化了自己?是不是就是那平靜的彷彿今生就注定了要愛也不再掙扎的目光征服了自己?是不是……

    信手將長髮在腦後挽了個髻,徐飄然頷首,垂望那歸於平靜的盆中水鏡,卻驚異的看見了鎖在自己眉心的那抹無悔,看見了漾在自己唇邊那絲平和的淺笑,看見了自己那雙輕輕瞇起來的溫柔……

    原來!自己竟是如此的心甘情願……

    撣了撣衣袖上的微塵,徐飄然目光一掃等待在身後的獄卒們,淡淡的吩咐:「有勞各位帶路了?」

    被徐飄然稍作修飾就顯露無餘的俊俏震到,獄卒們許久無言,默默的把枷鎖扣在他的身上,引著他緩緩步出,趕赴刑場?真是可惜了……這麼樣的美男子,不知有多少女人要為他哭泣了……

    徐飄然靜靜的走著,嘴角的笑卻越來越深刻?確實,為了那個將軍的栽贓而死,是太冤枉了點,可是,在這昏昏噩噩的生命中,上天卻給了他一個白公子,給了他……一個愛與被愛的過程……人活百年……他還有什麼可遺憾的?這些事情是白公子引起的……這個死亡其實也是白公子的疏忽導致的……

    但若是此生裡沒有一個他出現……

    自己活那百年又有何用?!!

    若是命運注定了他們的相遇,若是命運注定了他品香公子今日的死亡……他徐飄然認了!當年,品香公子可謂是萬花叢中游刃有餘,可是,那麼多美人中,卻沒有一個人能填補他的空虛!當年瀟湘也曾嘲笑自己,說自己是在等,等那個真正應該出現的人來到生命中……

    然後……白公子出現了,一點一點的融入自己的生活,直到自己發現時,已經少不了一個他了!

    說了其實也是好笑,原來……自己那空蕩蕩一無所有的內心,自己認為的那無邊無際的一無所有的世界,竟然小到……只裝的下一個人而已……

    刺眼的陽光射進眼簾,徐飄然知道自己現在要穿過人群到達一個陌生的世界裡去了?明明害怕即將到來的寂寞,可他卻希望白公子永遠也不要到那個世界去陪自己!

    半個多月後,西湖畔……

    水光斂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又是細雨,卻不是那貴如油的春雨,而是一場下來一場寒的秋雨,斷斷續續的,像是如泣如述般,將西湖籠罩的朦朦朧朧?但是,這仍然阻止不了很多人雨中游西湖的雅興,只見湖畔三三兩兩的,不比清明時分遜色?更有很多投機取巧的小商販,早早架起了攤位,招呼著過客來品嚐?

    徐飄然趕到後,來不及休息,牽著馬就趕到了西湖!

    雖然白公子曾經說過自己在某個洞裡修煉,可西湖之大,野洞之多,又叫他從何找去?疲憊的歎了口氣,揉著酸痛的肩膀,徐飄然只好信步在西湖周圍閒逛,找一點線索?

    雨,飄然而落,灑在他的肩上,發上,心上……

    追逐著記憶中的身影,徐飄然不知不覺中,又步上了斷橋?

    目光接觸到那兩個古樸斑駁的大字,心中突然動了一下,徐飄然垂首,俊顏浮現出苦苦一笑?斷橋……名為斷橋,卻圓了白娘子和許仙的重逢,圓了自己和白公子的相遇……不知這一次……他還有沒有那個運氣?如果有緣……如果有緣……

    放開韁繩,徐飄然虔誠的合什雙掌,閉起眸子,輕輕開啟薄唇,感覺著如絲秋雨把涼意寫進自己的身體裡,祈禱:「上天啊……若你有感於我的誠心,請讓我和小白重逢吧!我一定廣修廟宇,多添香油錢!」話音剛落,斷橋上就傳來一聲吆喝:「快來嘗嘗啊!李記蛇肉羹,香的你吃完還想吃啊!快來吃!新宰了一條白蛇,有碗口粗啊,剛下鍋,這不兒,才熟!來嘗口,這蛇羹就要此時吃,快過冬了,它們一條條養的可肥了,全是油水……」

    「什麼?!!」瞠目結舌的大吼一聲,徐飄然三步並兩步的衝上斷橋!就看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正從鍋裡挖出一碗又一碗香噴噴的蛇羹遞給顧客,在他的旁邊,還彷彿炫耀似的懸掛著一張蛇皮,一張巨大的雪白的蛇皮!!!

    「啊?客人你也要嗎?」被徐飄然的目光瞪的發謊,壯漢連忙盛了滿滿一碗遞給徐飄然!後者沒有理他,雙目盡赤的跌跪在蛇皮前,抱著蛇皮崩潰的淚如雨下:「小白啊!都怪我沒用!來晚了一步!是我害了你啊!我沒用!我救不了你——」

    所有的人停止手中的動作,用看瘋子的眼光看著徐飄然嚎哭到聲音嘶啞,突然,徐飄然好像哭夠了,一臉悲壯的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所有的銀兩和值錢的東西,對壯漢和其它客人吩咐:「這鍋蛇羹我包下來了!你們誰都不許吃!!!」

    毅然決然的奪過壯漢的大勺子,徐飄然堅定的對著那鍋蛇羹發誓:「小白!我雖然來晚一步救不了你,害你被煮了!但是……相信我,我一定把你全部吃下去!讓你變成我的一部分!永遠也不再分離!」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徐飄然大勺大勺的猛吃起來!!!

    本來還有不滿的客人們,看見他這種不要命的吃法,都佩服的暫時發不出聲音來了!喧鬧的斷橋,就這樣變成了掉落根針都會被聽見的狀況!

    而其實就在不遠處,一道雪白飄逸的身影正緩緩接近……

    美麗出塵的人兒顰著月眉,俏顏上全是無奈,低聲私語著:「我還真是笨,把時間算錯了,只給了恩公二百年的道行,其它的一千年在成仙的時候給折扣掉了!我就說嘛……悲哀的一路跑回江南,卻越來越精神,而且半點要打回原形的趨勢都沒有!」歎了口氣,白公子抬頭,遙望著斷橋那煙雨中若隱若現的影跡:「不知恩公現在做什麼呢……他……還會不會想起我……還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懊惱身邊多了個蛇怪而不舒服……」

    但是,當對徐飄然的眷戀讓他不由自主的踏上了斷橋的另一邊時,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他!!!

    只見徐飄然嘴裡塞滿了蛇羹,一手摀住撐的發痛的肚子,一手還在不停的往嘴裡送蛇羹!而那俊逸的容顏上早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隱隱約約的,還能聽見他在間歇裡呢喃:「小白……等我……我已經吃掉一半了……馬上我們就融為一體了……」

    「恩公?!」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白公子本來不敢再見徐飄然了,此時也忍不住驚呼出口!

    「小白……我已經聽見你的呼喚了,你果然在我心裡長存……」

    「恩公……」

    「好些越聽越清楚的樣子,你等我,我再努力吃快些!」

    「恩、公!」好氣又好笑的站在了徐飄然面前,白公子雙手捧過徐飄然的臉,讓他直視自己!

    皺了皺眉,徐飄然悲傷的嚥下口中的食物,順了口氣,驚呼:「連幻影都出現了!果然不出所料,吃掉你是正確的補救方式!為了對你的愛能永存!我繼續……」

    「恩公啊~~~~我在這裡啦!還沒有被煮掉!」頭痛的甩了甩秀髮,似乎在徐飄然那胡言亂語中,他已經得到了自己夢想中的答案了!瞇起眼,幸福的看著徐飄然勉強的吃掉那又一勺蛇羹,白公子突然俏皮的笑了笑,俯身湊過去,狠狠的準確無誤的吻上徐飄然的唇……

    「我在這裡,永遠和恩公你在一起,不再離開……」

    「小……白……真的是你!你沒有死?!沒有被煮?!」

    「是啊……」

    「太好——」

    「啊!恩公!你不要吐啊!!!忍一下——別吐自己身上啊!吐我衣服上好了!」

    「……小白……」

    「好點沒有……啊!怎麼又吐了!你怎麼可以吃那麼多東西啊!」

    「我……愛……你……」

    「好的好的,來來,吐那邊就好……我幫你拍背,有沒有舒服點……」

    於是乎,雖然狼狽不堪,但天隨人願,有情人終於又在斷橋上相逢了!

    或許,若那斷橋有靈,只會滄桑的對多少年來看遍的悲歡離和淡淡一笑,然後給世人一個不變的答案:「冥冥中……早有姻緣……注定……」

    百年後的一個小茶館,說書人正口沫橫飛的講述那幾乎說爛了的《白蛇傳》?不管過了多少年,人們依然愛聽這種愛情故事?在傳說又結束了時,一個小女孩突然追問老邁的說書人:「還有沒有了!我還想聽……」

    呷了一口粗茶,說書人歇了口氣,想了一下回答:「白娘子的故事講完了,如果你想聽,我還可以為你講一個失傳的故事,還是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當年親眼看見的,說的是一條公白蛇報恩的事情……」

    「等等!」女孩子突然阻止老說書人,謹慎的問:「先說結局,我不想聽悲劇,那個白公子是好結局嗎?」

    「是是,當然是!」哈哈大笑著,老說書人慈祥的摸摸小女孩的頭,眼睛笑的瞇成一條線:「故事結束後,他們就過著人人羨慕的神仙生活,攜手而去,做遊俠散仙去了!」

    「真的嗎?!」小女孩聞言,興奮的搖著老人衣袖追問?

    「是真的哦……」突然,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響起在茶館的一角,小女孩和老人尋聲覓去,卻只看見一抹白影飄然而逝,彷彿追逐著什麼,融化在風裡……

    不遠處……

    「恩公!你剛剛的回答是不是證明和小白在一起真的很好?」

    「你個小白癡啊……要我說幾遍你才明白……怎麼會不好……我愛你啊……」

    「恩公!我也愛你!」

    「好好,那我們現在快回去吧,瀟湘他們估計等急了,我們只要出來就要耽誤不少時間在路上!」

    「嗯!」

    夕陽染紅了天際,西子湖上金波粼粼……

    幾隻燕子劃破暮色的沈靜,趕回巢去……

    斷橋還屹立於西湖畔,像是個古老的長者,注視著來者的和去者的故事?

    也記錄著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無奈,所有的遺憾,所有的憂愁,所有的埋怨?

    還有……所有的幸福……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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