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阿黛服侍自家公子梳洗完畢,兩人一同用過丫蓑送過來的早點後,才踏出房門,就見花子聰急匆勿的一頭衝進兩人暫住的院落裡。
「司徒公子、阿黛姑娘,你們醒了,真是太好啦!」一見兩人,他就扯開喉嚨大叫著。
「花小兄弟,什麼事這麼急呢?」司徒雲嵐氣定神閒的微笑詢問,絲毫不因少年一大早刺耳的嚷嚷聲而破壞心情。
急急忙忙跑到兩人面前站定,花子聰喘了一口氣,稍微定了定神後,這才不好意思的開門道:「爺爺讓我來請兩位過去他那裡一趟。」
雖然不知道爺爺一大早就急著要他過來請人是為了何事,但是他猜測應該和昨夜的事脫不了關係吧!
聞言,某對主僕默契十足的互覷一眼,不約而同轉著同樣的心思……
莫非和夜裡的騷動有關?
其實昨日夜裡,他們皆聽到了花府內隱隱約約傳來的騷動聲,雖感奇怪,但礙於是主人家的私事,他們也不好出面探問,於是便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睡下了,倒沒料到今兒個一大早,花老將軍便差花子聰前來相請。
看這麼急的樣子,看來事情挺麻煩的!
邊走邊探問:「不知花老將軍前來相請是為了何事?」領路的花子聰聽聞探問後,先是鬼祟的左右探查了一下,確定除了他們三人外,再無其它旁人後,這才壓低嗓門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昨天夜裡突然有客人來訪,而且……」
他故作神秘的頓了一下,見兩人同時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後,這才悄聲又道:「而且有人受了傷,昨夜裡鬧烘烘的,就是在急遣下人去請大夫呢!」
受傷?
柳眉微挑,性情沉靜而理智的阿黛從中嗅聞到了不尋常的氣息,當下不動聲色又問:「怎麼會受傷?受傷的人又是誰?」
搖了搖頭,有問必答的花子聰老實招認,「我不知道,爺爺也不肯告訴我。」這麼保密,看來昨夜裡的客人身份非同小可,只是既然如此保密,為何花老將軍又要請他們過去?
真是很不尋常哪!
司徒雲嵐和阿黛再次對視一眼,長久以來的默契讓他們幾乎可說心意相通,使個眼色便知彼此在想什麼,是以當下兩人便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不再多言了。
不一會兒,在花子聰的領路下,主僕倆來到了一間書房,而花老將軍早已在內等候,見兩人一進來,連忙起身相迎——「司徒公子、阿黛姑娘,快請坐、快請坐。」熱誠的招呼,花老將軍雖然嘴角帶笑,可老邁的臉龐卻難掩疲憊之色,可見昨夜並沒多少休息。
沒有多問,司徒雲嵐與阿黛悠然自得的逞自雙雙落坐,假裝沒瞧見老將軍眼中痕憊的青黑之色,等著他先開口。
果然,兩人才坐定,花青龍便迫不及待的開口致歉。「司徒公子、阿黛姑娘,一大早的就叨擾兩位,老夫實在感到非常對不住。」
「哪裡的話。」司徒雲嵐嘻著淺笑搖頭,表示一點也不在意。」只是不知花老將軍匆匆請我們前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就是……」花青龍正欲開口,眼角餘光忽地掃到把客人帶到後便遲遲沒有離開打算的金孫身影,當下不由得老眼一瞪,板著臉斥道:「聰兒,你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出去」
本想留下來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花子聰,頓時有種「新人進洞房,媒人丟過牆」的感覺,於是他似悲似憤的抗議了。「怎麼我就不能聽嗎?爺爺,你差遣完人就不認帳,未免也太勢利了。」
被自家寶貝金孫頂嘴,花青龍吹鬍子瞪眼的笑罵,「大人談要事,你這小毛頭懂什麼?去去去,別搗蛋。」
「我長大了,才不是什麼小毛頭。」正值血氣方剛年齡期的花子聰惱怒叫道,一點也不想被當小孩看待。
奈何在一手把屎把尿將孫子拉拔大的花青龍眼中,就算自家金孫活到了七、八十歲,在他眼中依然還是個孩子,更何況那臭小子如今連毛都還沒長齊呢!所以花老將軍「哈」的嗤笑一聲,毫不給面子的甩下話來。「長大?等你毛長齊了再來和我說吧。」話落,老掌揮了揮,表示話已到此,不用再多說了。
花子聰忿忿的,卻也清楚老人家說一不二的個性,是以只能惱怒的掉頭走人,哪知卻在踏出書房之際,慢悠悠的嗓音又追了上來——「別忘了順手關門。」花青龍不忘提醒,斷了他躲在門邊偷聽的企圖。
被看破心思,打亂了如意算盤,花子聰氣得「砰」一聲甩上書房門,以此表達心中的憤怒。
「這孩子真是……」瞪著門板,花老將軍無奈搖頭,隨即收回視線看向司徒雲嵐、阿黛兩人時,尷尬致歉道:「不好意思,教孫不嚴,讓兩位見笑了。」
「花老將軍言重了。」司徒雲嵐溫雅輕笑,反倒為花子聰說起好話來,「令孫本性單純質樸,沒有驕奢之氣,見孤苦弱小受欺凌更是仗義相助,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說起來,他還挺喜歡那個熱血少年的,畢竟像這樣出身名門世家的子弟,更多的人被寵得驕縱自大、任意非為,難得花子聰不僅沒有如此,見弱小被欺負還會跳出來打抱不平,只是……武功著實差了些,碰上尋常的地痞流氓還打得過,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恐怕就自尋死路了。
雖然自己嘴上還罵著,可一聽旁人誇獎著自己的寶貝金孫,花老將軍立即驕傲的挺起胸膛,很是得意的笑道:「我教出來的孩子,那是當然了」
果然癲痢頭的孫子還是自己的好,才說了點好話,就驕傲成那樣,真是天下長輩心哪……
一旁,阿黛雖然未曾開口,卻把花老將軍那種愛孫、疼孫、寵孫的心情全看在眼裡,心中不免覺得好笑,不過臉上依舊沒什麼變化,始終是一貫的淡淡神色。
「咳……不談那臭小子了。」猛然警覺自己有些失態,花青龍汕汕的笑了笑,假意輕咳一聲,很快的言歸正傳。「我想司徒公子昨夜應該有察覺到我花府內的騷動吧?」
聞言,司徒雲嵐僅是但笑不語,一副「主人家要我當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若想說出來聊聊,那我也願聞其詳」的禮貌樣。
花青龍可是個老人精,見狀便知其心思,當下低頭沉思,似乎在考慮著該怎麼開口,而安坐著的主僕倆也不心急,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直到好一會兒後,花老將軍終於整理好思緒,沉聲開口了——「不知司徒公子可曾聽過戴東玄此人?」
戴東玄?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優雅好看的指尖摩掌著下巴,司徒雲嵐沉吟了一會兒,實在想不起來,最後決定放棄轉問記性好的那個——「阿黛,你聽過沒?」
果然,冷靜聰穎,記憶力絕佳的阿黛沒讓自家主子失望,背書般的面無表情答道:「戴東玄,為官正義清廉,極受百姓愛戴,皇上特命為欽差大臣暗訪天下,並御賜一把尚方寶劍可先斬後奏,這些年來已斬殺貪官污吏十數名有餘。」
「沒錯!沒錯!」花老將軍聽得連連點頭,深深的看了眼前這個名為侍婢,實際上司徒雲嵐待她卻是極好,完全平起平坐的美貌女子一眼,很是讚賞的笑道:「阿黛姑娘見聞廣博,說得完全正確」
她哪是見聞廣博?她只是和公子浪跡天下,接觸的平民百姓多了,對於民間盛傳宛如包青天再世的戴東玄大人的事跡聽得自然也就不少。
阿黛心下暗忖,不過嘴上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嘴角當作回應。
嘖,原來是當官的!
難以察覺的撇了撇嘴角,司徒雲嵐總算想起自己為何對這名字有點耳熟了,只是他實在不想和當官的扯上關係,是以臉上雖然保持著一貫的溫雅淺笑,心情卻有些淡了下來,至於為何能和花老將軍相談甚歡嘛……那是因為他是個武將,又早已從朝廷退了下來,所以感覺便不同了。
看來公子興致缺缺呢!阿黛最是瞭解他,只要他一個挑眉、一個眼色便知其意,如今又何嘗看不出他眸底的懨懨之色。
只是花老將軍可不清楚,逗自又沉重的開口說道:「正是因為戴大人為官清廉、剛正不阿,斬殺了許多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因而結下了不少仇家,更有人對他恨得牙癢癢,此回戴大人準備回京覆命,誰知卻在路途上粹不及防的遭人追殺,昨夜一路逃進了杭州城來到我府裡,身上傷勢雖不算重,可卻也不輕,只是若下回再遇刺,恐怕就沒這般好運了。」
「那麼知道買兇的是誰嗎?」難得的,阿黛好奇詢問。
搖了搖頭,花青龍歎氣。「這些年來,戴大人得罪過的人太多了,想抓出幕後主使者是誰並非易事,再說天下人盡皆知朝廷黨爭,左右丞相不合,而戴大人的恩師便是左丞相,行事作風也較偏向左叢相,右叢相那派早有人看他不滿了。」
聞言,司徒雲嵐陣光微閃,似笑非笑道:「花老將軍懷疑是右盡相指使的嗎?」誰知花青龍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不,右丞相雖然性情陰沉、老謀深算,在朝廷權勢極大、只手可遮天,時常算計得左盡相那邊的人中箭落馬,但是在一些要事上,卻也非常分得清楚形勢,而且也算是個愛才之人,對於戴大人,右丞相平日刁難歸刁難,倒不至於會下殺手,就算要下殺手,也不會笨得用這種會讓人馬上懷疑到他頭上的法子。」
當然,那是指有才之人才能獲得的禮遇,若是無能又礙著了他的眼,那位大人可就不會客氣了。
「人人都說右盡相結黨營私,在朝廷欺瞞聖上,在民間縱容底下的人搜刮民脂民膏,令人痛恨非常,沒想到花老將軍對他倒是另有一番評價。」司徒雲嵐玩笑椰愉,讓人分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花青龍聞言只是露出意昧深長的微笑。「水至清則無魚,朝廷上的事,那可是難說得緊。」
想當年,他還在帶兵征戰沙場時,對那個在朝廷一手遮天的右盡相亦是非常看不入眼,可萬萬沒想到,在戰事最是危急,糧草幾乎斷絕時,是那個最招人非議的右丞相不顧主和的左丞相,力排眾議讓皇上下旨派發糧草。
雖然那個運糧官是他手底下出了名的貪官,糧草押送到營時也硬是短少了十分之一,但就是靠那些及時到來的物資,他們才能在最後草下那場勝戰讓元氣大傷的外虜二十多年來不敢再犯。
若是當時依了主和的左丞相的意見,派使者前去談和,不僅僅喪權辱國,接下來更要年年送上大批的貢品、歲銀,肯定勞民傷財、國力大減,哪能還有今日歌舞昇平的安樂日子。
就是因為如此,他從此對名聲不好,可卻權勢傾天的右丞相有了不同的看法,如今隨著年歲漸大,世事看得更加通透,有時還不得不佩服右叢相的手腕。
所以說啊,這朝廷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