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它的一舉一動,她明白它是只訓練有素的狗,它之所以會這麼兇猛,全是為了保護她,因此她一點也不擔心它會傷害她。
果不其然,狗兒非但沒有反咬她一口,甚至在她的制止之下,迅速收起利牙,溫馴的任她摟著,只是那雙充滿靈性的大眼睛,卻依舊戒備的盯著郭雋。
「總、總之,我來這兒並不是為了吵架。」雖然暫時沒了生命危險,但郭雋卻不敢大意。正所謂情勢比人強,就算再不情願,為了不再惹「狗」上身,他也只能暫時收斂態度。
「我只是希望你別把事情做得那麼絕,雖然我是對不起你,但那也是因為你太無趣,你不能把所有的錯都怪在我頭上啊。」他咬牙擠出假笑。「雖然做不成情人,但我希望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
朋友?
溫婉忽然覺得好諷刺、好可笑、好悲哀。
她一心一意的付出,卻換來他無情的數落和背叛;她因他大病一場,他不聞不問,甚至反過來威脅她、對她興師問罪。如今,為了挽救自己的事業,他竟然還希望和她做朋友?
難道他忘了自己是怎麼傷害她的?
他怎麼可以當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彷彿不曾做錯什麼!
「夠了!」握緊粉拳,溫婉雖然滿腹委屈,卻怎樣也不肯示弱。「我只說一次,我什麼都沒有做,如果你有空在這裡含血噴人,不如先去把事情查清楚。如果你沒有其它事,就請你快點離開,從今以後別再來找我,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她指著大門,清楚的下達逐客令。
只是,郭雋怎麼可能真的乖乖走人?
和旗下女藝人談戀愛可是演藝圈的大忌,更別說他還是腳踏多條船,對於這段地下戀情,他總是非常的小心,只是他卻萬萬沒想到,他才甩了她,經紀公司就收到他和旗下女藝人出入賓館的照片。
梁天音是當紅女星,人脈極廣,程銘是知名音樂製作人,勢大權大,要收集證據並不難,用屁股想,也猜得到一定是他們搞的鬼。
證據確鑿,一夕之間他人財兩失,形象更是全毀。
他花了十年打拚出的事業,卻被她一手摧毀,教他怎麼不恨!
「甄溫婉,你——」
「快走,否則我不保證你會發生什麼事!」溫婉氣憤大吼,而她懷裡的狗兒也配合地露出兇猛的表情,彷彿聽得懂人話似的。
郭雋再次受到威脅,卻是無計可施,只好氣急敗壞的退到門邊。
「好,算你狠,不過你別以為有梁天音和程銘當靠山,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你毀了我的一切,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開門前,他心有未甘的撂下狠話,那瘋狂的眼神,讓溫婉不禁瑟縮了下。
二十年前,她的母親拋夫棄子,她的父親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就因為她遺傳到母親狐媚的長相,所以父親將所有的過錯全怪到她身上,將她當成出氣筒般打罵,甚至將她遺棄。
眼前的郭雋,與父親的身影重迭,童年所受到的創傷,如海潮似的湧了過來。深埋在心中的恐懼、委屈、無助、不安、焦慮,全在瞬間潰了堤,她惶恐不已的抱著自己,感覺腦門又開始揪疼,眼前緊閉的大門,卻忽然被人自外頭拉開。
權天湛拎著一袋食物,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外。
他的神情依舊淡漠,只是當他發現她瑟縮的躲在狗兒身旁,臉色蒼白得就像是隨時會暈倒,臉上的淡漠卻在瞬間轉為陰鷙。
懾人的怒氣自昂藏身軀迸射而出,那深不可測的壓力,狠狠地攫住了每個人的胸口,包括溫婉在內,也驚愕的忘了反應。
在那雙銳眸的注視下,郭雋幾乎是窒息的忘了呼吸,直到權天湛猝不及防的將他按壓到牆上,單手將他整個人高舉離地,用難以測量的龐大力量,將他嚇出一身冷汗。
「你做了什麼?」他質問著,就連聲調都莫名駭人。
「我——呼——呼——」郭雋壓根兒無法回答,他的領口被掐揪得不留一絲縫隙,光是掙扎呼吸,就已經夠困難了。
眼看情況變得有些失控,溫婉不禁回神高喊:「權先生,不要!」
有空隙!
趁著權天湛分心的瞬間,郭雋掄起拳頭,竟卑鄙的打算暗算,只是權天湛的反應卻比他的拳頭更快,一個旋身,便輕易將他甩出門外。
情勢驟變,郭雋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被摔得七葷八素、鼻青臉腫,而他的腳邊,卻奔來一隻落井下石的狗兒,不懷好意的朝他的身上撒下一泡熱尿。
「從今天起,不准你再靠近溫婉,否則——」高大的身軀幾乎將門框塞滿,權天湛站在門邊,冷凜地發出警告,雖然沒將話說完,但一身氣勢,卻足以讓人不寒而慄。
郭雋嚇得半死,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起身拔腿就跑。
關上大門後,權天湛立刻低頭讚美自己的愛犬。「忘忘,你做得很好。」
「汪汪!」眼看主人歸來,自己的保鑣任務暫時卸除,忘忘開心的猛搖尾巴,轉身去做日光浴了。
緊接著,權天湛轉過身,看向身後的溫婉。
雖然她企圖保持鎮定,但那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洩漏出她的恐懼與慌亂,他甚至還敏銳的發現,她纖細的手腕上多了一圈紅痕。
黑眸深處閃過一抹危險的黝光,他大步來到她身前,單膝跪在她的面前。
「溫婉,你還好嗎?」
低沉的嗓音一如記憶中般的堅定、誠摯、熟悉,這是他第二次這樣詢問她,也是他第二次救了她。
原來她不是在作夢,真的是他陪在她的身邊,照顧著她;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帶著她走出黑暗,遠離夢魘,甚至替她趕走了郭雋。
看著眼前連朋友也稱不上的權天湛,溫婉既震驚又狼狽,甚至好抱歉讓他看到這麼難堪的場面,但為了不讓彼此太尷尬,她只能勉強擠出笑容。
「我很好,謝謝你。」她佯裝若無其事的自地板上起身,但虛軟的雙腿卻禁不起她的逞強,一瞬間,差點又要軟倒,若不是權天湛及時攙扶,恐怕她早已跌回地板上。
「你可以靠著我。」他沒有點破她的逞強,只是環著她的細腰,支撐她的身體,卻沒有逾矩的觸碰更多。
然而他的體貼,卻讓她更加的難堪。
先是被甩,接著重病,現在還被前男友嚇得腿軟,連她都覺得自己好沒用、好可悲,他一定也是這麼認為吧?
「對不起,謝謝你。」她再次匆忙道謝,並試圖拉開彼此的距離,沒想到卻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辦不到。
在大病一場之後,不管是生理和心理上,她都太過虛弱,尤其郭雋臨去前的恐嚇,更是在她的心中烙下巨大的陰影;光是要抵抗父親留給她的創傷,就已讓她心力交瘁,如今再次經歷恐懼,她害怕得幾乎止不住顫抖——
一雙健壯的手臂,忽然將她輕輕的摟入懷裡,同時也將她的恐懼與顫抖,一併收攏進他寬闊嚴密的懷抱裡。
渾噩無依的心瞬間一震。
她迅速抬頭,卻意外墜入一雙堅定而深邃的黑眸。
他看著她,眼裡沒有嘲弄,沒有憐憫,只有濃濃的擔憂,和一股難以錯辨的深刻溫柔。
「不要怕。」他低聲說著,語調輕如呢喃,卻輕易的將她的心撼動。
她的思緒一片空白,只能震懾的看著他。
「我會一直陪著你,所以不要怕。」他憐惜似的輕拂過她手腕上的紅痕,滑過她的顫抖,接著將她冰冷的小手牢牢地裹入掌心。
他就像一面經過千錘百煉的強悍盾牌,堅強勇敢得難以想像,當他將她擁入懷裡的剎那,所有傷害似乎都已遠去。她是安全的,而他,將會守護著她——
有好幾秒的時間,她幾乎忘了恐懼,只是安心的依靠著他,直到她忽然想起,他們只是點頭之交,只是朋友的朋友,他——他——他——
根本沒有理由守護她啊!
溫婉倏地抽回雙手,踉蹌後退,他卻跨出更大的步伐,堅定的將她納入懷裡,並緊鎖她慌亂不安的眼神。
他的眼神似乎洞悉了一切,關於她的彷徨、她的脆弱、她的逞強,甚至關於她的過去——
「不……」她大口喘氣,倉皇的想掙開他的懷抱。
「不要怕。」他卻固執的不肯放手,依舊用那呢喃似的語氣,安慰著她,小心翼翼的不願驚嚇到她分毫。「即使全世界拋棄了你,我也會陪伴著你,所以不要怕……」他緊密的圈抱著她,低聲的在她的耳邊安撫。
從小到大,她總是一個人。
她早已習慣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堅強、一個人難過、一個人寂寞,他的溫柔安慰,反倒更加的令她難以承受。
他的一言一句,蘊含了太大的力量,幾乎就要震破她脆弱的偽裝——
「不……要……」她無助搖頭,心弦劇烈顫動。
她掙扎的想逃,掙扎的想要隱藏,但淚水卻還是迅速的自眼眶邊墜落。
噹一聲哽咽自紅唇間逸出,被人拋棄的絕望、被人傷害的痛楚,還是崩潰了。
接著是更多的淚水。
難過的淚水就像是小雨般,一點一滴的落下,溫婉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脆弱與傷痛,崩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