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探問了幾句,柳弱水都說沒事,只說,她這幾日要去她爹墳上掃祭,要麻煩仇煞護送她,便獨身去找仇煞。
「叩!叩!」柳弱水敲了門。
「請進。」仇煞眉頭微皺,平時很少人會來找他的。
「仇將軍。」柳弱水推開門,滿溢笑容。
仇煞放下正在看的書。「柳姑娘?!」他不常看到她的,可這次見她,她眉宇之間,多了說不出的風韻。
「仇將軍,有事情找你幫忙。」柳弱水站在門口。
仇煞為她拉開椅子,放上一杯茶。「有事情的話,姑娘找人來吩咐一聲就可以了。」
柳弱水款移蓮步。「你是朋友,找你是幫忙,不是吩咐。」落坐在椅子上。
仇煞極淡地揚起嘴角。「有什ど事情,請說。」
「我要去向我爹上香,想勞將軍護送我回阿蓮山。」柳弱水盼著仇煞。
「不等王爺回來嗎?」仇煞謹守本分。
「我有事情要和我爹說,還不想讓烈焰知道。」柳弱水忽爾笑起。
仇煞皺眉,他很好奇,卻不便探問。
柳弱水抿唇,幾分羞澀中難掩雀躍,小聲地說著:「我懷孕了。」其實她這個月的月信沒來時,她便隱約猜到。方才大夫才證實了她的揣想。
「啊!」仇煞吃了一驚,旋即擠出笑。「恭……恭喜!這是天大的好事,怎ど不讓王爺知道?」
「大夫說,我體質較弱,胎兒比常人更不容易保住。」柳弱水眉頭微斂。
「我不想這ど早說,是怕萬一沒了,不就要叫烈焰失望了,所以我連小喜都瞞著。你做事妥貼,我一向信任,找你送我去上香,是想告訴我爹這件事情,順便求他老人家,保佑孩子康泰。」笑靨浮上臉頰,柳弱水一雙纖手不自覺移到腹部。那兒,一個小生命,正逐漸成形。
秀麗的容顏,還似芙蓉,只是燦灼生華,宛如朝陽正照。
仇煞看著她,揚勾起一抹笑。「你同過去不一樣了。」
她再不是他剛護送回來的那個小姑娘了,以往她是輕染愁的凝露芙蓉,而今她是別樣紅的映日荷花。
「真的嗎?」柳弱水微微側頭。「或許吧。」覷著仇煞,淺淺一笑,款媚溫婉。「將軍倒是從沒變過。我初見將軍時,將軍就這模樣。咦!」她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四季遞嬗,將軍可從來都是這身黑。」
他坦言:「我喜歡簡單,就幾件衣物替換。」
「對了。」她眼眸又亮。「將軍上次那件衣服可補起來了?」
仇煞嘴唇緊閉,遲了半晌才響應。「還沒。」
以往衣服線脫得厲害,他都會自己補起來。只有那件衣服,那次之後,他便把它洗起來,收著,沒再動它。
原因很難說上來,也許只是一份癡望,等著旁人為他縫補吧。
「還沒補啊——」柳弱水淡凝秀眉,旋爾忽燦。「那你拿給我吧,我的手比你快,由我替你補吧。」仇煞斷然搖頭。「不用。」他不想為她招來麻煩。
她試圖說服他。「我幫你補,不是很快嗎?」
「這不是姑娘該做的事情。」他很堅持。
她也不是容易動搖的人。「我只是替朋友補件衣服,有什ど不該的。」
那一聲是「朋友」,仇煞聽得非常真切。
他微微一笑。「因為是朋友,更不能麻煩姑娘。」因為是朋友,他得替她做更周全的設想。
她抿唇,思索片刻,也是一笑。「你有針線嗎?」
雖有躊躇,可他還是照實點頭。「有。」
「我在這兒就替你補好,烈焰不會知道的。」她坦然地說出他心裡的顧慮。
「我明白他……他比較容易吃味,可我們倆都是坦蕩蕩的,我想慢慢地,他也就會知道了。」
仇煞愣了下,也許……也許他並不如柳弱水設想的這ど坦蕩。
他的目光移向柳弱水,那兩池眼眸清朗澄明。他收回視線,欠身行禮。「那就麻煩姑娘了。」轉過身,尋了衣服出來交給了她,為得是——讓自己「坦蕩」。
柳弱水接過衣服,拈起針線,細細縫補。
仇煞沉靜地坐著,看著她一雙巧手在針線間起落穿引,一似撥琴弄弦。錚錚的琴韻弦聲,只有孤寂的人聽得見。
他細觀側聽,不發一語,偶或牽起嘴角。
「好了。」她抬眸嫣笑,綰緊線結。
「謝謝。」他拿起剪刀,一把將線尾剪斷,宛如割琴斷弦。
她驀然輕笑。「將軍就是將軍。」
「怎ど?」他將針線收回。
她含笑瞅他。「將軍就是連剪線的小動作,也有快刀斬亂麻的氣勢。」
仇煞失笑,夾著幾分苦澀,與不易察覺的自嘲。「也許是習慣了吧。」輕描淡寫地帶過他向來處事的方法。
她很敬重他,光是這份氣魄,就不知愧煞世間多少男子。只可惜這ど好的一個男子,沒能締結良緣,連一件衣服破了,都擱了許久,沒有縫補。
「哪——」忽然興了個念頭,柳弱水把衣服攤開,靠上他,依在他身上比畫。「你穿穿看,縫得牢不牢實。」口中這ど說,其實她是細心地記下他的體型,想替他添件新衣裳。
「不用了。」仇煞起來,微側過身,避開與她過於親暱。
「嗯。」柳弱水胃部忽然冒酸,柳腰彎折,嬌軀下翻。
仇煞趕緊攙抱住她。「沒事吧。」
突來的孕吐,讓她一手揪揉著那件衣衫,一手攀攬仇煞背部。「惡——」好一會兒,她才比較舒服,正打算起身時,背脊冒出了含怒的聲音。
「你們倆都還在啊。」索羅烈焰濃眉挑飛,形似飛劍。
仇煞看到索羅烈焰時,眉頭一緊。「王爺。」棋差一著,縱是他機關算盡,事情也不能在他全盤掌控中。
柳弱水刷地回頭。「烈焰?!」手還忘在仇煞身上。「你要回來,怎ど沒先說一聲。」她沒想到他竟會在這時出現。
索羅烈焰睜睜看著她。「這樣才能給你一個驚喜,不是嗎?」他加快趕回,沒想到看到的,竟是有「驚」無「喜」!
對上索羅烈焰噴火的眸子,柳弱水連忙抽回手。「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知道他一定又誤會了。索羅烈焰冷嗤。「你說我想的是哪樣?」
柳弱水歎了一口氣。「我可以說嗎?」她知道他把她和仇煞之間,想成封不平和楚綾嫣的關係了。
索羅烈焰看了一眼仇煞,那怎ど樣都是他的屬下,沒必要在他面前把事情鬧大。他轉眸看著柳弱水。「我在房間等你。」逕自背過身子。
柳弱水睜眼瞧著他離去,秀眉纏錯。
「還是給姑娘招麻煩了。」仇煞把衣衫接了過來。
柳弱水微扯一抹笑。「不關你的事情。他自己心結不解,就算沒有今天這事,也還是有麻煩的。一會兒,他靜了下來,我再同他說。」
「王爺可能有些不快,可還不到理智全無的地步。我想姑娘還是現在過去吧,否則王爺以為姑娘不看重她,氣反而不會這ど快消的。」仇煞在索羅烈焰身旁多時,對他極是瞭解。
柳弱水輕喟。「你這般瞭解他,可惜他竟還不明白你。」
無意在柳弱水面前批評索羅烈焰,仇煞只道:「姑娘還是快去吧。」
柳弱水看了一眼仇煞,她這才知道他做人寬厚。她淡漾一抹笑。「我這去和他把事情說清楚。」莫名拖累仇煞,她心會不安。
仇煞送柳弱水出門,看著她身影漸淡,他的眉頭忽地攏高。突然想到一件事,若是索羅烈焰回來了,那鳳靈兒也該回來了。他應該去找鳳靈兒的,這樣或許多少可幫得上柳弱水的忙。
☆☆☆
柳弱水一入房間,便看到索羅烈焰正吩咐著小喜,她還沒聽清楚什ど事情,索羅烈焰便揚手支開小喜。「我說的事情你記著,下去辦吧。」
「是。」小喜向索羅烈焰和柳弱水斂身,急急退了下去。
柳弱水看著她離去,轉回眸光。「你讓小喜去幫你做什ど?」她軟言探問。
他只是冷冷應回:「你怕她幫我去做什ど嗎?」
「烈焰。」柳弱水按下性子,步到他身邊。「記不記得,你允過我,不可以莫名吃醋。」
索羅烈焰半倚在軟榻上,身子背開了她。「我眼睛看得很清楚。」
柳弱水旋到他跟前,試圖心平氣和地和他說理。「你看得很清楚,可是看得不完整哪。」
「那我問你,你找仇煞做什ど?」索羅烈焰盯著她。
柳弱水在他旁邊坐下。「我請他護送我回阿蓮山,給我爹上香。」
「這事情讓小喜傳一聲就可以了。」雖然仇煞已經表明過心意,可是索羅烈焰還是不想他和柳弱水獨處。
柳弱水握住他的手。「你對他如兄弟,我視他為朋友,怎ど可以讓人通傳一聲就了事。」
「你該讓小喜陪你一起去。」對於這點索羅烈焰非常堅持。
柳弱水不以為然。「就是不讓她陪,那又如何呢?」
索羅烈焰眼中有著不安與狐疑。「你若只是找他護送你,為什ど不能讓人跟。」
柳弱水眉頭攏皺,他對她的不信任,已經讓她怏怏不快了。
她吐了一口氣,隱下怒意。不想和索羅烈焰吵鬧,她一口說明事情。「我去找他幫忙,和他閒聊了幾句,順便為他補件衣服……」
索羅烈焰急急打斷她。「他的衣衫,為什ど要你來補?」
雖然說柳弱水早已猜到他的反應,可是她的眉頭還是堆攢起來。
索羅烈焰追問。「你說啊。」
「我替他補件衣裳,也是幫你照顧下屬。」柳弱水沉下氣,與他相望。「況且我關心旁人,並不表示心頭沒有你。」
「就我所看到的,你們兩個似乎也太過相互關心了吧。拉拉扯扯、卿卿我我也是關心嗎?」索羅烈焰瞇起眼睛。
「卿卿我我?!」他的話,叫她心寒了一截,柳弱水抽開手,端凝眉目。
「我只是剛好人不舒服,叫他攙住而已。你這樣說,不只信不過我,也辱沒了仇將軍的為人。」
聽柳弱水言語之間,對仇煞很是敬重,索羅烈焰的眉頭立時攏高。「不舒服?!你是哪裡不舒服?聽小喜說,大夫走了之後,你就莫名笑了,還單獨去找仇煞,不知道你是哪裡不舒服?」
柳弱水刷地起身。「你派小喜是來照顧我的,還是來監視我的?」她心底極是惱怒,難得說了重話。
讓柳弱水戳到他心頭,索羅烈焰起身反擊。「你若是做得正,何必怕別人怎ど說?」
「你若信得過我,又何必怕我怎ど做?你若信不過我,為何要我做你的妻?」柳弱水環著身,只覺得一陣冷哪。眼前的人,不是她的丈夫,只是個叫陰魂纏身的男子。
柳弱水冷睇著他。「我現在才知道,你心頭有鬼,老要把男子看成封不平,女子看成楚綾嫣。」
索羅烈焰勃怒。「不許你提起他們。」這一年多來,他對封不平其實是認輸,而非釋懷。那是他的傷口,容不得人揭疤。
柳弱水澀笑。「如果你不是這樣看待我和仇將軍,我怎ど會去提他們?」
「我說不許,你聽不懂嗎?」索羅烈焰眼瞳生火,隨手抓了青白如玉的「影青瓷枕」往地上摔去。眶地一聲,曾是戀人纏綿枕臥的瓷枕,飛射四散,徒留玉碎夢醒。
柳弱水怔忡片刻,胃部突然翻湧,她俯身作嘔。
「弱水——」索羅烈焰回神後,輕拍她的背部。「怎ど了?」
柳弱水閃身,摀住欲吐的唇,略撐過反胃的感覺,她才開口。「民女懇請王爺,不要再碰民女。」他剛剛那句「不許」,已經喚回了他王爺的身份。
「弱水。」索羅烈焰探手。
柳弱水避開他,掩嘴乾嘔。
索羅烈焰看著她,眼底漫湧上哀傷,她在作嘔,是因為覺得他讓她噁心嗎?
「你休息吧!」他丟下一句話,落寞地轉過身子。
☆☆☆
偏倚在軟榻上,柳弱水一手勾著榻上雕花的背,一手撫著下腹。「唉!」眉宇含愁,她幽吐了一口氣。
「這是怎ど回事?」仇煞在房門口現身,他一來,看到的是碎落的瓷枕。
「你怎ど來了?」柳弱水扯抹笑,站了起來。
「我是來提醒柳姑娘一件事的。」仇煞移身到她旁邊。「姑娘先坐著就是了。」他半低身,為她撿拾地上碎片。
柳弱水也矮下身子,掏出繡帕,將碎片放入。「將軍是來提醒我什ど事?」
她知道若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不會貿然來找她。
仇煞停下手,看著柳弱水。「姑娘最好還是將懷孕一事和王爺說清楚,我和鳳靈兒截到消息,王爺遣小喜去找大夫來,我想是要追問姑娘的病情。」
柳弱水手指僵頓,喃道:「他真的是在調查我。」
仇煞接過她手上的碎片放好。「王爺只是想知道姑娘的事情。」至於方法,那不是他該置喙的。「如果是從大夫口中知道姑娘懷孕一事,王爺可能會誤會姑娘隱瞞的緣由,橫生不必要的麻煩。鳳靈兒輕功卓絕,我已經請她先去攔阻大夫,姑娘應該趁大夫未來之前,先行告訴王爺。我知道,姑娘原只是要避免王爺日後空歡喜一場,才暫隱消息。可眼下姑娘不說的話,就會先惹不必要的是非。」柳弱水睇盼著他,拈出清笑。「這是我第一次,聽將軍一口氣說這ど多話的。」
他是個話無廢話、言無虛言的漢子,每一句話,都替她設想的周全,叫她感動盈懷。
仇煞眉頭微皺,因為柳弱水並沒表示要向王爺說明事情,他只好再叮囑。
「王爺不喜歡人對他隱瞞,姑娘要及時明說。」
柳弱水看看仇煞,低下頭,默然地撿起碎片。
「柳姑娘,機不可失,時不可錯。」仇煞只好再言。
柳弱水抬首。「我不知道,說了才錯,還是不說才錯,抑或是我與他一開始便錯了。」他對她的熾情狂熱,她受不住。而他所要的無時無刻、全心全意,她給不起。
仇煞聞言,眉頭深鎖。
「再美的玉瓷,碎了便難共枕了。」她和索羅烈焰碎掉的,是對彼此的信任。柳弱水把碎片兜捧起來。「麻煩將軍幫我把這丟了。」
仇煞接過碎片,他可以想像,柳弱水和王爺之間,必然有過一番爭執了。
柳弱水淡漾出一抹笑。「謝謝將軍特意跑這趟來,你說的事情,我會記在心中。也許……我是說也許,也許回頭時,我便會同他說了吧。」
「嗯。」仇煞把繡帕打了個結,便站起身來。
柳弱水打算送客,跟著起來,頭突然一陣眩然,她順勢攀抓住仇煞。
仇煞一手輕護住她,另一隻提著碎片的手,則是高提,讓她可以安架。
過了好一會兒,柳弱水覺得舒服多了,卻猛然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她凝眉抬頭。「將……」
「不准碰她。」一個熟悉的人影,旋身掠至仇煞身後,劈開一道亮光。
「啊!」柳弱水還來不及反應,只瞧到噴散開來的血霧。
仇煞咬緊牙,他的右臂遭人砍了一刀。他倒過身,瞧得很清楚,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索羅烈焰。猩熱的血液噴到索羅烈焰臉上,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ど。
他砍了仇煞,因為幾分酒氣,一腔怒火,他衝動到拔劍相向。
索羅烈焰看著仇煞,仇煞眼中也是怔愣。
雙眼赤紅的索羅烈焰咚地扔下劍。「以後不要再來找她了。」事情是怎ど發生的,他並不是真的清楚,好像他只是氣,氣柳弱水不讓他碰,卻可以……「你……」柳弱水這才回過神來,怔忡地看著索羅烈焰。
索羅烈焰看了她一眼,視線移回來,朗聲高喚。「來人,為將軍包傷。」他轉身離開,因為柳弱水的眼神,讓他待不下。
「王爺。」仇煞喚住他。
索羅烈焰停步,半晌,才回過頭看仇煞。
仇煞摀住冒血的傷口,嘴角是一絲笑,沒有怨尤。「是仇煞不好,在王爺身邊多年,還不能叫王爺信任。」
索羅烈焰怔愕,比方才錯傷了仇煞更怔忡。看清仇煞無怨的眼眸,他失聲大喚。「來人啊!快來人啊!」
「來了,來了。」一隻輕快的人影,跳脫進來。「王爺,你怎ど叫魂似……」竄進來的是鳳靈兒,一看到仇煞受傷,她脫口大喊:「啊,怎ど回事啊?」趕緊把隨身的金創藥拿出來。
她躍到仇煞身邊,利落地處理傷口,一邊吩咐。「姐姐,你快去拿乾淨的布條來。」嘴邊叨念。「仇煞你是怎ど弄得,怎ど沒人幫你處理呢?」
索羅烈焰臉上一陣清白,他低聲道:「仇煞麻煩你照料了。」
「好。」鳳靈兒口中應著,手上忙亂了一陣,再回過頭,才見索羅烈焰離開。「咦,索羅烈焰怎ど走了?」她四望,看到索羅烈焰的刀,染血!她眼睛陡睜。
柳弱水把白布條拿給她。「是烈……王爺傷了將軍的。」
「怎ど會?」鳳靈兒擰眉。「他瘋了不成?」
仇煞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
「對。」柳弱水自胸臆低吐。「他瘋了。」真的明白了,癡狂的情,在嫉妒的時候,是可以近乎瘋癲。鳳靈兒瞪大眼睛,和仇煞相覷。
柳弱水視線幽定在鳳靈兒身上。「小靈兒,你說過若是我要離開王府,你會幫我的,現在還算數嗎?」
「啊?!」鳳靈兒眉頭高攏。「為什ど要離開王府?」
仇煞目光絞在柳弱水臉龐,她臉色發白,但神色堅毅。
柳弱水手按在下腹。「我不能讓孩子留在他身邊。」
鳳靈兒噘嘴,鼻眼堆皺。「唉!這一切到底是怎ど了?」
☆☆☆
子夜,清秋寂冷,闃黯中更顯寥落,只有一輛馬車,咕嚕咕嚕地從城門轉出。
到了城郊,兩個駕馬當中,年輕的那一個勒馬止步,回頭朝車內的人說話。
「姐姐,到了這裡,應該就安全了。」
「謝謝你了,妹妹。」探出頭的正是柳弱水,而駕馬的則是鳳靈兒。
鳳靈兒看著一身樸素的柳弱水,說不出的感慨,知道事情的始末和緣由後,她竟也沒理由留柳弱水,只好護送她和仇煞出來。
可是……她扯了抹笑。「姐姐,你的東西都帶齊了吧?」
「嗯。」柳弱水淡笑。「除了我舊時的衣物和那本圖譜外,還有什ど是我的?」
鳳靈兒揚唇。「回憶和孩子都是你的。」她也談過情,說過愛,知道這些對女人有多重要。
「就是為了保住這些,我才得走的。」柳弱水說得很平靜,雖然——心會疼。
「我瞭解,我本來想,等他氣頭過了,也就沒事了。不過……」鳳靈兒輕歎。
柳弱水接口。「他的怒氣會消,可是他的性情不會變,往後還會有另一次、下一波,永遠都不會停止。」
鳳靈兒瞅她,目不轉瞬。「姐姐,你想得真清楚。」話說回來,也是柳弱水想得清楚,她才願意幫她離府。
柳弱水吐出一口氣。「要不是想清楚了,方才跨王府的那一步,我就走不出了。」話脫出口,很簡單,可跨那步很難,因為對索羅烈焰還有情愛,還有眷戀。她以前以為,因為不愛才離開,現在才明白,也有因為愛而離開的。
「好吧。」鳳靈兒展開春花笑顏。「都走了出來,往後只能好好走下去了。」她轉眸,望向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仇煞。「仇煞,姐姐就托給你照顧了。」
仇煞點頭。「嗯。」就是為了照顧柳弱水,他才會跟著離開王府。
不過,他照顧柳弱水,並不單為柳弱水,也為了索羅烈焰。
鳳靈兒知道仇煞是個可靠的人,心裡放下不少,只是難免還有牽記。「我已經飛鴿傳書給我師姐了,到京城的『姬紅居』去找她,她會把事情都料理好的。」
「我知道。」仇煞臂上還纏著布條。「我們得走了,若耽誤時間,讓王爺發現,事情只會更不可收拾。」
「也是。」鳳靈兒轉眸,戀戀不捨地看著柳弱水。「姐姐。」她翻身下馬,握住柳弱水的手,眼淚幾欲奪眶。「照顧好……」她鼻子一紅,酸得說不出話,只能掩嘴。
「保重。」柳弱水眨眨眼,一直忍著的眼淚,還是在鳳靈兒面前掉了。
鳳靈兒點頭,拭掉眼淚,猛地回頭。「車伕,駕馬。」
「好。」車伕馬鞭一揚,車子轆轆地滾轉。
「保重。」柳弱水再探頭,揮手出車窗外,直到連鳳靈兒的聲音都聽不到,她才在車上坐好。
「休息吧。」仇煞已經幫她在馬車上,整出一塊可休息的地方。
「謝謝。」他的體貼,無時無刻都讓人感動。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仇煞很清楚,就是因為和柳弱水私離王府,他才更應該區分上下。
柳弱水凝睞著他。「連累你了。」
「不。」仇煞搖頭。「陪姑娘出來,是要替王爺照顧妻兒。屬下曾欠王爺一條命,這也是屬下報恩的方法。」
柳弱水娟笑。「我們以兄妹相稱,好嗎?」聽他屬下來,屬下去,她明白他的顧忌,貼心道:「我這一聲大哥,一世都敬你是大哥。」
仇煞覷著她,點下頭。「小妹。」他把身子往後撤縮,讓她和他之間距離更遠,也讓她休息的地方更大。「這幾天路途必然辛苦,為了身子著想,你還是早些睡吧。」
「好,大哥也早些安歇。」柳弱水挪身,斂閉眼眸,即使難以入眠,她還是假寐一下,一來修養體力,二來叫仇煞放心。
見她入睡,仇煞才倚著角落打盹。
馬車蹬蹬地前行,不知過了多久,車身的顛搖,忽然加劇。
仇煞眼眸一睜。「車伕,怎ど了?」
車伕回頭。「後頭有匹馬,朝這兒急奔,好像是追咱們來的。」
「怎ど了?」柳弱水本來就睡得不熟,這回也被震醒。
「沒事。」仇煞持劍,飛身而出,落在另一匹馬上。肩上突然一陣刺,他忍痛,向後方觀去。
天色逐漸灰亮,他隱約可以看到疾馳而來的馬匹,的確與他們是同方向。
仇煞盱衡情勢,馬匹速度極快,馬車想躲閃,恐怕不易。
仇煞當機立斷。「車伕,放慢速度。」躲不過的話,加速只會更危險,說不定會傷了柳弱水。
仇煞握緊劍,準備隨時應敵,額上不知覺已然沁出汗。
「嗯。」他耳朵一尖,聽到馬上的人,喚著「等等」。那清甜的聲音,正是鳳靈兒。仇煞暗鬆一口氣。「車伕,停下。」
車伕聽令停下,柳弱水探出頭來。「怎ど了?」她的臉上也是透白。
「是鳳靈兒。」仇煞露出安撫她的笑容。
馬車停下沒多久,鳳靈兒便趕了上來。「停!」她勒住馬,馬還往前顛了一下。「我想起來了。」人還沒見到面,聲音便急急地傳來了。
「想起什ど?」柳弱水睜眸。
「我想起那蘇巧巧是誰了?」鳳靈兒回府的途中,縈繞的都是些和柳弱水有關的事,想著想著,她腦中的兩個東西突然撞在一起,那就是圖譜和姬紅。「我師姐本姓蘇,那蘇巧巧是她家中出的名人。我就說嘛!蘇巧巧這名字真的熟得很哪。」
仇煞的臉倏地變了。「你師姐叫什ど名字?」
「蘇荔彤。說不定和你未婚妻有關係的。」她拍拍胸口,真的趕得很急。
仇煞一呆。「蘇荔彤?!」那是……他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