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要如何處置她,不過以他今天的表現看來,他是真的很厭惡她。
子時剛過,葒凝獨自坐在梳妝台前。燭火突然滅了,她這才突然察覺,自己竟然一直在等他。
他……今晚應該……不會來了吧?
葒凝苦澀地一笑。正栘步至床榻時,小軒的門被推開丁。
她僵住,看著他朝她走來。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感覺,又酸楚,又歡喜,還有一絲絲的……駭怕。
「你怎麼來了?」
他靠得她很近,近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混合了陽光和皮革的氣味。微暗的月光下,他炙熱的眼眸和他的味道,在在讓她雙膝發軟。
夜晚的他與白日截然不同,有種令她全身發燙的東西在他眼底閃亮著。
「我要讓你受孕,記得嗎?」他低嘎地說。
是啊!早點讓她懷孕,他就可以早日擺脫她。
這個念頭讓葒凝的心絞痛著。
陸皓騰沒看見她淒苦的面容,他以目光吞噬她纖細有致的身軀。
他在騙誰呢?今晚將他牽引到她房裡的不是娘的命令,更無關傳宗接代,而是和昨夜相同的慾望。他像嗜毒者一樣無可救藥的貪戀著她的身子,而他不敢對自己承認。
「上床吧!」他試著讓自己的聲音不要因期待而顫抖。
葒凝咬牙,依言躺在床上。她感覺他上了床,開始撥開她的衣襟,很快的她赤裸的肌膚觸到冰冷的空氣,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在發抖?」
他停下了動作,蹙眉看她。她不只在發抖,全身還僵冷得有若冰塊。
「你冷嗎?」
「不。」葒凝別開臉悶悶地道。
陸皓騰沉默地打量她,良久。
他決定不理會她,逕自解開自己的衣衫,將結實壯碩的身體展現在葒凝眼前。
她訝異地張開嘴,昨夜他並沒有寬衣,她是第一次見到他的裸體,他的寬胸及強壯的軀體令她震撼。
她的目光隨他的胸、腹,直往下栘,然後停在他雙腿間的壯碩……
她驚恐地凝視他。
她真的曾接納過這龐大的東西嗎?
她的臉變得慘白,回憶起昨夜的疼痛。
當他俯身,赤裸的身體接觸她時,葒凝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了。
「你又發抖了。」他皺緊眉,突然他領悟了。「你怕嗎?」一股強烈的愧疚湧上他的心。
昨夜他並不溫柔,事實上,他像畜牲一樣殘忍的佔有她。
她躲開他撫摸她的手,倔強的硬聲開口:「我才不怕呢!你要做就快點!」
想不到他居然笑出來,是她那緊閉著眼,-副引頸就戮的悲壯令他發笑。
葒凝瞪他一眼。
他覆在她耳畔惡意地低語:
「我不會如你所願的,今晚我要慢慢的享用你……」
葒凝立刻感覺到他的變化。他好像自迷霧中驚醒,突然發現自己身在何方。她覺得好冷,他的淡漠疏離像枝冷箭刺中她的心。
他瞧不起她,在肉體上他強烈的需索她,而心底還是唾棄著她。
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突然她再也無法忍受待在他身旁,她起身離開他。
但他不讓她走。他粗魯地將她壓在身下,雙手緊緊抓住她的頭髮,逼她面對他。
他看見她的淚水了,突然胸口一陣躁悶。
「收起你的淚水吧!你不覺得你的眼淚很虛假嗎?剛才你明明得到快慰了!」口氣惡毒地出言譏刺她。
葒凝倒抽了口氣。「放開我!」她哽著聲開口。
「你要我放開你?」他咬牙切齒地低吼。「是你自己纏上我的,記得嗎?你這魔女,究竟有什麼妖法,這麼輕易就迷惑我?」他的雙眼驀地一瞇,狠狠攫住她的下巴逼視她。「是在妓院裡學的嗎?他們教你怎樣媚惑男人了?是嗎?」
「為什麼你就不能接受我?」葒凝絕望地大喊。「就因為我的出身嗎?那不是我能選擇的!」
陸皓騰的臉倏地沒有表情,冷聲道:「我不會對我的妻子不忠,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了。」
「你騙我!」葒凝喊道。「你不但騙了我,也在騙你自己,一切都是你那自以為是的道德在作祟。你根本不愛段芸心,你對她只有愧疚。對我,你不是毫無感覺,否則你今晚不會出現在我房裡!」
「住嘴!」他狂怒地吼道。甩開她忿忿地起身,披上衣衫,不再看她。
「我偏不住嘴!」葒凝赤裸地從床上坐起,眼底燃著和他不相上下的怒意。
「我說中了,是嗎?所以你心虛了,是嗎?」她熱辣辣地反擊。
陸皓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背對著她,葒凝看不見他的表情。他的胸膛起伏著,捏緊在身側的拳頭收了又放。
她的話對他並非全無影響的,是嗎?葒凝的心底有種模糊的希冀升起。
「你要我的,是嗎?」
他猛地回頭,嚴厲冷酷的眼對著她。
「我是要你,但對我而言,你和那些隨營的娼妓並沒有什麼差別。」在狂怒中,他忍不住口出惡言。
他的話像一個熱辣的耳光打在她臉上,葒凝的雙眸在瞬間瞠大,震愕地望住他。
天!為什麼他總忍不住要傷害她!?
陸皓騰心一揪,再也無法面對她,只得轉身大步離去。
自從那夜之後,陸皓騰不曾再出現在她房中,她知道他刻意在避開她。
葒凝沒讓自己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她不讓自己繼續等待一個不可能會出現的人。
這日她騎著馬沿著後山的小徑而來。在發現陸府馬房裡的各武名駒之後,騎馬成為她唯一的嗜好。
葒凝在林中的涼亭裡遇見段芸心,葒凝對她露出微笑。其實她不想見到她的,一想到段芸心,一股不可理喻的罪惡感和許多複雜難解的情緒就湧上她的心頭。
「你在賞花嗎?」葒凝還是下了馬朝她走近。她臉上粲亮的笑容讓人很難拒絕。
芸心搖搖頭。
「我在等展逸,他答應要跟我一起放紙鳶。」她開心地道。
「你的腳……」這樣可以放紙鳶嗎?
「沒關係啦!展逸每次都會先幫我放得高高的,才讓我拿在手裡玩。」
「是嗎?」葒凝看著她洋溢喜悅的神情,微微失了神……
「你這是在做什麼!?」自她倆身後傳來暴怒的吼聲。
葒凝轉過身來,果不其然地對上陸老爺狂騖的怒意。
「爹!」她和芸心一起喚道。
陸老爺大步走向葒凝,在見到一旁被馬蹄所踐踏的花圃時,一張臉頓時漲成紫紅色。
「你!」他手指著葒凝。「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一個婦道人家騎什麼馬?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我辛辛苦苦種植的蘭花全被你毀了!」
「爹,您說的話我全聽見了。您要我別騎著馬到處拋頭露面,我聽您的話,只在府裡騎,絕對不會出府的!」葒凝聳聳肩,一副無辜的眼神。
陸老爺聞言更是怒火升騰。「你、你……存心要氣我是不是一你要是沒事,為什麼不學學芸心,在房裡刺繡?」
「我不會刺繡……」葒凝吐吐舌頭,小聲的說。
「不會刺繡!?天!姑娘家居然不會女紅,那你究竟會什麼?」
「我會的事可多了。撫琴啦、舞蹈啦、騎馬啦,還有……」葒凝粲然一笑。「酒量也不錯!」
「閉嘴!」陸老爺暍道,嚴厲的面容罩上一層寒霜。
「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待在房裡!」他轉向段芸心。「芸心,你這個作正室的要好好管教她,從明天開始,我要你教她女紅,知不知道?」
「是……爹……」段芸心害怕的直退縮。
葒凝還是一臉微笑地迎視陸老爺,一點都不受他的怒氣所威脅。
陸老爺愈看她那桀騖不馴的樣子愈有氣,瞪視她一眼,憤然離去。
段芸心看公公遠去,這才虛軟地喘口氣。「哇!我從來沒見過爹生這麼大的氣。」她拍著胸口,餘悸猶存。
那是當然的,沒人會對溫柔可人的芸心生氣。可她就不同了……莊凝在心底嘀咕著。
「平常爹只要一板著臉,我就嚇得發抖了。」芸心搖搖首。「葒凝姊,你是怎麼做到的?不但不怕,還敢跟爹頂嘴。」
「沒什麼。我才不會為了怕別人不高興就犧牲、委屈自己,你可以說我任性,可是不這樣做,人家就會以為你好欺負。」葒凝理直氣壯地說。這是她自小在妓院裡生存的重要法則,你愈是示弱,人家愈以為你可欺。
段芸心聽著葒凝不可思議的言論,不由得心生嚮往。
「葒姊,我好崇拜你喔!真希望我有你一半的勇氣……」芸心以仰慕的眼神看著她。
葒凝有種荒謬的,錯愕。眼前的女人是她的情敵,怎麼她不但不討厭、欺壓她,居然還崇拜她!?
她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芸心!」她們之間又來了一個打擾者,這回是陸展逸。
他只對葒凝微微頷首,接著他全副的注意力就放在芸心身上。
「你遲到了。」段芸心噘著唇嬌嗔著。
「對不起。」他俯視她的神情無比溫柔。
「瞧,我給你糊了只新的紙鳶。」
「哇!」芸心的雙眸亮了起來,一掃方纔的悒鬱。「快,展逸哥幫我放上去!」
陸展逸扶著芸心走到園中一片花海中,讓她坐在小石上。他將紙鳶放上天空,再將線頭交在她手中。葒凝聽見芸心有如銀鈴般愉快的笑聲,當然她也沒忽略掉陸展逸看芸心時眼神所流露的疼惜。
葒凝呆站在原地,心思有片刻的恍惚。
「原來你們在這兒!」
陸皓騰不知何時走入園中,他微笑著向芸心和展逸走去。
「皓騰,要跟我們一起玩嗎?」芸心向他揮揮手。
「不了。」他寵溺地摸摸她的小臉。「我太老了,不適合這種遊戲。」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今日不用去兵部嗎?」
「嗯,有點事。」
葒凝看著他撫摸芸心,一陣尖銳的痛刺穿她。
他從沒用那種憐惜的目光看過她。他的專注柔情,只為一個女人所有,那人就是段芸心。
她狠狠別開頭,猛地一拉馬韁,欲往馬房走去。馬兒一下吃痛,嘶叫出聲。
陸皓騰此刻才發覺莊凝的存在。他看向她,臉上溫柔的淺笑隱去,只剩下冷淡。
她將那轉變看在眼底,一顆心筆直的跌進谷底。
「你在這裡做什麼?」
「沒什麼。」葒凝木然道,「只是剛好經過。」
見他向她走來,葒凝頓時升起逃跑的衝動,她匆匆地旋身。
「就這麼怕我?」
感覺他的靠近,他的氣息就在她耳後,她的心陡然漏跳一拍。
「怕?我才不怕你呢!」她轉身硬氣反駁道。
葒凝立刻後悔了,他貼得她如此的近,讓她一回身就看見他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瞳眸直直瞅著她,他高大威猛的身形,更令她倍感壓力。
「我……我要回去了……」她的聲音不由得虛弱下來。
「不急,陪我一會兒。」陸皓騰此話一出,不只是葒凝,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就這麼二人再也不出聲,各自沉默、僵硬的站在園中。
陸皓騰的眼睛盯著嬉戲的芸心和展逸,卻彷若視而不見。身旁女人淡淡的茉莉香氣不斷干擾著他,讓他煩躁不安。
「你能不能別擦那麼多胭脂水粉。」他鬱悶地出言攻訐她。
「你說什麼?我才沒有!」葒凝立刻不甘心的反駁。
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沒錯,白皙艷麗的臉上脂粉末施,只在紅灩的櫻唇上略抹胭脂,整個人便似一株芙蓉花般嬌嫩欲滴。
不是胭脂水粉,那她該死的為什麼這麼香?
陸皓騰低聲詛咒了一聲,隨即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他又在生她的氣了,葒凝挫敗地想,他似乎總是在生她的氣。
葒凝咬緊下唇,也不說話,隨著他日光的方向望向那對明朗快樂的男女。帶著報復的衝動,葒凝問他。
「你不覺得他們太過親密了嗎?」
「我們三個人本來就從小一起玩到大,芸心和展逸之間的親密很正常。」
「是嗎?那為什麼他們把你摒棄在外?」
「我年紀大了,不適合這種遊戲。展逸肯陪芸心玩,那很好。」
「你難道從未想過這幾年你不在家,陪她的人只有展逸,他們可能……」
「你想說什麼?」他神色鐵青、惡狠狠地打斷她。「聽著,我不容許你挑撥我和芸心的感情。」
葒凝氣得想殺人。她的手指捏緊,長長的指甲掐入掌心裡。他居然,這麼指控她?!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我和展逸才說幾句話,你就氣成那個樣子,而芸心和他一起玩鬧,你居然可以視而不見?」
他轉頭面對她,無情的薄唇勾成一彎殘冷的弧度。
「你和她不一樣。她出身高貴,懂得遵守婦道,而你--一
「我怎樣?只因我曾經當過妓女,所以你就判定我有罪了嗎?」她氣憤的譏刺。
他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則是更大的羞辱。
葒凝眨回湧上來的淚水,突然再也無法忍受待在他身邊。
「葒姊,你怎麼要走了?」段芸心卻在此刻喚住她。她由展逸扶著向她走來,紅撲撲的臉上寫滿快樂。
「別走嘛,難得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不如四個人在園裡用膳好不好?一定很有趣!」
「不了……」她不認為自己能忍受看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模樣。
「噢,別這樣嘛!」段芸心失望地歎息。「皓騰,你替我勸勸葒姊好不好?人家想替你辦個特別的餞行宴嘛!」
餞行?
不由自主地,葒凝仰頭無聲地詢問他。
芸心訝異地眨眨眼。「皓騰沒告訴你嗎?明日一早,他就要重回戰場了……」
葒凝的思緒一片茫然,他要走了。
沒錯,她根本很少見到他。但至少她知道他在府中,他是安全的。
可他要走了……打戰、殺伐,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突然間,恐懼將她淹沒。
她站在那裡,茫然地聽著他和展逸輕鬆地提及這場戰役,芸心也在一旁點頭微笑著……
為什麼他們可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要上戰場了,天!他可能會受傷,甚至是……
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否則芸心不會憂慮地喊著:
「葒姊,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我想……我要回房去了……」葒凝霍然轉身,倉皇地跑開。
她感覺到身後有個急促的腳步聲追隨她而來。但她不敢回頭,她不能讓人看到她現在這麼軟弱的樣子,希望不是陸皓騰,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
葒凝的期望落空了。
他在她衝進房前揪住她的手逼她回頭。
「你在搞什麼--」
他的話沒說完,見到她仰起的小臉上淚光瑩瑩時,頓時驚愕地忘了要說的話。
「你哭什麼!?」他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搞的?那張佈滿恐懼的臉居然讓他忍不住心疼了。
「你……你要走了……」她慌亂地說著,抹著臉上的淚水,卻愈抹愈多,直到最後,她的自製完全崩潰了,她抽泣著低訴。「我不要……你別走好不好……萬一你受傷了……或者……或者……」
陸皓騰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呆站在她面前,憶起上回見她哭得如此傷心時,是在她遇匪時他救了她之後。
這回卻是為了他……
看著這個向來驕傲的女人,居然在他面前哭成淚人兒,他冰冷的心竟不覺裂出一道細縫來。
「笨蛋,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他忍不住對她粗吼道。
「我擔心你……我怕你……怕你……」
「你這女人,是想觸我楣頭嗎?」他惡狠狠地掐緊她的身子瞪著她。
「我不--嗚--」
他低頭將她聒噪的小嘴堵起來。她的唇有茉莉的香味、淚水的鹼味,陸皓騰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
當他灼熱的舌頭探入她的唇中,和她交纏,他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抵向他的堅挺時,葒凝已經忘了自己為了什麼而恐懼、憂慮,她將手臂環上他的頸項……軟柔的曲線忘情的摩擦著他……
他的身子突然一僵,撫著她身體的手驟然停歇。
她感覺到他的變化,現實像一陣冷冽的寒風吹醒了她,也劃破這短暫的迷咒。
陸皓騰氣息不穩地推開她,臉色難看的轉身離去。
葒凝環抱住自己的身子,思緒一片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