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四處漫生著紫陽花的草地上,曬著早晨淡淡的陽光,朔月沉醉此時的溫存,隨意地問著一旁的桔想。
「因為那時我說自己是花精,你都不問我是什麼花精,你問了我就好接啦。」錯過了最初的機會她就不知道該怎麼啟口了,而她心底也確實期待朔月能先開口問她.希望他能將自己認出。
終於他的雙眼透過現在看到了過去的自己,而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藏在心底的話,也是真實完整地傳達到了他這一邊。也許中間擱了許久,但最終還是穿透了這層年月的薄膜,讓他們伸出手掌接觸到了一起。
「我以為花精就是花精,怎麼知道還分種類。」他笑著用手指纏繞著她黑順的發,「當日那銀髮男子說你住在焉知林,只是我一直不知道焉知林就是這個住了十多年的地方的名字,不然就不用你等那麼久了.」他們兩人繞了一個大圈子,只知道相隔著觀望彼此,他甚至遲鈍得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
朔月歉然地望向她。
「不過你還是想到啦,這樣我就很開心了。」桔想柔柔地說道,「只要能讓你知道我這麼多年無法說出來的話我就滿足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她的所有都化成了這一句,十三年的等待都只是要完成這個心願。
在她還是朵幻化不成人形的小花時,百年來第一次有人將自己從花海中挑出來,還問她願不願意成一個永遠,那是她從未擁有過的幸福感覺。
世間有千千萬萬的花精,但是他選中了她,摘起了她,她就不再是朵普普通通沒有區別的花精,她成了一個人的特別,她的心中也會裝下一個人,這個人之於她是不一樣的存在,沒有其它花會和她有同樣的心情。
「我真的覺得很開心,那個時候……謝謝你。」她溫暖地笑了,「即使後來見不到你心裡難過,但我還是好高興能夠遇到你,真的。」
從桔想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朔月知道了她的感激,她的喜悅,還有她長長的七年的等待。只是,為什麼要感激呢?他只是將一朵花種在家裡,現在她卻滿臉幸福地向他道謝,卻從沒有向他抱怨這麼多年來不曾回來看過她。他俯看周圍的一片紫陽,一陣風吹過,紫陽花的花辦紛紛顫動成飄落的星點,令人心疼地愛憐。
「桔想,為什麼……你願意給我一個永遠?」他遲疑著問出口,胸臆中的感情不安地湧動。當年的孩子只是移種了一朵紫陽花,卻被許諾了一份永恆,這之於他,是否太過奢侈?
「這需要理由嗎?」桔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只是因為她迷戀上了突然被摘起擁在懷中的溫暖,只是因為她迷戀上了揚起臉的剎那注視到的溫柔眼眸,於是心中便毫無空隙地裝進了朔月的身影,滿滿地還流連著他清晨踏青而來草絮飛揚的味道。他曾輕輕地為紫陽花拂去葉上的露珠,那是花精前一日所流下的眼淚,在那孩子的手指觸碰到的時候,桔想便知曉了,他會是個惜淚之人啊……
「因為,我想和朔月在一起啊。」那便是她所有的心思。
那樣簡單的一句話,她曾經不止一次地這樣說過,朔月怔怔地癡望桔想許久,為她眼中沒有芥蒂的赤誠。
「你想知道我過去的事情嗎?那些即使在小時候也沒有和你說過的事情。」突然很想讓她知道,那些連自己也不太願去想的事情。
「如果你願意說。」桔想將手撫在他的臉龐上。
「沒什麼好隱瞞的,一些陳年往事,一些在別人眼中是天大的秘密,但在我跟中只不過是下棋時的沖犯罷了。」朔月拍拍她的頭。不知為什麼,他突然很想讓她知道更多的自己,突然想和她靠得再近一點,最好連心之間也沒有縫隙。
「你應該也大致知道我和聖德的關係了吧?」
桔想點了點頭。
「我六歲以前,和他一樣,住在皇宮思享盡萬千的寵愛——」朔月徐徐地訴說,回憶起沒有和任何人提過的那份曾經,「至少表面上是這樣,至少那時我是這樣以為的。」
「你們真的是兄弟?」桔想有些不明白,雖然他們有相同的樣貌,但完全沒有兄弟間應有的感覺。
「我和聖德是兄弟沒錯,還是孿生兄弟,那個時候我的名字是聖言。」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聲音,在六歲以前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完全不分彼此。
「那為什麼你不在皇宮?而他又想殺你?」桔想問出一直讓她困惑不已的問題。
「因為我們從一出生就注定有一個人是未來的皇帝。」朔月低低地訴說,「同時出生的同樣的兩個孩子,卻偏偏只有一個能做人中之龍,另一個卻只能在其光輝之下生存,沒有被重視的那個孩子一定是心生不甘,幾乎所有的人都這麼認定。
「而且因為長相相似,如果一方有野心欲謀權篡位,殺掉在位的人取而代之也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就算互相本無爭執,但兩個人誰做太子、誰做未來的君王,朝中大臣定會為了穩固自身勢力而分成兩派,各自輔佐互相猜忌,這樣只會影響到日後君王的權力與威信,影響到江山社稷。
從懂事的時候起,他就常常從宮中的宮女太監口中聽到這些交耳相傳中漸生的顧慮,他們以為孩子不懂也就不避諱地談論,但其實這些道理他都明白。所以即使後來被流放,他也從沒有去怪過任何人,他並不在意被放棄的是自己,他也沒有去恨被留下的是聖德。
「看到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一天天分不出彼此,做父母的只會更加害怕,怕從一出生就懷在心中的憂患終有一天會成真。後來,義父出面,說願意帶走其中一個孩子,並且保證永世不讓他回宮。」
「然後……就把你帶到了這裡?」
「義父把我安頓在這裡,偶爾會過來看我,教我武功。但大多時候只有一些僕人照顧我,他們不敢和我交談。也不讓我多走動,我一直是孤單一人。」
桔想因朔月嘴角的苦笑而難受,她不懂人的想法,她不懂朔月為什麼要有犧牲的必要,她只知道他簡單地描述、大略地一語帶過的,是孩提時獨自傾聽暮鼓晚鐘的寂寞與辛酸。
朔月輕拍她的小臉,讓微皺的右眉隱去了上頭的折痕.「但是後來就不會了,記不記得,後來我偷偷溜去山上,把你移植了過來,然後就有你聽我說話了不是嗎?」從那以後,他的話可以全部傾訴給花聽,而花兒也真的好像能聽懂一樣,花辦總是輕輕地搖動就好像在回應他的話語。
桔想垂下首咬著唇辦。聽到朔月這樣說自己,她的心中該是歡喜的,但仍是有許多地方像是被什麼紮著似的,漲痛得難受,「我覺得那樣好不公平,不是未來的君王就該被這麼對待嗎?」她無法理解他們的做法,自己的孩子可以狠心地拋棄,人不是六界當中最懂得感情的嗎?
「先父作為一國之君是不能感情用事的,從小我便知道,我和聖德兩人的出生其中有一個是多餘的。我不介意被帶走的是我,因為我離開的時候,聖德他對我說——」
他想起離開那個金碧輝煌的地方時,四周飄揚飛散的柳絮如暖日下輕薄的雪,兩個六歲的孩子站在橋頭,一模一樣的容貌在水中倒映成分不清彼此的人影。
「聖言,我們永遠是兄弟,不管到了哪裡。」小時侯的記憶中,聖德一直是個開朗愛笑的哥哥。
「我始終相信著他說過的話。」朔月伸手讓桔想坐得離自己再近一些,他喜歡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讓他平和,能夠毫無芥蒂地說出心底壓抑了多年的所求,「義父總說這世間是沒有永遠的,我不相信,就像我確信只要花心思照顧,一朵紫陽花就會一直在我身邊開放一樣。」
「朔月……」
「但是,我真的想得太天真了——」
十八歲那午,先皇駕崩,聖德即位。不久在焉知林的朔月收到密函,聖德說想見他一面。
那一夜是十四日,小望月,但月亮卻出奇的圓滿,有些不真實的澄澈光亮。月將光芒撤滿了整片樹林,他依約來到聖德與他相約的地方,腳步踩在草木之中發出窸窣的聲音,他抬眼看到那個月下的側影,即使隔了十多年沒有見也不會覺得陌生,就像偶爾會在湖中瞥見的自己,就像與自己對弈時恍惚中會在對座看到的另一個自己。
「聖言——」聖德溫柔地對他笑著走來。
「我現在的名字是朔月。」那是義父幫他取的,最淺最淡的一道月,靜靜地懸掛天際沒有任何張揚的光芒。
「叫什麼名字不重要,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的弟弟。」聖德微笑著來到他面前,看著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
只要褪下身上不同的衣服,兩人不會有任何的差別,他們是密不可分的孿生兄弟。
「聖德……」聖德突然環上來的擁抱讓朔月喜悅。
永遠是我的弟弟——聖德一直記著小時侯說的話,朔月滿足地歎息。
迥異不公的命運也沒有關係,什麼也無法擁有、什麼感情也得不到滿足都沒有關係,只要聽到聖德的這句話,他就——
「啊——」朔月突然驚叫一聲,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他被猛地推開,胸口上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止不住地流下來。
聖德臉上換了副表情,不再平靜溫和,他掛著猙獰陌生的笑,也同樣捂著胸口,沒有受傷但卻好像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疼痛。
「我要殺了你,這個世上不需要另一個我,我終於可以毀掉自己了!你是我的心魔,現在,我終於可以不用戴著溫順太子的假面具了!」他肆無忌憚地大聲喊著,他才是獨一無二的,殺了這個同自己一樣的男人,就如同撕去這披了十二年假皮,就彷彿可以擺脫掉那被塑造出來的自己一樣!
「我終於解脫了,我終於自由了,只有一個我,我不用再被別人的心意控制了!哈哈哈——」
聖德不停地張揚狂笑,他跌跌撞撞地轉身離開,笑聲仍不絕於耳,在林中迴盪盤旋,甚至讓人產生彷彿這笑不會有終止與停歇的錯覺。
朔月的視線變得模糊,他看不到眼前的東西,什麼永恆,什麼永遠,他什麼都看不到了,今晚不是有月亮嗎?為什麼會這麼漆黑。一片虛無的世界,他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
他倒在樹林中,雙眼想努力看頭頂上本該是溫柔無比的月,但是什麼也看不到,他看不到光芒,看不到離他漸近的男人的白衣。
「傻孩子……」
是義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義父,真的沒有永遠,什麼都是假的,沒有人需要我,我到底該為什麼而活……」
他什麼都無法抓在手中,他早該知道的,他為什麼還要苦苦哀求。
林中的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聽到的聲音。
★★
將幾間房間打掃乾淨後,桔想在望月山附近的小鎮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食物。這是她的堅持,盡量不讓朔月的行蹤暴露。
「桔想,下一盤棋好嗎?」用過晚膳,朔月找出曾經用過的棋具,詢問桔想。
她輕輕地點點頭,蓮步姍姍地來到朔月身旁,幫他拿起一個棋罐放置到桌上。
棋盤展開,黑子白子錯落顯現,棋子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色下格外清脆響亮。
「我以前總是很喜歡與自己下棋。」在棋子與棋盤的碰撞聲襯托下,男子的聲音彷彿揉進了窗欞之外的黑色夜幕,平靜溫和。
「我常常看你下棋,所以才能學到一點。」溫甜的氣氛在房內安詳地流轉,女子的笑顰讓人心動,她淺淺地低語,素手執著棋子思前想後地琢磨,「我那時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那麼喜愛下棋呢……」她不自覺地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朔月執棋的手停頓了一下。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啊,獨自一人弈棋佈置,擊左視右,攻後瞻前,有時分不清哪一邊是自己所執,有時甚至不知道為了什麼而不眠不休地繼續一盤已死的棋局。」他輕歎一聲,「也許還是因為聖德吧。」
桔想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明白地望著他。
「開始下棋的初衷大概只是想與另一個自己對弈,患得患失地希望去相信對方孩提時的承諾。這漸漸地便成了一種習慣,以至於執著了太久已經無法放棄了。」
七年前義父將他帶進了水鏡盟,成了那裡的刺客。
那時他被聖德背叛,不知道自己還應該相信什麼,就連奪去他人的性命也覺無所謂了,但仍戒不掉這個下棋的習慣。總是夜深人靜之時搬出棋具,時而再添一壺清酒,在燈火中與自己對弈。
雖然對聖德的事情無法釋懷,雖然心中有怨有恨,但潛意識下也許他還是希冀能夠相信另一個自己吧。
這是以前的他無法明白的,過去他只知道隱忍,只知道拚命地壓抑痛苦,直到閉塞了太久心房才豁然打開,他才看到曾經那個躲在心底的一角殷殷期盼的自己。
是因為桔想將他一直在執著尋求的「永遠」給了他的關係吧。當桔想承諾給他「永遠」填補滿了他一直無法得到滿足的渴求,他才終於從聖德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為什麼還是那麼在意他,他這樣對你——」桔想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疼惜地觸摸著面前心愛的男子,「那個聖德好過分,他不該這樣對待你的……」
「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會迷惘了,從遇到桔想之後,我便不再是以前只想求全的朔月了。」朔月朝她安慰似的搖了搖頭,「其實,如果不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來想,聖德也是可憐的,他總是擺脫不掉我在他心中造成的陰影,他不介意自己會殺多少人,焚燒旅店殺害無辜之入也不會對他有什麼意義,我的存在讓他變得如此瘋狂。」
「但那也不能因為同情就縱容他為所欲為啊!」難道為了同情他就要把命給他嗎7
「我明白的——」朔月揚起下頜,神情嚴肅,「即使同情他,我也還是不能被他殺死。」他不是那麼大度的人,他只是一個渴求永恆的卑微常人。
「我不能死,尤其,在我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永遠——」他的表情彷彿陰雨過後的天空,一下晴朗了起來。
「朔月,桔想一定不會離開你的!」桔想慎重地作出自己的承諾。
朔月拉過她游離的小手,放在唇邊細細地親吻。
「我也是同桿,不會輕易放手的。」
他總在求一個永遠,但直到現在才發現,其實他的所求一直在自己身邊,一直有朵小花精願意永遠陪伴他左右。過去他太執著要一個原本認定了的答案,太執著與聖德的約定,卻不曾看到身邊真正應該去珍惜的,錯過了欣賞她花開時的濃濃心意。
就像他那一盤又一盤明知是死棋卻不願放手的棋局,總是為求一個結果卻忘了下棋時本該懷有的恬適樂趣。
「你說得對,什麼對自己比較重要,有時放棄一些反而能看清更多。」太過執著,有時是看不到生命中重要的東西的。
「我說的嗎?」桔想聽了他的話而猛地抬頭,雙眼睜得圓圓的,「我什麼時候說過這麼有深度的話?」
「你以前下棋的時候和我說的啊。」
「我下棋時都是胡言亂語的,哪裡會記得。」她總在為自己輸棋找借口,哪還會記得自己說過些什麼。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吧。」朔月忍住笑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所謂大智若愚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你嘲笑我!」這麼露骨的諷刺還聽不出就該自我反省了,桔想猛然抽回被握著的手,雙手叉腰倏地站起來,惡狠狠地瞪著那個笑自己的壞人。
「在下豈敢。」
「你明明就已經在嘲笑了!」還豈敢咧。
「我只是在說。你說的那句連自己也不記得的話,可以抵得上愚者的千慮了。」解釋得好,連自己也禁不住要鼓掌佩服。
「你明明在戲弄我嘛!」雖然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但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讓人覺得不舒服。
「絕對沒有。」只是逗弄而已。
看著桔想滿臉通紅跳腳的樣子,朔月再次拉過桔想的小手將之攬到自己身邊,聲音如暮色降臨時的晚鐘,沉穩渾厚:「桔想,你以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看著我的?」
桔想因他的話而有些發癡,看到坐在椅子上位於自己視線之下的朔月,突然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他能感受到嗎,在她還無法幻化人形的時候,每天投注在他身上的專注目光?
「很辛苦吧,總是這樣抬頭仰視。」他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彷彿能知曉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仰頭凝眸時的專注和虔誠。
不知道為什麼,桔想的鼻子有點兒發酸。自己的心意能真實地傳達到對方的心中,這種感覺竟會讓人幸福得想哭。她彎下身子摟住朔月的脖子,將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辛苦,一點兒也不辛苦,真的。」聲音裡帶著強忍下的哭腔。
怎麼這麼愛哭啊。朔月將那張紅了鼻頭的小臉拉到自己的面前,仔細地看著道:「以後就會一直是這樣的距離了,知道嗎?以後我們都會這麼近了。」
桔想揉揉眼睛,漾起感動的笑臉。
朔月看得有些癡迷,然後傾身向前快速地親了一下她微顫的小嘴。
「別這麼開心,你確定不後悔?因為這樣的距離很適合偷香哦。」他壞壞地道。
桔想的雙頰浮上一抹淡淡的緋紅,坐回自己的椅子繼續棋局,不要看這個一直以來都是酷酷的模樣卻突然像色狼一樣的壞人。
朔月笑著不語,往來著接下她棋盤之上突然猛烈起來的攻勢。
棋子的聲音清脆有序,而此時天際的烏雲遮擋住了月亮的光芒,一個人影施展輕功朝著這間屋子疾步而來,他穿過樹林的阻隔,飛身上了他們的房頂,翻開一塊瓦片觀察下面的一舉一動。
「不過你義父真的很厲害啊。」幾步對弈撕殺之後,桔想說起自己從剛才一直在想著的事,「他不僅可以出入宮中,還能讓皇帝相信他、將你托付給他安排。」
「其實我對義父也不是很瞭解,在進入水鏡盟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掌握著一個在江湖上如此具有影響力的門派。」
「可是,這麼厲害的人,他怎麼會沒意識到,找你來行使這次任務是最危險的呢?」那人和朝廷有關,又怎能讓朔月來做這件事。
朔月沉默了一會兒,「的確,這次的事實在不尋常,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殺了那個人,結果將聖德引到了身邊,即使躲藏了七年還是被他找到。」這七年的光陰什麼也沒有洗去,見了面仍是避不開的刀光劍影。
樹上的人影因朔月的話動了一下,定下心神,他繼續注意下面的一舉一動。
「我覺得很不安,許多事都無法做解釋,總覺得自己停在了原地什麼也無法做,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桔想摸著手中的棋子,不知道此時的自己能夠為朔月做些什麼,她不喜歡躊躇不前,她想為了某個人而變強。
「你說得對,我也不喜歡現在的樣子,一味地逃避或撕殺,是什麼都無法解決的。」這是桔想教會他的,太死鑽牛角是沒有用的。
「你的意思是——」
「不管是七年前還是昨天,我承受下了聖德所有的情緒。但這只是一味地逃避罷了,我沒有真正地去審視過他,我也沒有讓他知道我的想法,我的感情。」
殺戮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昨天一戰他只是堅持著自己不能被殺死而不斷地屠殺,卻忘了自己真正的心情。
待放下多年來的仇恨他才看清楚,只知道執著心中的某一點,就擺脫不掉過去因聖德而殘留下來的陰影。
「七年前我只是一味地求一個永恆,昨日我也只是想著要討回自己的所得,我求著想要的結果,卻一直沒有去看橫在我和聖德之間十三年的鴻溝,沒有讓他知道我心中所想。」
是桔想一個月前和自已下棋時說的一句話讓他醒悟。
退一步海闊天空,有時太過急進反而會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他就是太過執著而看不到真正想要的啊。
「還是桔想厲害,一句話可以揭開我心頭的許多死結。」
「你又在嘲笑我了。」雖然看他似乎解了心中的結,但之前剛被他戲弄過,桔想才不要老老實實地岡為能幫到他而表現出高興的神色。
朔月笑著道:「是啊,被你識破了。」
「朔月最討厭了——」
看到她氣鼓鼓的樣子,朔月突然覺得心情既輕鬆又愉快。他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以欺負喜歡的女子為樂。
他,被壓抑得太久丁嗎?長久以來不在乎身邊的一切.淡淡的態度總是不願太珍視週遭的所有。
聖德,也是一樣吧,被尊貴不尋常的身份壓抑得太久。他們都是夜晚天際的月,不管是過於圓滿的圓月還是斑駁殘缺的新月,都找不到褪去白晝後屬於自己的真實光芒。而他,只是比較幸運而已,有一朵小花願意承接自己所有的微薄光亮,甚至不在乎那光是否真實是否長久。
「好了,不需要再繼續下去了,你又輸了。」朔月交握雙手,停下這盤還未下到最後的棋。
「怎麼又是我輸了,你不要那麼快下結淪啦!」
「與其垂死掙扎,到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乖乖認輸吧。」朔月笑瞇瞇地對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