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伯說他見到他,他就會同意了。」沉靖壓得低低的聲調沒多大把握。
寬大的辦公室裡的氣氛比他們的聲音還要低沉,這股足以今人窒息的低氣壓來自沉默地站在窗邊、背向他們的男人。
沉飛不僅是他們的大哥,也是「沈氏兄弟建築開發公司」的董事長。他天生有種領袖氣質,使他隨時都散發著一股威武的氣勢,教人不能不屏住氣息,等著看他的反應,以他的喜怒為喜怒。
倒不是說沉飛是個跋扈專制的人,只不過當他一語不發、面無表情時,便顯現出不威而懾的嚴厲神色。此時,在他四周的人最好提高警覺。
沈飛慢慢地把高瘦、健實的身子自窗邊轉過來,即使右手吊掛在三角巾裡,他看上去仍背心口袋。
「他等一下就要來了?」他平和的詢問語氣,令站在一旁等候半天的兩位弟弟同時吐出一口氣。
「他應該在路上了。」沉威回答。
「應該隨時會到。」沉靖說。
「好吧,我見見他。」沈飛朝高背皮椅坐下,豎起一根手指。「但是不表示我同意這個荒謬的主意。」
沈威和沉靖同時點點頭。兩個人如釋重負的模樣,令沉飛無奈地歎息。他暫時妥協是不想讓他們為他擔心。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沉飛自己絲毫不放在心上。
為了一個社區重建計畫,不到兩個星期,沉飛遭人暗算兩次。一次自他背後突擊,往他後腦勺敲了個大包。下手的人見他昏倒在地上,後腦淌出血來,大概以為他死了,不料他還活著,於是又來第二次攻擊。
對方似乎並無意置他於死地,只是要給他一個嚴重的警告和威脅。沉飛自己如此解釋這兩次「意外」,儘管第二次他的手臂差點被打斷。
「沉氏」一位已退休的安全部門主管魏伯來探望沈飛,提議他找個貼身保鏢,沈飛認為無此必要,一笑置之。想不到魏伯轉而去和沈威、沉靖商量,三人瞞著他聘雇了人才告訴沉飛,來個先斬後奏。
「都站著幹嘛?比高啊?」沉飛說。
沈威和沉靖於是一起在長沙發上坐下,不約而同地看看表,望向對方,眼中發出相同的疑問」」怎麼還不來?
沉飛搖搖頭,低頭看十分鐘前才送到他桌上的人事資料。
項羽。一九八九至一九九一連續三年柔道冠軍,海軍情報局退伍,曾獲美國總統親頒勳章。身高五呎八吋。
五呎八吋?他們找個不及他肩高的人來當他的貼身保鏢?沈飛可以想見父親在世時追隨父親多年的魏伯,和他的兩個弟弟多麼為他焦心憂慮。他自己是跆拳道好手,雖然沒參加過比賽,也多年疏於練習,但是他的受傷並不意味著他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只是暗箭難防,不是嗎?
這四個字使他腦中浮起一個可疑人物,沉飛懷疑這兩次「意外」都是同一個人指使的,而他認識這個人。
哦,是的,他「認識」曹英峰。事實上,沉飛有絕對的理由相信他父親的死,和曹英峰大有關係,就像他有相當自信認為這兩次「意外」是曹英峰派人暗算他。
他會去找曹英峰當面理論的,等適當時候,等他逮到證據。此刻他若貿然行動,徒使他的「意外」變成讓對方嘲笑的笑話。
「是魏伯認識的人。」雙胞胎同時在場時,總是沉威先發言。
「我們也都還沒見過這個人。」沉靖多半附和或敲邊鼓。
沉飛明白他們的意思,他也絕對信得過魏伯。但他也絕對不需要貼身保鏢。
「大哥,不論如何,你把這個人留在身邊一些時候,好不好?」沉威說。
「如果他不稱職,再辭掉他也不遲。」沉靖說。
沉飛掀掀眉。「任何時候辭他都不遲,只是他若不稱職,對我可是太遲了。」見他們臉色變灰,他揚一下手,「好啦,我只是開玩笑。魏伯引薦的人,不會不可靠的。看他這力拔山河的名字就夠唬人了。」
項羽,他想,他若不姓沉,姓張,用了這個人,倒是挺有趣的。
沉飛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秘書用異於平常的聲調向他通報。
「沈先生,你等的人來了。」
羽蕊不喜歡父親派給她的差事,不過她沒有選擇餘地。如果他命令她,或者她還可以拒絕。但是這次為了要她來接近沉飛,從未曾要求過她任何事的父親竟親自去找她,央求她。
「沉氏」多年來一直是她父親事業上的強勁對手。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兩方互相敵對。
羽蕊不在父親公司做事,所以並不清楚他們雙方是何恩怨。為了私人的原因,羽蕊不若她的兩個妹妹和父親那麼親近。
她既然答應了,自然做了她的功課。她發現沉飛是個鋒頭很健的青年企業家,他的名字也經常出現在花邊新聞中,和許多名女人的名字連在一起,他在社交界的知名度,並不亞於他在工商界和建築界的排名。
羽蕊懷疑像沉飛這樣一個在生意上巧取豪奪、不擇手段獲取名利與成就的人,其私生活又如此色彩繽紛,他的敵人只怕不僅止於生意上吃過他暗虧的人,恐怕還包括不少情敵。
瞭解了沉飛其人之後,羽蕊很後悔她答應父親答應得太快。首先,她本就憎惡這種財大勢大的男人。其次,她見過報章雜誌上他的照片,濃眉大眼,挺直的鼻子底下是兩片線條性感的嘴唇,五官具是亞蘭德倫年輕時風靡全球的魅力,瘦長的臉又頗有梅爾吉布森的性格。
偏偏羽蕊最反感的就是這種集俊、帥、酷於一身的男人。再加上財勢和成功的事業,他們便自以為他們擁有了全世界及各種特權,可以為所欲為。
光亮的櫸木地板盡頭,一名中年婦女坐在一張弧型辦公桌後面。自入口開始,入目所見的豪華和氣派皆在羽蕊的意料之中。事實上,她來之前也已看過照片。「沉氏」的辦公室內部設計曾被「建築風」雜誌,選為十大風格獨具的設計之一。
光潔整齊的髮簪,淡淡的妝配合她的穿著,顯得十分雍容高雅。而羽蕊原本以為會看到一位年輕美艷的女人坐在接待室裡。
走近後,桌角一個四方金框名牌說明了這位女士的職位。SecretaryGraceFans。
秘書小姐在聽到腳步聲時,便自工作中抬起頭,露出雖職業但十分親切的微笑。待羽蕊近到桌前,她仰首注視身材高姚、健美的訪客,笑容親和得會讓人以為她見到了朋友。
「你好。有什麼事嗎?」
「你好。我姓項,項羽的項,和沈先生約了三點。」羽蕊不用看表,她一向準時。
秘書看了看她桌上的行事歷。她並非不記得,只是確定一下。當她再望向羽蕊,親切的笑容變成驚訝的表情。
「項……小姐?」
羽忑點點頭。
「你是……魏伯……我是說,魏主任介紹來的?」
羽蕊又點點頭。「有什麼不對嗎?」她覺得奇怪,秘書小姐的反應好像她預期見到的是另一個人。
「哦,沒有,沒有。」笑容回到秘書臉上,但變得有些……像是在竊笑一件好笑的事。
羽蕊些許納悶地聽著她用電話通報,然後指著後面一扇門對羽蕊說:「沈先生在裡面,請進。」
項羽是個女人的事實讓室內三個男人都大吃了一駕。然而使沉飛瞪大了眼睛,脈搏加速的卻是她的容貌。突然間他感到呼吸困難,就像是有人冷不防地在他心窩上打了一拳」」另一次令他猝不及防的「意外」」」因為這個他不想要的「貼身保鏢」竟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五官如此姣好,以至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能細品組成這個整體的各個部分。她黑緞般的秀髮挽成優雅的髮髻。她的五官細緻,但微翹的下巴顯露的是相當的堅決力。她的瞳眸閃亮如星辰,卻是冷漠的。
五呎八吋對男人只是中等身材,對女人來說,便相當高了。她穿的是白色條紋襯衫、深藍窄裙和一件革皮黑夾克,這身裝束既冷又野。沒有化妝的臉龐細緻紅潤,顯得清麗自然。
突然,沉飛警覺那張引人遐思的唇在對他說話,他猛然集中注意力,暗自希望她沒有注意到他的失神。
「……寫錯了,少了一個字。」羽蕊手指著姓名欄。
但按著他又困惑住了。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可是這部分的皮膚卻教人意外的粗糙,好像那是一雙做苦力的手。
這是歷史鏡頭,沈威和沉靖交換著雙胞胎特有的默契眼神。沉飛這輩子恐怕還不曾因面「項羽蕊。」
沉飛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仍舊覺得迷失了方向,見到將成為他貼身保鏢的女人的震驚,就好像把他整個人倒吊過來。
「那麼,」他聞名的冷靜該死的到哪去了?沉飛很快地瞥一下桌面的人事資料,目光又盯著她,「是他們給我的資料有誤?」
魏伯找個女人來保護他?不會吧?這未免太難堪了。
「只是名字寫錯了。」她微微一笑。
她自她的黑色夾克口袋抽出一枝筆,在她的個人資料姓名一欄「項羽」的後面加上「蕊」字。她的筆跡勁灑如飛。
寫完,把筆插回口袋,她朝他伸出手。
「我想你就是沈飛先生了。」
「是。」
他聽到自己蠢蠢的回答,暗自懊惱著。他一向以自制力自豪,但是一握住她的手,他的腦子裡突然成了一團漿糊。
雙胞胎在一旁發出輕咳聲。沈飛發覺他不大高興被岔開他對項羽蕊的專注。
「嗯,項小姐,這兩位是……」
「我知道,」羽蕊的臉轉向沈威和沉靖,同兩張難分軒輊的臉孔微笑。「你是沉威,你是沉靖。」
「哇!好厲害!」沉靖驚歎。
「你如何分辨出我們誰是誰的?」沉威也十分佩服。
「簡單。我家也有一對雙胞胎。」羽蕊告訴他們,「面貌與生俱來,無法改變,但她們極力在穿著上使自己和另一個人完全不同。」
「觀察力相當敏銳。」沉飛說。
她不僅止於觀察入微,憑她的簡短說明,沉飛知道她對他們做了番職前瞭解。西裝革履的沈威是「沈氏」兄弟公司的合夥人之一,生意人氣息明顯可尋。沉靖一身米色對襟唐裝和茶色棉褲、棉布鞋,與衣領齊長的頭髮束在腦後,一派灑脫不羈,充滿藝術家氣息。想必她也已知沉靖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請坐,項小姐。」沉飛邀請道,發現自己還握著她的手,他依依不捨地放開她。
沉飛的內線電話又響了。
「沈先生,記者們已經到了大廳。」
「知道了。」沉飛應一聲,放下聽筒,看向沉威。「記者?」
「你的意外事件。」沉威提醒他,一面暗自好笑。
「哦。」沈飛目光移向羽蕊。「看來你初上任就要開始挑大樑了,項小姐。請你和沉威先下去,告訴他們我二十分鐘後到。」
「沒我的事,我回去了。」沉靖說。
沉飛僅揚揚手,視線仍跟隨著和沈威一同走向門的羽蕊。他沒察覺到他沒問任何問題或作任何交談,便錄用了他百般反對的貼身保鏢,而且還是個女保鏢!其實正因此,他才需要一個人整理一下自羽蕊進門後他紛亂了的思緒。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魏伯說:「他見到她就會同意了」。」到了走道,沉威輕聲對沉靖說。
「是啊,只是魏伯沒告訴我們這個「她」不是我們以為的「他」。」沉靖望著走在他們前面的一雙美腿。「我看這位氣拔山河的項小姐才需要個保鏢。」
「怎麼說?」
「你沒看見大哥的眼神嗎?他一見到她,六神全沒了主了。」
「我看他是嚇呆了。「鐵臂沉飛」請了個女人當保鏢!想想明天的頭條新聞吧。」
「那他二話不說就派她上任為他打頭陣,豈不是不合常理?」
「大哥做事幾時按牌理出牌過?」沉威笑答,但他隨即若有所思的說:「魏伯這一招可能別有用心。」
「沉氏」新來的董事長貼身保鏢在電梯裡等著他們,他們趕緊加快腳步走過去。
大會議廳裡已擠滿了引首翹望的新聞記者,而攝影記者們正忙著搶一個好位子,好拍攝下這位十年來美國建築界最卓越的華裔青年。室內非常嘈雜,當沉威和羽蕊從邊門出來,走上麥克風環繞的講台時,喧鬧的聲音立刻靜止下來。
「各位女士、先生,沈飛先生一會兒就到,請稍後片刻。」羽蕊透過麥克風傳至寬敞廳室的聲音,柔和但果斷有力。
「項羽蕊。」一個記者認出她來,對旁邊的記者說。
「誰?」
「咯。」他朝走到講台邊和沉威低聲交談的羽蕊努努下巴。「她以前在海軍情報局工作,是那個單位唯一的東方女性。關於項羽蕊的資料很少,只知道她畢業於海軍官校,曾經因為立了個大功,總統先生在白宮接見她,頒給她一枚勳章。謠傳她曾是五角大廈一名特情組情報員,後來受了傷,光榮退伍,在海軍某個單位當教官,不曉得怎麼會跑到這來?」
另一個記者不禁對羽蕊肅然起敬,如此年輕貌美的女人,怎麼可能從事過如此嚇人的工作?
沉飛到場時,鎂光燈開始閃個不停。冷眼旁觀的羽蕊不自禁地感到極度不舒服,不論他受攻擊的原因為何,或攻擊者是誰,他如此不在意的把自己繼續暴露在大眾眼前,豈不是自找麻煩?
「各位女士、先生,午安。」沈飛低沉深厚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英文發音純正,還有種美國南方紳士的柔和腔韻,性感迷人。羽蕊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頗具魅力。「希望你們欣賞本公司提供的糕點和咖啡。我特別交代咖啡要夠濃,以免有人中途睡著了。」
羽蕊環顧笑聲洋溢的室內,盡量不使自己和其它人一樣,被他的翩翩風采和幽默所吸引,專心的注意有無可疑的人。
沉飛的目光掃掠過全場,讓每個人都覺得他是在和他們個別說話。「雖然我方才先去巡視了一下,發現咖啡已有些供不應求,為了各位著想,節省大家的寶貴時間,我們還是盡量長話短說。但首先呢,我要向大家介紹本公司一位新加入的夥伴。」
他向羽蕊招招手,她遂上台站到他旁邊,台下掀起一片騷動聲。沉飛僅是露出他的招牌微笑,便令所有人靜了下來。
「各位,「沉氏」的新安全主管,同時,據說也將是我的貼身保鏢,項羽蕊小姐。」
他一宣佈完,立即引起台下記者群的一陣驚訝聲,但他們都不比站在講台另一側的沉威來得詫異。
「他在搞什麼鬼,這麼大聲嚷嚷?」他低聲咕噥。
「不是聲東擊西,就是蓄意打草驚蛇。」回話的是方雯絹,她是沈飛的秘書,對「沉氏」的第二代董事長充滿信心,就像她對他們父親的忠心耿耿。她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廳內記者群中的焦點」」項羽蕊。「她可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不是嗎?」「我可不會稱她為「小東西」。」沉威也注視著面帶微笑,但實際上心弦緊繃的羽蕊。
她全神戒備,好似全身都裝置了肉眼看不見的電子掃瞄儀,然而,她的態度自然優雅,一點也不顯出緊張。
「你看他們站在一起是多麼相配的一對。」方雯絹歡喜的低語。
沉威訝然看看她,又去看台上兩個人。可不是嗎?還真的是俊男美女絕佳組合呢。
「沈先生,你的生命受到威脅嗎?」一個男記者問道。
「我從事的是棘手的行業,在這一行中,受到威脅的不止我一個,只是傳播媒體似乎對我特別關注,在此我藉機向各位表達最深的謝意。」
誰都聽得出他的控告,但是他的口吻婉轉、風趣,因此那些記者不但不生氣,他還又一次贏得滿意的笑聲。
「沈先生,你前兩次的事件難道不是意外嗎?否則為什麼會需要請保鏢呢?」一個金髮女記者狡猾地問。
沉飛遞給羽蕊一個眼神,把這個問題交給她,看她如何代他解答。
「被人從背後突擊?當然是意外。」羽蕊流暢地微笑道:「自背後我想是很容易弄錯對象的。」
所有的目光都轉到羽蕊身上。
「項小姐,聽說你原本在海軍某單位任職教官,現在來做保鏢,是不是屈就了呢?」
「或者保鏢只是一種掩人耳目的說法?」
對此昭然若揭的公然諷刺,羽蕊的銳利目光投向發問的兩個站在一起的記者,臉上仍保持優雅的笑容。
「我在「沉氏」的安全部門工作,保鏢是一般人對安全人員的一種說法。以報章雜誌上的報導內容之詳盡來看,各位比我更清楚沈先生的私人社交活動,倘若我和他有各位所暗示的關係,我想需要保護的人便應該是我了。」
在場的人大笑。
「你是說沈先生會攻擊你嗎?」一個紅髮女記者曖昧地問。
「我相信女性的攻擊力比男人有時要過之無不及,你認為呢?」羽蕊流利地反問。
女人們都不作聲,男性記者們則發出讚賞的笑聲。
「身邊帶著個女性保鏢,沈先生,會不會造成你社交生活上的不便?」又一個男記者揶揄地發問。
沉飛偏頭凝視羽蕊好一會兒,立刻,一閃一閃此起彼落的鎂光燈,全搶到了當事人毫不察覺的電光火石的眼波交流。沉飛只知道如此靠近的俯視她,她眸中一閃而過的難以捉摸表情,令他……心醉神迷。
好不容易他才將目光移向記者群,微笑著說:「也許我的女伴會保護我。」
他的回答引起哄堂大笑。
「沈先生,你的社區重建計畫還是照常進行嗎?」一名男記者提出今天的主題。
「當然。這個計畫絕不會受任何人、任何事阻撓而更改。」
「此一重建計畫是你標購那塊地之前還是之後形成的?」
「我看不出有何區別。那個社區的建築都很老舊了,居民沒有能力翻修他們的住宅,而洛杉磯地震頻仍,有些屋子已經危險的傾斜,繼續住在裡面,對社區居民的生命是個很大的威脅。重建對他們只有好處。」
「建築拆除後,原居民要遷往何處?重建之後,他們又何來的能力負擔購買新宅?淪到要流落街頭,倒不如有個雖破舊但仍可遮風避雨的地方好吧?」
沈飛望向語調激動的發問人。「這些問題自有特定單位和居民去協商。我是建築師,不是社工或社會服務處協調人。當然,這不表示我不關心居民將面臨的問題。」
不久前的歡笑氣氛瞬間為緊張感所取代。羽蕊留意著提出尖銳問題的人,並在腦中迅速記下那些人別在胸前的識別證或記者證號碼及名字。
雖然隨著主題揭起,問題內容變得嚴肅,不時響起一兩聲詰問似的問題,沉飛皆保持溫和、沉穩,間或仍以幽默方式作答,因此每每彷彿緊張起來的氣氛,隨即又在一片笑聲中化解。
發問時間結束,沉飛、羽蕊、沈威和方雯絹一起離開。女記者們以夢幻般的眼神目送沉飛,男記者們則以傾慕的眼光追著羽蕊。
「這種美女可以全天候保護我。」一名記者邊收拾攝影器材,邊低聲嚮往地說。
一架專用電梯很快的將他們送往樓上,沉飛強迫自己把流連在羽蕊身上的目光移開,專注的向沉威說話。
「這不大好吧?」沉威不贊同的皺眉。
「看看明天的會議你能不能代我主持,我明天一早要去實地勘查那個社區的情況。」
「好得很。」沈飛轉向羽蕊,發現她正專心的聽著他說話,並望著他,使得他又分了一下心,差點忘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你和我一起去。」
羽蕊點點頭。
電梯門一開,沉飛第一個走出去。真奇怪,有項羽蕊在附近,尤其當她近在他身旁時,他便感到呼吸困難。
他走進他的辦公室,沉威和羽蕊尾隨其後。方雯絹到她桌上拿了電話留言才進來。這些電話留言都經她先過濾後才交給沉飛。
沉飛接過來,不急著看,把它們放在桌上,伸手鬆松他的領帶結。
「你們不覺得熱嗎?」他的語氣有點煩躁。
「要我把冷氣打開嗎?」方雯絹立即問道。此際是十一月初,氣溫在攝氏十八度左右。
「我覺得很好。」沉威抿著想笑的嘴,「沉氏」冷靜無比的董事長今天有點失常。
「你可以把皮夾克脫掉,項小姐,不必拘束。」沉飛對羽蕊說。
羽蕊從善如流,因為她也覺得悶悶的。當她脫下夾克後,沉威的下巴掉了下來,方雯絹張大眼睛,而沉飛則愣了一下,旋即跌坐進他桌子後面的大皮椅。
她的肩上有一條狹窄的褐色皮帶,一個小槍套掛在她右腋下。
羽蕊看著他們三個人的震驚表情。「怎麼回事?你們沒見過手槍嗎?」
「沒見過女人佩帶,而且是隨身攜帶。」沉威清清喉嚨說。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方雯絹故作鎮定的說:「以前你父親還送了我一把袖珍型手槍,叫我放在皮包裡。我怕它走火不敢帶罷了。有人要咖啡嗎?」
「我要。濃一點,什麼都不加。」沉飛馬上說。
「我也要一杯。」沉威走到沙發邊坐下。
羽蕊搖頭婉謝。
「你用過它嗎?」方雯絹走後,沉飛朝羽蕊的配槍抬抬下巴問。「我是說真正的用它。」
「你是問我有沒有用它殺過人?」羽蕊輕快地抱起雙臂。「有。」
室內清楚地響起兩個男人吞嚥的咕咚聲。
沉飛打開桌角一個精緻的雕花木盒,抽出一支細長的雪茄,還來不及送到嘴邊,便被羽蕊半途劫走。
他這種些許沙啞的聲調,或許會令所有女人為之顫動,但她可不是「所有女人」,她告訴自己,並竭力忽略背叛她思維的體內震顫反應。
「我工作時習慣站著。」
「隨時保持警覺,嗯?」他懶洋洋地端起咖啡喝一口。「你為什麼會想到來做貼身保鏢這種工作?」
她不確定他是在刺探什麼,或另有含意。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答,「而且我以為我的職務是安全主任。」
「那是個職稱。魏伯沒告訴你嗎?你的工作就是專門保護我的安全。你要隨時隨地緊隨在我身邊,不能讓我離開你的視線。」
他是在刁難,她悟到他的要求其實是個陷阱。
「這個我明白。」羽蕊甜甜應答,「還有何指示,董事長?」
「你確實明白嗎?」他對她挑釁地聳起眉毛。
「我的聽力很正常,董事長,我的智商也不低。」
沉飛用手指敲著光亮的桌面。當她眼裡閃著慧黠的光芒時,她看起來更迷人了。
「我想,和你相處會是個很有趣的經驗。」
「我盡力而為,董事長。」
哦,是嗎,他想,有她時刻為伴,將會充滿樂趣。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他說。
「像我這樣的女人?」她疑惑地抬起柳眉。
「像你這麼引人注目的女人,從事如此危險的工作,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我在海軍情報局的工作更難令人相信。」她聳聳肩。
「哦,你本人就已經充滿意外了。」
「請放心,董事長,我的職責是保護你避免意外。至於我,意外對我是家常便飯。」
沉飛突然以深沉的眼神靜默地打量了她許久。羽蕊暗暗後悔言語太唐突,她忘了這個人的外號叫「鐵臂沉飛」,那說的是他的彪悍作風與他無人能及的精明和敏銳。如果他去調查關於她的來歷背景,那麼,整件安排她滲入「沉氏」、接近沉飛的計畫便泡湯了。雖然調查她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當室內的寂靜快要令人窒息時,沉飛露出了微笑。「我請方阿姨帶你到公司各部門看看,她那兒有我的所有行事歷,跟她要一份,然後回來這,我們討論一下今後如何互相配合。」
說完,他用內線電話交代秘書,而後便埋首桌上的各類文件中。花花公子轉眼間搖身一變,成為精明嚴肅的建築公司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