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怎麼樣了?」
「待會再說。」熏季全身乏力地越過她面前,按了下樓電梯鍵。
「我早上聽業二課在八掛才知道,妳主管是皇親國戚耶!皇親國戚耶!」
被彩乃搖得頭暈目眩的人將額頂靠在牆上,支撐她快要餓垮的皮囊。「待會再說好嗎?還有拜託妳別搖我,除非妳打算背我下樓。」
如果不是對金澤小姐還有麼一點點的認知,她會以為今天大家忙到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是因為她昨天相親失敗的原故。
被金澤小姐突然派下的工作操得又累又餓又渴,全身力氣只剩下撐到樓下了那間不是很好吃的飯館。
唉,難吃就難吃,總比餓死好。
彩乃這時才發現她的不對勁。「妳怎麼了?怎麼一副快被搾乾的模樣?」
熏季抬起臉,用眼神告訴她我很飢餓後,又抵回牆上。
電梯來了,裡頭載滿了人。
她用最後一絲精力把自己塞進只剩下一個人身的小空間。
逮在門闔上前,彩乃奮力撲進,硬擠上去。
「啊──」
到了一樓出電梯前,彩乃向被她的鞋跟踩到的男同事道歉後,飛步追向飄出公司的餓死鬼。
「二份炸蝦餐。」一進飯館,侍者迎上,還未入座,熏季直接點餐。
在彩乃達陣時,侍者已經把賬單放到桌上了。
「謝了──」很不情願的。
「別不情不願,如果可以,我也不喜歡進這家飯館用餐。」熏季大刺刺的說,也不怕會不會有侍者剛好經過。
「可以說說昨天的情況了嗎?」恆籐家的二少耶,價比鑽石。
「還不就是吃飯、走人,哪能怎樣。」
一想到亮晶晶的皇親國戚,彩乃好心急。「電話呢,基於禮貌,那男的應該有留電話給妳吧?對吧?」
服務生適時把味道聞起來香噴噴的炸蝦餐端上桌。
熏季拿起筷子與湯匙,大快朵頤。
果然,肚子餓到最不行時,再難吃的東西也會變成人間美食。
彩乃也拿湯匙挖口飯送進嘴,炸蝦干的讓她差點梗到。囫圇吞下喉嚨,看著熏季吃得津津有味,一下子便解決一半了,不由心生佩服。
「妳別光吃呀。」
大盤子上,只剩下二口飯,熏季做最後衝刺。
「有或沒有很容易回答的嘛。」彩乃不死心。
「沒有。」終於──將超級難吃的炸蝦餐解決完,餓扁的肚子也飽了。熏季拿起紙巾拭嘴後,伸手招來服務生,另點二份外帶餐。
「沒──有──」彩乃控不住的音量放送。
「嗯,沒有。」飯後甜品是布丁,熏季沒放過。
「為什麼?」
熏季做了個沒什麼好說的表情。一場失敗的相親記,真的沒什麼好說的嘛。
「為什麼啦?妳不說,存心要我好奇死噢。」
熏季將話題轉移,「彩乃,聽金澤小姐說,下周木曜日妳們業務部開季檢討會時,會有超級的大人物出席。」
她們待的『爙夔』,雖然只是恆籐集團下的一家子公司,但規模頗大。
光是一個業務部,就分業一、業二及業三三個單位。其中,以彩乃待的業一表現最不理想。從年初就開始謠傳將被裁撤,人員將被一個不留的全資遣。
「二少應該有送妳到家吧?」
撇著飯碗不關心,淨是盤旋在不干她的問題上,如果不是明白彩乃心裡只有高宮學長一人,她會以為她也想效仿那招麻雀變鳳凰。
熏季不雅地翻出兩顆大白眼,「沒──有。」
當地一聲,彩乃丟下瓷湯匙,不吃了。
紅菱小嘴一不吃飯,便拿來抱怨:「怎麼這麼沒紳士風度?好歹他也是名門之後,受過高水平的教育、教養、規戒什麼的,居然把一個水噹噹的大美女撒手在餐廳,太過份了!」
「妳吃飽了?」是她將他撒手在餐廳才對!不過,她懶得說明。
「想到妳昨天被那樣對待,我哪還有心情吃。」將拭過的餐巾紙丟入只扒兩嘴的碗內。「妳剛才說什麼,我沒聽仔細。」
熏季不厭煩地再誦一遍。「金澤小姐說,下周木曜日業務部開季檢討會時,總營運管控處會派人來參加。」
「真的還假的?」彩乃杏眼瞠大。
雖然不是總營運管控處第一次派人到公司來,但卻是總營運管控處的人第一次「屈就」到子公司開會,艷光四射的俏臉陷入苦惱。
「有什麼好苦惱的,總不可能把妳叫出去被總營運管控處的人檢討吧,那一項是妳們經理的專利,妳頂多沒工作而已。」熏季很實際地安慰。
「我都快擔心死了,妳還這麼說。」
工作難找,不是今年才有的現象,已經好幾年了。不論哪一時刻,不論薪資多麼微薄,只要一有缺,一定是一堆人上門應徵……想到就唉……
「是事實,不然你要我怎麼說?」
「吘──妳還說、妳還說!」她怎麼會有這種落井下石的壞朋友。
「不吃了話就走,金澤小姐和阿美姐還等著我幫她們帶午餐回去。」
實話總是傷人。
如果讓彩乃知道今天早上,她的頂頭上司滿臉焦急地跑進金澤小姐的辦公室,一待就是二個小時,出來後,老臉鬆垮垮的一點元氣也沒的話,她小姐下午大概就不是去接洽客戶,而是去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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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一大片的米白色,日光燈全開。
早上九點四十分的陽光,透過膠合玻璃射進來,很刺眼,讓恆籐司有股衝動,想脫口成髒。
之前不信禍從天降這句話,今天,終於嘗到苦頭了。
好好的在床上蒙頭大睡,也會被人從暖暖被裡挖了出來,強行帶走。
那位粗魯惡霸的名字,叫綠光臣昊。
恆籐司又打了一個大哈欠,桃眸通紅,有氣無力地頹站。
「由你說啦!你是『爙夔』的總經理……」
「哪是我說?總經理只是掛名好不。組織內的人事全由你指揮調度,就算打掃的歐巴桑,也要由你決定用或不用;裁掉一單位的人,當然也是由你開口。」阿昊給它推推推,推得一乾二淨。
偌大會議室裡,三個男人,一坐兩站著。
坐著的男人,一臉冷峻,冰刀似的眼看著那兩個站著的男人玩踢皮球。
「說你老,你偏嘴硬,公司的管理政策在父親時代就采分權分級制,沒道理大哥將它回歸『中央集權』,呴,對不對,大哥?」
對椅子上的恆籐牧挑了挑眉後,恆籐司繼續軟趴趴地宣示:
「況且,Sabaoth是不隨意露臉的。阿昊,別再想硬拗了,這也是當初說好的。」全程,他中日文交雜使用。
由於親親愛媽是台灣人,所以,中文在恆籐本家,等於第二語言。
對大哥、他,以及阿智,中文聽說讀寫不成問題,只是各人的程度深淺有異。
但對學習語言未到當地,憑空學習便會出現腦筋回路不通的阿昊,縱然也跟著花時間學過,但他還是有聽沒有懂那句『中央集權』的意思。
不過,從整串話去推理,猜出語意不利於他,阿昊鼓起胸膛,嗆聲:「當初……也說好我不當壞人,對不對,阿牧?」想要學某人耍耍嘴皮抵賴掉,卻落得東施效顰,在恆籐牧冷冷一瞟後,噤若寒蟬。
某人見狀,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沒有兄弟之情。
老大太不公平了吧?!
東施不滿,碎聲嘟嘟嚷:「該死,如果阿智在就好,他那張臉一擺酷,誰敢上前挑釁,他那張嘴一開,是聖人也會抓狂……不然洞子也行,一臉的橫肉,根本不須開口,就足將人嚇到肝膽俱裂。」
門口,突然砰的一聲重響。
抱著一大迭吃重的開會資料,熏季腳一揚,粗魯將門踹開,走進會議室。看到站在會議桌前方,似乎為了某事意見僵持不下的三人,她愣在當場。以為裡面沒人,所以她沒敲門。
以為她看錯了,如星子般的眼眨了再眨,沒錯,是那個眼尖男!
她以為相親那天,他已經是最糟糕的了,誰知,還有更絕的。
一臉睡眠不足,頭髮亂七八糟,身上的襯衫沒紮好,下擺前後各露一塊,也沒燙好,像剛撈起的醬菜,西褲也醬得不輸襯衫,大腿以下部位被桌子遮住,但也可想而知,他兩腳上趿的東東,絕對是和拖鞋有親戚關係的東東。這麼邋遢的模樣,照道理應該不起眼才對,但卻是這三人中她最先看到的……
恆籐司也意外她怎麼會在這裡冒出來。沒聽說她是『爙夔』的人。跳腳的人停止動作,看她;坐在椅上的恆籐牧也轉過頭,看她。被三雙銳利眼盯住,要當作沒看到,需要很大的勇氣。
拼了命,她做到了。
朝他們胡亂點了三個頭,熏季快速將手裡抱的數據丟發完畢,便飛也似地奔逃出會議室,像怕被細菌染上似的。
是見到鬼喔?
原本就駐在會議室裡的男人們彼此對看,眼裡綻出一致的疑問。
當,靈光閃過,阿昊先長噢了一聲後,猿臂跨擺到恆籐司肩上,調侃:「半人半鬼,難怪把人家嚇壞了。」
尚未完全回神的人狠瞪幸災樂禍的人,嘴皮子一動。「要論罪狀,那也要先看是誰硬闖民宅,才釀出這件人嚇人事件。」
在公司裡的她,穿了套很樸素的格子衣裙,褐色波浪捲發被她編成兩條麻花辮,像個助理或小妹之類的。
就相親那天他的觀察,她從頭到腳全是名牌,驚鴻一瞥那次也是。
那些行頭,不是一個領小妹薪水的人負擔得起的。
「如果因為不好意思,所以不敢打招呼,起碼也該笑一下。」繼續添油加醋。
「笑一下?有什麼好笑的。呆子也看得出她是員工,不是PUB裡面賣酒賣煙的推銷小姐。」指桑罵槐。
「哎,我忘了那天她不吭一聲跑了,有人還氣得咬牙切齒。」
猶如被一根細針扎入痛穴般,扎得恆籐司大聲咆哮。「囉嗦──」困惑已夠人惱了,耳邊又有只蒼蠅嗡嗡嗡不停,煩死人了。
斥喝的痛快享受不到一秒,恆籐司隨即兩手抱頭,蹲地呻吟。
不發一語的恆籐牧眼光移向阿昊,打破他的沉靜。「司最近為了上海必信鋼鐵的合約糾紛,以及學校的事情兩頭燒,一個禮拜沒能好好睡了……」
睞見桃眸閃爍著讓我去瞇一下的渴望,恆籐牧彎下身,「司,克己堂伯最近有來找你嗎?」上次選舉,堂伯高票當選,部分要歸功於司幫他研擬的競選理念。
無力呻吟的人,鼻音嗯了聲,「有。」
「接不接?」
「我沒時間接,阿智建議他找大岳堂弟。」
兄弟之首沉吟片刻後,作出公正仲裁。「該來的沒到,在場的派不上用場,你就等著暖身接棒吧,阿昊。」
「噫?」被欽點的人張口結舌。不相信心思難揣的老大,竟將劊子手的角色,往他這個人人稱讚的好好先生頭頂上扣。
「大哥英明!」
雖然被凡事要求完美的老大揶揄派不上用場,可他不介意,能睡就好。
歡呼完,恆籐司當場攤倒在地,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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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教,她已經很能適應工作了……被換到更遠的上班地點,仍不想辭掉工作,也不讓我知道新辦公室地址在哪,禁止我派人去查……」他怎麼辦?
被詢問者的右手食指轉了幾圈,按下Enter,將計算機畫面跳離原操作系統,進入東大校園網站。
「背著她查,不讓她知道不就好了。」
「我不想惹她生氣,她很討厭她的東西被未經允許使用。」
被詢問者略偏下臉,對著鍵盤,吐舌翻眼後,一本正經道:「夏川同學,你太寵她了。」
「她值得。副教……我該怎麼辦?」
拿出逞兇鬥狠的蠻勁啊!他就不信一般的小女生不會被迷倒。
雖然,他很想如是的建議,卻不能真的說出口,因為,那會損及他堂堂副教的優質形象。
「或許,讓她覺得疲憊的時間點還沒到,你先別急。」恆籐司嘴皮子一動,一串夢幻的漂亮言詞滾了出來。
一年多前,被夏川翔梧攔下詢問後,陸陸續續找了他幾回。
大概一個月會有二三次,寒暑假自然跳過。
來找他的時點不特定,多半都是在被他「姐姐」的言語或是態度傷了後,就會出現。
夏川翔梧將保鏢買來的咖啡遞一杯給恆籐司後,倚牆而站。
「疲憊?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盼得到她有那種情緒。」啜飲一口,沒元氣的聲音沒被咖啡苦得活過來,還是死氣又沉沉。
恆籐司放開捻鼻粱的手,看著夏川翔梧那張本應該年輕飛揚,卻陰鷙得很不健康,一副禁慾過度樣的臉龐。
他……快二十歲了吧?!「她沒疲憊,卻讓你倦了?」
門外,夏川同學的兩名保鏢站崗,門內,是個很安全的談話空間。
這間研究室,是他和另一位副教授共享的,那位副教授這堂有課。
「累。」夏川翔梧坦白承認。
「何不放手?」
「有想過,放不開。試著嘗試,最後苦得是自己。」
不曾為女人患得患失過的經驗,恆籐司無從體會那種努力過後,卻反而覺得情況更糟的感覺,所以只是咧唇微笑。
他不是純情男,也談過幾場戀愛,但都在他還來不及記住對方的名字前,對方就以他的忙碌或冷淡為借口,要求分手,衝不破一項不實傳聞的考驗。
「為什麼苦?」有比嘴裡的黑咖啡還要苦嗎?
「副教沒見過她,所以會勸我別太執著。」
「長得很美?」隨口問問罷了,不然他會打哈欠的。
若不是當事人,實在很難想像,他一個二八成熟男,和准黑道接班人的一九大男孩,兩個人談的,是很粉嫩很粉嫩的話題。
門外的保鑣,最好是口風緊的那一型,萬一,流傳了出去,他斯文學者形象,以及夏川同學的威赫八方之尊,恐怕就要蕩然無存囉。
「嗯,混血兒的漂亮臉蛋,眼深邃、尖挺鼻,紅菱唇,一七五的高窕身段,見過她的人,很少不會對她心起悸動。」
「喔?這麼美。那個性呢?」通常被眾星拱月的女生脾氣多半嬌縱,不然也會很難侍候。
壞心眼時,卻覺一陣熟悉感,夏川同學形容的外表,很像他認識的某個女生。
恆籐司內心,起了微微的忐忑。
不理會他的輕佻問話,夏川翔梧神情嚮往。「小季的個性落落大方,品味超優,很識大體,有幸和她相處過的人,絕對都會愛上她。」
名字也有個季,很相近,夏川同學剛才好像有說識大體……吧?
「識、大、體?」恆籐司一字字慢慢的,輕柔的語氣,像是怕驚擾到誰似的。
「嗯,連我老頭都讚美小季很識大體。」再次強調,並搬出證人來。
忐忑的心定了下來,那位「小季」肯定不是那個女生!
因為──
識大體的女生,不會在相親進行式時,落跑。
識大體的女生,不會看到他,故意裝作不認識。
識大體的女生,不會以為他熟睡成豬時,將冷氣開到最大,存心凍死他。
不過問清楚,應該無妨吧。
「全名呢?」
瞥見男孩的臉色拉沉,恆籐司笑著搖晃兩隻大手掌,倡導世界和平。
「不願意說的話,不勉強。」
他不想在東大校園網的哈燒新聞上,看到自己被毆傷的畫面。
鈴──恆籐司擱在桌上的手機之一響起。
阿門!
寧靜的小室,只有恆籐司與對方通話的聲音,夏川翔梧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不是刻意偷聽,不是副教故意大聲說話,而是空間太窄小,他又聽到副教叫對方,洞子。
這兩個人通話頻率,應該算密集。每次來找副教,都會聽到對方打來找他的電話。內容大致和之前的雷同,全是副教在外兼職的公事,偶爾會提到一位叫阿智的人。副教之所以不避諱在他面前講電話,是因為他對對方泰半是丟暗語。
最近,副教提到那位阿智跟一個叫小修女的女孩子時,會眉開眼笑,脫出口的話也比較人性,不脫是交待洞子多多製造兩人相處的機會,所以他聽得懂。
副教很關心那對男女的感情發展。
公事聊完,再聊些話家常後,恆籐司終於結束通話。
心情愉快地哼起幾年前BoyzⅡMen與MariahCarey合唱的OneSweetDay,抄起桌上的兩支手機、外套和車鑰匙,轉身準備外出前,才發現夏川翔梧還在。
「夏川同學待會沒課了?」
也許是恆籐司給他安心感,也或許認為恆籐司不可能碰得上小季。
夏川翔梧抬起眼,筆直望向恆籐司。「小季的父親是法國人,在這裡,她從母姓,叫石桓熏季。」
刷地,愉快的笑容倏地從恆籐司臉上消去,僵住的半晌,幾度張唇欲語,開開閉閉幾回合後,他還是決定──
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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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喝了阿美姐,別喝了!噢,彩乃,妳也是!」
「嗚……妳不懂……呃……」醉趴在桌上的人肥臂一甩,將欲拖她起身的熏季打回沙發上。
「對呀,陞官發財的人妳哪懂……嗝,再來酒……」另一個醉了八分的人攤掛在另一張沙發上,打著酒嗝嚷嚷。
瘋了這兩個!
熏季由沙發上爬起,朝左瞪,又轉往右,最後她最氣的是自己。
天可鑒!
雖然她很早就開始尋覓,可從看哪個男人對眼過,當然也就沒有戀愛可談,更別提藉酒澆愁啊,阿美姐。
陞官發財?屁啦!散播不實流言,不怕被雷劈一千次一萬次嗎?臭彩乃。
忍不住,熏季發出尖叫。
只是剛好,DJ在她扯開喉嚨時,把輕音樂換成搖滾樂,只有隔璧桌看過來,用眼神罵她瘋子。
她踢她踢她踢,熏季改換踢沙發椅發洩。
在業一單位被裁掉的那天,總營運管控處另發出一張個人的人事派令。將她從子公司調進直接受大阪總營運管控處指揮的東京分部人力資源部門。
底下員工突然被人抽調,主管事前並未被告知。金澤小姐打去問了後,笑咪咪的嘴,不願洩露半句口風。
派令單上明載,石桓熏季的薪水職稱照舊。
名稱,依舊是助理;薪水,依舊是那六位數字,多的,只是交通津貼,還有兩渦睡不飽的黑眼圈。
相同的代價,卻要她每天來回多付出半個小時的車程,她恨起那個英文名字叫Sabaoth的王八蛋!
將一張寫滿人名的白紙射成稀巴爛後,總算,他的名字記下了。
累了一身汗後才發現,就算她把高跟鞋踢斷了,這兩個醉女也不會馬上酒醒。
「再喝!」像是印證她的話般,知原和美拉開嗓門,豪氣十足地吆暍,抵過酒館內的音樂聲,惹來眾多不悅的白眼。
「喝……阿、阿美、美姊乾——」
「乾什麼乾,夠了你們兩個!」明知是螳臂擋車,薰季仍試著將她們拉開。
「阿美姊,有人瞪我們……」
彩乃醉醺醺地爬起,對著屋頂轉圈圈傻笑。
「阿美姊,明天小龍哥想通後就會找你和好;彩乃,你明天不是要去新公司報到嗎?我拜託你們兩個別再喝了。」
癱的繼續癱著,轉的繼續在原地打轉,就是沒人理她。再鬧下去,她就趕不上最後一班車了。想走,卻又不放心,她一個頭頓時脹成兩倍大。
正當她卡在走與留的困難抉擇點時,門口爆發了一陣騷動。
她跟著望去,苦惱的臉兒瞬間被點亮。
「龍之介、龍之介……」一大群男男女女,醉的、醒的,全奔離座位到門口,和相撲界剛誕生不久的新橫綱爭相握手。
正要歡呼解決了一個燙手山豐時,薰季看到出現在小龍哥身後的男人面孔時,笑容瞬間凝結。
引起騷動的人,仍被困在門口,讓她恨得牙癢癢的人,卻已閃晃到眼前。
「阿美怎麼醉成這副德行?」
不知道某人心裡一把火因他的出現而更熾烈燃燒,恆籐司繞過沙發,足尖踢了踢知原和美一隻圓闊的小腿肚。
「你欺負她?」
沒聽到!
以為音樂聲浪太大,將他的聲音淹沒,恆籐司兩掌圈在嘴邊。
「你欺負阿美嗎?」
薰季沒好氣地瞪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負阿美姊了?」
纖瘦的她和圓滾滾的阿美姊排在一塊,怎麼看,她都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因為只有你清醒,我當然會這麼認為。」理所當然的口氣。
「你瞎了眼啊!」整晚的火氣,正愁找不到人罵,他來,剛好。
這傢伙,不止眼盲,還邋遢、動用私權力,更是一個大說謊家。
說什麼自己婦人之仁,當不成劊子手之類的,廢話連篇後,就辟室睡他的大頭覺,卻讓總營運管控處素以快狠出名的信夫特助出手,三兩句話,激得業一經理理智盡喪,決定率全體業一部同仁總辭以表負責,自以為是的作法,其實愚蠢得可以。
當會議室內的情緒沸沸揚揚時,窩在部長室內補眠的罪魁禍首好夢方酣,發出吵死人的呼嚕鼾聲。
如果,她當時已經知道連同彩乃在內,十多張飯碗在他手車裡搓成稀巴爛,也知道自己將因調職惹來一身腥的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將主管要她帶進去的薄毯蓋住他的頭,當場將他悶死,而不是只把冷氣開到最大。
「火氣大的話,早點睡。」恆籐司的手指頭點向睡姿豪放的彩乃,「喂,打電話給高宮映二,叫他來帶人。」
薰季聽了,下意識拿起彩乃擱在桌上的手機,才剛要按下通話鍵,卻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只間隔一個人身的距離,才發現今天的他,外表無懈可擊。
整齊的髮絲,有條不紊地梳攏。合宜的襯衫西褲,搭配適當的領帶鞋子,以及講究品味的白金領夾和幽幽撲鼻的男士麝香。
如果用比喻的方式,前兩次的他,一次像剛出社會的新鮮人,錢不夠,只能先妝點人家看得到的部分。後一次,則邋遢得像乞丐,從頭到腳,蠢透了!
恆籐司眉一挑,唇角揚起不置可否的笑。
「我比較認識的,是高宮老爹,他兒子,我見過幾次面,只要每次照面,就會看到她在場。」
老的,是公寓樓下一家便利商店的老闆。
小的,聽老的說,在一所私立女高教美術。
她以為他調查過她,結果……好丟臉。薰季正糗得說不出話時,終於擺脫人群的龍之介來到桌前,解除了她的尷尬。
「小龍哥。」
「嗨嗨,小季。」龍之介先跟她打招乎,才望向側趴在桌上睡著了的女友,圓臉紅咚咚的,「阿美喝很多嗎?」
「沒多少。」只是喝了三瓶紅酒。薰季的聲音有點生澀不自然。
過一會,門口又來了一個她認識的人。
高宮映二先看到薰季,斯文的臉龐瞬間亮了起來。「學妹,我接到你的電話,還以為在作夢。」看到恆籐司和彩乃,又是驚訝。「噫?恆籐先生也在?」
也在?
不帶任何含意的字眼,聽在恆籐司耳裡,卻變成一種諷刺,好似他是多餘的。
完美的教養,讓他保持臉上的微笑。
主動為高宮映二及好友龍之介介紹彼此後,他落落大方地說:「帳單我來結,你們先帶女友回家休息,有什麼要責備或是要詢問的,都先讓她們睡飽再說,別把事情弄僵了。女人嘛,需要耐心點哄,對不對,薰季?」
音腔清澈,咬字正確,理當不會有人聽不清楚,但,卻有兩個人發出不苟同的目光。
高宮映二結巴解釋,「恆籐先生,我跟她、她不是……」心急著要解釋,那個「她」沒有明確指出是哪個人,反而讓氣氛陷入粉紅曖昧中。
龍之介上前拍了拍高宮映二的肩膀,以過來人的口吻說:「剛開始交往?難怪還不能適應。」被虧的人,一副有口難言樣。
陷害得逞的人偏下頭,吐了吐舌,再卯起時,臉上的笑更顯輕佻不羈。
覺得氣氛粉紅瞹昧的人,不包括薰季在內。
因為不想和他勾上邊,當然不允許他喊得這麼親熱。
對恆籐司,她還有一個更深刻的印象——他醜陋的吃相。
她瞇著雙眼,「我,跟你有熟到可以叫名字的地步了嗎?恆籐先生。」她不客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