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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元寶私奔 第六章 作者:謝上薰
    一覺醒來,銳氣大挫。

    元寶在肚裡暗叫一聲;失算了!

    「怎麼會這樣呢?」沉浸在祥和寧靜的氛圍中,她托腮自問:「我到底在幹什麼呢?事情的變化怎麼超乎我能夠控制的程度呢?」

    你能夠想像嗎?一個大男人,尤其是像郭冰巖這樣酷到最高點的冷漠男子,會在她醒來時,烹好一壺香味醇和的獅峰茶,這是西湖龍井中的極品好荼,生在富商之家的元寶都只聞其名而未曾嘗過的。

    他似乎知曉她空手離開家門,在她醒來時,床頭疊放一套多彩絲綢的衣裙。他還似乎知曉她愛吃的每一樣食物,照例又擺了一桌,有西湖糖醋魚、蓮子鴨羹、蟹黃獅子頭、蝦羹魚翅、灌湯包子、燴羅漢齋、魚頭湯,另有兩樣甜點,黃米棗糕和松子甜糕。

    金元寶這一生最受不了美食的誘惑,不過,「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她不貪,掏出薛姣塞給她的銀票擱在桌上,亮相、示威。

    「這是幹什麼?」

    「你是我的仇人,我不能因吃你一頓飯而受制於你。」

    郭冰巖冷笑。「你的志氣不小嘛!」咚的一響,他丟了一袋東西在地板上。

    元寶怪叫:「你幹嘛?」

    「打開看看。」那口氣是命令也是挑釁。

    一隻布袋能裝什麼好東西?有什麼好看的?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元寶蹲下身解開封住布袋口的粗棉繩,很費了一股吃奶之力才弄開,陡然,一股柔和的珠光閃亮了她的臉,使她險些睜不開眼。

    「是珍珠!」她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撈,心為之輕顫。「老天,一袋子的珍珠!」是什麼樣的瘋子會將價值不菲的明珠用布袋來裝?

    「剛好一鬥。」他的聲音裡永有熱情,好像那不是一斗明珠,只是一斗米。這樣的人,你把幾張銀票亮在他面前,他肯惠賜一眼就要偷笑了。

    元寶驚歎,「珍珠我是常見到,但是一斗珍珠就太」她咦了一聲,猛然想起什麼。「一斗明珠!是你--量珠以聘,是你!」

    「早說你是漿糊腦袋,到現在才想通。」

    「真是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喉嚨緊縮,盡可能平靜的說:「就因為我小時候捉弄過你?」

    「原來你已記起我是誰了。」他銳利地看她一眼。「記得你私自放我逃走之時我說過的話嗎?我說,『你』才是我的人,有一天,我會回來接你。」

    這算是求愛嗎?她眉心微蹙,問號在眉宇間跳動著。

    「這是我報恩的方式,」他長長透一口氣。「娶你為妻,以免你當老姑婆。」

    砰的一聲,元寶跌坐在地上。

    聽他說的,多像一名殉道者!

    「誰要嫁給你啦?你少臭美!」她被觸怒了,惡狠狠的啐道:「你分明在陷害我,害我被逐出家門,無法在杭州立足,這也叫報恩?呸、呸、呸!換我拿刀宰了你,你再向我道謝怎麼樣?」

    「也行。」他肯定的說:「只要你下得了手,我脖子洗乾淨了等你。」

    「這樣也行?你有病呀!」她意外的睜大眼睛。

    「我沒病。」他的聲音不冷不熱,像在述說一件和他無關的事:「你只有兩個選擇,殺了我,或是隨我遠走他鄉。」

    「你在開玩笑吧!」元寶皺皺鼻子,沒當真。

    「我從來不開玩笑。」

    是的,冰塊沒有情緒反應,當然也不會調笑。

    元寶的臉生硬起來,目瞪口呆了好一會,說不出話來,最後才大叫說:「你既然想娶我,為何又在婚禮前軟禁我?你根本心存報復,讓我出醜。」

    郭冰巖冷笑。「我不派人綁了你來此,你不知已逃婚逃到哪裡去了。當初你若乖乖的待在深閨中等待迎娶,我斷不會入府劫人,早已成就好事,何至於此?」

    他居然看穿她的心事,知道她想逃婚?元寶眨眨眼睛,狡猾地笑笑,「你少自以為是了,我出門是要為好友祝賀。」照例,她又死不承認。反正沒憑據,不能教別人抓住好大一個把柄。

    「是嗎?」他冷冷的說:「我的人是等你出了城才動手擄人。」

    「奇怪了,我不可以先出城玩一玩?」她哼一聲,甩個頭,強辯到底。

    郭冰巖突然扯動唇角,微微一笑。元寶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月光下,他的容貌令人無法不動心,雖然,他的眼光仍是冷淡的,屬於獨立男子才有的魅力和韻味已足夠使人陶醉。他不笑還罷,至少沒幾個女人有膽子靠近他,而他居然也會笑--不是可怖的冷笑哦!他若能天天這樣微笑著,所有的女人都該拜倒在他的黑袍之下。

    元寶瞧著,一時莫名的臉紅心跳,又暗氣自己沒用,於是老羞成怒的叫道:「你別笑行不行?你笑起來很醜也!」好像不醜化他,她不甘心似的。

    他眉梢一掀。「你的脾氣仍和以前一樣。」

    「什麼一樣?」

    「死不認錯。」

    「錯的是你。你不應該恩將仇報,回來找我的麻煩,早知如此,當初不應該突發善心放你去逃生。你這種行為,簡直可恥!」

    「除了我,有誰敢娶你?」

    「你把我看得這麼扁?」她倔強的揚一揚頭,沉著臉。

    「不!我在誇獎你。」冷嘲熱諷也算誇獎?「你性如野馬,深宅大院根本鎖不住你,一般的凡夫俗子同樣捉不住你的心,自然配不上你。只有我,我能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你知道?」

    元寶不自覺的和他四目交接,那一張似乎用天神的手雕琢過的精美面孔,曾經使她充滿敵意和惡劣印象,就在這視線交接處消失了。真奇妙,她就是感覺得到他真的瞭解她想過什麼樣的生活,他的眼睛冷若冰雪,卻能完全的表達他自己!

    「呸!你廢話少說。」她的眼睛閃過一抹羞澀,裝作不在意的道:「你又不是我肚裡的蛔蟲,怎可能明白我心裡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元寶,」他頭一次叫喚她的名字,心跳各自快了一拍。「你和我是同類人,我們都不安於室,厭倦家庭或家族的束縛。」

    「這不算真正的理由。」她咕噥著。真是失禮,她金元寶哪裡像冰塊了?

    「我做事情不需要理由,我想做我就去做。」他兩眼如水晶般透亮犀利的冷言。

    「哦,你會需要的,」元寶怪異地笑笑。「如果你要我,就必須給我一個足以使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你很麻煩!」

    「娶了我,煩死你一輩子。」她威脅道。

    他無法否認,不發一言。

    「你怕了?」她的聲音出乎意料的不悅,「嘿!你怕了。」

    郭冰巖不響,只是目不轉睛的望住她,那視線--赤裸裸的,好像有兩簇火焰在他眼裡燃燒,令她幾乎想逃。他為什麼要那樣望住她呢?元寶不明白,只覺得她的心緊繃著,兩腿發軟,她不敢開口,她知道她一定會衝口說出使自己日後發窘的話。

    一剎那間,天地間的一切彷彿全都靜止了,唯一激盪著、跳躍著的是突如其來的那神秘又難以捉摸的情感。有情嗎?它從何而生?它為誰而降?飄渺得似真似幻,只有沉實的心跳聲印證了它的存在。

    郭冰巖那冷漠的臉上像是春風吹過,暖陽照拂,冰封著的冷酷解凍了似的,臉上的線條顯得舒坦、柔和了許多,他露出一個好難得、好稀奇、好好看的微笑,輕輕透了一口氣,雙手微微用力,把她拉到胸前,就讓她這樣子依偎在他懷裡。

    元寶閉上了眼睛,一種單純的滿足奇異地充基胸間,當他擁她入懷的一剎那,她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她得到了天地間最珍貴也最難得的一樣東西--他的一顆真心。

    元寶曉得,那是前所未有,不可再得的。她像是一個遊子,再次擁有家的溫暖,再拾回歡樂無憂的歲月。

    郭冰巖!其實他一直對她有著特殊意義的,不是嗎?

    元寶笑了,笑得好單純、好滿足。

    「何處是兒家,魂鎖天一涯!」沉酣在春夢中的人,他的懷抱就是她的家。

    正是:身如巢燕年年客,心羨游僧處處家;賴有春風能領略,一生相伴遍天涯。

    居然就這麼簡單的許了終身,連一句「我愛你」都沒撈到也!

    元寶事後想想,不免自我懷疑,「我這一顆純潔的少女心,怎麼這樣好騙呀!」

    可是,想收回卻又收不回來,心可不像別的東西,發覺上當了還能想法子討回公道。

    真的想收回嗎?倒也不見得。

    不過,她總有一種「太便宜你」的感覺,於是,她老覺得自己好像吃了大虧。

    此時的郭冰巖,心中所想的卻正好相反,他想的是他那位明日新娘能夠瞭解他多少?他又情願讓她瞭解多少他過往生命中坎坷的一面?一個困境中成長的男子,和一個在順境中長大的女孩之間,存在著多大的距離?他們相愛的阻力幾乎和兩個少數民族通婚的阻力一樣大。他們像兩個陌生人,雖然陌生卻有股刺激而美麗的前瞻性,不見得一帆風順,卻有許多可期待的。郭冰巖的外表看起來是十分孤傲的,然而在他心中,何嘗願意終年冰封雪埋,他何嘗不嚮往明朗夏日?而真正給他當頭棒喝的是金元寶的純真無邪,她的自由天性。他渴望能以本來面目同她在一起,並且發現她的本性,所以他重回杭州,準備重新面對她。可是,二十多年的孤僻習性幾乎已成為他人格中的一部分,欲改也乏力。元寶平素常取笑大姊夫張師涯的無趣,很悶人,好在家中妻妾眾多,爭風吃醋的戲碼三不五時就上演一次,所以大姊才沒有被悶死;誰知她金元寶如今要嫁的居然是比大姊夫更酷上百倍的男子,真正是現世報!誰叫她平日時常吃姊夫的,住姊夫的、更不時拿人家來消遣,便宜佔盡,又愛說風涼話,終於連老天也看不過去了。報應啊!這也不能全怪她呀,真的是太無聊了。繁華生活的背後,通常可發現的新鮮事少得可憐,並且又沉悶之至,一切都遵照前人的家規和社會規範在進行,真正有靈性的人會感到窒息。但相反的,這也是一種相當安全又具有保障的生活方式,使絕大多數的男男女女誠心服膺,只為了換取生活上的舒適便利。服從多數,通常較為方便:「不合時宜」自然是討人嫌的。但免不了會出現一些天生反骨的人,像郭冰巖,像金元寶。他們唾棄上流社會,同時也被上流社會所唾棄。對安於安樂的膽小人們而言,他們有如一陣颶風,冰冷逼人,格格不入。人們需要的是擁有一片私人土地,那將使心中激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及秩序感,而這秩序不被允許稍微擾亂過。安詳平靜的今天過完,是另一個安詳平靜的明天。而金元寶從來都不是一個安詳文靜的乖女孩。「喂,郭冰巖,我告訴你」她又開始喳呼了,「咦?你幹嘛背對著我,轉過身來哇有鬼」「閉嘴!」郭冰巖拿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露出本來面目。「你你幹什麼戴面具嚇人?」元寶餘悸猶存。「這是我執行任務時必備的道具。」「殺人面具?」「正是。」「你戴面具,難不成想殺人?」「不!」他否認了。「在我來找你之前,我已決心退出組織。」「為什麼?」元寶頗為意外。「即使死在我手下的全是罪該萬死之徒,你也不會喜歡嫁給殺手『厲鬼』。」「你願意為了我而放棄過去的生涯?」元寶不自然的看他一眼,心中怦然。「那並非值得留戀的生活,而是不得不為之。」郭冰巖說不出哄騙女人心的動人言語,冷淡的說道:「該是我問你,你願意為了我而辭別故鄉,隨我到北方討生活去?」她想也沒想,衝口而山便是,「你有錢嗎?」果真不愧是金乞兒的女兒,狼狽與羞恥從不掠過心田,有錢沒錢從實招來。「沒有。」郭冰巖的聲音平靜。「一斗明珠還不算有錢嗎?」元寶的眼睛閃閃發亮的瞄向布袋。「那是準備用來救濟貧民的,不屬於我。」「你沒錢,不也是貧民一個,我看你先救濟自己還實在些。」元寶不禁生起氣來。「你這麼樣一個冷絕孤傲的人,總不會行乞為生吧?」「你很排斥貧窮?」郭冰巖寂寞地笑笑。「我就不相信有骨氣的人會去做乞丐。」元寶的話使郭冰巖的眉心皺一皺,但又想,她怎會知道江湖中有一個丐幫,搞不好她連「江湖」兩字都不解,還道是長江與西湖。「你怕什麼?怕餓肚子?怕沒有漂亮的衣服穿?」他的聲音竟轉為嚴厲。「你以為這是小事嗎?大錯特錯。我很害怕衣不蔽體,更害怕三餐不繼。」她的聲音出奇的溫馴。「我喜歡吃香喝辣,也喜歡打扮得很出色,好不辜負爹娘賜予我的天生麗質。」她說得一本正經,果真皮厚賽城牆。這小妮子簡直不像一個待嫁新娘,倒有幾分老鴇的精明世故,努力為旗下姑娘爭取最高福利,唯恐給買主佔了便宜去。如此形容金元寶或嫌刻薄,但不是說她沒有一分半分的浪漫情懷,面對愛情可以揚言不愛麵包。實在是她太誠實了,沒辦法自己欺騙自己,她知曉,她過不來「安貧樂道」的日子,她習慣了錢來伸手、飯來張口,而且運氣不錯,出生在那個男人必須賺錢養家、女人不用為錢奔波的時代。所以,她苛求男人的經濟實力也在情理之中。郭冰巖先是悶笑,而後一陣狂笑。他素知她「口沒遮攔」,卻沒想到嚴重到如此程度,連掩飾一下也不屑為之,怪不得她貌勝諸姊,卻乏人問津。「也只有你,才配叫『金元寶』!」「什麼意思?」「也只有黃金元寶才堵得住你那張嘴。」「你把我看得這般現實功利!」她咬牙道。好歹她也是一位美少女,多少也得顧慮她一點點形象嘛!「你生性實際,半分不差。」雖然他的聲音寒冷卻十分悅耳,而他似乎在嘲諷她,以為她少不更事且歇斯底里。「你是一個被父母縱容壞的小鬼,精力充沛,有一個自己也管不住的舌頭,只要你一開口,大家就會忘了你外貌多嬌美,只想逃之夭夭。」「你不損我會吃不下、睡不著嗎?」元寶不禁大怒,賭神罰咒的大罵了一番,這些話都是她爹娘在最火大的時候罵僕人的,當然都是挑孩子們不在面前時才開罵。而偷聽,是元寶一大堆壞習慣裡最微不足道的一項。如果她意圖使郭冰巖勃然變色,那簡直是白費精力和一碗口水。他隨時可以面無表情到彷彿戴著一層面具,連眉毛都不動分毫。「罵完了?」他反而傲慢的端給她一杯水,靜待下文。「你難道沒有神經嗎?」她劈手奪過茶碗,沒好氣的道。她敢說如果她把才纔那些話原封不動的倒回給她娘聽到,薛姣不假裝昏倒才怪。「但遺憾,我有。」他滿不在乎的應道:「只是你罵人的道行太淺,是個門外漢。要不要我教你更惡毒的罵人招式?」他的反應使她無言,她帶著發燒的雙頰恨恨道:「不必你雞婆!」「多謝,我正想省點口水。」他的聲音好平靜,卻可以氣得人吐血,「另一方面,我恰巧不欣賞『潑婦罵街』型的女人,我怕丟臉。」元寶唇角抽搐了一下,氣道:「你可以不必那麼勉強,我又沒求你娶我!」郭冰巖歎息一聲,道:「你的身子全被我看光了,我不娶你成嗎?」「你你說什麼?」元寶尖聲叫道:「你卑鄙、下流、無恥,你居然偷看我洗澡,不要臉!我恨你!」郭冰巖冷冷的道:「你再敢胡說一個字看看!」猛一仰頭,元寶破口大罵:「齷齪的色狼!無恥的淫棍!下流的登徒鳴」喉嚨裡亞的伊唔著,她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倒地下。郭冰巖像影子一樣依附著她,她跌倒的同時,一張軟墊已穩穩的貼住了她的屁股。他點了她的啞穴,中止她對他不實的指控。元寶先是大大的一呆,隨即神色倏變,顯然這個震憾強烈又驚窒。「你毛躁的性子要改一改才好。」他慢吞吞的道:「在你仍被喚作『金少爺』時,你拉著我去游泳,渾身光溜溜的下水,一點也不知避忌。我年長於你,不好意思再跟著你胡鬧,但看過就是看過了,我無意逃避責任。」原來,他遠比金乞兒先一步得知她的女兒身,在她自己都還懵懂之時。難怪,他死也不肯再陪同她去裸泳,可是,他為什麼不到金乞兒面前邀功?他若去了,或許就不會有後來的色老頭事件發生。這須臾間,她完全失措了。他竟能道破她的心思,回答道:「事不關己,毋需多言。況且,我並不欣賞金老頭,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寵妾欺騙,不會良心不安。」她早該猜到。他會同情沒飯吃的災民,卻對衣食無憂的人冷酷到極點。捂著自己的喉嚨,她圓睜杏眼死瞪他。「我必須確定你不會再胡說八道。」她急忙點頭。她終於見識到「江湖人」的厲害,她被點了啞穴,卻連他的手指何時觸上了穴道都沒看清楚。郭冰巖拍開了她受制的啞穴,在她嗆咳數聲中,他又道:「可以不用咳了,我知道你毫髮無傷,別想使我內疚。」「你無情又冷血」「嗯」他由鼻孔哼出一聲,透著一股冷銳的寒風,使元寶主動住嘴,因為,她討厭被點住穴道的感覺。滿意的頷首,郭冰巖道:「這才對。口齒伶俐沒有錯,卻不能胡亂污蔑人。」元寶抿著嘴,眼珠子不斷的轉來轉去。郭冰巖看在眼裡,卻裝作沒看見。「想不想聽一件貴府新近發生的奇事?」「什麼事?」「金老頭將四女明珠許給一位叫蘇無名的乞丐,拜堂之後,就叫金明珠拎著一個布包袱跟著乞丐走了。」「乞丐?」元寶怪叫:「明珠嫁給乞丐!」「是一個叫蘇無名的乞丐。」「乞丐就是乞丐,叫什麼不都一樣?」元寶又是激動,又是憤昂的。「想那明珠最是要強好勝,寧死不願嫁給富有卻醜陋的糟老頭子,怎肯做乞丐婆?」「看不出你還有些許姊妹情誼。」元寶大眼一瞪,啐道:「我是在生我爹的氣,如此糟蹋親生女兒!我這是『兔死狐悲』呀!郭冰巖,別忘了我才是天字第一號受害人。」「你這算哪門子受害人?又沒讓你當乞丐婆?」「我看也差不多。」元寶挪揄的笑了。「你這樣的人是不屑於撒謊,你說沒錢就是真的沒錢,不當『伸手大將軍』難不成去搶?」「偷、搶、拐、騙,我是一樣也不會。」「完了,完了!」元寶悲鳴。「你和我一樣都是南方人,卻執意到人生地不熟的北方討生活,偏偏又無一技之長殺人的生意可不算--加上你性情冷酷,別說能言善道,要你多笑一下都不肯,如何做生意?難道你要我跟著你喝西北風?」冷哼一聲,郭冰巖的聲音又轉為冷峻。「你如今想反悔,卻是來不及了。」元寶無語,難得流露出深思的模樣,不知她腦袋裡在轉什麼鬼念頭?郭冰巖這一生,對女人從不花費心思去瞭解,只有對金元寶例外,因為她實在太、太、太與眾不同了。或許是情有獨鍾吧!對於她種種劣跡敗德行為,他竟一體包容,還很有意思的等待她下一回的「傑作。」她肯老實安分嗎?郭冰巖暗地裡吐了口氣。如果是,她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金元寶了。他沒忘記她從小就無所不用其極的闖禍惹事,而今年紀稍長,就會突變成乖巧善良的好女孩嗎?那麼,「本性難移」這句話老早被扔進大水溝了。他天生理智,從不心存僥倖。秋水一抹碧,殘霞幾縷紅。水窮雲盡處,隱隱兩三峰。

    元張秦娥(遠山)一陣秋風過處,黃葉紛紛墜落。夕陽掛在山之一角,平添了一抹光輝,但這光輝是短暫的,僅是一剎那間,暮色又為它罩上了一股荒涼、空虛、寂寞的憂鬱。眼是心之鏡。眼中所流露出的往往是內心深處的寫照,「我見青山多憂鬱」,青山無血無情,怎解憂鬱兩字?憂鬱的是人們本身。金元寶逃出孤山雅築正確的說,是逃出郭冰巖的魔掌,業已五、六日。這完全是她運氣好,那天,郭冰巖忽然接到指令,出去辦事,元寶見機不可失,說溜就溜。這麼說來,她想二次悔婚?沒錯。元寶發覺自己不能嫁給一個隨時可以「制伏」她的人,居然一句話聽不順耳,乾脆叫她作啞巴,而且手段之輕鬆就好像反手拿柑,探囊取物。她覺得自己的尊嚴飽受威脅,跟他生活一輩子太沒保障啦!是誰說過?男女之間因瞭解而分開。對他多瞭解一分,元寶就多沒把握一分。她一向自恃甚高,在他面前卻成了無能之輩,這樣的窩囊氣豈能吞一輩子?罷了,罷了!情願事前悔婚,也不要婚後暗地咬牙悔恨。所以,她逃了,逃得很快,也很累,因為漫無目標,一點樂趣也無。過去,她嚮往海闊天空的日子,如今才明白,她需要附加條件行程舒適有人打理,和一個伴。因為,她害怕寂寞太久。任她花巧多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免不了憂鬱,她連自己所在的位置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呢!其實,也不用去探聽啦!光瞧瞧這地角偏僻,三五十戶人家疏落落的倚坡而築,放眼都是竹籬茅舍,連個歇腳的客棧也沒有,不是窮鄉陋野是什麼?「天啊!我今年走的是什麼背時運啊!」元寶暗自低歎。沒客棧、沒賣吃的,叫她今晚怎麼過?也是怪她少不更事,以為外頭的世界和她的故鄉坑州一樣熱鬧繁華,有吃有住有玩,就怕沒錢而已。她身上銀票不少,也換了一些現銀在身上,足夠她吃香喝辣,所以,她也就托大的沒預備一些乾糧在身上,只等著吃熱呼呼的上等佳餚。「有錢居然買不到一頓好吃食和一張舒適的床,這是什麼地方呀?」她不由得感到沮喪,但還不到絕望,心想,在這三、五十戶人家中,總有一戶肯借宿一晚吧!正想著,忽然有馬蹄聲傳入她的耳中,她一怔,傾耳聆聽,似乎還有車輪滾動的聲音,不覺啞然失笑,心想也是跟她一樣錯過宿頭的人。她因何敢這樣篤定呢?這荒村小地方住不起有車有馬的人家,必是外地人。等對方鮮衣怒馬、華車垂簾的經過她面前時,她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二話不說,她馬上追上去,大叫:「喂等我一下停一停--」為首的年輕人首先勒馬,半轉馬身,揮手要馬車停下來,另外兩名騎士護在馬車左右,他自己則挑眉打量朝他奔來的人,見是個如花少女,當下微怔。元寶美麗的面龐上浮漾著天真無邪的微笑她很知道這種微笑的魅力,仰起頭道:「這位公子,請教你們是不是要往大城裡去。」爾雅的笑笑,年輕人宋定風反問:「姑娘垂詢,用意何在?」元寶一臉無害的可愛笑容。「是這樣的,我和家人出來遊山玩水,卻不慎走散了,放眼都是一些陌生的景觀,正不知如何是好,巧遇公子路過,想煩勞公子送我一程到最近的城裡,我可以僱馬車回家去。」「原來如此。」宋定風面露同情之色,卻又有點為難,「可是」「公子如果不憐憫一名落難女子也就算了。」「不!這是小事。只不過,我另有任務,正打算求訪一位名醫來醫治家母的病,恐怕多有不便。」元寶的視線不由滑向旁邊那輛華麗的馬車,正巧一個聲音低低柔柔的由車裡傳出,「風兒,發生什麼事了?」車簾微掀一角,露出一張又嬌柔又美艷的麗人臉蛋,宋定風連忙趨前,婉言陳述。而元寶在一旁卻是看得呆了,她想,「多美的女人!表姊若是不死,如願做了皇妃,中年之後,也應該仍是這般艷冠群芳吧!」有種女人,美到連其他美女也都無法嫉妒,車內那婦人顯然是鳳毛麟爪中的一位。「姑娘,」那婦人和悅的問道:「你貴姓芳名?」「我叫金元寶,夫人。」「好可愛的名字。」美婦招手要她向前。「我夫家姓宋,這是我第三個兒子,他叫宋定風。」「宋夫人,宋公子。」「天色已黑,姑娘一人留在此地十分不妥當,若不嫌棄,請上車和我作個伴兒,待我母子倆求了藥之後,再派人護送姑娘回家去,可好。」「好,當然好。」元寶想不到這位美麗的宋夫人如此好說話,自是喜出望外,連忙應允。「風兒,請金姑娘上車。」「是的,娘。」宋定風事母至孝,十分有禮的請元寶坐進舒適的馬車,打點妥當,呼嘯一聲,三騎一車又繼續上路。

    娟娟月,清影照簾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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