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任護成風風光光的請回岳翠娘,早上還朝兒子發了頓脾氣的任穎之聽到下人察報還不信,急急忙忙跑出來確認。
「翠娘?!你怎麼回來啦!」千言萬浯,任穎之竟進出這句歡迎詞,任護成聽了直搖頭。
「不歡迎,我走就是了。」她回頭便走,門檻都才邁進兩步呢。
「不、不是,求之不得、夢寐以求,我謝天謝地都來不及。」任穎之一急什麼噁心話接連而出,攔住她不放。
旁邊當差的總管、侍衛、奴婢憋著不敢笑,倒是岳翠娘害躁,外面門被擋著就往裡面走嘍。
任穎之興奮得連說話的聲音都有點發抖,「好了,還沒瞧夠熱鬧嗎?夫人回來了,快去準備、準備歡迎夫人回府。」連忙交代完,他趕著追進去。
「我答應的事可做到了。」任護成在一旁邊走邊說。
他橫睨兒子一眼,「真沒天理,你娘都和我約法三章了,承諾捉到薛賓昆祭岳婉兒就回來,你用什麼詭計說服她?」
「這是我的事,聰明才智是模仿不來的,您老人家還是專當您的官好了。」無視父親大人臉青半,任護成刺激地說,「人我是給您請回來了,至於留不留得住,這得看爹有沒本事了。」
「臭小子!」任穎之一聽當然老婆重要,停下加快的腳步,他突然回頭否認,「什麼老人家,我和你娘正要開始享受黃金歲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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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為賓,亦為賓,就是薛賓昆。
謊言往往會有漏洞,雁虹是一項,只要再多打聽點消息,即可證明當日持藥箋的乞婦便是那日在薛賓昆屋子見到的女人。那藥箋,任護成以及其他人都確認是薛賓昆的筆跡,用藥方式是他慣用的。還有楊惜弱斷斷續續回想起的記憶,種種疑點都可以間接證明易為賓即是當年視野裡僥倖逃生的薛賓昆,他全身被火紋身過的疤痕可為輔證。
臉雖然不相同了,可是說話方式、生活習性不是那麼容易脫離的,過去的歷史更不可能改變。任護成起初的懷疑便由於他的面相的改變而不確定,可是那麼多的證據都指向他,已經無庸置疑。
任穎之和部分侍衛留守府邸保護家眷,任護成帶著魯鶴蔡、文鑒真和數百名官兵圍剿山村紅瓦小屋。但小屋已人去樓空。
「該死!」任護成暗咒一聲,人一定在那天自己和惜弱離開時,他隨即也立刻隱遁,這一逃,更確實他是薛賓昆無疑了。巡撫府連日戒備森嚴,眾人齊聚前廳討論搜捕之事。
「這傢伙逃命的本事可強,像狐狸一樣狡猾。」任穎之浮躁的大叫,這可事關他老婆留不留下來的終身大事啊,那該死的傢伙怎麼不積點陰德,乖乖束手就縛讓他好去邀功?
任護成潑他冷水道:「他要是那麼好逮,任莊也不會任他犧牲幾條人命了,他真是要得,連那場大火都沒燒死他。」
「你是幸災樂禍還是怎麼?別忘了他搶走惜弱一年多,烏龜兒子……」現場有這兩父子,說實在的沒人敢應腔,吵起來簡直沒有父慈子孝的榜樣,縣衙官員、師爺、捕快還有魯鶴蔡、文鑒真他們一個比一個躲得快,恨不得現在人在外面當差巡邏,因為沒有人比他們大,根本無人有膽量能上前制止或勸說。
「我以為你們是在開會?」此時走進一名青衫男子,完全無視於當場幾乎引爆的氣質,氣質儒雅的環視眾人,氣度非凡。緊跟著他進來的又是大驚喜,大家眼睛一亮,好美艷脫俗的佳人,好一對璧人。
「二哥!」
「莊主!」兩個正想活動一下筋骨的任護成和任穎之雙雙齊喊出聲。任護成見到他,因為太多的往事反而一時沉默。
任守成於是先與任穎之寒暄一番,「巡撫大人好興致,還是年輕如昔。」
「有這種兒子不年輕也不行。」常鬥氣刺激來的,他在心中想,「多謝莊主這多年來的照顧。」
「哪裡,我們是兄弟啊。」任守成說道,眼神對上任護成的,其中有敬愛、有慚愧、有孺慕,以前介於任,岳兩家的爭擾,任護成雖然是有苦衷身不由己,但背叛就是背叛了,不管事情大小、重不重要。「不必多說,你肯寫信通知二哥就說明了你的心意。」
任守成的原諒是他最在乎的,感謝肉麻的話實在說不出口,任護成一笑盡在不言中。
「這位是芷薇二嫂?真被你娶回家了?哈、哈,莊裡的那些老頑固執事難道沒反對?」他眼睛一瞄,瞄到那名女人身上,這太不可能了,任、岳上一代恩怨,早明令大家不得私下往來。
任守成正式向大家介紹岳芷薇,新嫁娘落落大方的直接就回答任護成,「怎麼可能。」她婉然一笑,迷人至極,以往冷然的保護色全在任守成的嬌寵裡融化,「還是郡敏大嫂幫忙,他們雖然嘴裡叨念不停,也只得默許了。」
「陳郡敏?」因為年紀相仿,任護成一直都叫不出大嫂的尊稱。
「是啊。」任守成將陳郡敏挾肚裡嬌兒予取予求,執事們頑固雖頑固,可是家族莊主一脈的香火傳襲甚為傳統,所以凡事好商量,不敢得罪未來莊主的娘。
「而且她腹中這嬌兒出生不滿四月已經讓大家人仰馬翻。」
「郡敏嫂子本來一聽到惜弱有消息也要一同前來,不過大哥有事走不開不許,晚些時候應該就趕來了。」岳芷薇又補充道。
「哼,她不來我才高興呢。」任護成小小聲嘀咕,只讓自家人聽到,岳芷薇不解的看他。
任守成笑笑的替妻子釋疑,「護成和大嫂喜歡鬥氣,無傷大雅。」
「嗯。」她笑了笑,以郡敏活潑的個性的確有可能,這家裡的成員實在愈來愈有趣了。
「現在關於薛賓昆的事到底怎麼樣了?」
他信中大略提及發現薛賓昆未死,任保成方令任守成暫放下所有要務即刻前往處理。任穎之將魯鶴蔡發現乞婦之事開始說起。
這時有人又走了進來。
「少爺?」原來是楊惜弱,因為下人告訴她任護成找她到前廳。
「惜弱,過來。」任護成喊她到跟前,「這是二哥、二嫂,你陪二嫂聊聊天,不過先別去看娘。」他事先交代好,娘對二哥的娘程巧麗非常怨恨,何況是媳婦兒,這一碰可能就糟糕了。
「你忘了,翠姨是我姑姑的侍女。」岳芷薇明白他的意思,故而笑道。
「呀,對啊,那就沒問題了,你們岳家的姑娘全都嫁進任莊來和親了,冤家宜解不宜結。」任護成笑嘻嘻的胡說八道。
「二夫人是岳王爺的?」任穎之驚奇問,官場上沒聽說京城有這等大事,守成示意稍後私下再談,他會意的點點頭,「惜弱好媳婦兒,你乾脆就直接帶二夫人去找翠娘。他鄉遇故人,她一定很欣慰。」他希望最好順便也把對任家的心結一併排除,不再耿耿於懷,人家岳王爺都肯將女兒嫁來了,還有什麼天大的冤仇不能化開。
「喔。」任爹最喜歡胡言亂語逗她了,楊惜弱臉紅呀又紅的,頭低低的就趕緊和岳芷薇出去了。
「惜弱臉嫩,爹幹嗎老喜歡逗弄她。」任護成馬上伸張正義,替楊惜弱抱怨。
「她不是我媳婦兒嗎?這麼叫有什麼不對……」
這一抬槓又沒完沒了了,任守成趕忙插口道:「准公公都叫媳婦兒了,惜弱怎麼還喊你少爺?」
一說,任護成的忍氣頓時滾滾而來,不說不氣,愈說愈氣。惜弱記不得他名字,他鬧彆扭要她自己想,她誰都可以忘記怎麼可以忘記他的?結果楊大叔的、陳郡敏的、甚至連阿貓阿狗不相干的她都漸漸略有記憶,就是任護成三個字想不起來。
他嘔氣幾乎三天不想理她,不過他們之前已有約定不准誰不理誰,任護成氣歸氣還是有意無意的暗示、提醒兼強迫她。好了,有一天她很高興、很神秘的跑來說她想起來了。
「少爺,我以前喊你少爺。」她開心的對他說。
聞言,他簡直想昏死了事!以前這麼喊沒改,他倒是無所謂,反正只是個稱渭,現在就不同了,要成親的夫妻小倆口,妻子還喊丈夫「少爺」,氣不氣人?
「她愛這麼喊就隨她!」說完前因後果,任護成賭氣道,他就偏要惜弱自己想通,這次他無論如何都不教她。
「其實你要是一輩子都當惜弱的少爺,那也挺不錯的。」任守成打趣道。
也對!瞧瞧爹、莊主和二哥娶了太聰明、太有主見的老婆實在……嘿、嘿。但是,只是但是啦,他也不是不知足,如果惜弱能「識相」一點,主動親親熱熱的喊他名字,那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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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天過去,薛賓昆一點消息都沒有。守著固苦金湯的府邸,任護成等人日日夜夜在揚州城搜捕仍無所獲。
陳郡敏攜同內閣大學士任宗麟駕臨,任大學士請假返鄉並順道和任保成一敘。任宗麟德高望重,身邊又有重重侍衛保護,回京勢必路經揚州,所以陳郡敏腦筋一動,偷偷的就跟著來了。等被發現,她賴著不走,任宗麟為了莊主夫人的安全起見,只好一路送她進巡撫官邸。任守成攜任穎之、任護成迎接,宗親家族聊得熱絡,任宗麟稍事停歇兩宿就上路回京了。大學士身邊的幕僚家臣林錫齋因私務暫時告假,他是揚州本地人,對緝捕薛賓昆或許多個人幫助有益,就隨陳郡敏一起留下。
「任護成,你沒事真好。」陳郡敏開口第一句話這麼說道,任護成還來不及有什麼感動,她接著又說:「這麼漂亮的人多賞心悅目,老天還是有眼睛的。」
「你說誰漂亮?!」任護成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拿他的芙蓉臉蛋作文章,陳君郡敏卻又愛如此撩撥他怒氣。
任穎之立刻豎起大拇指讀道:「莊主夫人!」上次莊主婚宴觀禮,沒能見到其廬山真面目。能讓兒子立時肝火旺升,他實在崇拜得無以復加。這兒子本來就漂亮得離譜,哪像他任穎之這種氣昂昂、雄赳赳的偉岸丈大生的兒子,連他娘都不像,就那對桃花眼勉強神似翠娘。嘖!生出這種不像爹也不像娘的兒子,真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岳芷薇呵呵的終於瞭解任守成指的是什麼意思,忍不住的想向陳郡敏看齊。
「你別火上加油,湊上一腳了。」任守成很瞭解她的,及時將她牢牢管教在身旁。
任護成氣得眼睛噴火,陳郡敏仗著有任保成當靠山根本不怕他敢怎樣。而楊惜弱午睡剛醒聽到吵鬧,便尋聲而來,陳郡敏帶笑溫和的眼看她……
在任莊園林內,她哭得雙眼紅腫,「怎麼回事?」郡敏姐姐如春風關心相詢。
「請姑娘莫再為難莊主了,楊某自知有愧不敢恭恥求得寬恕……」當時郡敏姐姐排除萬難為爹求情。
恁弱的她拉住郡敏姐姐,想到將與相依為命的爹爹分開時又是洪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不如就留惜弱在任莊陪我吧。」郡敏姐姐心思細膩的解決她父親的難題。
一幕幕愈來愈清晰的影像浮現,楊惜弱喜淚交加。
「郡敏姐姐——」
陳郡敏張臂擁住急跑過來的楊惜弱,「你讓大家好擔心,突然就這麼失蹤,像某個沒良心的人。」她指桑罵槐明指任護成,他早就眼冒金星,嫉妒得不得了。
「惜弱,過來。」任護成很不是滋味,霸氣的命令道。
「喔。」楊惜弱要走過去,可是陳郡敏不放。
陳郡敏故意學他彈一下手指,「別聽他的,好像在叫小狗一樣。」
岳芷薇「噗嗤」一聲笑出來,任守成也覺好笑,不過他還記得提醒妻子收斂一點。護成性子好捉弄,雖然長幼行序,顧忌於兄嫂不敢太過,可是真惹到他極點,惡整的手段不至於傷人卻也叫人不好過。
這一點,陳郡敏當然也知道,就聽她偃鼓息兵,「我們聊我們的去。」她拉著楊惜弱,招呼岳芷薇,任護成眼一眨就要去搶楊惜弱,她連忙示意道:「你們不是要研討如何捕捉薛賓昆,我也曾是受害人之一,好怕哪,不聽也罷,你們大哥應該沒幾天就會過來看看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要是沒進展,唉……」她那唉的聲,大家都很清楚莊主會如何生氣。
任守成啼笑皆非的拉住任護成,「大嫂說得沒錯,我們先辦正事要緊。」
「她不在莊內帶小孩,倒來這裡多事了。」任護成心有不甘的仍盯著門,雖然人都走了,可是他還是氣不過的想蹬出個洞。
「好了、好了,大嫂就是喜歡逗你玩,你怎麼每次都還是中計。」任守成說罷就招集眾人商議。
林錫齋瞭解狀況後,提供部署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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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薛賓昆曾躲藏的地方就靠近自己家附近,天意弄人,不知家人可還無恙?林錫齋帶著幾個侍衛回家探親,景物依舊,人事已全非。
當年鄉試中舉,苦讀三載,在母親、娘子的殷殷期盼下進京求取功名,不料中途遭匪徒洗劫一空,落魄潦倒,再恢復意識時已經病弱不堪,任河川漂流至陌生鄉鎮。幸得偶遇的黃教喇嘛救助,勉強苟延殘喘救回一命,輾轉隨同流流到西藏蒙古。三年後他逐漸有歸鄉的意念,獨自踏上歸路,未至居庸關又幾欲病死他鄉,如此折騰一年後,他才回到京城。
身無分文,他生活都有困難,何況揚州千里迢迢,在京城內勉強覓得一文職,幫人抄抄寫寫,賺取微薄薪俸,很快的一年又過去了。機緣巧遇碰上任大學士,他的境遇方柳暗花明又一村,雖說不上衣錦還鄉,但是前途光明,已是國子監的身份,假以時日再參加殿試,功名有望。大學士返鄉,蘇州和揚州僅數天腳程,於是他回來了。
以往溫暖的家變得荒涼,灰塵滿佈。
突地,他看到了一座東西,墳?!他紅眼不敢相信,近觀識得墓碑上斗大的字。
「娘!孩兒不孝,來不及見著您最後一面。」林錫齋悲泣不已,其他人默默的退開來,讓他痛哀喪親。
雁虹挽著竹籃,準備了來上香,順便掃墳,靠近舊屋時聽見痛哭聲,地靜靜的來到他身後。
是夫君?!她緊捂著嘴不讓嗚咽聲逸出。
「孩兒不孝……」林錫齋哭墳許久,她聽到他嘴裡喃喃念著,「雁虹呢?雁虹又流落到哪裡去了?」
我在這兒。雁虹心情激動的一步步走近,好想立時投入丈夫懷裡求取安慰,說盡所受的所有委屈、徬徨、寂寞……
「誰?」林錫齋聽到聲響,拭乾淚水,猛地轉身回頭,除了枯葉颼颼杳無人蹤。
「雁虹?是你嗎?」他急切的呼喚,喊了數聲沒有回應,他黯然忖道:「是了,我思念過度產生幻想,若是雁虹,她哪有不出來相見的道理。」
他哀然佇立墳前,直到侍衛前來催促,「林大人,時候不早了,我們還得去勘查薛賓昆是否還藏匿附近的線索。」
「嗯。」他跪倒再三叩首,默默祝禱數語方隨眾人離去。「大家分頭每家每戶查問。」
所有雜沓聲遠離後,雁虹從屋後陰影中走出,泣不成聲。他終於回來了!
「婆婆,錫齋回來給您上過香了。」雁虹茫然看著墳上長出茂密青草,老天!這是怎麼諷刺的際遇?他為什麼不是早一年回來,甚至早半年都不會是如此的境況。
她方才都幾乎快要喊他了,卻在最後一刻退縮。她還有何面目對他?她已是殘花敗柳,她沒為他守住自己的貞潔啊!雖然夫妻相處時日不長,她仍記得他謙恭行禮的樣子,他待她已是愛護疼惜有加,但是他們的姻緣卻如此短。
「薛賓昆、易大夫,他也要找他……」從城內的告示上,她已知易為賓的真實身份,雁虹內心忙亂得不知何去何從。
「錫齋平安回來了。」她又喃喃道。
知曉他平安無事,那就夠了。一個念頭閃過腦誨,夫妻團圓?她頹倒地下,還能有這一天嗎?
天啊!你為什麼不讓他早一點回來!她忿忿地哭喊,為什麼不讓他早一點回來……
天無語,卻絲絲飄起雨來了。